幕下雪（九十）

九十

 

蝉鸣阵阵，大岛麻衣望着庭院中的树荫若有所思。优子带着众弟子找高杉晋作交接货物去了，只剩下她一人留守伏波院。茶杯口氤氲的水雾难掩夏日的躁意，大岛麻衣品了一口亲手沏出的茶，微微皱眉，茶汤有些烫了，泛出一丝苦味。因为沏茶的时候心绪不宁吧……大岛麻衣放下茶盅，任由思绪飘向远方。

广岛一战，伏波院和澄月院虽然各为其主，但并未结下仇怨。优子、由纪、麻友战罢仍是同坐一席，大岛麻衣和渡边志穗也是相谈甚欢，毫不介意之前的针锋相对。两位师范都颇有威望，所以少女们虽然好奇，倒也没敢打听两人谈了些什么，只有优子一副“我懂的”表情，叫麻衣好生无奈。

回想那一天，渡边志穗败于优子之手，事后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并不如何沮丧。耀眼的万字拔二段足以击碎渡边对往昔的耿耿于怀，对此，大岛麻衣也代她欢喜。然而在此之外，却另有隐忧。

令大岛麻衣挂怀的，主要是渡边志穗的伤势。离开江户之后，正是她一路护送渡边回肥前，渡边的伤有多重，大岛麻衣再清楚不过。按照大岛麻衣和渡边志穗本人当时的估计，或许渡边就此无望重回巅峰。然而，不服输的渡边志穗做到了，而且更胜从前。

深知渡边一路艰辛的大岛麻衣当然是既佩服又感动，然而细心的她在喜悦过后也不由得想起此事的另一面——渡边的身体，可能真的要吃不消了。奥义·万字拔这等大杀技绝非等闲便能使出，其对身体的负荷之重远超秋叶流其它任何一门剑术。渡边志穗本有旧伤，听说在京都时就受过自身绝招的反噬，在广岛和自己比拼时便已旧创迸裂，后来对优子又使出这一霸道奥义——而且还是二段的万字拔……虽然不愿往坏的方面想，但是麻衣已经基本确定，渡边再也不可能挥出当日的那一剑，剑术恐怕免不了大退，甚至健康也……

大岛麻衣摇摇头，不愿——或是不敢——再细想下去。站在伏波院的立场上来看，澄月院即便还称不上敌人，至少也是对手，澄月院主将受挫对伏波院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可是大岛麻衣实在无法将渡边的伤势和自己一方的益处联系起来。这样说来，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师范呢，大岛麻衣自嘲般地想道。

 

“麻衣さん～”元气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大岛麻衣回过神来，收拾心情向外迎去。

站在道场门口的少女才只十五六岁年纪，朝气蓬勃，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和拘谨。虽然早就得到了伏波院两位大岛さん的许可，少女还是不敢逾越，确切地说，是不想在大岛麻衣面前显得不懂规矩。

“不是跟你说了可以随意进出伏波院的吗？还是这么见外呢。”大岛麻衣微笑着说道，这个邻家小妹她一向是很喜欢的。

“那就打扰了～”少女雀跃着跟上大岛麻衣的脚步。

 

伏波院建立已两年有余，人数虽然不多，却已颇有声望。起先只是借大岛家之势和大岛麻衣的“七叶”之名，后来在优子的策划下，伏波院先去京都为长州争得辅政大老之位，又于广岛力挫会津藩主松平容保，现今已然是长州藩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

然而大岛麻衣深知，这样的风光背后也意味着巨大的付出，还有危险。比如秋元老师，比如竹下院身故的同门，比如……渡边志穗。

“麻衣さん又走神了！”坐在麻衣对面的少女撅起嘴抱怨道。

“啊，抱歉。”大岛麻衣忙应道，一想起渡边就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了，有点怠慢眼前的小妹妹了呢，“加入伏波院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哦？而且现在时局也乱，会很危险的。”

“可是，可是我想跟随麻衣さん，练剑也好，战斗也好。”少女握拳，决心满满，“我也是武士的女儿，我不怕！虽然现在剑术还没什么自信，但是我会好好练习的！麻衣さん，我是认真的，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大岛麻衣不禁莞尔，论年纪的话，这孩子和小野惠令奈差不多，而小野三年前便已入门，所以年龄并不是问题。只是听到这样的宣言，年长对方七岁的自己似乎已经显得老了？麻衣微笑摇头道：“假如我不在了呢？我可不希望招进来一个会随便放弃的弟子哟～”

不待少女辩解什么，麻衣起身道：“跟我来道场吧。”

少女惊喜道：“可以吗麻衣さん！？”

“只是随便教你一点，可没说收你入门哟～”大岛麻衣伸了个懒腰，“由加理和夏希教她们的妹妹我都没管，我教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是！”抛开刚才被拒绝的郁闷，少女开心地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