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曲·chapter.28：无声爆裂

触发警告：本章含有关于儿童的残酷描写 耳畔传来女孩凄厉的哭喊声。宪兵粗鲁地拽着捆绑桑妮的绳子，把她带到了奥特姆身边。她浑身脏兮兮的，不过好在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脸上和手臂上有几道血痕，应该是挣扎的时候弄的。 见到黑鸟和伦纳德，她哭着向他们喊：“救命，救命！” “你放开她！”黑鸟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成失去血色的苍白，握着武器的手上甚至凸起了青筋。 奥特姆眯起眼，他在享受黑鸟和伦纳德的愤怒与恐惧，就像享受一滴甜美的花蜜。他示意宪兵带着桑妮走远些，“那你们就来抢啊。” 话音刚落，从空气中燃起的蓝色火焰就将奥特姆团团围住，念力扭曲成两道锋利的交叉刀刃向他斩来。而奥特姆站在原地躲也不躲，几束红色丝线突然从他脚下拔地而起，将火焰和念力的刀刃切成碎片。那些丝线随即又散开，刺向伦纳德和黑鸟的方向。 伦纳德点起一圈火柱，黑鸟也在周围用念力竖起了盾牌。可奥特姆的丝线竟然毫发无损地穿过了火焰，也不改凌厉之势直刺而来。黑鸟的盾牌在它们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瞬间就被刺穿了。 “该死！”距离已经太近，伦纳德不得不用火焰包裹着刀身砍出。“锵——”手腕传来震颤和剧痛，那仿佛是硬度极高的金属，刀刃在与之相接的瞬间就碰撞出了刺眼的火花。那一刻伦纳德看清楚了，奥特姆释放出的不是丝线，而是红色的藤蔓。像是植物又比植物更坚硬和锋利，这样的能力在南茜身上也见过，大概是山灵独有的。 藤蔓承受了这一击、被弹向旁边，没有直接贯穿伦纳德的身体，而只是擦伤了他的脸。可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伦纳德突然感觉手中一轻。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刀居然断成了两截，那截断刀的影子在青年充斥着震惊的瞳孔中一晃而过，朝后飞去。 “乒！”耳旁响起巨大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那是念力的盾牌被打穿的声音。接着仿佛是熟透果实落地般很轻很轻的“噗”一声，人类的肉体被藤蔓像穿透棉花一样轻而易举地穿透。 “黑鸟……黑鸟！！” 黑鸟的胸膛被藤蔓贯穿，脸上还凝固着前一刹的震惊和愤怒。听到伦纳德的呼喊他好像才回过了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巨大的伤口。奥特姆将红色藤蔓收回，他便如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在地上，口中溢出一团鲜血。 伦纳德拼命跑向黑鸟，在他倒下去的前一秒扶住了他。青年躺在伦纳德怀里，从他胸口涌出的温热鲜血湿透了伦纳德的衣服。而黑鸟的体温仿佛也在从这个伤口中逐渐流失，他的身体正以令人恐惧的速度变得冰冷。 “振作点！喂！……” 伦纳德曾经在战场上也经历过同僚受伤的情况，也学过一点战场救护的技能。可此时双手颤抖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黑鸟不断失血。不，其实伦纳德已经通过常识判断出了那个真相，那就是这个程度的伤口毫无疑问是致命的。只是他不敢面对而已。 黑鸟突然抬起手，用力地用自己冰冷的手握住了伦纳德的。伦纳德看着他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青年正望着奥特姆的方向，用尽力气挤出一句话：“救……桑妮……”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可恶……可恶！” 仿佛能听见自己牙关咬紧的声音。从出生以来，伦纳德好像从未经历过这么强烈的愤怒和杀意，仿佛血管里每一滴血都要化作燃烧的火焰。作为他祝福能力的蓝火仿佛感觉到这样的愤怒一般把他全身都包裹住，最后化作一团猛烈燃烧的鬼火在他手中凝结。那团火焰仿佛要烧破天空般旺盛，映在青年目光凌厉的眼中，“去死吧！” 话音刚落，数团火焰在伦纳德身边燃起，与他手中的烈火组成一张火网扑向奥特姆。奥特姆冷笑了一声，身后抽出十几条红色藤蔓迎上。 “砰！”“砰！”藤蔓与火焰相撞发出剧烈的爆鸣声，接二连三地同归于尽。剩下的藤蔓迅速后退，纠缠组成一张屏障，又挡住了一部分火焰。只有那团最旺盛的蓝火瞬间烧穿了屏障，扑向后面毫无防备的奥特姆。 奥特姆似乎依旧面无惧色。下一瞬间，平地猛然生出一棵巨大的植物，那仿佛是被放大了几百倍的捕蝇草。巨木张开大口，一口就吞噬了火焰，然后消失了。 此刻伦纳德已经来到了奥特姆身前。他伤痕累累，手中还握着那把断了的刀刃，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双眼通红。奥特姆似乎也被他的愤怒惊讶了一瞬，藤蔓迅速回收想要阻止他，可伦纳德手中的断刀已经狠狠刺了出去。 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刀刃深入人体的感觉。刺中了。刀刺入了奥特姆胸口。少年脸上一闪而过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诧异自己竟然被一个凡人伤到了。 鲜血在他的黑袍上晕染开来。少年的惊讶却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很快转为有些狰狞的笑容。 “恭喜你，人类。”他笑着说，“最后的最后，你还是伤到了我。” 随着剧烈的疼痛，伦纳德的身体被数十根藤蔓贯穿。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撕裂了，那一瞬间，伦纳德清晰地触摸到了死亡的边界。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光景呢？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地上洒落斑斑驳驳的金色光点。清澈见底的溪水在眼前流淌，反射着阳光仿佛一块镶金的绸缎飘动着。绿意盎然的森林中，鸟儿在枝头啁啾。抬头仰望，天空湛蓝而高远。

他

看到完全陌生或者似曾相识的脸庞。乌黑长发的少女宁静微笑，金发的少年在河边用石头堆成小小的塔。玩闹的孩童，依偎的夫妇，踽踽独行的老人。他们的身形游移不定，有时是人类，有时化作动物或者凭依于草植。更多的是关于一个青年，像植物般沉默寡言，那双眼睛却温柔而亲切，目光一直落在

他

身上。 不。

他

感到那些画面仿佛融化在水里的颜料，是清晰地流入了身体里，而非一开始就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它们逐渐变得片段化，分散成无数闪烁的星星。都是关于那个青年的。他俯身摘花的样子，眺望夕阳的样子，偶尔的微笑和出神，以及被捉弄时一闪而逝的气恼。 可最后的最后，火光和鲜血融化了一切。青年的体温伴随着最后一丝生气从

她

的瞳孔中流走。一切都破碎了，成了一触即散的泡沫。花藤发出爆裂的声音被燃尽，整个世界也一点点地失去了色彩。不知何人的记忆溃散了，朦朦胧胧地让他触摸到了现实。 然后他想起了属于自己的记忆。想起了黑鸟在自己怀里断气的感觉，和被藤蔓撕裂的痛楚。那短暂的温暖果然是不属于他的。可他明明应该已经死了，为何还能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自我？ 伦纳德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充斥着口中的令人作呕的腥味。他的喉咙条件反射地一阵痉挛，想把正在流进身体的异味呕吐出去。可一只冰冷的手压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他感觉似乎有人在耳畔说什么，语气急促，声音听起来却十分虚弱。 “快……快喝下去！”那个声音说道。 伦纳德试着抬起眼皮，想看看那到底是谁。不知为何，他很轻松地就做到了。视野模糊不清，似乎是被血和汗泪糊住了。 但是他还是看清了，此刻斜跨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是谁。她身上白色的长裙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正把手腕放在他嘴边。鲜血汩汩流出，将生命力运送到伦纳德体内。 “快点，喝我的血！”黛安说道，她自己也满脸鲜血，一只眼睛似乎受了伤，没法睁开。 伦纳德想挣扎，或者至少喊一声她的名字。可只要他一有所动作，那些血液似乎就要洒出去，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安把自己的血送到他嘴里，与那只视死如归的眼眸对视。 终于，黛安按住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她站起来，几乎是爬到了旁边的黑鸟身边。伦纳德赶紧用手触摸身上的伤口，发现本应该受伤的地方只剩下了浅浅的疤痕。 “黛安……黛安小姐！” 伦纳德也赶紧来到黑鸟旁边。黛安已经掰开他的嘴，正在往他嘴里灌血。伦纳德眼看着黑鸟身上的伤口如变魔术般生长出新的血肉，飞快而无声地愈合着。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甚至胸膛也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伦纳德紧盯着黑鸟的脸，此刻他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到。 一秒，两秒。突然，黑鸟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咳了一声，似乎是被呛到了。一边咳，他一边睁开了眼。 在第一眼看到黛安时，黑鸟眼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然而此时黛安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朝旁边倒下去。伦纳德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黛安小姐，你怎么样？”？ 黛安此时似乎连抬眼看一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气若游丝，但蠕动的双唇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伦纳德凑近了听，发现她说的是：“曲子……把曲子……” “什么？你说什么？” “把曲子……

倒过来

……” 不等伦纳德追问她话里的含义，黛安便似乎很浅地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眸轻轻闭上了。下一瞬间，怀里的重量突然变轻。伦纳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只已经死去的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