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心
蛇心(1959) 作者:伊万·叶弗列莫夫 译者:徐五花 (顺带一提,本文与1958年的仙女座星云系同一系列) 音乐冲破了遗忘的迷雾。"同志们勇敢地前进,不要向邪恶的熵屈服。。。" 这句熟悉的歌词激起了人们的回忆,启动了一连串他们对旧日时光无穷无尽的联想。 生机在这艘大船上再现。船仍然在微微抖动,自动装置也还在继续工作。笼罩着控制室中三个蜂巢状绿色金属圆顶的能量漩涡已经平息。几秒钟后,圆顶跃起,消失在头顶的管道、桁架和电线的迷宫中的壁龛里,露出了三个躺在深色软垫座椅上的人。 其中两个人仍然一动不动,但第三个人颤了颤,睁开了沉重的眼睛,向后甩了甩一头黑发。他把自己从柔软的保温层深处推出来,向前倾身阅读主仪表板斜面上的众多表盘,该仪表板横在三个座位前半米的隔间内。 "所以我们已经脱离曲率了,"他听到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他旁边说。"你又是第一个醒来的,卡里。你确实具备宇航员的完美体质!" 卡里拉姆,电子工程师兼泰勒尔号太空船的天文学家,猛地转过身来,迎接船长穆特昂仍然阴霾的目光。 船长努力地转移了位置,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面板上。 "二十四秒差距。。。曾几何时我们还在用煤油推进。。。新技术总是不靠谱,或者应该说我们还没有学会正确使用它们。音乐可以关了,泰伊已经醒了。" (原注:秒差距是测量星际距离的单位,等于3.26光年。) 在一片寂静中,卡里拉姆可以清楚地听到刚刚恢复意识的那个人不匀称的呼吸声。 主控制室是一个相当大的圆形室,安全地隐藏在太空船的深处。在仪表板和密封门的上方,蓝色的屏幕环绕着墙壁。沿着飞船的纵轴向前,屏幕上有一块专门用来放定位盘的间隙,这个盘的直径几乎有两人高。圆盘像水晶一样透明,似乎与宇宙空间融为一体,在仪表盘的光线下像一颗黑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穆特昂做了一个几乎难以觉察的,三个人都立刻举起手臂遮住眼睛。一颗巨大的橙色太阳已经在屏幕的左舷迸发出来。虽然它的亮度已经被强大的滤波器降低了,但光线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穆特昂摇了摇头。 "我们几乎直直穿过了日冕。对我来说,事先布置好的确切路线不再适用了! 绕行要安全得多。" "这些曲率飞船最糟糕的是,你布置好航线后,就会像射向黑夜的子弹一样被盲目地射出去。"泰伊隆的声音从他的座位深处传来。泰伊是第二把手,也是首席天体物理学家。"此外,我们被关在涡流保护场内,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也无能为力。我不喜欢这种航行方式,尽管它是人类所能设计的最快方式。" "24秒差距,然而对我们来说,却只是弹指一挥间,"穆特昂说。 "一瞬间睡死过去,"泰伊隆粗声粗气地嘀咕道。"至于地球。。。" "最好不要去想地球,"卡里拉姆说,站起身来。"我们走后地球已经过去了78年,我们家乡的亲人朋友或许已经老死了,也有可能会发生别的变故。我想知道我们归去之时地球当是怎副光景?" "不管你用哪种太空船,都一样,"船长平静地说。"唯一的区别是,在泰勒尔号上,我们的时间走的更快。虽然我们要比之前任何一个远航者走的都要远,但当我们回来时,我们却似乎未曾离去" 泰伊隆走到电脑前。 "一切正常,"几分钟后他说。"那边是天市右垣七,或者用古代阿拉伯天文学家的称呼来说,Unuk al-Hay——蛇心。" "它的伴星在哪里?" 卡里拉姆问道。 "在主星的后面。看这里:光谱K-0。它对我们来说黯然失色。" "释放所有感知器!"舰长命令道。 宇宙的无尽黑色笼罩着一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蛇心撒在船头和船尾的金橙色光芒的对照下,似乎更黑了。银河系和其他恒星在强光下显得很苍白。只有下面的一颗白星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我们正在接近巨蛇座ε,"卡里拉姆说。他的声音有些太响了;他显然期待着舰长的赞美。但穆特昂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睛转向了右舷,转向了远处星星的白色亮光。 "那是我的老船,太阳号去的地方,"他意识到控制室里充满期待的寂静,最后开口说道。"它去探索新的星球了。。。" "那么它一定是去了北冕座的贯索四!" "是的,拉姆。或者用它的欧洲名字——吉玛星。但现在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要我叫醒其他人吗?" 泰伊隆问道。 "不,如果前面一切正常,我们还要做一到两次曲率跳跃,"穆特昂说。"打开光学和无线电望远镜。检查存储器的调谐情况。泰伊,启动核动力引擎。我们将暂时使用它们。加速。" "到光速的七分之六?" 船长点了点头,泰伊迅速拉下了闸。太空船没有一丝颤动,只有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所有的屏幕,完全遮住了下面银河系的微弱星光——我们自己的太阳也在其中。 "在仪器完成观测和自检之前,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穆特昂说。"我们现在得吃点东西,然后我们最好都去睡觉。你继续工作吧,卡里。一会我来换你的班。" 卡里拉姆落到了面对控制板中心的旋转座椅上。当另外两个人走后,他关掉了船尾的传感器,火箭发动机的火焰从视野中消失了。 火红的蛇心的反射光在仪器的闪亮表面上舞动。前方定位器的圆盘仍然是如同一口黑色的无底井。这是令人欣慰的,因为它表明,地球上最优秀的人才和计算机花了六年时间进行的计算是正确的。 泰勒尔号,地球上有史以来第一艘曲率飞船,正沿着一条没有恒星群和星云的空间大走廊前进。这种类型的飞船,能够在零维空间移动,被设计用来前往宇宙中更远的地方,而以前的阿纳姆森核火箭飞船最快也只能在5/6~6/7倍光速的区间内移动。根据时间压缩的原理,曲速飞船的速度要快几千倍。它们的缺点是,在每次向前冲的过程中,它们不受人类控制;事实上,宇航员只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忍受空间翘曲的时刻,受到强大的涡流能量场的保护。泰勒尔号高速的冲刺着,而在每次冲刺之前,都必须小心翼翼地查看前方的道路是否畅通。 现在,泰勒尔号正在驶过大蛇座,穿越银河系高纬区几乎没有星星的空间,前往武仙座的一颗碳星。这次难以置信的遥远旅程的目的是直接在碳星上研究仍然神秘的物质转化过程。研究结果将对地球上的能源发展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有一种理论认为,这颗恒星本身与某个盘状电磁暗星云有某种联系,而这个星云的运转模式在向地球诞生时的模式靠拢。科学家们认为,在这里发生的与太阳系相对接近的过程可能是我们自己的行星系统诞生过程的再现,这里的 "相对接近 "是指一百一十帕斯卡的地球大气环境,而非其距地球三百五十光年的距离。 (译注:碳星是大气层内的碳比氧多,类似红巨星的晚期星) 卡里拉姆检查了安全装置。它们显示飞船的所有自动装置都在正常工作。他坐了下来,出神地思考起来。 地球现在已经很远很远了。他们与美好的地球相隔78光年,人类已经把地球变成了幸福生活,灵感爆发和创造性劳动的天堂。在人类为自己创造的无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星球了如指掌,没有什么好学的了,他不仅了解地球上所有的工厂、矿山和种植园,它的海洋工业和研究中心,它的博物馆和保护区,而且还知道可以独自或与他的爱人一起享受大自然美景的隐修地。 这是一个美妙的世界,但人类的求知欲已经伸向了宇宙空间的冰冷峡谷,寻找宇宙之谜的答案,渴望探究大自然的秘密,使她越来越服从于人类的意志。他首先将到达月球,看到月球平原和山脉被来自太阳的X射线和紫外线的致命太阳风辐射。然后到了炎热的、没有生命的金星,那里有石油海洋、粘稠的焦油土壤和永恒的雾气;再到寒冷的、多沙的火星,只有在它的地下深处才有微弱的生命之光。对木星的探索还没有开始,新的飞船就到达了最近的恒星。来自地球的宇宙飞船访问了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和比邻星、巴纳德星、天狼星、艾瑞达星,甚至是鲸鱼座——不是恒星本身,而是它们的行星或其附近地区,就像没有行星系统的天狼星双星。 但是,地球上的宇航员从来没有到过到达了生命最高阶段的星球,换句话说,有思想的生命居住的星球。 从浩瀚的宇宙中,超短的无线电波带来了其他有人居住的世界的消息,有时在发出后几千年才到达我们这里。人类只在学着阅读这些信息时,才第一次发现了这片科学,工程学和艺术造就的汪洋,这片汪洋冲刷着我们银河系所有有人星球的海岸。这些世界还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而那些在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星座中的其他世界又如何呢? 对这一切的了解激发了人类对前往外星人居住的星球的渴望——他们也许与我们的地球人非常不同,但他们和我们一样,建立了理性、理智的社会,每个成员都有权利获得他的那份幸福,其程度只限于对自然的掌握程度。我们已经确定,存在着像我们这样的智慧生命居住的世界,而且他们可能占大多数。因为主宰行星系统和行星上的生命发展的规律不仅适用我们的银河系,而且在整个已知的宇宙都是一样的。 曲率飞船,人类天才的最新胜利,已经使它有可能响应所有这些遥远世界的召唤。而现在泰勒尔号已经在路上了。如果飞行成功,那么。。。但正如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一样,有利总有弊。 "确实还有另一面。,"卡里拉姆大声说,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直到穆特昂用低沉、嘹亮的声音唱着一首老歌把他惊醒。 “爱的另一面,现在像海洋的洪涛一样深沉地翻滚,现在像蜿蜒的楼梯一样狭窄,无法逃脱,因为它已充斥你的血液。”船长唱道。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老歌,"他说。"这首歌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我不是在想歌,"天文学家回答说。"我想的是这次飞行。以及当我们返回时地球会是什么样子。" 船长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们才刚曲率飞行了一次。你就已经在想着回家了?" "啊,没有没有!你知道我是少数渴望被选中参与这次航行的人。我只是在想,当我们回到地球的时候,地球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百年。尽管人类平均寿命增加了一倍,但我们的姐妹和兄弟的曾孙辈到那时都已经死了。" "我以为你早就晓得了。" "当然知道。但还有一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 "你觉得我们的航行是毫无意义的?" "正是如此。早在泰勒尔号建成或甚至发明之前,普通的火箭船就已经出发前往北落师门、五车二和大角星。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但北落师门的探险队预计两年后才回来,五车二和大角星的探险队将在大约四、五十年后返回;你知道五车二距离地球12个秒差距,大角星距离地球14个秒差距。但我们现在正在建造的曲率飞船可以在一次曲率跳跃内就可以到达五车二。与这次飞行相比,那里的距离不算什么。当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许人们已经完全征服了时间,或空间,无论你想怎么说。他们届时建造的太空船将有比我们大得多的航程,让我们带着无用的信息和一堆过时的破烂蹒跚而回。" "你是说我们离开地球的期间就像是死了,而我们将以原始人的身份回来,仅仅是一个早已过去的时代的幸存者?" 穆特昂说。 "是的。" "你的思路没问题,但同时你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包括对宇宙的探索,必须永不停止。否则就会违反发展的规律,而发展总是不平衡和矛盾的。假设那些现在在我们看来很天真的古代科学家一直在等待,比如说,现代的量子显微镜被发明出来。或者,如果古代那些用汗水浇灌大地的农民和建筑工人在自动机器制造出来之前决定什么都不做。如果他们那样做了,我们仍然会生活在地洞里,靠大自然的施舍维持生计。" 卡里拉姆笑了起来,但穆特昂继续说。 "此外,我们也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就像社会的其他成员一样。作为第一个深入到宇宙中迄今无法到达的地方的人,其代价是死亡七百年。但那些留下来享受陆地生活的所有乐趣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瞥见宇宙最内在的秘密的奇迹和喜悦。至于说回去。。。我认为你不需要害怕未来。自人类历史开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时代,人类在不断上升的螺旋式进步中没有保留些许过去。每个世纪除了有自己独特的特点外,还有所有时代的共同特征。谁知道我们带回地球的那一丁点知识不会有助于实现科学的新进步,使人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和充实呢。即使我们自己将从遥远的过去回归,我们的生活难道不是为了未来吗?我们会对我们将要见到的新朋友感到陌生吗?换句话说,任何为社会付出一切的人,难道会对他的同胞感到陌生吗?你必须承认,人不仅仅是知识的积累;他也是复杂情感的载体,在这方面,我们在经历了航行的考验后,我们的不足将被修正。"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较轻松的语气补充道。"就我自己而言,我是如此渴望展望未来,仅就这一点而言。。。" "就地球而言,你甚至希求死上一阵子?"导航员给他提词。 船长点了点头。 "你最好去吃点东西,"他说。"我们马上就要第二次跳跃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泰伊?" 二把手耸了耸肩。 "我想看看仪器绘制的航线。而且,现在是时候让你换班了。" 他按下面板中央的一个按钮,一个抛光的凹形盖子滑开了。一条螺旋状的银色金属带从仪器的深处升起。一根黑色的针穿过它,指示着船的航线。螺旋带上像珠宝一样闪闪发光的小灯代表着泰勒尔号航线所经过的各种光谱等级的星星。在无数的表盘上,指示针在跳动,因为计算机在计算下一次跳跃的方向,以便使飞船远离那些可能隐藏着未知天体的星星、暗云和发光的星云。 泰伊隆全神贯注于他的任务,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与此同时,这艘巨大的太空船继续在宇宙的黑色虚空中飞驰。当这位天体物理学家工作的时候,他的两位同志默默地坐在一个半圆形座位里柔软的垫子上,这个座位就在将控制室和飞船的其他部分隔开的巨大的三扇门内。 几个小时后,一阵欢快的铃铛声宣布计算结束。船长走到控制板前。 "太好了!下一次跳跃距离可以是第一次的近三倍。" "没有那么多。看看这个。. . ." 泰伊指着黑针的尖端,它正随着一系列指示信号的节奏微弱地振动着。 "无论如何,57秒差距是肯定有的。扣除5个,留出误差范围。那就剩下52秒差距。准备进入曲率。" 无数的设备和继电器被再度检查。穆特昂来的在其余五名船员正在快速睡觉的舱室里。 自动生理观察装置报告说,所有五个人都处于正常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舰长打开了船员宿舍周围的保护场。沿着港口墙壁上的磨砂镶板的红色条纹显示出气体在隐藏在后面的管道里的流动。 "准备好了吗?" 泰伊隆问指挥官。 舰长点了点头,导航室里的三个人坐到了他们深色的软垫座位上。用气垫牢牢地固定住,每个人都从左边的扶手箱中取出一个准备使用的金属皮下注射器。 "好了,开始了——又要过去150年的地球岁月了,"卡里拉姆说,将针尖刺入他的手臂。 穆特安猛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年轻人眼中开玩笑的神色让他感到安心。当他的战友们回到座位上失去知觉时,船长打开了控制曲率机制和保护罩的机器人,最后拉下了他膝盖旁边的一个小盒子上的一些杠杆,这些杠杆使巨大的穹顶无声无息地从天花板上落下。当穹顶就位后,他最后看了一眼现在被昏暗的蓝光照亮的表盘,然后将皮下注射针头刺入他的手臂。 飞船完成了第四次曲率跳跃。它正亚光速巡航,距离它的目的地——属于罕见的暗碳星类的KNT-8008号暗巨行星——还不到四秒差距。地球上最强大的望远镜也很难把它挑出来,但是现在它就像从水星上看太阳一样大,在飞船的右舷,或者说 "北面 "屏幕上。 像这样直径是太阳直径150到170倍的恒星是通过其大气中丰富的碳来分类的。在2,000-3,000℃的温度下,碳原子会形成一种特殊类型的分子,每个分子由三个原子组成。具有这种分子结构的恒星大气吸收光谱中紫色区域的辐射,因此与它们的大小相比,这类恒星的发光度非常低。 然而,碳巨星的核心温度高达1亿度,这使它们成为强大的中子发生器,将轻元素转化为重元素,甚至比铀还重,一直到锎和鍒。后者是已知元素中最重的元素,原子量为401,并在四个世纪前首次被获得。 (译者注:鍒元素为作者杜撰,原名为rossium) 科学家们认为,碳星是宇宙中重元素的工厂,它们通过周期性的喷发传播到太空中,并且它们是我们银河系中不断出现的新化学元素的来源。现在,曲率飞船的出现使人类能够近距离地研究碳星,并观察那里正在发生的物质转化过程。 泰勒尔号的船员们已经恢复了意识,并正在进行研究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已经与地球隔绝了700年。所有的人都充分意识到,他们面前有一项漫长的工作。探险队要调查的过程确实很复杂,而地球上的物理学家还没有能够找到了解其秘密的线索。 这艘船现在似乎在非常缓慢地巡航,但无需更大的速度。它的航向与通往碳星的直线相比有些南偏,以便使定位器屏幕免受碳星辐射的干扰;事实上,这个圆盘连续数周、数月和数年都依然是一片黑色的空洞。 泰勒尔号,或者说IF-1(Z-685),正如它在地球宇宙舰队的登记册中所列出的那样(意味着第一艘倒置场太空船,也是总第685艘飞船),并不像之前的远程亚光速太空船那样巨大。老式的飞船搭载了多达两百名船员,他们的航行时间远超一代人的生命,这使他们能够深入到星际空间的极深处。然而,每次这些远程飞船返回时,都难免会从遥远的过去带回来几十个男男女女。但是,尽管他们在生理和智力上水平极高,但他们却依然难以适应这个时代,以至于他们中的许多人屈服于忧郁和抑郁症。 现在,曲率飞船将把人们带到宇宙中更远的地方,在很短的时间内(以宇航员的时间来衡量),人类社会中就会出现一千岁的玛土撒拉。那些前往其他星座的人将在几百万年后返回他们的老家。这是宇宙探索的消极一面——大自然在她不安分的地球儿子的宇宙野心的道路上设置的巨大障碍。 最新的太空船只搭载了8名船员。以前当局鼓励宇航员在飞行过程中生儿育女,而这些进入无边空间和未来的旅行者被严格禁止这样做。 虽然泰勒尔号比它的前辈要小,但它的尺寸对于们小小的船员来说还是很庞大的。 像往常一样,经过漫长的睡眠后,船上的8名宇航员,其中大多数是年轻人,充满了必须找到发泄口的能量,他们把大部分空闲时间花在了体育馆里。他们设计了各种困难的练习和复杂的舞蹈,或在大厅的反重力角表演最奇妙的杂技。另一个最喜欢的消遣是在大池子里游泳,池子里的水是经过电离的发光水,保留了人类的摇篮——地中海的精致蓝色。 卡里拉姆正匆匆赶往游泳池,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悠扬的声音。 "我需要你的帮助,卡里。这回你可逃不掉了。" 说话的是泰娜丹,一个高大、苗条的女孩,穿着闪亮的绿色织物织成的短外衣,与她的眼睛相配。她是这支队伍的化学家,是探险队中最年轻和最有活力的成员。她的冲动常常让沉着冷静的卡里感到恼火,但他和她一样对跳舞充满热情。他微笑着转身向她走去。 探险队的生物学家阿芙拉德维在他经过时,在潜水板上喊他。她背对着水面,正把浴帽拉到她那头华丽的黑发上。与此同时,泰伊隆在弹性塑料跳板上走到阿芙拉身边,在女孩的背后伸出他肌肉发达的手臂。她向后靠着泰伊的手臂,在那里平衡了几分之一秒,然后完成了绕过手臂的转身,两人猛地跳入水中,他们褐色的皮肤上闪烁着只有健康的户外生活才能带来的古铜色光芒。卡里的眼睛跟着他们。 "那个负心汉完全把我忘了!" 泰娜哭着说,用她的指尖按住他的眼睛。 "但他的动作很美,不是吗?" 卡里回答说,把女孩拉到他身边,当他们进入音乐区时,带领她进入舞蹈的第一步。 卡里和泰娜是船上最好的舞者。其他人都不能在旋律和节奏中如此忘我。现在,卡里也被卷进了舞蹈的世界,除了协调运动的魅力外,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女孩搭在他肩上的手既有力又温柔。她的绿眼睛颜色更深了。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卡里低声说。"我相信在某种古老的语言中,泰娜意味着神秘的东西,深不可测。"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女孩严肃地回答。"我曾以为,神秘和深不可测的东西只存在于宇宙中,它不再适用于地球。它当然不适用于人——我们没有什么神秘的或不可预测的东西。" "你后悔吗?" "有时候。我想我像一个如同生活在古老的过去的人。那个人必须把他的梦想和感情隐藏起来,不受敌对环境的影响,在秘密中磨练自己的意志,直到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意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的不是那些人——只是深不可测的秘密。。。 人们在古代小说中读到的那种——神秘的废墟、未知的深渊、未达到的高度。而在这之前,有魔法森林、泉水和鬼屋,在那里发生了各种令人兴奋的超自然事物。" "这不是很好吗,卡里,如果在船上找到一些秘密通道。。。" "通向一些神秘的房间,在那里。。。" "是的,卡里,继续说。" "我的想象力已经穷尽了,"工程师说。 但是泰娜已经进入了这种美妙的幻想当中,她拉着卡里跟着她进入了一个光线昏暗的侧道。墙壁上的振动指示器疲惫地眨着眼睛,仿佛这艘船本身也在与一种过度的瞌睡作斗争。泰娜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下来。她脸上闪过一丝困倦的阴影,但在卡里确定他真的看到它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攥住了他,他再次握住女孩的手。 "我们去图书馆吧,"他说。"我还有两个小时才值班。" 她顺从地跟着他。 图书馆是一个大的公共房间,装有反射照明的灯具,造成天花板下漂浮着发光的雾气的错觉。它位于中央控制室的后面,这是所有太空船的惯例。卡里和泰娜打开第三条横向通道的加压门,来到中央走廊的双层椭圆舱门前。卡里踩上前面的铜板,使沉重的舱门滑开,空气中响起了人声。泰娜眼前一亮。 "是穆特昂,"她说,按了按卡里的手指。 他们溜进了图书馆。房间里有三个人。船医斯维特辛和身材魁梧的曲率工程师亚斯丁,正坐在胶卷柜的直立柱之间的软扶手椅上,在左边,泰勒尔号的指挥官本人正弯腰给EMV调音。 EMV,或称之为电磁提钢琴,早已取代了过去那种音调刺耳的钢琴,保留了钢琴的丰富音域,但却赋予了它小提琴的丰富旋律。放大器可以使它发出的声音具有惊人的力量。 (译注:提钢琴原文是viono,把小提琴和钢琴两个词拆分再缝合形成。) 穆特昂没有意识到这些新人的到来。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脸抬到天花板的菱形面板上,手指轻轻地在键盘上操作。就像过去的钢琴一样,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取决于音乐家的触觉,尽管声音本身不是由琴槌直接敲击琴弦产生的。 音乐在交织的和声中流淌,讲述着地球和宇宙的融合。突然,这种模式被打破了,怀旧的忧郁的音符与远处风暴的隆隆声混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了新的高潮,如同响起了绝望的哭声。紧张的气氛越来越高,直到达到最后毁灭性的爆发,在不和谐的雪崩中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滑落到黑暗的深渊中,对那永远消失的东西感到悲痛欲绝。 但是,突然间,在穆特昂的手指下响起了清澈的欢乐音符,并与伴奏的温柔悲伤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门开了,换上白色罩衫的阿芙拉德维溜进房间,走到斯维特辛身边。医生听了她的话,然后向船长示意。船长的手离开了键盘,沉默打破了音乐的魔力,就像热带的夜晚驱逐了白天一样迅速。 船长带着医生离开了房间,后面是其他人担忧的目光。意外发生了——二把手的急性阑尾炎发作了。他显然忽略了为这次航行进行全面的医疗准备。现在辛医生不得不请求船长允许他立即进行手术。 穆特昂犹豫了一下。现代医学,其调节神经活动的方法与电子设备中调节冲量的方法基本相同,能够治愈许多疾病。但医生坚持认为。他认为,虽然目前病情可以治愈,但宇宙飞行给机体带来的巨大压力可能会导致复发。 病人被安置在一个宽大的手术台上,被迷宫般的电线缠绕着,这些电线通向三十六个电子装置,可以完整地了解他的状况。催眠的睡眠诱导器在黑暗的房间里有节奏地闪烁和哼唱。辛医生再次阅读仪器,并向阿芙拉德维点头示意。她的工作是协助医生。船员中的每个人,除了是某个科学分支的专家外,还为一些特殊的船上职责接受过培训——维修船上的装置,护理伤员,等等。 阿芙拉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装满了蓝色的液体。里面有一个分节的金属装置,类似一个很大的蜈蚣。阿芙拉拿出了这个装置,并从另一个容器中取出了一个圆锥形的仪器,连接着一些长的细管。一声轻响,金属蜈蚣在几乎听不到的呼呼声中活了过来。 斯维特辛点了点头,仪器被塞进了病人的嘴里。穆特昂走近半透明的屏幕,该屏幕以一定角度放在病人的腹部。在屏幕的绿色光亮中,内脏器官的灰色轮廓和沿着消化道前进的分段式金属装置清晰可见。一会儿,它的钝端就压在了阑尾的底部。 随着仪器按压炎症部位,疼痛加剧,不得不使用镇静剂来抑制肠道中出现的抽搐。几分钟后,数据处理器就完成了诊断,并建议使用所需的抗生素和消毒剂。金属蜈蚣将其长而灵活的触角插入阑尾深处,吸出脓液和引起炎症过程的异物。随后,用生物溶液进行大力冲洗,使阑尾和邻近肠道的粘膜迅速恢复了正常。 在这套巧妙的自动装置发挥其作用时,病人安然入睡。现在手术结束了,医生只需取出仪器就好了。 船长松了一口气。尽管医学很发达,但个别生物体不可预见的特殊性往往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并发症,因为显然不可能事先得知地球上数以百万计的居民中每一个偏离正常的人的情况。这些可能的并发症如果是在拥有强大医疗机构的地球上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么在像现在这样的探险中,它们很可能是很危险的。 但一切都很顺利。穆特昂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到了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坐在了提钢琴前。但他并没有演奏,尽管他的手放在琴键上。相反,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人类的幸福和未来,如他之前每每忆起的那样。 这是他第四次星际航行。但以前他从未踏上过涵盖如此广博空间和时间的飞行。随着人类从一个成就和发现到另一个成就和发现的飞速发展,随着人类所积累的知识总量的增加,现在的七百年很难与古文明时代的地球时间相提并论。那时,社会的进步只限于将我们星球上以前无人居住的地方进行开垦。在那些遥远的日子里,时间龟速前进,人类的进步就像北极和南极的冰川运动一样缓慢。时间似乎已经静止了几个世纪。那时候,人类的寿命到底几何呢,难道他们的寿命百年甚至千年都未曾改变吗? 穆特昂不寒而栗地想,如果古代世界的人们事先知道社会发展将是如此缓慢,如果他们预见到压迫、不公正和混乱将是人类未来多年的命运,他们会有什么感受呢?你可以在古埃及睡上七百年,醒来时发现同样的奴隶制度依然存在,甚至你将面临更残酷的剥削。在古中国,七百年的时间内不过是一个个没有本质区别的王朝的更迭,而700年的时间里欧洲也并没有走出黑暗的中世纪。 但现在,仅仅是想到未来七个世纪人们将开辟的宏伟前景——充满变革、生活改善、不断涌现的新知识的世纪——就不由得使人感到震惊。 如果真正的幸福是由运动、变化和快速的进步组成的,穆特昂想,谁会比他和他的同志们更幸福呢?然而,事情并不像它们看起来那么简单。人的本性和他的环境一样复杂。在不断向前迈进的同时,我们总是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到悲伤,或者说为过去美好事物的丧失而感到悲伤——我们记忆中曾经神圣的一切,以及曾经引起黄金时代传说的一切,都在时间的迷宫中消逝了。 人们不禁期待着过去的美好事物,并渴望它的回归,因为只有头脑最清醒的人才能预见到未来更好的东西必然会到来。从古时起,人们的头脑中就一直存在着对已经消失的事物的深深执念,对已经不复存在的事物的怀旧渴望,当人们看到古代的废墟和人类过去历史的纪念碑时,最能感受到一种悲伤。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这一切。 穆特昂从座位上站起来,挺起他那有力的肩膀。 是的,所有这些在历史小说中都有生动的描述。但是,在一艘驶向未来的太空船上,有什么能让年轻男女感到恐惧呢?孤独吗?失去亲属?古代小说中经常描述一个被投射到未来的人的孤独感。这意味着要远离自己的亲属。然而,这些亲戚只是通过血缘关系联络起来的寥寥几人。现在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吗?地球上各地人与人之间的旧习俗和隔膜不是已经被永远驱逐了吗? 他,泰勒尔号的船长,应该如何告知他的年轻同事?"我们泰勒尔号的船员已经失去了所有我们在地球上亲近和重视的人。但是在未来等待我们的人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他们的思想将比我们留下的同时代的人更敏锐,他们将更富人性。。。" 是的,这是他必须告诉他们的。 与此同时,泰伊隆正在控制室工作。像往常一样,他关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灯,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这个大圆厅看起来更加舒适。他哼着一首简单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计算结果。这艘船已经接近航行中的远日点。今天必须改变航线,向蛇夫座方向前进,以便绕行他们正在调查的碳星。但接近它仍然很危险。它的辐射压力越来越大,很可能会毁掉以近光速行驶的飞船。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泰伊隆转过身来面对他的指挥官。 穆特昂俯靠在他助手的肩膀上,浏览控制面板下沿的一排小方窗中闪现的汇总指标读数。泰伊隆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船长点了点头。泰伊隆的手指微动了一下,通信系统开始行动起来。船上传来一阵阵钟声,伴着金属音。"全体注意!" 穆特昂把话筒拉向自己,他知道所有船员都在紧张地等待隐藏在墙壁里的扩音器发出的下一句话。 "全体注意!" 穆特昂重复道。"十五分钟后减速。除值班人员外,其他人员躺到他们的舱室里。第一阶段的减速将在18点结束,第二阶段将以6g的速度持续144小时。出现碰撞危险信号后改变航线。结束!" 18时,船长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意识到他的背部和后脑勺减速时通常会有疼痛,并宣布他将退到他的船舱里,以应对未来剩余的六天的制动。其余的船员都紧紧地坐在他们的仪器前,因为这是他们观察碳星的最后机会。 看着舰长离开控制室,泰伊隆皱起了眉头。在这一高难度的操作中,如果舰长在他身边,他会感觉更好。因为尽管像泰勒尔号这样强大的宇宙飞船与那些在地球上航行的如蛋壳般脆弱的飞船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但它也不过是无限空间中的一个蛋壳。 卡里拉姆听到穆特昂欢快的笑声后,终于开了口。几天前,得知船长突然生病,船员们都非常震惊。只有医生被允许进入他的船舱,每个人在他经过那扇紧闭的门时都在小声议论。船长倒下后,将飞船调转方向并再次加速,使其远离碳星的辐射区,并将大家送回太阳系和家园的任务交给了泰伊隆。 现在,泰伊隆正走在船长身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刚刚得知,之前后者与医生商量,把船交给泰伊的手中,迫使他对船上事务全权负责。泰伊不好意思对船长提起调转方向时他心中的恐惧,但他责备船长不必要地惊动了船员。 穆特昂对此一笑置之,并向泰伊保证,在宇宙的真空中,这艘船是完全安全的。仪器不可能出错,每项计算的四重检查系统也排除了出错的可能性。在碳星附近也不可能有任何小行星和陨石带:辐射压太强了。 "你真的认为不会有更多惊喜?" 卡里拉姆谨慎地说道。"不可预见的事故,当然,这总是有可能的。但是我们称之为大数定律的宇宙法则反而是偏向我们的。你可以确信,在宇宙的这个荒芜的角落里,我们不用担心遇到任何新东西。我们将倒回去一些距离,沿着我们通往太阳的老路返回,经过蛇心。几天来,我们一直在向蛇夫座进发。我们很快就会到达那里。" "奇怪,但我没有感觉到快乐,没有对完成工作的满足感,没有任何足以支撑我离家700年的理由,"卡里若有所思地继续说。"哦,是的,我知道所有数以万计的观测记录和数以百万计的计算、照片和笔记——所有这些将有助于深入研究地球上物质的秘密。。。 但是,这一切看起来多么无足轻重啊! 仅仅是未来的一个孢子,仅此而已。" "你有没有停下来想一想,为了你所谓的未来的孢子,人类付出了多少努力,牺牲了多少生命——更不用说在历史进步的阶梯上,在它之前无数代未有智慧产生的动物了!" 泰伊隆愤慨地说道。 "你的逻辑无懈可击。但在感情上,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是人,只有人是宇宙中唯一的理性力量,能够掌握和利用物质进行发展。然而,人的孤独感是多么的无穷无尽啊! 我们毫无疑问地知道,有许多有智慧生命居住的世界,但地球人在所有浩瀚的空间中还没有遇到另一个有思想的生命。你是否意识到人类已经梦想了多长时间——徒劳的这种相遇,写了多少书,谱了多少歌,画了多少画,以期待这一伟大的事件?然而,自从宗教的盲目性开始被消除以来,这个梦想就一直被珍视着,至今仍未实现。" "你提到盲目性,"穆特昂插进来。"你知道我们遥远的祖先刚刚登上太空的时候是如何想象与其他世界的居民相遇的吗?战争,摧毁对方的船只,第一次接触就相互残杀。" "怎么可能!" 卡里拉姆和泰伊隆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们的现代作家似乎宁愿对资本主义衰落的时期闭口不谈,"穆特昂继续说。"但你从学校的历史书中应该可以知道人类发展的那个关键时期。" "当然,"卡里说。"尽管人类已经开始掌握物质和空间,但社会关系仍保留着旧的形式,社会思想的发展落后于科学的成就。" "你的记忆力很好,卡里。但我们也可以这样说:人类对空间的征服,对宇宙的认识,与个人主义的财产所有者的原始思维发生冲突。在进步取得胜利和人类在无阶级社会中结合成一个家庭之前,人类的未来和生命一直悬而未决。在这之前,世界上一半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拒绝看到任何通往未来的新道路,并认为他们的生活模式是亘古不变的,战争和自我毁灭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 "最有可能的是,无论在哪个星球和太阳系,每个文明都有它的关键时期,"泰伊隆说,用眼睛快速扫过仪表板。"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发现了两颗行星,那里有水和带有氧气踪迹的大气,但没有生命的迹象。我们已经拍到了没有生命的风沙和死海,还有。。。" "我只是不敢相信,"卡里拉姆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相信那些已经品味过无限空间和科学赋予他们的力量的人可以——" "。。。像刚获得逻辑思维能力的野兽一样推理?" 穆特昂完成了他的思考。"别忘了,旧社会的出现是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没有计划和预见,而这些计划和预见正是资本主义社会区别于人类创造的更高的社会形式的方面。人类的思维,最早的推理的本质,仍然处于简单的、数学逻辑的原始阶段,它反映了通过直接观察感知的物质和自然界发展规律的逻辑。但是,一旦人类积累了足够的历史经验,并开始感知周围世界发展的整个历史过程,辩证逻辑就作为思维的最高阶段出现了。人类开始理解自然界的现象和自己的存在的双重性。他意识到,虽然作为个人,他就像海洋中的一滴水或大风中的一个火花一样微小和短暂,但他同时也像宇宙一样伟大,他的理性和情感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中包容了这个宇宙。" "我的胶片图书馆里正好有一本书,对那个时代有很好的描述。这本书不是机翻的,而是由上个世纪的历史学家萨尼亚陈翻译的。我想你们应该读一读。" 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了。船长对他们的反应感到高兴,他离开控制室去取书。 "我想我永远都没法成为一个真正的船长,"泰伊隆叹了口气。"我懂的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多。" "我曾经听他说过,他最大的缺点是兴趣广泛,"卡里在导航员的座位上坐下来时插了一句。 泰伊隆惊奇地看着卡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除了导航仪器均匀的嗡嗡声,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飞船正全速行驶,远离碳星,驶向前方,那里有四个星系在漆黑的太空中颤动,如同针尖般细小,无法被肉眼发现。 突然,一个发光点在主定位器屏幕上迸发出来并颤抖着,警告信号的呼啸声划破了控制室。一时间,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呼吸停滞了,他们一动不动。 然后,泰伊隆发出了警报信号,让每个船员都回到自己的岗位。 穆特昂冲进控制室,一溜烟就到了控制板前。定位器的黑色屏幕不再平静如水;定位器上,就像在一个无底的湖里,游动着一个发光的小球,轮廓分明,上下摇摆,但慢慢地朝右舷走去。然而,防止与陨石碰撞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否意味着屏幕上的光点不是它们自己的光束的反射,而是别人的光束的反射? 船只仍然沿着相同的路线前进,而光点现在在屏幕的右舷下方颤动。三人终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兴奋地颤抖起来。卡里拉姆紧紧抓住控制板的边缘,直到面板把他的双手压出血才放开。某种巨大的、难以想象的东西正向他们走来,前面有一条强大的定位射线,就像泰勒尔号投射在前面的那种。 舰长非常希望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也非常担心这种希望的激增可能再次以地球宇航员以前经历过的数百次痛苦的失望而告终,以至于有一瞬间他一时语塞。 屏幕上的光点熄灭,再次亮起,然后以固定的间隔亮起又熄灭——四次快闪,停顿,然后连续两次。这种规律性的模式只能归因于人类的组织——宇宙中唯一的理性力量。 现在毫无疑问,另一艘太空船正向他们驶来。在宇宙的这些地方,来自地球的飞船以前从未来到过,它只可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飞船,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恒星的某个星球。 泰勒尔号的定位器现在也在发出断断续续的信号;想到它们可能在这艘未知的飞船上被接收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穆特昂通过通讯系统发出的声音使他的激动一览无疑。 "所有人注意!"。一艘未知的飞船正在接近。我们将偏离航线并开始紧急减速。所有的人都到登录仓待命!" 分秒必争。如果迎面而来的飞船与泰勒尔号的速度大致相同,那么两者几乎是以光速接近对方,即每秒约294,000公里的速度。根据定位器,他们将在100秒内相撞。当穆特昂在麦克风前时,泰伊隆对卡里耳语了几句,卡里的手飞快地伸向了定位器面板。 "太好了!"舰长喊道,他看着控制屏上播放的光线向左舷显示出一条曲线,然后变成螺旋状。 大约十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发光的箭头状物体,在黑色圆圈的右侧弯曲,也进入了螺旋轨道。控制室里的三个人发出了一声更像呻吟的叹息。从深不可测的宇宙深处向他们走来的陌生人已经理解了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警戒信号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定位射线,而是反映在主屏幕上的太空船的坚固船身的影像。在一瞬间,泰伊隆关闭了机器人,并将飞船往左舷转了点。霹雳声停止了,主屏幕再次变黑。右舷扫描仪显示有一束微光在船尾移动。两艘船以惊人的速度擦肩而过,现在正越飞越远。 在它们再次相遇之前,还有几天的时间,但它们终会相遇的,因为像泰勒尔号一样,这艘奇怪的船会刹车,并在船上的精密仪器确定的情况下转弯并返回到它们相遇的地点。 "全体注意!紧急减速,所有信号准备就绪!" 穆特昂对着话筒说。 作为回应,现在已经熄灭的发动机计数器指示器上方的一排灯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绿色。发动机已经关停了,船上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期待气氛。船长迅速瞥了一眼控制面板,在打开减速机器人的同时向座位点了点头。他的助手们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把主开关转到数字 "8"。 吞下一颗药丸来减缓心跳,坐到座位上并按下机器人按钮只需几秒钟。 飞船似乎做好了直面虚无的太空的准备,它把它的船员扔进了液压座椅的深处,他们瞬间失去了知觉,就像昔日的赛马在把蹄子插入地面时把它们的骑手甩到地上,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泰勒尔号的船员们聚集在图书馆里。每个人都在那里,除了在电子设备控制站值班的人,该控制站是为了在任何电路出现问题时发出信号。这艘船已经降低了它的速度,足以让它停下来,但在完全停下来之前,他们已经和外星飞船拉开了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它现在只以二十分之一的光速移动,被计算设备保持在准确的返回路线上。在两艘飞船相遇之前,至少要经过8个地球日——前提是泰勒尔号保持在允许的误差范围内,并且未知的太空旅行者也拥有同样精确的导航仪器和同样可靠的飞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两艘船,苍穹两粟,可能会在彼此预测的范围内相遇。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人类将在其历史上第一次遇到来自宇宙另一端的同志,他们是具有类似能力和目标的智慧生命,人类理性已经无可异议地预言并证明了他们的存在。曾经人们认为分隔不同居住世界的时间和空间的巨大鸿沟是不可逾越的,而现在地球人将握住其他智慧生命的手,并通过他们与其他生命建立联系,作为思想和有意识的劳动对自然界基本力量的最终胜利的象征。 几十亿年来,微小的活体原生质液滴栖息在海底黑暗温暖的水域中,又过了几亿年,它们才发展成更复杂的生物体,最终浮出水面,登上陆地。然后又过了几百万个世纪,在完全依赖自然力量的情况下,在为生存而进行的生存斗争中,大脑发展成为指导生物寻找食物和为生存而战斗的强大工具。 进化的速度加快了,生存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自然选择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有无数的受害者——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吞噬,食肉动物因饥饿而死亡,老弱病残放弃了抗争,雄性动物在争夺雌性动物的战斗中被杀死,那些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或在自然灾害中死亡的动物。。。 这种情况在漫长的盲目的自然进化过程中一直持续着,直到猿猴的某个远亲在大冰期的严酷条件下用有意识的劳动代替本能来寻找食物。就在那时,在他第一次意识到共同劳动和理性经验的强大力量之后,他成为了人。 但即使在这之后,数千年来地球生命仍然在战争和苦难、饥饿、压迫和无知中度过;但也始终存在着对美好未来的希望和信念。 这种希望和信念并没有被辜负。人们所期待的光芒四射的未来已经到来,人类在一个无阶级的社会中团结起来,摆脱了恐惧和压迫,在科学和艺术成就方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曾被视若难如登天之事——对太空的征服——已经胜利了。最后,作为这一漫长而艰苦的进步阶梯的顶点,人类积累的知识和劳动的最新成果——泰勒尔号的发明,这艘远程太空船目前正在探索宇宙的偏远地区。现在,这个地球和太阳系中物质发展的巅峰即将接触到代表着另一条曲折和困难的发展道路的最高成就,这条道路在几百万年前开始于宇宙的另一个角落。 这些想法以不同的形式占据了泰勒尔号船员的头脑。即使是年轻的泰娜也被这一时刻的巨大意义所震慑。他们,一小撮人,将代表着居住在地球上成千上万的人,这是否能证明,他们劳动的成果,他们强健的体魄,他们的智慧与坚忍确实具备非凡的价值?人们该为这场会面做何准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回顾人类为身体和精神的自由所进行的伟大而残酷的战斗。 然而,此时此刻,最令人兴奋的是想到即将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会面。他们会是什么样子?是怪物,还是符合人类审美的完美生物? 生物学家阿芙拉德维是第一个发言的人。 她激动得满脸通红,看起来比平时更漂亮。当她说话时,她的目光不时地停留在门上的画作上——赤道非洲山地的三维彩色全景画。阴沉的森林山坡和山顶闪耀的光辉之间的惊人对比似乎印证了她的想法。 阿芙拉回忆起很久以前,人们仍然普遍认为,智慧生命几乎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他们的生物体结构可能和人类大相径庭。那时候,宗教偏见的遗留物甚至诱使严肃的科学家认为,任何种类的动物都能有拥有智慧的机会——就像人们曾经认为神可以拥有任何形体一样。然而,事实是,人类的解剖学和生理学,即地球上唯一拥有能够进行理性思考的大脑的生物,并不是大自然某种偶然的任性的结果。相反,它们代表了对环境的最大程度的适应,并与人的高度发达的推理能力和神经活动相一致。 我们对人的美和一般意义上的美的概念是在几千年的过程中演变出来的,是无意识地接受结构上的便利和最适合于不同行动的形式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强大的机器、海浪、树木和马身上看到了美,尽管这些都与我们在人类身上看到的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即使在野蛮时期,由于大脑的发展,人也不再像大多数动物那样被迫只适应一种生活方式。 人类的双腿即使在坚实的地面上也不适合不断地奔跑,但它们却能够让人远行和快速迁徙,并能攀登树木和岩石。至于人的手,它是最通用的器官,能够做数以百万计的事情;事实上,正是手把原始的野兽变成了人。。。 换句话说,人类从其发展的最初阶段开始,就演变为一个适应各种条件的普适有机体。随着后来的社会化生存,人的机体越来越适应于他的多种活动。与所有其他动物不同的是,人类的美除了身体上的完美外,他们的普遍性也在被思维活动和高尚精神所加强。 "任何来自其他世界、能够到达宇宙的智慧生命,都必然像我们地球上的人类一样完美和普适,因此也同样美丽,"阿芙拉继续说。"不可能有会思考的怪物,不可能有真菌外星人,不可能有章鱼外星人!我不能确切的说出他们到底长什么样——他们一定具有和我们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或者其他方面的美。他们一定是美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你的理论很迷人,"泰伊隆说。"但是。。。" "我懂你的意思,"阿芙拉插话道。"只是稍稍偏离标准,我们就会将其认定为畸形,你觉得外星人很有可能会偏离我们的标准。一张没有鼻子、眼睑或嘴唇的人脸必然引人生厌,因为这种毁容是对正常的偏离。可马或是狗的脸也与人的脸有很大差别,但我们不认为它是丑陋的。相反,它可以是美丽的。原因是它的美来自于对自然环境的适应,而在被毁容的人脸上,自然的和谐被打破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他们看起来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也不会认为他们很丑?" 泰伊问。"但是试想一下,他们大体和我们长得差不多,但长有角和大象般的鼻子,这又该怎么说呢?" "一个有思想的生物不需要角,因此也不会有角。鼻子可能有些拉长,变得如同象鼻,尽管长鼻子对于一个有手的生命来说没什么用处。而人类必须有手,如果他们有象鼻,它将只是一个特例。但是,作为历史发展和自然选择的结果而产生的一切都会成为不可改变的规律,不管有多少例外。这就是适应的魅力所在。不,我并不期望在我们将遇到的太空船中发现有角和尾巴的怪物。只有低级的生命形式彼此之间有很大的不同;越是高级的形式,就一定会与我们地球人越接近。" "你赢了,"泰伊隆说,环视其他人,大家很明显对阿芙拉的逻辑都感到很自豪。 然而,卡里拉姆持有另一种观点,他以他那有点漫不经心的方式提出了这个观点。他认为,这些奇怪的生物,即使他们的外表很像人类,而且很美丽,但在智力和世界观方面,我们可能会发现他们与我们大相径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能会变成残酷和可怕的敌人。 穆特昂为这位生物学家辩护道。 "我最近偶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说。"我意识到,在发展的最高阶段,所有有思想的生物必须达到完美的相互理解状态。智慧生命的思想反映了支配整个宇宙发展的规律。在这个意义上,人是宇宙的缩影。思维模式同样遵循宇宙的规律,这些规律各项同性。思想,无论在哪里发现,都将不可避免地以数学和辩证逻辑为基础。不可能有任何其他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就像人不可能存在于社会和自然之外。。。" 他的听众中响起了一阵赞许的低语。 "英雄所见略同!"阿芙拉说道“这证明了生物学理论的正确性,也证明了同志情谊在宇宙中的普遍存在。。。而每个人从自己特定的学科分支处理问题后,我们却总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你是说生物学和社会科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参与谈话的亚斯丁问。 "是的,人类在地球上的整个历史中最光辉的一页是伴随着文化和知识的发展而稳步增长的相互理解。文化水平越高,无阶级社会中的不同民族和种族就越容易相互理解,人类生存的共同目标就越清晰,首先是国家,然后是整个地球,需要团结起来。按照目前地球上人类所达到的发展水平与他们对照,毫无疑问,我们即将遇到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阿芙拉停了下来。 "是的,确实如此,"穆特昂同意。"两个外星文明在外太空相遇,却比同一颗星球上的两个野蛮部落之间更加亲如一家!" "但是,该怎么看哪怕是在宇宙中,战争也无可避免这一理论呢?"卡里拉姆问。"我们已经处于相当高的文化水平的祖先对它深信不疑。" "你答应给我们看的那本书在哪呢?" 泰伊隆想起了。"那本关于两艘太空船第一次接触就试图摧毁对方的书?" 指挥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次没有任何干扰,他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个印刷了八颗镭射星星图案的胶卷回来了,他把它放在阅读机里。宇航员们围在一起,听一个古代的美国作家讲述他幻想的故事。 "第一次接触",正如其名,是一个戏剧性的故事,讲的是一艘来自地球的太空船和另一个世界的太空船在距离太阳一千多秒差距的巨蟹座星云中相遇。 地球飞船的指挥官命令船员准备好所有的天文图表、观测记录和计算路线,以便立即销毁,并将所有的反陨石炮对准正在接近的飞船。然后,地球人开始纠结于这个重大的问题:他们是应该尝试与另一艘飞船进行谈判,还是有责任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攻击并摧毁它?他们担心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可能会追溯到他们的飞船的航线,并利用他们的知识来试图征服地球。 这些杞人忧天没有引起全体船员的反对。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宇宙不同地方出现的两个文明的相遇,必然会导致一个文明屈服于另一个文明,直至拥有最强大武器的一方的胜利。在太空中的会面只有两种情况——贸易或战争。他们想不到别的可能。很快就发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与地球人非常相似,只是他们只能用红外线看东西,并通过无线电波相互交流。然而,地球人一下子就破译了外星人的语言并截获了他们的思想。事实证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太空船指挥官对社会发展和关系的看法与地球人一样原始,他主要关心的是如何在不危及己方的生命或破坏地球飞船的情况下摆脱当下的困境。 换句话说,两个智慧种族的代表期待已久的相遇有可能变成一场可怕的悲剧。两艘飞船孤悬在相距约700英里的太空中,而谈判通过一个机器人进行,持续了两个多星期。两位船长向对方保证他们的和平意图,同时表达了他们对于对方的不信任。如果不是故事的主人公——一位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拥有非凡的聪明才智,情况可能确实是无望的。他和他的指挥官在衣服里藏了具有巨大破坏力的炸弹,表面上是为了继续谈判而登上了那艘奇怪的船。然而,一到那里,他们就向陌生人提出了最后通牒:交换船只,陌生船只的部分船员到地球船上去,地球人的部分船员登上那艘未知的飞船,首先让所有的陨石炮停止使用;然后登船的人学习船只的操作系统,而且各自把所有的物资转移到另一艘船上。在此期间,两名带着炸弹的英雄将留在外星人的船上,一有背信的迹象就将其炸毁。另一个世界的船长接受了最后通牒,船只的交换进行得很顺利。最后,载有地球人的黑色太空船和现在由外星人驾驶的地球船匆匆分别,消失在星云的微弱光辉中。 故事一结束,图书馆里就充满了嗡嗡的讨论声。在阅读过程中,一些宇航员表现出不耐烦和不同意的迹象。他们是如此急切地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以至于他们几乎就要犯下最没教养的表现——打断别人。所有的人都转向船长,仿佛他要为他从过去的迷雾中带来的古老故事负上个人责任。 大多数宇航员指出了行动的时间和人物的心理之间的矛盾。如果太空船能在三个月内成功离开地球四千光年,那么故事的时间显然比我们当下还要晚,因为还没有人到达这么远的宇宙。然而,所描述的地球人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与许多世纪前资本主义时期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有一些技术上的不准确之处。例如,太空船不可能像作者假设的那样立马刹住。两个智慧生命通过无线电波直接交流也是不可行的。如果这个未知星球的大气密度与地球基本相同——故事中是这样描述的——其居民将不可避免地发展出与我们在地球上一样的听觉。因为这比通过无线电波或生物电流进行通信所需的能量消耗要少得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以翻译机编码所需的精确度来破译外星人的语言。 泰伊隆指出,故事中展示的与宇宙相关的知识的贫瘠更加令人惊讶,因为在故事写成的几十年前,伟大的古代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曾警告说,宇宙远比当时认为的要复杂。但是,尽管辩证法思想家做了很多工作,仍然有科学家认为他们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人类认知能力的边界。 几个世纪过去了,无数的发现揭示了各种现象相互依存的无限复杂性,从表面上看,这似乎减缓了人类认知宇宙的速度。然而,科学为大量最复杂的技术和其他问题找到了解决方案。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曲率飞船的发明,它似乎违背了传统的运动规律。事实上,正是在这种从数学逻辑角度看似乎无法解决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中,进步不可抗拒的力量得到了最惊人的体现。但是,《第一次接触》的作者甚至对他那个时代的伟大辩证法家的简单公式中所隐含的知识的无限性都没有一点概念。 "还有一件事,这里没有人指出来,"一向矜持的亚斯丁开口了。"作者给他的人物起了英文名字,尽管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我认为这也是有参考价值的。大家都知道,语言学恰好是我的爱好,我对第一种世界性语言的形成进行了研究。当然,英语曾经是最广泛的语言之一,但在假设它将永远如此时,作者荒谬的信念便暴露无疑了,即他那个时代的社会体质也是永恒的。古代奴隶社会或封建主义的发展极其缓慢,这种缓慢却被错误的认为是其制度的稳定性的证明,同样也是语言和宗教,以及最后一个混乱的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性的证明。资本主义最后时期危险的社会的不平等被认为是永恒的。至于当时的英语,即使在当时也是过时的,因为它实际上由两种语言组成——书面语和口语,两者都难以被翻译机翻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变化得越快,语言的变化也就越大、越快。就像这样,快被遗忘的古梵文被发现是最符合逻辑的结构,正因为如此,它被用来作为翻译机所需的中介语言的基础。后来,它发展成为第一种世界性语言。自此之后,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古老的西方语言被证明是相当短命的。更短命的是人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甚至是从早已被人遗忘的宗教典籍中节摘出来的。" "亚斯丁已经注意到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穆特昂加入了谈话。"对科学的无知或错误的方法论已经够糟糕了,但更糟糕的是保守主义,坚持捍卫那些甚至在同时代人眼中已经失败的社会形式。这种保守主义的根源,除了较罕见的单纯的蠢外,还在于一种自私的愿望,即延长一种社会制度的存在,而这种制度的利益是由少数人享受的。因此,这些社会停滞不前的支持者表现出对整个人类利益的漠视,他们无视我们星球的未来,浪费其动力资源,完全不关心其居民的健康。 "肆意浪费矿物燃料和森林,耗尽河流和土壤,进行危险的实验以制造杀人的原子武器——这些都是那些以大多数人无尽的苦难和痛苦为代价,寻求延长已经过时的社会关系的行动。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特权精英开始发展起一些有毒的理念,他们的理念宣称宣称某个群体或阶级或种族比其他群体优越,并为暴力和战争辩护——这一切被称之为法西斯主义。 "任何特权集团都会不可避免地遏制进步,以保持其特权,而社会中被压迫的部分则必然会与所有这些企图进行斗争,以维护自己的权利。少数特权阶层施加的压力越大,对它的抵抗就越大,斗争就越激烈,世上的残酷就越多,人的道德就越堕落。现在请记住,除了阶级之间的斗争,还有特权国家和被压迫国家之间的斗争。你也要记住,新的社会主义世界和旧的资本主义世界之间存在着斗争,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战争思维,为什么人们认为永远会有战争,而且战争最终会在宇宙范围内进行。我在这一点上看到了邪恶的精髓,一条无论如何隐藏都会发作的毒蛇,因为它必然露出獠牙。还记得我们在路上经过的那颗星的险恶的红黄色光芒吗。。。" "蛇心!"泰娜喊道。 "对。而在那些试图捍卫旧社会的人的著作中,在他们宣称的战争的不可避免性和资本主义的永恒存在中,我也看到了一条毒蛇的心。" "换句话说,我们的恐惧也是那条毒蛇毒害人命的古老时代的遗留物,不是吗?" 卡里悲伤地说道。"而我可能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有蛇性的,因为我有恐惧——换句话说,怀疑。" "卡里!" 泰娜哭了。 "我们的指挥官已经把那吞噬文明的致命危机讲的很明白了,"卡里继续说。"我们现在都知道那些无有生命的星球今天已是一颗死星,因为他们的居民还没有来得及按照科学规律建立一个新的社会,结束自杀的欲望——简而言之,撕掉蛇心!"卡里说。“我们也知道,我们自己的星球勉强逃脱了类似的命运。如果不是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出现在俄罗斯,并在世界范围内发生了一连串划时代的变革,法西斯主义就会占上风,使世界陷入核战争。但是,假设那些外星人,"年轻的天文学家指着那艘奇怪的船预计会出现的方向,"如果他们没有越过那条危险的历史界限呢?" "那是不可能的,"穆特昂回答。"最高形式的生命和最高形式的社会的发展之间可能有某种共通的关系。人只有在相对稳定和有利的环境中才能发展。当然,稳定并不意味着死水一潭。相反,有一些相当激进的变化——但只与人本身有关,而非与整个大自然有关。全球性的大灾难会扼杀理智的人的前途。这同样适用于能够征服太空、建造太空船和深入宇宙的最高形式的社会——所有这些只有在全人类的生活条件得到全面稳定之后才能实现,当然,这也必须在资本主义的灾难性战争被永远消除之后才能实现。这就是为什么我确信,我们即将见到的另一个世界的人已经过了危险点。他们也一定已经建立了一个真正的理性社会。" "在我看来,我们最终会发现在各个星球的文明史上,都存在一种共通的、基本的智慧,"泰伊隆说,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人类在获得良好的生存状况之前,是不可能征服太空的。而星际时代已经没有战争了,而且每个人都对他的所有同伴有高度的责任感!" "换句话说——人类只有在达到共产主义社会的最高阶段之后,才能在宇宙范围内驾驭大自然的力量——这是所有文明唯一的出路,"卡里补充道。"而这同样适用于任何其他外星人,那些有组织,有理性的高等形式生命。" "我们和我们的飞船是地球上人类伸向星空的手,"穆特昂说,"而且我们怀着纯粹的善意而来。但是,不可能只有我们是这样的!我们很快就会握住其他人的手,就像我们自己的手一样。很快,我们将握住其他和我们一样友善和有力的手!" 船员中的年轻成员在感情的爆发中为他们的指挥官欢呼。而那些已经学会控制自己情绪的老成员却也无法掩饰他们的激动,他们围着穆特昂欢庆。 在几百万公里外的某个地方,来自某个遥远恒星的飞船正向地球飞船驶来,其船员将成为地球居民漫长历史中第一个与来自不同世界的另一个种族接触的人。难怪宇航员们无法压制他们狂热的兴奋。他们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但穆特昂坚持,在再次计算了两艘飞船相遇时间后,他让斯维特辛向每个人发放镇静剂。 "当我们遇到我们的宇宙兄弟时,我们必须在精神上和身体上保持完美的状态,"他说,把所有的抗议抛在一边。"我们有一项艰巨的工作摆在面前:我们必须找到一种与他们沟通的方式,以便接管他们拥有的知识,并将我们的知识传给他们。" 穆特昂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我从未如此害怕自己不能胜任这项任务。" 船长一向平静的脸上中出现了焦虑,他紧握的拳头的指节发白。 现在,其他船员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会面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是怎样的重任。他们不约而同地吃下了斯维特辛给他们的药丸,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起初,穆特昂打算继续与卡里两人留下值班,但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向泰伊隆示意,让他陪同他们去控制室。 穆特昂在他的座位上安顿下来。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累。他伸开双腿,把头靠在手掌上。泰伊和卡里什么也没说。他们不想打扰船长的思考。 就光速而言,这艘船现在行驶得非常慢。现在飞船所谓的切向速度,为每小时20万公里,太空船通常很容易在这个速度下跌入大部分天体的洛希极限。自动驾驶仪使飞船严格按照计算好的路线行驶。现在是定位器接收另一艘飞船信号的时候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它接近的迹象。泰伊隆越发紧张。 突然,穆特昂坐了起来,他的嘴唇张开,露出他那古怪的笑容,这是每个船员都非常熟悉的。"来吧,远方的朋友,进入爱的大门。。。"他低声唱道。泰伊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黑色。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舰长的歌唱太过轻率了。 但卡里也加入了这首欢快的歌曲的合唱中,他狡猾地瞥了一眼二把手不快的脸。 "试试用定位射线往前扫,卡里——左舷右舷各偏两点,竖直方向也是两点。"穆特昂在歌声中断断续续地说。 泰伊脸色微红。他自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船长的智慧不会因为他的歌唱而有任何折损! 两个小时过去了。卡里想象着定位射线以数十万公里长的触须扫过前方浩瀚的空间。这次他们"打旗语"的范围是此前地球上最神奇的神话也无法设想的。 泰伊隆沉浸在思考中——缓慢的、笨重的思考,不带任何情感。自从他们离开地球后,他一直无法摆脱一种奇怪的疏离感。原始人肯定也有这种感觉,一种被束缚住的感觉,他似乎不再拥有任何义务,不再对未来担忧。处于自然灾害、战争和社会动荡中的人一定也有这种感觉。对泰伊来说,过去的一切,他留在地球上的一切,都已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他与未来隔着一道数百年的鸿沟,鸿沟之外的一切都是全新而又未知的。从此,他将不再有个人计划、感情和欲望。他所希望的是将探险队从宇宙中获取的新知识带回地球。这是他生命的意义和目的。而现在,面对外星的飞船,其他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与此同时,穆特昂的思绪被他们预计将接触的那艘船所占据。他试图把那艘船及其船员想象成与他们的船和船员十分相似的存在。但他发现,赋予未知的太空旅行者以最奇妙的特征,比把他的想象力限制在阿芙拉德维所说的严格的定律中要容易得多。 事情发生时,穆特昂并没有盯着屏幕,但他的同志们突然的紧张感立刻告诉他,他们的守望没有白费。光点在屏幕上闪过,声音信号只出现了一刹那。宇航员们突然站了起来,趴在控制板上,本能地努力获得对定位器屏幕的最佳视野。但是,尽管那光点飞速消失了,但它已完成了他的使命。另一艘船已经回过头来迎接他们。这意味着这艘船的船员对空间导航技术的精通程度不亚于他们自己;他们已经精确计算出了两艘船的相对位置,现在正在用他们的定位器搜索泰勒尔号。一想到这两个迷失在浩瀚太空中的微小颗粒正在寻找对方,想象力就不由得翻涌起来——这两粒尘埃同时也是两个充满能量和知识的巨大世界,他们正用定向光波束探测对方。卡里将主光束控制从1488移到375,然后再往下移。光点返回,消失,再出现,伴随着声音信号,在几分之一秒内消失。 穆特昂紧握着定位仪,画出一个从外围到中心的螺旋形的巨大圆圈,信号源就在这个圈内。 迎面而来的船只显然也是这样做的,因为经过大量的摸索后,光点牢牢地定在了黑屏第三圈的范围内,排除了除船只震动以外的所有误差。现在声音信号稳定的响着,是时候关掉了。毫无疑问,泰勒尔号的信号已经被异星人收到。两艘船现在正以不低于每小时400,000公里的速度接近对方。 泰伊隆阅读了计算机的计算结果。两艘船现在相距大约300万公里。以目前的速度,它们将在7个小时后相遇。可以在一小时内开始整体制动行动;这将使相遇时间再推迟几个小时,如果迎面而来的飞船也这样做并以同样的速度减速。它可能会比泰勒尔号停的更早,但另一方面,它们可能会再次擦肩而过,这将导致会面进一步的延迟;宇航员们希望这不会发生,因为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迎面而来的船只并没有耽搁。它比泰勒尔号更快刹住了车,然后在确定了泰勒尔号的减速速度后,稳定下来,以相同的速度前进。两艘船现在正在逼近。泰勒尔号的船员们再次聚集在中央控制室,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定位器屏幕上的光点,这个光点已经扩散成一个发光的斑点。这是泰勒尔号的光束从另一艘船反射回来的。渐渐地,这个斑点变成了一个小圆柱体的形状,中间有一个较厚的环。另一艘船与泰勒尔号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更近的距离上,圆柱体的两端都可以看到圆筒状的凸起。 这艘船发光的轮廓扩散开来,直到它填满了屏幕的整个直径。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员各就各位!"。全体人员各就各位! 最后减速为8g!" 血液涌入眼睛,粘稠的汗水在脸上升腾,身体变得像铅一样重,被压在船员们柔软的软垫座椅的液压减震器上。最后,泰勒尔号一动不动地悬停在冰冷的黑暗空间中,那里没有上方或下方,没有右边或左边,距离它的母星——黄色的太阳102秒差距。 他们一从减速中恢复过来,宇航员们就打开了直视扫描器和飞船的强大照明器。但他们只看到前方和左舷有一片明亮的雾气。照明器熄灭了,顿时,强烈的蓝光使窥视扫描器的人闪到了眼。 "偏振镜在35度。滤光器!"穆特昂命令道。 "在620的波长下?"泰伊隆问。 "对。" 蓝色的光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橙色光洪切入了黑夜,挥之不去,触到了某个立方体的一角,最后扩散到了整艘奇怪的飞船上。 它现在离我们只有几公里远。这要归功于两艘船的飞行员的技术。但由于距离太远,无法确定这艘陌生飞船的确切尺寸。突然,一条粗大的橙色光线从船上向上射出;其波长与泰勒尔号的光线相同。然后,这根光柱消失了,然后又再度被射出,并保持垂直。 穆特昂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就像他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总是做的那样。 "这一定意味着什么,"泰伊隆谨慎地说道。 "我想也是。我觉得他们是让我们不要动,让他们走到我们这边来。让我们试着回答。" 泰勒尔号关闭了它的光线,然后以430的波长再次射出。蓝色光束扫向他们的船尾。另一艘船上的橙色灯光一下子熄灭了。 宇航员们等待着,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躺在船前的那艘船现在清晰可见。大致上它的形状是一个圆柱体,两端各有一个圆锥体,底部向外。其中一个圆锥体的底部,显然是船头方向,覆盖着一个圆顶形的顶,而后面有一个宽大的漏斗状开口。舰中部有一条轮廓不明确的厚带子,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通过它,可以看到船体圆柱形部分的轮廓。突然间,这条带子变得暗淡而密集,并开始像涡轮机的轮子一样旋转起来。他们视野中的船只越来越大,在三到四秒内就充满了扫描仪的整个视野范围。它显然比泰勒尔号大。 "阿芙拉、亚斯和卡里,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到观察平台上,"穆特昂说。"泰伊,你留在控制室。打开行星照明器和港口着陆灯。" 在气闸里,四人很快就穿上了太空服,这些太空服是用来探索行星的,以及在没有恒星辐射危险的地方进行舱外行走。 穆特昂检查了三个同伴的装备,又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装备,然后按下了空气泵的开关。不一会儿,气闸就抽成了真空。当压力表指示器转到绿色时,他连着断开了三个闸。作为回应,几层滑动板无声无息地滑向一边,一个圆形舱门在头顶打开,一个液压升降机开始工作。气闸的地板慢慢上升,直到四名宇航员站在泰勒尔号船头上方四米处的圆形观察平台上。 在蓝色的光带中,这艘奇怪的太空船是纯白色的。它闪耀着雪山般的耀眼光芒,不像泰勒尔号,它的金属外甲被打磨成镜面般的光泽,旨在反射所有类型的宇宙辐射。那艘神秘的飞船只有中心环状结构继续发出微弱的光芒。 它巨大的身躯已经明显地拉近了与泰勒尔号的距离。在远离其他引力场之处,这两艘船相互吸引着,这证明来自未知世界的船不是由反物质构成的。泰勒尔号伸出了它的左舷着陆支杆,他们的结构由伸缩管组成,顶端有弹性塑料的垫子,上面覆盖着保护层,旨在保护飞船不与反物质接触。与此同时,另一艘飞船的凸起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裂口,看起来像一张冷笑的嘴,一个可伸缩的台子从里面伸了出来,周围有一层薄薄的直立屏障。一些白色的东西在黑暗的开口处移动,然后五个人影现在了平台上。阿芙拉猛地屏住了她的呼吸。这些身影都是白色的,身材比例很特别,大致与地球上的人一样高,但腰围要大得多,而且背上有一圈驼峰。他们没有戴球形的透明太空头盔,而是戴着像大海螺一样的东西,前端扇形的边缘上带有刺,而头盔下端上的黑色玻璃发出暗淡的光芒。 第一个外星人做了一个大动作,展示他们有两只胳膊和两条腿。这艘白色的船转了一圈,当它的凸起处直接对准泰勒尔号时,它伸出一个红色的金属框架,大概有20m长。 一声轻响,两艘船接触了。但并没有出现原子解体的刺眼闪光:相遇的两艘船由相同的物质组成。 阿芙拉、亚斯和卡里在他们的头盔通讯中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那是舰长。他们面面相觑。 "我和你们所有人打赌,特别是和阿芙拉,"穆特昂说。"想象一下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子。圆鼓鼓的假人,有关节的四肢,巨大的头盔里面有3/4都是空的!" 阿芙拉笑了起来。 "一切都取决于太空服里面的东西。外在并不重要。" "至少他们有和我们一样多的腿和胳膊,"卡里说。 一个手风琴般的白色罩子出现在白色飞船伸出的金属框架周围。它的末端伸向了泰勒尔号。 平台上第一个前来的人——穆特昂觉得他是指挥官——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其含义毋庸置疑,作为回应,泰勒尔号的船员用来与外太空中并排的其他船只进行交合的封闭式走廊被从船体下部的仓中弹了出来。但是泰勒尔号的走廊是圆形的,而陌生人的走廊是椭圆形的。为了使两者能够连接起来,地球飞船的技术人员迅速用软木制作了一个新的框架,一旦暴露在外太空的严寒中,它就会变得比钢铁更坚固,因为低温改变了它的分子结构。与此同时,白色飞船的平台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红色金属盒子,前面有一个黑色屏幕。两名船员俯身察看着他们,然后直起身来,退到一边。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人体轮廓的图形。它的上半部分膨胀和收缩,而微小的白色箭头或流入其中,或随着膨胀和收缩的节奏被排出。 "真聪明!"阿芙拉喊道。"那是呼吸!现在他们一定会告诉我们他们大气层的组成。但是该怎么向我们表达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屏幕上的人体轮廓被灰色环状云层中的一个黑点所取代——显然一个被轨道上的电子所包围的原子核。穆特昂屏住了呼吸。他想惊讶地喊出来,但他却一时语塞。因为现在屏幕上有四个图像,两组,每组竖着排列着,中间有一条粗的白色连接线,两组各有一个有黑色箭头指向连接线。 穆特昂和他的同伴们用他们疯狂的心跳数着这些电子。最下面的图形可能代表了未知世界海洋中的主要元素;它显示了一个只有一个电子绕原子核旋转的原子——氢。最上面的图像同样是他们大气中的主要元素——9个电子围绕原子核旋转,意味着氟! "氟!" 阿芙拉绝望地喊道。 "继续数!"穆特昂喝道。"左上方——六个电子,这意味着碳。右边——七个,意味着氮。再清楚不过了。传话过去,用这种方法给我们的大气和新陈代谢画一个类似的表格。和他们的差不多,除了右上方,我们的是具有八个电子的氧,而不是氟。真可惜!" 当表格显示出来时,泰勒尔号观察平台上的宇航员们看到另一艘太空船上最前面的外星人双手抱头,这个手势表明他的失望不比地球人少,甚至更多。 弯下平台的栏杆,这位来自未知星球的舰长用他的手臂做了一个大动作,仿佛切断了某种无形的联系。他头盔上的刺似乎气势汹汹地冲着泰勒尔号,这时泰勒尔号已经在他的船的水平面以下数米。然后他举起手臂,然后把他们平举起来,似乎想表示两个平行的平面。 穆特昂重复了这个手势,对方高高举起一只手臂,无声地打着招呼,转过身来,消失在他身后的黑色大洞里。他的同伴们跟着他。 "我们也下去吧,"穆特昂说,按下了下降杆。 舱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了,阿芙拉还没来得及瞥一眼黑色虚空中星光灿烂的胜景——这景象从未让她失望。气闸里的灯亮了起来,气泵发出微弱的嘶嘶声——这是气压达到地表水平的第一个迹象。 "我们要不要在进入长廊之前设置一道分隔墙?" 亚斯丁问道,他已经摘下了头盔。 "需要,"穆特昂回答。"这就是另一艘船的船长想告诉我们的。没有氟,他们就无法生存,令人遗憾,氟恰好对我们是致命的。氧气对他们来说同样是致命的。此外,我们的许多材料、油漆和金属在氧气环境中足够耐用,但会因为他们的呼吸而被腐蚀。他们呼出的是氢氟酸而不是水,氢氟酸会侵蚀玻璃并腐蚀所有硅酸盐。我们将不得不制造一个不受氧气影响的透明隔板,而他们将不得不用一些抗氟的物质制造另一个隔板。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们边做隔板边聊吧。" 将船员宿舍和泰勒尔号的引擎室隔开的淬火室被改造成一个化学实验室。在这里,用从地球上带来的现成部件铸成了一块沉重的水晶状透明塑料板,并放在此处任它冷却。 在此期间,白色的太空船没有任何动静,尽管它一直处于观察之下。 在泰勒尔号的图书馆里,工作正在全面展开。探险队成员正忙着挑选立体电影和地球照片的磁盘以及其他地球上最优秀的艺术作品。用于解释数学函数和地球上最常见物质的晶体结构、太阳系其他行星和太阳的图表和图画正在匆忙准备。一个大型的立体屏幕正在调整,一个能重现人声而没有丝毫失真的泛音装置正被包裹在一个防氟外套中。 在短暂的进食和休息时间里,泰勒尔号的船员们讨论了外星人所来自的那个星球的不寻常的大气。 在这个未知的星球上,因为其太阳的辐射的能量所启动的过程使得生命有可能存在,并积累能量以抵消能量的耗散,这些过程必须遵循与地球上的情况类似的普遍形式。一种游离的活性气体——氧气、氟气或任何其他气体——将作为植物的生命功能的结果而在大气中积累。不管怎样,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生命必须消耗这种气体,将其与动植物的基本成分——碳结合。 他们星球上的海洋必是由氢氟酸组成,植物借助星系发光体(其实就是太阳)的辐射能量将其分解,就像地球上的植物分解水(一氧化二氢)一样,积累碳氢化合物(原文其实是碳水化合物)并释放出游离的氟。与氮气混合的氟被外星人和动物吸入,他们从碳氢化合物的氟化中获得能量,并且呼出碳氟化物和氟化氢。 这种类型的新陈代谢所提供的能量将是氧气代谢的1.5倍。它可以很好地作为高等生命发展的基础。但是氟的活泼程度越高就需要越密集的太阳辐射。为了通过光合作用产生足够的能量来分解氟化氢分子,所需要的不是黄绿色波段的光,这对水来说足够了。他们需要的是更强大的蓝色和紫色光。显然,这颗未知行星的发光体是一颗非常热的蓝星。 "有个矛盾,"刚从研讨会回来的泰伊隆说。"氟化氢很容易变成气体。" "确实。在二十度时,"卡里看了一眼手册后回答。 "冰点是多少?" "零下八十度。" "这将使这个星球异常寒冷。这个理论与热蓝星假说又该怎么调和呢?" "问题不大,"亚斯丁说。"它的轨道可能离恒星很远。而海洋可能位于赤道或极地区域。或者。。。" "可能有很多的原因,"穆特昂说。"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已经碰到了一艘来自氟星的太空船,很快我们就会了解它的一切。目前更重要的是:氟在宇宙中总体上不是很常见。尽管最近的研究发现使它的原子丰度从第四十位上升到第十八位,但氧仍然是宇宙中第三多的元素,排在氢和氦之后,其次是氮和碳。其他估计表明,自然界中的氧比氟多20万倍。这清楚地表明,宇宙中富含氟的行星非常少,而具有氟大气的行星数量更少——也就是说,有植被将游离氟释放到大气中的行星。后者一定是非常罕见的。" "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的船长做出的绝望的姿态了,"阿芙拉德维说。"他们正在寻找其他像他们一样的智慧生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让他们如此失望的原因。" "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寻找了很长时间,并且已经找到了其他有思想的生命。" "是的,像我们这样呼吸氧气的生物!"阿芙拉叫道。 "可能还有其他种类的大气,"泰伊隆反对说。"例如,氯气,或硫磺,或硫化氢。" "它们都不能支持最高形式的生命,"阿芙拉得意洋洋地感叹道。"它们在生物体内产生的能量只有氧气产生的三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这不适用于硫磺,"亚斯丁说。"它的能量水平等同于氧气。" "你是说可能有硫酸酐大气和液体硫磺海吗?" 穆特昂问工程师。亚斯丁点了点头。 "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与地球相比,硫磺将取代氢气,而不是氧气,"阿芙拉说。"而氢气是宇宙中最常见的元素。鉴于其稀有性,硫在很多情况下很难取代氢的位置。这样的大气层显然比氟大气层更罕见。" "而且只有在非常热的行星上才有可能,"泰伊隆说,翻开手册的书页。"硫磺海洋只有在一百到四百度的温度下才会是液体。" "我认为阿芙拉是对的,"穆特昂说。"我们谈论的这些大气层存在的可能性远远低于我们由宇宙中最常见的元素组成的标准类型的大气。它是由这些元素组成的,而这并不是偶然现象。" "我同意你的说法。"亚斯丁插话说。"但偶然现象在无穷大的宇宙中经常出现。以我们'标准化'的地球为例。它和它的邻居月球、火星和金星都有大量的铝,这在宇宙的其他地方是很罕见的。" "然而,宇宙可能需要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才能再现这些偶然,"穆特昂阴沉地说道。"即使是曲率飞船。如果另一艘飞船的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寻找另一个像他们那样的星球,我可以理解他们遇到我们时的感受。" "我们的大气层由宇宙中最常见的元素组成,这是一件好事,"阿芙拉说。"至少我们可以期待找到大量像我们这样的行星。" "然而,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就是一个不同形式的星球,"泰伊说。 阿芙拉已经准备好了反驳,但船上的化学家这时进来报告说,透明屏幕已经完成。 "我们可以穿上太空服进入他们的飞船,不是吗?" 亚斯丁问道。 "我们当然可以。他们也可以访问我们的。我们可能会有很多这样的互访,但我们刚开始最好还是保持距离,"船长回答说。 地球人把透明的塑料板安装在长廊的外端,外星人也在他们的长廊里做同样的事情。然后,两个团队的成员在太空中会面,他们一起工作,把两个长廊连接起来。双方互拍袖子或肩膀,作为友谊的象征,双方都能理解。 外星人将他们头盔上的角状突起向前推,试图透过地球人的太空头盔对里面进行观察,这比起外星人的头盔能更好地看到里面的脸,因为陌生人的头盔正面略微凸起,没有显示出其主人的特征。然而,地球人本能地感觉到,观察他们的好奇的眼睛是友好的。 当被邀请登上泰勒尔号时,白衣人打出了拒绝的手势。其中一个人摸了摸自己的头盔,然后向外甩了甩胳膊,好像在散布什么。泰伊明白,这意味着这个外星人害怕他的头盔进入有氧环境中。 "他们显然和我们有同样的想法,想先在回廊里见见我们,"穆特昂说。 这两艘太空船现在一动不动地悬在无限的空间中,由通信走廊连接在一起。泰勒尔号打开了它强大的加热装置,这使得船员们可以穿着他们在船上工作时总是穿的贴身蓝色人造羊毛工作服进入走廊。 在隔板的另一边,出现了像地球上山顶上水晶般的光辉一样的淡蓝色光线。透明墙两边的光线不同,把它染成了海蓝色,仿佛它是由凝固的纯海水制成的。 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地球人紧促的呼吸声。泰伊隆的手肘碰到了阿芙拉。他感到这个年轻的女人因兴奋而颤抖。他拉她入怀,她迅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来自另一艘船的八人小组出现在走廊的远端。地球人发出了惊呼。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内心深处,每个人都期待着一些非凡的东西,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正因为如此,这些外星人与他们自己的相似性让他们觉得是个奇迹。但只是粗看上去像,因为他们越是仔细观察,就越是注意到外星人所穿的宽松短夹克和宽大的长裤所不能掩盖的差异点,顺便说一句,这很像古代地球上的衣服。 突然间,蓝光熄灭了,地球照明被打开了。走廊里的透明墙失去了蓝光的照射,再度全无色彩。看着站在走廊远端难以看清的屏幕后面的人,很难相信他们呼吸着毒气,他们在氢氟酸中洗澡!按照地球上的标准,他们的身体比例是正常的,他们的身高与普通地球人相同。他们最奇怪的是他们的皮肤颜色——铁灰色,带有银色的光泽却又暗含血红色的光彩,看起来就像抛光的赤铁矿。 外星人的头是圆的,头发是黑的,但他们最显著的特征是他们的杏仁形眼睛。这双眼睛大得惊人,大到似乎横跨了整张脸,而且严重倾斜,眼角一直延伸到太阳穴,比地球人的眼睛还要高。深绿松石色的眼白,与黑色的虹膜和瞳孔相比,显得异常的长。 眼睛上方是笔直的、细小的、黑色的眉毛,它与太阳穴上方的头发连在一起,几乎与他们窄窄的鼻梁连在一起。额头上的发际线轮廓鲜明,与眉毛的线条完全对称,使额头呈现出水平延伸的钻石状。鼻子短而平,两个鼻孔向下张开,就和地球上的人一样。陌生人的嘴很小,从他们张开的淡紫色嘴唇里露出排列整齐的牙齿,这些牙齿与眼白一样是深绿松石色的。而到了眼睛之下,脸部急剧缩小,形成一个有棱有角的下巴,这使脸部的上半部分显得异常宽大。他们的耳朵结构仍然是个谜,因为他们戴着的金色辫子一直从太阳穴垂下去。 从他们长而匀称的脖子、柔和的面部线条和蓬松的短发来看,其中一些人显然是女性。男人们更高,肌肉更发达,他们的下巴更宽。他们之间的差异可与地球上的性别差异相媲美。 阿芙拉观察,他们每只手只有四个手指。此外,这些手指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关节,因为它们从未弯成弧形。 他们的脚是什么样的,无法判断,因为他们深深地陷在地板上柔软的地毯里。他们的衣服似乎是暗红色的。 来自地球的宇航员注视着他们来自氟星的同行的时间越长,他们的外表就越不奇怪。不仅如此,他们还意识到,他们所看到的是具有自身美感的生命。异星人的魅力的秘密主要在于他们巨大的眼睛,他们用带着智慧和善意的温暖光芒看待地球人。 "看看这些眼睛!" 阿芙拉感叹道。"他们的大眼睛使得他们更容易获得智慧,尽管我们的眼睛也很厉害。"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泰伊小声地问。 "眼睛越大,它能看到的世界就越多。" 泰伊点头表示同意。 其中一个外星人走上前,用手做了个手势。地球人所习惯的灯光在隔板的另一边熄灭了。 "我应该想到装灯的!" 穆特昂呻吟道。 "我装了,"卡里说,关掉了正常的照明,打开了两盏能发出 "430 "波长光线的强力灯。 "你这光打的把我们照的像死人一样,"泰娜说。"人类在这种光线下看起来并不是最漂亮的。" "不必担心,"穆特昂说。"他们的非凡的视觉范围远远延伸到紫光域,甚至可能延伸到紫外线。这表明他们对阴影很敏感,获得的视觉画面比我们更柔和。" "在他们看来,我们可能比实际情况更黄。"泰伊想了一会儿后说。 "那也比像一具蓝色的尸体一样好,"泰娜说。"你们互相看看我们都成啥样了!" 地球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通过隔板上的一个小气闸,把一个锇晶泛音扬声器传了过去。外星人拿着它,把它放在一个三角架上。卡里将一束狭窄的无线电波射向圆盘天线,这样在氟星的太空船上就可以听到地球的讲话和音乐了。一个用于分析空气成分并测量温度和大气压力的装置也以同样的方式传了过去。正如我们料想的那样,白色太空船内的温度被证明要低得多——不超过7度。大气压力比地球上高,而重力,几乎相同。 "他们的体温可能更高,"阿芙拉说。"我们的体温也比地球的正常平均温度二十度要高。我觉得他们的体温大约是我们的十四度。" 他们也传来了一些被封闭在两个网状容器中的装置,这使得我们无法判断它们的名称。 其中一个容器发出高亢的间歇性声音,似乎消失在了远方。从这一点来看,地球人认为他们能听到比他们更高的频率。如果他们之间听觉范围差不多,他们可能听不到我们说话和音乐中的低音。 异星人再次打开了地球照明,而地球人则关闭了蓝光。两个外星人,一男一女,走近透明墙。他们甩掉了暗红色的衣服,赤身裸体,手拉手站在地球人面前。他们的身体比他们的脸还要像人类。和谐的比例完全符合地球人对美的概念。诚然,他们的线条更加清晰,更有棱角,使得他们看起来如同肖像,这种质感在他们灰色皮肤上的光与影的变换中得到了加强。 他们的头骄傲地昂在他们长长的脖子上。男人有宽阔的肩膀和和一般的工人相近的体格,而女人宽大的臀部丝毫没有遮蔽从这些未知星球的居民身上散发出来的智慧力量。 当异星人带着他们现已了解的邀请姿态后退,黄色的地球灯光熄灭时,地球人不再犹豫了。 在指挥官的要求下,泰伊隆和阿芙拉德维手拉手走到了透明隔板前。尽管外星的灯光使他们的身体呈现出大理石的冰冷蓝色,但他们的绝世美貌依然使他们的同志们发出了赞叹声。异星人也是如此,在没有灯光的长廊里,他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他们惊奇地看着对方,简短地交换了手势。 最后,外星人完成了拍摄,打开了他们自己的灯。 "现在我毫不怀疑,他们知道什么是爱,"泰娜说,"真正的、美丽的人类之爱。。。因为他们的男人和女人是如此美丽,如此聪明。" "你说得很对,泰娜,这更令人振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理解我们的一切,"穆特昂回答。"卡里! 别看上人家氟星小姑娘了,卡里。那是畸形的爱。" 导航员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目光从白色太空船的居民身上移开。 "我们可以相爱,"他悲伤地承认。"我们真的可以,尽管我们之间存在着种种差异,尽管我们的星球之间隔着亿万光年。" 年轻人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回想那异星女人的笑颜。 异星人现在把一个绿色的屏幕带进了走廊里。屏幕上的小人儿背着重物,排着队登上一个陡峭的斜坡。在到达平坦的顶部时,每个人都放下了担子,瘫在了地上。与地球上的动画片很像,这幅画面清楚地传达了疲劳的概念。他们建议休息一下。地球人也很疲惫,因为对太空中的第一次接触数小时来的紧张期待和对会面的第一印象确实让人疲惫不堪。 氟星的居民显然已经预料到在他们的旅行中会遇到来自其他星球的人,并通过制作默片代替语言来为这种相遇做准备。泰勒尔号没有做这样的准备,但他们还是找到了法子。船上的艺术家亚斯丁在一个移动的画屏上画了一系列草图。他先是画了一些表现疲惫的人物,然后画了一张明显带着疑问表情的脸,在隔板另一边引起了一阵骚动,就像泰伊和阿芙拉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样。最后亚斯画了一张地球绕轴旋转的草图,它在围绕太阳的轨道上运行,他把一次完整的转动24等分,并在图的一半上画上阴影。他们也画了一个类似的图。双方都设置了节拍器,这有助于确定时间单位的长度。地球人了解到,这颗含氟的行星一天大约14小时,并且每九百天绕其蓝色太阳一圈。他们建议的休息时间相当于地球上的五个小时。 地球人仍然倍感失望,他们离开了通信走廊。长廊里的灯熄灭了,飞船外面的照明也熄灭了。这两艘太空船现在并排悬在寒冷的黑色太空中,黑暗而死寂。 然而,船内,工作却在全速进行。在这里,人类的大脑利用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聪明才智,设计出新的方法,向来自遥远星球的其他人类传递给其在数千年的劳动、危险和痛苦过程中积累的知识——这些知识首先将人类从原始自然的力量中解放出来,然后从野蛮的社会秩序、疾病和短寿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最后打开通往宇宙无垠的道路。 走廊里的第二次会面以展示星图开始。无论是地球人还是氟星的居民,都没能观察到他们在各自航线上经过的星系。(直到后来,回了地球,人们才确定氟星的蓝色太阳位于银河系的一个小星团中,离蛇夫座不远)。当陌生人在武仙座的南边遇到泰勒尔号时,他们正在前往蛇夫座北边的一个星团。 在走廊上外星人的那一端,架起了一个由红色金属板条制成的屏幕,差不多一人高。在板条之间的缝隙,地球人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旋转。然后,板条突然倾斜过来,从视线中消失,在地球人的视线中,现在出现了一片广阔的空间,一颗明亮的蓝色球体在深处旋转。这些是氟星的恒星。渐渐地,行星慢慢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一条宽大的蓝色固体云带在赤道上环绕着它。在极地和亚极区,有灰色和红色的闪光,在这些和赤道带之间,有最纯净的白色环带,和他们的船一样白。在这里,大气中的水汽较少,人们可以隐约看出海洋、大陆和山脉的轮廓。这颗行星比地球还大。其高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磁场。紫色的光芒从赤道向外太空的黑暗延伸,形成长舌状。 几个小时过去了,地球人屏息静气地坐在隔板前,观看神秘装置带给他们的令人震惊的氟星的逼真影像。他们看到氢氟酸海洋的紫色波浪冲刷着盖满黑色砂石的海滩,红色的峭壁和散发着冷淡的蓝色光芒的陡峭山坡。 向两极走去,大气层的蓝色越来越深,行星围绕其旋转的紫色恒星发出的蓝光似乎越发纯净。这里的山是平顶山,带有光滑的山脊以及平滑的山顶,山顶散发着如梦境般炫彩明亮的光芒。从极地山脉延伸到赤道海域的扇形带的深谷中,深蓝色的黄昏萦绕其间。一片绚丽的蓝云盘旋在大海湾上。海岸边有红色金属和看起来像草绿色石头构成的巨大结构。类似的结构沿着纵向的山谷向两极爬升。它们必须覆盖很大的面积,才能从这样的高度看到。在建筑区之间,有大片密集的蓝绿色植被,或圆形的平顶山,其内部的光芒与地球上的猫眼石或月长石类似。两极上寒冷的氟化氢构成的圆形冰帽像蓝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各种色调的蓝色和紫色是这颗星球的基调。空气似乎被一种蓝色的光芒所贯穿。这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就和水晶球里的场景一样纯净、遥远和虚幻。这个世界没有地球上众多的红、橙、黄色带来的亲切的温暖。 在地球的极地和温带的对应区域,两个半球都有城市链。在赤道地区,山脉越来越参差不齐,越来越阴森。在这里,尖锐的山峰从笼罩在蒸汽云中的海洋中冒出,山脉沿着纬度,沿着热带地区的边缘蜿蜒。 密集的蓝色蒸气团在热带地区上空盘旋。在蓝星的热量下,高挥发性的氢氟酸使大气中的蒸汽饱和,这些蒸汽在巨大的云墙中滚向温带地区,在那里凝结,然后涌回赤道带。巨大的水坝阻断了这洪涛,它们被封闭在水渠和隧道中,用于驱动发电站。 一片片巨大的石英晶体让人惊奇不已——显然,硅在氢氟酸海中取代了我们的盐。 屏幕把观众带到了氟星的城市,在冰冷的蓝光下,城市的轮廓清晰可见。除了蓝色水汽笼罩下的神秘赤道区之外,这颗星球的所有地方似乎都有人居住,并带有智慧体劳动和智慧的印记。的确,比起地球来,这里的自然保护区、古代遗迹和废弃的工作场所中仍有大片未经开发的区域。 无数代数以百万计的人的劳动在整个星球上占了最上风,战胜了自然界最为基本的力量——湍急的洪水和被蓝星辐射穿透的稠密大气,并把他们神奇的力量转化为电能。 地球人没法把他们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他们看的时候,他们的想象力勾勒出他们自己母星的景象。但他们的视野并不像他们古代的祖先那样,只能忆起他们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看到某片家乡的田野或森林,某些山岩,凄凉的山脉,或沐浴在暖阳下的闪亮的大海与海滩。对泰勒尔的宇航员来说,世界是一个由寒带、温带和热带组成的实体,他们的心中,有雪覆草原的壮丽全景,风在那里自由地驰骋,有冷杉、雪松、桦树、棕榈树和巨大的桉树组成的辽阔森林;有苔藓覆盖的北海岸边的峭壁和依偎在热带海洋的蓝色光芒中的白色珊瑚礁。白雪皑皑的山脉上冰冷而耀眼的光辉,以及烈日下热力四射的沙漠;大江大河浩浩荡荡流向大海,山洪在岩床上掀起泡沫;多姿多彩,花团锦簇,蓝天白云,阳光的温暖和雨日的寒意,四季是无尽的万花筒。在这广博的自然中,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美丽,他们的愿望,探索,梦想,悲喜,歌舞,泪水和渴望。。。 智慧劳动的力量及其独创性、技巧、想象力和艺术性在一切事物中的共性都是显而易见的——在住宅、工厂、机器和船只中都是如此。 也许氟星的居民用他们巨大的眼睛在他们冷色调的星球中所能看到的比人类更多,并且在改造他们更为单调的环境方面取得了更大的进展? 我们是氧气大气层的产物,这在宇宙中要常见成百上千倍,我们已经发现并将继续发现大量的行星,赋予他们有利于生命发展的条件,而且毫无疑问我们也将在其他天体上发现像我们一样的生物。但是,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吗——他们是稀有氟的产物,拥有氟蛋白和骨骼,他们的血液中有吸收氟的蓝色细胞,就像我们的红色细胞吸收氧气一样? 这些人被限制在他们星球的有限空间内,毫无疑问,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在寻找其他像他们一样的生命,或者至少在寻找有适合他们的具有氟大气的行星。但他们的问题很艰巨:在广袤的太空中寻找这种罕见的行星,跨越数千光年的距离到达它们。人们很能理解他们与呼吸氧气的人类相遇时的失望,而且可能不是第一次。 走廊的另一端,氟星的景观被巨大的结构所取代。向内倾斜的墙壁让人想起了西藏的建筑。轮廓并不鲜明,建筑也并不水平。垂直方向到水平方向的过渡沿着一条螺旋线。一个黑暗的歪椭圆形开口,出现在远处的墙上。当视角越来越近,螺旋的下部变成了一条宽阔的蜿蜒道路,上升到一个巨大的入口,通向一个镇一样大的单体建筑。在入口处有一系列带着红边的蓝色标志,从远处看就像水面上的涟漪。入口越来越近,凝视着它的地球人瞥见里面有一个巨大而昏暗的大厅,墙壁像荧光的萤石一样发光。 突然间,画面消失了。泰勒尔号的宇航员们感到自己正徘徊于某扇巨大的真理之门之前,他们失望地站在那里发呆。隔板另一边的走廊现在被普通的蓝光照亮。一些氟星人出现了,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粗笨而匆忙。 一系列的画面快速地出现在屏幕上,地球人几乎目不暇接。起初,一艘与躺在泰勒尔号旁边的那艘一样的飞船,在黑暗的太空中移动;人们清楚地看到旋转的中心环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闪烁的光线。突然间,环带停转了,飞船在离一颗蓝矮星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孤悬着。细如铅笔的射线从飞船上射出,到达另一艘与之相似的飞船,它出现在屏幕的左角,悬在太空中,与泰勒尔号并排。白色太空船一收到信息,就从泰勒尔号上松开,消失在黑色的太空中。 穆特昂大声叹息,同事们都转过身来看着他。 "恐怕他们很快就要走了,"他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与他们的另一艘飞船联系,尽管我不理解他们如何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沟通。现在第二艘船发生了一些事情,它向我们这里的朋友发出了求救信号。" "也许这艘船并没有危险。或许它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泰娜自己都不信。 "也许吧。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要离开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他们走之前尽可能多地拍照和记录。当然,最重要的是星图、他们的路线以及他们在航行中遇到的情况。我坚信他们遇到了和我们一样呼吸氧气的人。" 进一步的交流显示,这些人仍然可以停留大约一天的时间。在特殊药物的刺激下,泰勒尔号的船员以不亚于异星人的激情开始工作。 他们对带有插图的教科书进行了拍摄,并对对方的语言进行了录音。他们交换了装在透明容器中的矿物、液体和气体的样品。两个星球的化学家都在研究对方代表有机和无机物质组成的符号的含义。阿芙拉因疲劳而脸色苍白,站在生理过程图、遗传图和公式以及显示氟星人机体胚胎发育的图表前。环状的抗氟蛋白质分子链与我们的蛋白质分子惊人地相似:有同样的代谢结构,同样为与熵斗争而生出的屏障。 20个小时后,泰伊和卡里因疲惫不堪而步履蹒跚,他们带来了一卷星图,记录了泰勒尔号自太阳出发一直到他们相遇之间的路线。外星人仍在努力工作。地球人的记忆机的光磁带记录了未知恒星的位置和未破译的距离单位,以及与两艘白色太空船复杂的之字形路线有关的天体物理学数据。所有这些都必须在事后借助于外星人为此目的准备的说明书进行破译。 最后投射出的图像引起了地球人的欢呼。屏幕上有五个星系被打了圈,里面有行星在旋转。同时,氟星人粗笨的太空船的图像被一整支设计更优雅的舰队所取代。在船中心的椭圆形平台上,站着穿着太空服的生物,与人类别无二致。在行星和太空船的条目上标着有八个电子的原子标志——氧原子。但只有两颗行星有太空船标记。一个位于红巨星附近,另一个围绕着一颗明亮的F级金色恒星旋转。显然,其余三颗行星上的生命虽然也是氧气生物,但还没有达到足够高的水平,无法进行太空旅行,或者也许有智慧的生物还没降临其上。 地球人当下没法完全读懂所有细节,但他们拥有关于如何到达这些有人居住的世界的无价数据,这些世界距离他们与氟星使者相遇的地方隔着数百个星系。 分别的时刻已经到来。 两艘太空船的船员们在隔板的两边排队隔岸相望。来自地球的古铜色男人和来自氟星(顺带一提,这个星球的名字仍然未知)的灰色皮肤的男人用手势和微笑向对方告别,双方都理解他们的友谊与失落。 泰勒尔号的船员们意识到一种最为深刻的悲伤——甚至比他们离开他们的故乡地球,知道他们将在七个世纪后才能回来时更甚。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再过几分钟,这些英俊、温和但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将永远消失在宇宙空间中,继续他们孤独的、几乎无望的寻找其他与他们类似的世界。 也许只有此时,宇航员们才完全意识到,他们所有探索、梦想和斗争的动力是人类的福祉。在任何文明中,在任何恒星上,在任何星座中,甚至在整个宇宙中,最宝贵的东西都是人,是他的理性、情感、力量和美——他的生命! 人的幸福、存在和发展是人们未来的主要目的——如果他们征服了蛇心,就不会像人类社会在发展的低级阶段那样,疯狂地无知地恶意地浪费能量。 人是宇宙中唯一能够理智地行动的力量,能够克服最可怕的障碍,直至建立一个理性而秩序化的世界——全能生命的胜利和人类个性的绽放。。。 白色太空船的船长做了一个手势,这时,那个展示了氟星居民身体之美的年轻女子跑到隔板上,面对阿芙拉。她把自己贴在透明的隔板上,伸开双臂,似乎要拥抱这个来自地球的女人。阿芙拉也像一只挣扎着要冲出玻璃笼子的鸟儿一样扑向隔板,她的脸被泪水打湿。然后,另一边的灯光熄灭了,隔断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将地球人澎湃的感情吞没。 穆特昂命令打开地面照明,但另一边的长廊已经空了。 "外勤组,穿上你们的太空服,切断长廊的连接。"船长的声音打破了痛苦的沉默。"引擎组,回到你们的岗位。天文学家,到控制塔。所有人员到起飞位置!" 船员们带着仪器和记录设备,匆匆离开了走廊。只有阿芙拉留了下来,在从走廊射入飞船的微弱光中静静站着。她仿佛被星际空间的严寒所冻结。 "阿芙拉,我们要关闭舱门了,"泰伊隆在飞船上喊道。"我们想目送他们离开。" 年轻女子猛然醒悟过来。 "等等,泰伊,等等!"她喊道,并急忙跟在舰长后面。当阿芙拉带着穆特昂跑回来时,这位惊愕的二把手还站在那里不解其意。 "泰伊,把投影仪带回走廊,"上尉说。"叫上技术人员,把屏幕再装上!" 命令马上得到了执行,探照灯的强大光束在长廊中闪现,其间隔与两船第一次相遇时Tellur号的定位器相同。陌生人打断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重新出现在走廊里。泰勒尔号打开了一盏蓝色的灯,波长430,阿芙拉颤抖着弯下腰,在画板上,她的草图被投到了屏幕上。阿芙拉假设地球和氟星球上的遗传模式的螺旋链大致相同,于是把它们画了出来,然后画了一张显示人类机体新陈代谢的图。她看了一眼站在隔板另一边的不动的外星人,划掉了她画的带有九个电子的氟原子符号,用氧原子符号代替了它。 外星人似乎受到了震动。然后他们的队长走过来,把脸紧贴在隔板上,用他巨大的眼睛审视着阿芙拉的粗糙草图。最后,他举起双手,手指交错放在额头上,向地球上的女人低头鞠躬。 氟星的人们已经掌握了在离别前的最后一刻在阿芙拉的脑海中诞生的想法。阿芙拉有一个大胆的计划,改变作为生命体复杂机体主要动力的化学转化过程,通过遗传的作用,在代谢过程中用氧代替氟!这就是阿芙拉的想法。在使他们的身体从另一个来源获得能量的同时,保留氟族人的所有特性和所有遗传特征!这个想法太超前了,以至于我们无法接受,同时也难以实现;事实上,它仍然是如此遥远,甚至在泰勒尔号离开它的故乡地球的七个世纪后——不断累积的科学进步的七个世纪——都难以将其实现。 然而,试想这两颗星球的人们互相合作,将能取得多大的成就!特别是如果其他世界的智慧生命也加入他们的话。氟星人不再注定成为宇宙浩瀚中被抹去的幻影般的一抹弧光。 当无数星系和星座的无数星球的人们联合在一起时,但如不可避免的历史规律终将决定的那样,氟星的灰皮居民不再需要因为他们身体结构的特殊性而与其他星球隔绝。 也许,压在宇航员身上的那种对最终离别的悲伤感确实被夸大了。因为尽管他们在星球和身体的结构方面相差甚远,但地球人和氟星人在生活中是一样的,被赋予了类似的智力和知识。当阿芙拉凝视着白色太空船船长的眼睛时,她觉得她能从里面读到这一切。或者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然而,似乎这些外星人和地球人一样,对人类理性的力量充满信心。毫无疑问,正是因为泰勒尔号的生物学家带来了希望的火花,他们临别时的姿态不再表达永别,而是表示新的会面即将到来。 慢慢地,两艘太空船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漂移开来,以免因其辅助引擎的爆炸而伤害对方。 白色飞船的引擎首先开始运作。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刺眼的闪光,然后它就消失了。除了黑色的空间,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分钟后,泰勒尔号出发了。在谨慎地加速后,它进入了曲率空间——那座跨越曾经无法逾越的星际距离的桥梁。船员们安全的坐在保护屏之后,失去了意识,无从得知飞向他们的光量子正怎样被压缩着,前方遥远的星星逐渐从蓝色变成越来越深的紫色。太空船陷入了真空难以打败的忧郁之中,在真空之外,地球上灿烂的生命绽放着,等待着它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