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向凡尔登的恶鬼(上):一战德国“绿十字”窒息性毒气炮弹
1915年12月-1916年1月,随着法军的TN型防毒面具和M2型防毒面具的相继服役,德国拜耳公司在1915年开发的各类催泪性或窒息性化学制剂的效能大大削弱,德军对化学炮弹的兴趣值也相应降低了不少。于是在1915年下旬,德国工厂的各类化学炮弹的产量削减到了24000枚/月,最终在制造了约100万枚后宣告停产。
但战争中一大永恒真理就是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的落后而停止进步。同样在1915年底,法国陆军为自家的毒气炮弹引入了一种新式化学制剂:光气。这种剧毒的窒息性液态制剂被装填在1897型野战炮的75毫米炮弹中,被命名为“5号特种射弹”。

光气,学名碳酰氯,化学分子式CO Cl2,常态下是一种散发出不明显气味的无色易挥发液体,味道类似于发霉的干草。这种物质的毒性是氯气的18倍之多,低浓度下会影响受害者的嗅觉和味觉从而导致检测困难。更加可怕的是,光气是一种很“阴险”的制剂,其在第一时间不会让受害者出现明显的症状,而是会存在一定的潜伏期,其时间与吸入浓度成反比。若低浓度吸入,光气只会导致受害者流泪并出现一定程度的窒息感,但如果吸入浓度较高,就会引发出化学性支气管炎并伴随剧烈咳嗽与呼吸困难,并在1-24小时内出现化学性肺水肿从而引发死亡。在此期间,受害者会被继发性器官感染所折磨,并要忍受肺功能被持续侵害的痛苦。
1915年12月21日,5号特种射弹在哈特曼斯维勒山(Hartmannswillerkopf)首次参战,法军计划通过大规模攻势夺回阿尔萨斯平原隘口的控制权。早上9:15,两个75毫米野战炮连开始以10发/分钟的射速向进攻区域左翼发射装满了光气制剂的5号射弹,轰炸直到11:45才宣告结束,共打出2000枚5号特种射弹。下午12:45—14:00,法军野战炮兵向左翼和位于北区的德军炮兵阵地与堑壕发射了超过4000枚5号特种射弹。化学轰炸的结果是法军突击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被光气云覆盖过的区域,并在这里发现大量中毒而死的德军尸体。还有一部分德军俘虏被送到后方不久后就宣告不治。
法军光气炮弹的出现让德军深感惊讶,这种制剂的高效性也让德军重新产生了危机感,比如冯.德姆林将军在向他的上级递交的报告中就不无忧虑的写道:“为了应对危险的法国炮弹,我只有装满古龙水的炮弹”。德国化学炮弹里面装的自然不会是古龙香水,但将军这一番话直接表明了此时德军各种化学制剂在光气面前都已经是没多大危害性的过时产物。不过,在德国陆军统帅部眼中,法军光气炮弹的出现给了他们一种借口,即德军可以直接使用窒息性毒气将敌人杀死,而不是简单的将他们赶出战壕。与此同时,前线的德军炮兵们也纷纷要求装备更具毒性的化学炮弹以对法国人进行反制。
与后知后觉的德国陆军不同,专项从事军用化学制剂开发生产的德国化工产业大腕:拜耳公司早在1915年6月就在位于勒沃库森的工厂动手安装了一套体型庞大的装置,专门用于制造一种全新的窒息性毒剂:双光气,而且达到了300吨/每月的产能。而到了1915年下旬,位于美茵河畔霍恩斯特的迈斯特·卢修斯工厂(Farbwerke Meister Lucius)以及布辛工厂也安装了相同机器用来制造液态双光气。这两家工厂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交付了3616吨这种物质。
双光气,英文名Diphosgene,学名氯甲酸三氯甲酯,化学式为C2 Cl4 O2,常态下为带有刺激性气味且不溶于水的无色液体。这种物质可以通过氯气和一氧化碳合成,其毒性是氯气的10倍之多,挥发性很低,产生的毒气通常情况下可以在污染区滞留一个小时。双光气吸入中毒后,先出现短暂的呼吸变慢,继之呼吸浅而快。在出现早期肺水肿后,由于肺泡呼吸表面积减少,肺泡壁增厚,影响了肺泡内气体交换。加上水肿液充塞呼吸道,支气管痉挛及其黏膜肿胀所引起的支气管狭窄,造成肺通气障碍,结果出现呼吸性血缺氧,导致血氧含量降低,二氧化碳含量增多,皮肤黏膜呈青紫色。此时呼吸循环功能有代偿性变化,如呼吸加快、肋间肌活动增强、心跳快而有力、血压微升等。
但这还不会结束,随着肺水肿的发展,血浆从肺毛细血管大量外渗,造成血浆容量降低,血液浓缩,出现血浆蛋白减少,红、白细胞数及血红蛋白增加,血球比积增高。这些变化与肺水肿程度相一致。由于血液粘稠、血流缓慢,加上组织的破坏,使血液凝固性增加。由此,可形成血栓和栓塞。此外,人体中枢神经系统对缺氧很敏感。缺氧初期大脑皮质兴奋,出现烦躁不安、头痛、头晕等;缺氧严重时,逐渐转入抑制,表情淡漠,乏力等。缺氧进一步发展,大脑皮层抑制加深,并向皮层下扩散,呼吸、循环中枢可由兴奋转为抑制,呼吸、心跳会因此减弱,以至出现中枢麻痹,导致呼吸、心跳停止而死亡。
双光气作为光气的替代制剂,虽然在毒性方面有所不如,但双光气制造成本更低,而且在污染区的滞留时间更长,于是很快就被德国陆军统帅部所注意并将其命名为Per药剂(Per Stoff)。拜耳公司的生产线也由此开始全力量产这种成本低廉、可以快速获得的窒息性毒剂。而德国化学家们对法军的5号特种射弹进行分析后很快就决定模仿它的技术。于是第一批容纳双光气制剂的化学炮弹与1915年的时候完全不同,化工专家们采用了此前被认为容量不过关的7.7厘米野战炮弹。
但事实上,此时德军大量装备的克虏伯FK.96n/A型7.7厘米野战炮也有自己的优势,这种火炮的射速较快,可以达到15发/分钟,而且机动性也要明显强于普通榴弹炮,更重要的是,FK.96nA是此时德军数量最多、在前线战斗单位普及率最高的火炮。这三种优势足够抵消炮弹容量小的不足。FK.96nA野战炮使用的Gr.15型高爆弹被选定为双光气制剂的载体,这是一种一体化炮弹,全重7.1千克,口径77毫米,高243毫米,使用无延迟的KZ.14型触碰引信。


德国专家发现5号特种射弹的光气制剂不会与钢铁发生反应,所以法国工厂可以直接把液态光气灌入炮弹内室,这直接扩大了炮弹的化学制剂容量;此外,5号特种射弹还削减了炸药装载量以降低爆炸对制剂的多余挥发。而氯甲酸三氯甲酯(双光气)同样不会与钢铁发生化学反应。因此,德国新式的7.7厘米毒气炮弹只在弹头装填了20克的托利特炸药以让弹体刚好炸裂,而300毫升(0.48千克)的液态氯甲酸三氯甲酯会被直接灌入炮弹内部,然后顺着炮弹顶部的引信螺纹孔将水泥浇筑进去以让氯甲酸三氯甲酯保持稳定。德军对5号特种射弹的模仿获得了成功,制造7.7厘米双光气炮弹所需要的时间比以往型号的毒气炮弹都要低,这使得该炮弹有更高的出产效率。
与德军在1915年夏季使用的K药剂(氯甲酸氯甲酯)相比,氯甲酸三氯甲酯能够在攻击区域滞留更长的时间,毒性也更加猛烈。更重要的是,氯甲酸三氯甲酯在空气中会散发出类似过棕榈的气味,而且在轻微中毒时不会有太大伤害性,这让德军炮兵及时检测毒剂泄漏并进行处理成为可能,能够有效避免己方战斗人员因这种事故蒙受的不必要伤亡。
除了7.7厘米野战炮弹外,射速相对较慢但内部容量更高的10.5厘米榴弹炮也被选择为双光气发射平台。该型火炮使用的一种长尺寸高爆炮弹被用来装填双光气,这种炮弹在不安装引信的情况下的高度为378毫米,战斗全重16.01千克,弹壳厚度14毫米,使用蓝色涂装。1.4升的液态双光气可以顺着炮弹顶部的螺纹口直接灌入内腔,然后浇筑水泥密封。该炮弹使用装纳有55克托利特炸药的HZ.14型瞬爆引信,这种引信只要触碰到目标就会瞬间爆炸将炮弹碎裂,然后双光气制剂就会倾泻而出与空气结合生成大量毒气。


1916年1月,德意志帝国陆军统帅部总参谋长埃里希·冯·法金汉制定了代号“处决地”的攻击计划,旨在对法国境内的英法军队战线的突出部,素有“巴黎钥匙”之称的凡尔登地区发动攻势,以逼迫法军将大量有生力量送往这里被德军枪炮屠杀,同时解除法国北部的德军侧翼遭受的威胁。值得一提的是,德军决定在凡尔登发动攻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协约国于1915年12月5日在沙蒂尼举行的总参谋部代表会议。协约国在会议中决定于1916年夏天对德国为首的同盟国发动进攻。在西线,对德国军队阵地的主要攻势将于7月1日在索姆河的英国和法国军队交界处附近开始,主攻任务被分配给法国第6集团军,从北部开始,它将得到英国第4集团军的协助。沙俄和意大利军队的攻势(对伊松佐的第五次攻击)也计划在1916年夏天进行。德国陆军统帅部在得知协约国的意图后毫不犹豫的决定在协约国夏季攻势爆发前对战略意义极为重要的凡尔登实施攻击,从而使法国人无法参加这场所谓的夏季攻势。
1916年2月21日,德军在凡尔登正式发动了代号“审判”的进攻行动。而在攻势发动之前,德军工兵对Fouge-Cours以北的索姆河的法军阵地实施了一次牵制性的毒气攻击,以迫使法军无法从索姆河右翼抽调人手增援凡尔登地区。德军工兵使用毒气钢罐释放了三波氯气,覆盖宽度高达6公里。在距离氯气污染区39公里处都可以闻到刺鼻的气味。结果,法国第6集团军有1239人被氯气杀伤,其中283人死亡。
不过法军炮兵在掌握了自己的毒气炮弹后也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在1916年2月21日的战斗中,虽然数量不如德军,但勇敢的法军75毫米野战炮兵们依然在用最快的速度向进攻的德军投射5号化学射弹。很多被5号化学射弹殃及的德军步兵最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但在2-3个小时后,他们中相当一部分出现了致命的症状,一两天后,在肺心力衰竭的背景下,一名德军士兵痛苦的死于肺水肿。

眼看着法军已经在凡尔登使用了光气炮弹,不甘示弱的德军也决定把走下生产线的7.7厘米和10.5厘米双光气炮弹拉上去对法国人还以颜色。
1916年3月初,德军认为必须先行消灭位于莫兹河左岸的法军炮兵才能继续在河右岸对凡尔登地区施加压力,于是在3月6日派遣第6预备军对莫兹河左岸发动了攻击。本来当天应该还要对位于河右岸的沃克斯堡垒发动攻击以阻止法军威胁进攻德军的左翼,但由于当地环境恶劣,德军火炮一时间无法送达目的地,所以进攻被推迟了2天。
1916年3月8日,星期三,冯·古雷茨基将军指挥的第5预备军和冯·洛肖将军指挥的第3军正式向沃克斯堡垒发动了攻势,而这场进攻战也成为了双光气炮弹的首秀。德军轻型炮兵率先向沃克斯堡垒的法军阵地发射了大量的双光气炮弹,然后德军步兵借着双光气弹幕的掩护发起了冲锋。可德国人没想到的是,沃克斯堡垒和杜奥蒙堡垒之间好死不死有一道100米深的峡谷,而双光气由于密度是空气的6.9倍根本无法对位于制高处的法国守军构成严重威胁,结果无法得到毒气有效掩护的进攻德军遭到了位于沃克斯堡垒制高点的法军机枪手的扫射,被打的抱头鼠窜。
不过3月8日夜晚,第5预备军接到了继续进攻的命令,因为他们早上的失败攻势在本次行动中居然起到了很好的牵制作用,法军没料到德军还敢继续发动攻击,最终被打的措手不及。沃克斯村庄很快就被德军占领,而沃克斯堡垒的反斜坡也被德军蹲守。结果这个晚上德军部队硬是迷失了方位,军官也联系不上自己的部下,然后本来有所进展的攻势在法军的残酷火力下宣告失败。

1916年3月9日,德军第63步兵团奉命占领沃克斯堡垒的侧翼,因为他们得知这座堡垒已经被友军夺取。这条不实谣言到后来甚至发展成有人看到德军的三色国旗已经高高飘扬在堡垒顶部,而德军公告中所说的三支部队抵达沃克斯堡垒也被理解成“已经征服了沃克斯堡垒”。冯·古雷茨基将军还因为这则谣言被授予了蓝色马克斯勋章。不过这事情很快就被证明是场闹剧,冯·古雷茨基的勋章也被取消。第3军被命令夺取沃克斯堡垒以洗刷耻辱。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两名团长不服从这一命令,他们认为:“没有侧翼的炮兵支持,攻击是没有用的”。然而,冯·古雷茨基将军的后备部队依然在没有炮兵支持的情况下攻击了堡垒,结果法国人成功地抵挡了这次无用的自杀。其实这一天德军再次向这座堡垒发射了双光气炮弹,但这些炮弹没有发挥出作用。

1916年3月19日,三支重组的德国步兵军再次对沃克斯堡垒实施攻击,但他们付出严重伤亡所换来的也不过是寸毛之地。1916年4月4日-5日,不死心的德军命令炮兵再次对这座堡垒发射双光气炮弹,结果还是没有影响。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由于德军高层的战略性错误,本该是尽可能消耗法军有生力量的“处决地”计划已经变成了执着于地盘的烂仗。于是德军在1916年4月再次把战役目标改回最大化的杀伤法军官兵,并决定重新对位于莫兹河左岸集中有大量法军火炮的304号高地(Côte 304)和居高临下的死人山(Le Mort-Homme)实施进攻。德军为此将左岸所有部队全部集中起来,组建为加尔维茨集群(Angriffsgruppe West)。
德军为加尔维茨集群送去了额外的物资和预备队投入对两座法军高地的攻击,而法国方面几乎没有预备役部队。1916年4月9日,对死人山的攻击再次以让人生不如死的初始炮击开始,每分钟就会发生5次重炮命中。死人山的整个顶峰都被烟雾和灰尘所包围。德国的进攻正在取得进展,但他们损失大批人马也才到达死人山的下峰,而较高的上峰位于几百米以上。最惨的是,死人山附近就是只低30米的304号高地,结果德国的防线不断受到来自304号高地的炮击。
这场残酷的战斗不断从死人山转移到304高地,再从304高地转移到死人山。这是凡尔登战役爆发以来在莫兹河左岸进行过的最可怕的战斗。双方的整个连队都被摧毁了(一个由165人组成的法国连,从前线返回的只剩下35人),食物和水源几天都没有,伤员不能被撤走,死者也没有被埋葬。德军对这两座高地的炮击被认为比当年晚些时候在索姆河大战中发生的炮击更凶残。
一名法军士兵描述道:“当你听到远处的口哨声时,你的整个身体都会预防性地一起蛹缩,为巨大的爆炸做准备。每一次新的爆炸都是新的攻击,新的疲劳,新的痛苦。即使是最坚硬的钢铁的神经,也无法应对这种压力。那一刻,血液涌入你的头顶,在你体内燃烧,神经因疲劳而麻木,不再能够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就好像你被绑在一根杆子上,被一个拿着锤子的人威胁。首先,锤子向后摆动,以便用力击中,然后向前摆动,只漏掉了一英寸......最后你只能投降了。即使是保护自己免受碎片的力气,现在也让你失望了。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向上帝祈祷......”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德军在付出数千人死伤和17列车炮弹的代价后终于是夺取了死人山高地,获得了这个可以俯瞰莫兹山脉的战略要地。但德军在接下来对死人山的防守作战中吃尽了苦头,连续12天的大雨让整个高地都是积水,很多士兵只能踏在雨坑里休息,衣服从来都没干过。而且由于304号高地没能夺取,法军得以阻止德军布设炮兵观察哨和电话线,而自己却可以在观察气球和侦察机的帮助下精准的炮轰死人山高地的德军。1916年4月20日,在足足80个炮兵连的支援下,法军趁着大雨发动反击,又把德军逐出了死人山。
在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后,加尔维茨将军终于成功说服了他的上级:在304号高地被完全占领之前攻击死人山是毫无意义的。于是在1916年4月下旬,加尔维茨集群开始了对304高地发动攻势的准备工作,精通炮兵的加尔维茨将军决定在2公里宽度的前线部署500门火炮,达到每公里250门的密度。同时,为了尽可能瘫痪304号高地的有生力量,德军决定再次投入双光气炮弹。

1916年5月3日,德军炮兵对304号高地发起了全面轰炸,持续时间高达36个小时,这是自凡尔登战役爆发以来,法军遭受的最长时间炮击。法国人遭受了可怕的损失,大量士兵被活埋,连续几天没有食物,也没有什么可喝的;口渴令人难以忍受,以至于一些士兵只能喝下自己的尿。尖叫的伤员无处不在,无法得到照顾。根据估计,本次炮击导致法军至少10000人死伤。
1916年5月4日晚上,304号高地遭到了加尔维茨集群的全面袭击,已近油尽灯枯的法国守军无力阻止德军的攻击,不断被德军逼出高地。然而,依然有相当一部分法军在拼了老命抵抗德军的攻击,还硬是拖了三天之久。遗憾的是,德军在5月7日投入了双光气炮弹,还一口气发射了13000枚,大批法军士兵纷纷中毒倒地,304号高地甚至因为猛烈的炮击被削平7米。这一天,304号高地宣告沦陷。
304号高地的完蛋标志着德军打通了去往死人山的道路。死人山高地随后同样遭到了大量炮弹的轰炸,几千枚炮弹的齐射把法军炸的六亲不认,德军侦察机报告称炮弹爆炸生成的尘埃柱甚至高达800米。操蛋的是,参与攻击的13个德军步兵团彼此没有统一的指挥协调,再加上法军又是玩了命的抵抗,所以这仗再次成为绞肉机。于是在1916年5月20日,加尔维茨集群重新拿出双光气炮弹殴打法国人,彻底拿下了死人山。至此,凡尔登四道防线被德军突破三道,德军的矛头已经直指凡尔登城。
在这值得注意的是,为了方便将双光气炮弹与1915年的老式催泪炮弹区分开来,德军于1916年5月19日在双光气炮弹的底部涂上了绿色十字,代指“非持久性的窒息性毒剂”。一战中后期德国三大主力化学炮弹之首的“绿十字”炮弹(Grünkreuz)就此开启了它充斥血腥味却不失精彩的战争生涯。

304号高地和死人山高地的夺取让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德国陆军统帅部重新燃起了希望,而且越来越多的情报表明协约国所谓的“夏季攻势”马上就要到来了:英国人很可能会在战线中部的索姆河或北部的伊普尔实施进攻。德皇威廉二世下令必须在6月份彻底攻占凡尔登城。如果要夺取凡尔登,那么必须先拿下弗勒里村和苏维尔堡,只有夺取这两个要地,德国军队才能真正向凡尔登进军。不过在攻势发起前,位于波瓦尔海岸和杜奥蒙堡堡垒之间的三个德国师必须加强军团出发地的防御,并牢牢把握杜奥蒙堡垒的工事。如果这座堡垒被法军重夺,德军又要经历居高临下的猛烈炮击。
1916年6月8日,星期四,德军再次开始对莫兹河左岸的袭击,但被法军挡住了。6月12日星期一和6月13日星期二的袭击只取得了部分成功:该地区占领了一些法国防御工事和机枪哨所,但重要的蒂欧蒙(Thiaumont)防御工事仍然掌握在法国人手中。
6月19日,眼看久攻不下的德军再次拿出绿十字炮弹轰炸了位于莫兹河左岸的沙丹库尔,反而这没有什么卵用。
6月21日下午15:50(这天正好是凡尔登战役满三个月),德军派遣3个步兵军共6个师(6万人)开始行动,为两天后计划中的袭击做准备。初步炮击造成的破坏比预期的要小,但它却提醒了法国人下一次袭击。法国人在某些地方投降,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德国人面临的都是哈奇开斯机枪的凶残弹雨。法军狙击手也一直在针对性的消灭德国军官,这在这类攻击中很常见。这次攻击也没有成功,只有沃克斯堡垒和塔万内斯堡垒之间的左翼,法国的防御工事才被占领。
1916年6月22日,德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夺取了凡尔登城几乎所有外围阵地,而这一天德军终于决定集中使用大量的绿十字炮弹进行突破,而突破目标正是苏维尔堡垒和弗勒里堡垒。在预计法国的防毒面具将无法抵御双光气这种新玩意后,6月22日晚上22:00,德军指挥官发射了信号弹,十六个野战炮连和四十个轻型榴弹炮连(总计230门大炮)开始了猛烈的毒弹轰炸,一口气发射了11万枚7.7厘米和10.5厘米绿十字炮弹。此外,为了迫使法国人的防毒面具无法正常使用,德军火炮还顺带发射了9万枚装有氯甲酸氯甲酯的“K”型炮弹以及装有二溴二甲苯的“T”型炮弹。
德军此次轰炸的覆盖面积相当给力,法军堡垒之间一道宽度1公里、纵深5公里的区域全部被毒气覆盖,德军侦察机报告称“如同山谷中的秋雾”。毒弹轰炸直到6月23日凌晨4:00才宣告结束,但覆盖在山谷和低地的毒气直到6:00才在风力作用下逐渐消散。本来一心打算狠狠打击德军的法国炮兵们现在反是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总计1600人被毒气杀伤,其中90人死亡,部分法军炮兵连的人员损失高达30%,可以说是已经不具备继续战斗的能力了。

在本次袭击中,德国炮兵第一次使用了大规模和长时间的毒气轰炸技术,与几个月前的同类技术截然不同,这次使用的毒气射弹数量要高得多,除了消灭或压制敌人的防御工事外,现在还增加了尽可能多的造成人员损失。这项技术后来被德国人进一步完善,命名为“区域射击”。
随后,新加入的12个德军步兵团趁着双光气的掩护发起了攻势,而失去炮兵帮助的法军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然而,绿十字炮弹的轰炸虽然导致法军火炮七零八落,但法军前沿步兵阵地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于是德军的攻势在勒贝尔步枪和哈其开斯机枪的阻拦下寸步不前。对苏维尔堡垒的攻击宣告失败。德军在死了一批人后也只是夺取了蒂欧蒙和弗勒里村(Fleury)的一部分,这个村庄再德军前线有重要价值。
上午9:00,法国炮兵“复活”了,他们以德国人为榜样,在弗勒里村疯狂开火。在这里,德国人和法国人参与了争夺每一寸土地的人对人的战斗。与此同时,Froideterre的防御工事也被占领,Quatre Cheminees的法国军官指挥所被围困并占领。下午结束时,战斗逐渐减弱。炎热和口渴让所有人感到厌倦;部队筋疲力尽,缺乏水和弹药。德国军队指挥官感到失望:对凡尔登的袭击再次失败。
法国化学保护委员会直到1916年7月才发现德军使用了新式的绿十字炮弹,安德烈.克林博士在7月26日以“A号报告”上述了这类炮弹的调查结果。可笑的是,这种炮弹是由法律医疗中心的化学官员Boy首次发现的,但他早在1916年6月23日就报告了:“德国人使用了一种口径为10.5厘米的新型窒息炮弹,其物质与之前使用的palite(拜拉特,指氯甲酸氯甲酯)略有不同,我会将其指定为surpalite(超级拜拉特)”。似乎德国科学家当时确信法国的保护装置对这种新的窒息性毒剂无效。事实上与1915年6月以来使用的氯甲酸氯甲酯相比,双光气确实有更猛烈的毒性和更好的持久性。因此,它能把污染区法军战士的衣服、设备、头发甚至面具浸渍了几个小时,他们甚至可以从有毒的大气中感受到这种影响。德国人还会在双光气中混入少量的棕榈酸盐或二氯酸甲酯,这两种毒剂与口罩接触后会降解为致死的光气和一氧化碳。1917年11月,克林博士指出:“我们认为这是第一次报告使用可能与口罩接触时生成无法吸收的有毒气体的物质。”德国人大大高估了这种物质的影响以及6月和7月对凡尔登行动的结果。因此,他们决定大力发展绿十字炮弹并加速生产。
面对新型毒气炮弹的成功,为了满足这些不可预见的需求,德国战争部决定用自己的手段创建一个特殊的装置,用于利用氯甲酸三氯甲酯密集的制造绿十字炮弹。由于德国军队对这些毒剂的保质期没有信心,他们确定了新车间就安装在前线附近的位置,以尽量减少弹丸的填充和发射之间的时间。第一个野战弹药工厂是在Audun-le-Roman附近的Mancieulle建立的(1917年,它被运往Saulne,并命名为西野战弹药库。同年,在华沙建立了第二个仓库,用于供应东部战线;其容量仍然比第一个仓库低得多)。
Mancieulles工厂在1916年向军队输送了848,l000枚绿十字炮弹,对德国军队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这些车间的安装太简陋了,表现不佳。面对绿十字炮弹日益增长的需求,陆军高层尽一切努力建立一个中央毒物弹丸装载站,其位置选择在芒斯特营地附近的巨大的布雷洛沼地。新车间的建造花费的时间比预期的要多得多,直到1918年,它们才得以投入运营。
然而,他们不敢冒险,因为疏散可能会对法国人民的士气产生影响。法国最高指挥部将被指控,几十万人的巨大损失毫无意义,凡尔登这座“巴黎钥匙”的投降也将被视为整个法国民族的失败(注:德国方面也使用了同样的论点!)。更何况,现在的德国人虽然兵临凡尔登城下,但却一直无法突破,因为一些法国军官不甘心把这座美丽的城市让给德国佬,他们自发组织了前线的军队顽强抵抗,而汗流浃背的法军炮兵也在可劲的发射弹丸帮助自己的步兵兄弟们,这导致德国人被困在他们的防御工事中。所以,如果法军高层真的命令撤离,这些勇士该有多么的心寒?
对于德国人来说更难受的是,就在6月24日这天,德国第5军总部收到了节省人员、物资和弹药的请求,因为这一天英国远征军在索姆河进行了大规模的炮兵训练。德国陆军统帅部预计英国人将在索姆河地区发动大规模进攻,沙俄将于6月4日星期日开始在东线发动大规模进攻,这也需要特别关注(这场攻势就是著名的“布鲁希洛夫攻势”)。所以现在的的德国人需要从凡尔登地区撤出兵力前去索姆河和东线帮忙。
法金汉中将不甘心自己苦心策划的“处决地”行动就这样付之东流,他想再集中一次兵力凡尔登发动决死攻击。停止攻击将意味着德国军队必须撤退,因为迄今为止被征服的地形极难防御。问题是,如果自愿放弃被征服的地区,可怕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1916年6月25日,法军在短暂的欺诈式炮击后发动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反击,其中杜奥蒙堡垒几乎被法军重新占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法国军队继续进攻,这就是为什么德国对计划进攻的准备工作不得不推迟的原因。
1916年7月1日索姆河战役开始。德军被迫将部队、大炮和飞机从凡尔登前线转移到索姆河前线。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德军对凡尔登的争取已经不具备什么重要的战略意义了,这里的战线也是不那么重要和危险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战斗变得不那么激烈,德军与法军在弗勒里村的痛苦战斗仍在继续,每个日夜就是忍受痛苦的炮击和随之而来的麻木攻击和反击。该村庄在战斗中硬是被交战双方易手了16次。由于村里的水泵严重受损,没有饮用井水。士兵们只能在晚上从洞里取水,那里面的尸体已经漂浮了好几天了,水的味道可想而知。杜奥蒙堡垒也是天天被大炮蹂躏,不断被德军和法军易手。
1916年7月,德军再次开始对苏维尔堡垒的攻击计划,进攻将在狭窄的前线地区进行,以使炮兵能够全力集中进行毒弹轰炸。主要攻击发生在Bois de Chapitre和Fleury之间的某个地方,而德军的另一次攻击会从左翼发动,将瞄准塔瓦纳堡垒(Tavannes)。
为了取得突破,德军决定继续投用绿十字炮弹发动攻击,这种炮弹此时有63000枚可用。然而,由于天气恶劣,计划于7月7日进行的毒气袭击不得不推迟到7月11日。7月11日凌晨00:00,轰炸开始,但双光气对法国人影响不大,他们已经准备好并使用了工作良好的M2防毒面具(其实本次的绿十字炮弹轰炸依然导致法军1100人死伤,其中95人全部毙命)。当德国进攻部队开始行动时,法国的炮火阻拦非常严重,造成了巨大的混乱:由于战线狭窄,进攻部队和预备役部队在没有协调的情况下被混为一谈。德军耶格尔第3团的一名营长拒绝继续攻击:这将导致他营中缺乏经验的新兵沦为毫无意义的牺牲品。

然而,有一个成功值得报道:弗勒里村最终被德国人完全占领,而苏维尔堡距离这里只有500米。不过村庄的占领者正在等待必须从杜奥蒙堡垒来的预备役部队,以便向凡尔登城取得突破。

然而,预备役部队没有出现,补给也没有出现:弹药、食物和水已经严重短缺。法国增援部队却在在短时间内出现在贝尔维尔山顶上,他们立即部署了野战炮,瞄准弗勒里村,迫使德国人躲藏起来。
德军对左翼的攻击也宣告失败了。德国军队被如此强大的炮兵火力射击,以至于他们无法离开沃克斯堡垒。在持续8小时的轰炸之后,有一个插曲,有一半的德军部队到达了Damloup Batterie(莫兹省北部的一个城镇,位于凡尔登区),直逼Laufée堡垒。这支德军没有成功杀入这个堡垒,但沿途还是占领了一些较小的防御工事。
然而,德国军队最终依然没有决定突破弗勒里村附近的防御缺口到达凡尔登,而是决定对苏维尔堡发动攻击,在那里,一个与上级失联的法国步兵连巧合地增援了驻军。(注:从1916年7月1日起,德国人每天都在向苏维尔堡垒发射炮弹。在此期间发射的炮弹总数应该超过38000枚)
1916年7月12日,德军高层发出了攻击苏维尔堡的命令。但德军第140步兵团只有两个连可以发动攻击,在他们自己的炮火的掩护下,也只有少数德国士兵设法到达了堡垒,但堡垒的上侧也被占领了。他们看到远处的凡尔登,但没有出现援军,最终法国人打退了他们。德国对凡尔登的进攻再次失败。这一天,尼维尔将军给出了一个令人感动的命令,法国军队因其毅力和坚持不懈而受到赞扬。他以一句名言结尾:“Ils ne passeront pas!”['他们将永远不会通过']
同样在这一天,德军出动了多具火焰喷射器攻击苏维尔堡垒的通道和舱口,法国步兵下士路易斯.巴特斯(Louis Barthas,1879-1952,他在战后是一位坚定的社会主义者和反军国主义者)描述了火焰喷射器攻击的惨状:
“...在我脚下,两个不幸的人痛苦地滚了下来。他们的衣服和手,他们的整个身体都着火了。他们是活生生的火把......[第二天]...在我们面前的地板上,我目睹的两个人在燃烧,躺着咔嗒嗒。他们被焚烧得无法辨认,以至于我们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皮肤完全是黑色的。其中一人在当天晚上去世了。在一时的精神错乱中,另一个人哼着他童年的曲子,与他的妻子和母亲交谈,并谈论他的村庄。泪水盈在我们的眼眶里......”


从7月12日起,法金汉将军告诉第5集团军,前线必须有一个安静的时期。征服的防线必须防御,即使免受猛烈的反击杀。这项任务是为了节约弹药,因为部队和大炮仍在转移到索姆线和东线。
凡尔登前线的战斗仍在继续,尽管规模较小,主要集中在属于最初法国凡尔登周围防御系统的防御工事和武装掩体。这里每天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这导致前线与日不同。
7月15日,法国的曼金将军对弗勒里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攻击。非洲第37师部署在这次袭击中,但没有成功占领该村庄。这又是一次没有炮兵支持的仓促攻击,法国的损失再次巨大。而德国陆军指挥官决定再发动一次进攻,以巩固弗勒里和蒂奥蒙防御工事之间的战线。
1916年8月1日,袭击再次发生。德军左翼几乎冲到了塔瓦内斯堡,但他们在右翼没有成功。直到8月12日星期六,战斗来回进行。杜奥蒙堡垒被来回易手了几次。在这一天,防御工事又回到了德国人手中。
在斯登的德国总部,现在被认为完全停止了凡尔登的攻势。没有任何胜利的前景:火炮和弹药短缺。此外,没有更多的预备役部队可用,前线部队已经筋疲力尽。尽管如此,战斗仍在继续:苏维尔堡和弗罗伊德特尔要塞之间的地区是一个有炮弹孔的大型泥泞领域,法国人和德国人轮流攻击和反击。
一个德国士兵回忆道:“......你永远无法摆脱可怕的恶臭。如果我们在休假,我们在某个地方喝一杯,在我们旁边的桌子上的人站起来离开之前,它(指饮酒)只会持续一分钟。无法忍受凡尔登可怕的恶臭......”
战场上布满了尸体和伤员;所谓的前线已经彻底沦为屠宰场,双方的部队都生活在野兽般的环境中。饮用水、弹药和食物严重短缺。损失再次巨大。
1916年8月17日,法军在弗勒里和蒂奥蒙堡垒附近再次发动袭击,但没有结果。9月3日星期日,德国人在Nez de Souville地区取得了小幅进展,但9月6日星期三,法国发动了反击,旧前线再次恢复。从这一天起,凡尔登战场上变得暂时安静。但其实从此刻开始,德军在凡尔登已经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他们无论是兵力还是物资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法国人却可以弥补这些。凡尔登绞肉机的胜利天平已经在向法军倾斜,德军已无回天之力。
事实上,德军在凡尔登战役中依赖的绿十字毒气炮弹也没有发挥出很大的作用。首先就是双光气的密度很大,为空气的6.9倍,这就意味着它只适合攻击位于低地势区域的目标,而想用它同时威胁山谷和谷顶是很愚蠢的;其次,由于双光气的制造涉及到氯,而氯这种毒物很容易与水中和,所以双光气一旦遇到有水的地方,它的毒性就会变得不稳定;最后,法军的M2型防毒面具被证明非常高效,即使是在浓度为1克/每立方米的双光气污染区中,这种面具也可以坚持几个小时。

而在索姆河战役中,德军在7月进行了约12次绿十字炮弹射击;在8月至9月进行了9次绿十字炮弹射击,它们大部分落在了英军头上,造成后者2800人伤亡;而在10月到12月,德军分别进行了13次毒气弹炮击,造成英军大约1300人伤亡。英军伤亡数字的明显减小,很可能归功于小型盒式防毒面具的引进。需要注意的是,德军在索姆河战役中首次使用了15厘米口径的绿十字毒气炮弹,这种炮弹由Gr.12n/A型高爆炮弹改装,全重41千克,采用灰色涂装和蓝色警示条纹,搭配Gr.Z.04或Gr.Z.14n/A型瞬发引信。该型炮弹内部可以容纳4.55-4.8千克的双光气制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