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幼年神明（下）
天依……天依不要她了吗。乐正绫轻抚着手臂上被狼爪划出的血痕，真是疼得厉害。她唤咽着叹了口气，神和妖的区别真的这么大吗？既然她这么恨神，又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呢？
曾经洛天依教她打猎，给她裁衣服，从豺狗的口中把她救出来的场景－幕幕在她心中涌现乐正绫心中一阵酸涩，眼泪蓄在眼眶中几欲滴落。
被洛天依捡到前，那是什么地方？朦朦胧胧的几幅画面在脑中一点点拼凑，她隐约忆起了一个金光漫溢的殿堂，突然升起了一阵疑惑。乐正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抬起脑袋才发现自己已经游荡到了这片森林的边缘，几绺明媚的阳光洒在了小神白嫩完美得没有一丝缺陷的脸颊上。她不禁恍惚了一瞬，向着天边的几朵白云伸出了手，似是想抓住什么。
“动，动了？”一朵云彩肉眼可见地在天空中晃您丁几下，就像要冲破天空的束缚一般。乐正绫惊讶地低声自言自语道，试探着调用体内势伏以久的神力，一点点收紧手掌，那片云剧烈地挣扎着，像一匹桀骜的野马一般。她用力握紧了手，云彩总算挣脱了，飘飘悠悠地挣开天空，乖巧地落在了乐正绫的脚边。
这难道就是那些神驾的祥云吗？乐正绫俯下身轻抚了一下软绵绵的祥云，好奇地踏了上去，看似绵软的云实则稳稳当当地供她踩踏。它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载着她腾空而起，越升越高，直到飞得高过了林中的古树。乐正绫下意识地揪紧了云彩的一角，紧张地等着祥云要带她去哪里。
陆地上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小，乐正绫却突然瞥到了那个瘦削的灰色小点，她扒在祥云的边缘一点点望着洛天依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张大了嘴想喊她的名字，可是又突然梗住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跌回了云彩中心。
“你要带我去天上吗？”乐正绫轻抚着祥云，垂下脑袋低声问道。难道要去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好吧，我现在也无处可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飞了多高，只感觉面前的月光由刺眼慢慢变得柔和，如同棉絮丝绸一般包裹着她的全身，就像她身上散发的金光一样，她感觉自己快要与这些光融为一体了。这里是神土，是我的同类居住的地方。祥云停在了一片云雾聚集成的空岛前，金碧辉煌的高耸宫殿矗立在不远处。乐正绫鬼使神差地想道，小心地踏上了空岛上的台阶，神殿旁弥漫的光晕却没能让她体会到温暖，有的只有无尽的陌生。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正当她呆呆地眺望着神圣的宫殿群时，颈间猛得一凉，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虎背熊腰的守卫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冷冷地打量着她。
“我，我不知道……那朵云把我带来的。”乐正绫如同受惊的鹿一般下意识向后瑟缩了一下，颈间的长剑却使了几分力，得她只好乖乖地转过身来，伸手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祥云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
“祥云是只有神能控制的，你是什么神？我没见过你。”守卫神稍稍移开剑，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友好地游走着。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凡间了，还没有取得神位。”乐正绫皱了皱眉，如实回答道，守卫神的目光刺得她浑身都不舒服。但守卫神显然不太相信，可他姗姗来迟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谁知道是不是曾经有个贪玩的小神掉入凡间了。你看，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和乐正神官一模一样，说不定……”守卫神半信半疑地地点点头。
乐正神官？那是我的生身父母吗？乐正绫刚想开口发问，却被守卫神打断了：“你和我们去见神王，走。”说完便不容抗拒地像押犯人一般押着她向神殿走去。
乐正绫的回归顿时在神殿掀起了轩然大波，神王动用神力确认了她便是乐正神官的亲女儿，乐正神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震惊。但很快他变调整了过来，拖着年迈的身躯颤颤巍巍地走来，一把拥住她，嘴里还念念有词自己对乐正绫的思念。你既然这么想我，作为一个神，难道一年多了都没法把我找回来？乐正绫在心里暗暗哼了一声。众神则对她议论纷纷。
“你既遗落凡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神王敲了敲檀木王座的扶手，示意众神安静来，用沉稳洪亮的声音问道。
“一个好心人收养了我，把我养大了。”乐正绫犹豫了一瞬，隐瞒了洛天依是妖怪的真相。
乐正绫就这么在神土认祖归宗，回到了神本应遵从的生活中。神王听说她是在森林长大的，便封了她一个森林之神，命她管辖林木的生长与野兽的活动。接下来便是日复一日的统计数目、礼拜、汇报，说实话，真的很无聊。
乐正绫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趴在堆满稿纸的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脑袋上的小光环。神的生活那有那么光鲜亮丽啊！下次若是洛天依再说神目空一切，舒适快哉，肯定要狠狠地反驳回去！她愤愤地想着。
“咚咚。”门边突然响起两声敲门声，乐正绫连忙直起了身子，用力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三两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来了。”
高挑的白发月神在门口笑得纯良无害，她的身边悬浮着几个粉红色的圆球，她伸手做了个“发射”的手势，几个圆球像像子弹一般扑飞了过来，猝不及防砸在了乐正绫的脑袋、肩膀和胸上：“蟠桃熟了，给乐正大小姐送几个来。”言和看着乐正绫手忙脚乱地接着掉下来的桃不禁笑出了声。
“可真是谢谢您老啊。”乐正绫瞪她一眼，捞起一个蟠桃咬了下去，鲜红的汁水从她的嘴角滴落。虽然其他神待她也不算坏，但总是让她感到一股陌生和疏离感。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大概也只有这个经常和她斗嘴的月神了吧。
言和很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稿纸好奇地扫了几眼，最终将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小图案上：“这是你画的小狗？挺可爱的。”
“……这画的是狼！”乐正绫夺回稿纸，指着她闲暇时光乱画的八字辫灰狼说道，小狼在稿纸上张牙舞爪地瞪着她们，眼睛还被填成了绿色。
“你还给这狼扎了个辫子？”言和挑了挑眉。乐正绫却只是哼了一声，闭口不言语了。白发的神起了眼似是和在思索着什么，空气凝滞下许久，言和才终于幽幽地开口道：“这不是普通的狼，这是个妖怪，还是你认识的妖怪，对不对？”
乐正绫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她含着些许玩味的蓝眸，整张脸扭曲了一瞬，大脑飞速运转着要不要把洛天依的事告诉她，毕竟这里的神对待妖怪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好，都认为妖是肮脏野蛮的低贱种族。“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能逃出伟大月神的眼睛。”言和笑着悠闲地靠在了椅背上，引得乐正绫不禁“切”了一声，“大概半年前的一天，我去换月亮的时候啊，发现有个灰发大妖怪带着一个棕发小妖怪，那小妖怪身上却散发着神的金光，你就说是不是你吧。”
“……你不准告诉其他神。”乐正绫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言和耸了耸肩，被狼妖养大的乐正绫也确实像个小狼崽子，不高兴了就要挠人，“诶，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
“啊？”乐正绫愣在了原地，大脑飞速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啊！”
言和有些惊讶地回忆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看到她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你哦，你不知道吗？”
洛天依，亲我？乐正绫的脑袋顿时当了机，只剩下了“我超洛天依居然喜欢我”这句话，以至于没意识到自己竟傻傻地扯出了一个笑。
“稍微收敛一下你的嘴角，乐正大小姐。“她抱臂一脸复杂地望着莫名奇妙发情的乐正绫。很怪，这两个人的关系很怪，“所以你就这没把她丢在凡间，自己来神土了？”
乐正绫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丢的她。”
“懂了。”看来是小情侣吵架了，妖魔的性情那么暴烈，确实指不定哪天就翻脸。言和像老父亲一般请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啊，真的喜欢就要去追，你缩在神土里等她飞上来吗？有矛盾就挑明了说嘛。你们这双向暗恋不自知还吵架的看得我都心急。”
乐正绫倒是罕见地没有怼她一把年纪还没有女友，反而像个小孩子一般愣愣地点头听着，发现言和似乎不歧视妖后不禁松了口气。
“哦对了，其他神可能对妖有一点……偏见，你和她在一起，我觉得不会那么容易。”她最后似是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严肃了些语调说道。
“那也等我先追到她再说了。”乐正绫叹了口气，洛天依居然喜欢她这件事她可能还要花些时间消化。
言和低头望了一眼腕表，惊得从椅子上跳下起来：“哦天啊，都这么晚了。我得去换月亮了。早日抱得美狼归啊小绫子。”她一边打趣着乐正绫一边转身要走。那轮皎洁的圆月在门口静静地候着她。
今天是月圆之日啊。乐正绫望着跟在月神身后圆润透亮的月亮，不禁出神地笑出了声。
“啧。”灰发的狼人皱了皱眉，不解地望着手心中断成两截的箭柄。怎么会控制不住把箭拉断呢？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粗心的。她烦躁地挠了一把被雨水淋湿的发丝，叹息了一声。都怪乐正绫，肯定是她暗中搞的鬼，不然怎么她一走，自己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有箭，我徒手也能逮到你。洛天依哼声道，将锐利的同光重新投向跪缩在草丛里的猎物。那是一只幼鹿，四条小腿和筷子差不多细，站起来大概还够不着她的大腿，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不谙世事的单纯意味。就这小身板，怎么可能跑得过她。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勾起不屑的笑。
洛天依猛地把箭往地上一去，旋风般跃出藏身的草丛，向那匹幼鹿纵身扑去。它这才发觉到了危险，惊啼一声拼命扑腾着四只蹄子尝试站起来奔逃，但却被一只手狠狼地按住了后背，雪亮的匕首抵在它的喉口上。
“轰。”黑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把漆黑的天地照得如白昼般惨白。那柄匕首却骤然顿住了，洛天依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碧绿的眸里流入丁一丝温柔。好像一年前自己也是这么发现乐正绫的啊。洛天依突然想道。小鹿在暴雨中瑟瑟发抖，下意识抬头叼住了她的衣袖。她愣了愣，抽回了匕首。好像每当想起乐正绫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会格外软。
“嘿，我成活菩萨了。”洛天依自嘲般低语道，半跪下身轻抚着幼鹿的膝盖，引得它发出刺痛的悲鸣。果不其然，它受伤了，难怪跑不动。她只好托起幼鹿的胸腹，把它抱起来，小家伙乳臭未干，只同一只大猫般重。它也是听话，缩在她怀中也不挣动。
“乐正绫是用这个治的吧？”洛天依把它抱回木屋，扔在地毯了，找出几株草药，捣碎后敷在它的膝盖上，小鹿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她做这些，发出隐约细碎的哼鸣，“真不知道乐正绫为什么会喜欢与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一起玩。”她一边戳着它的额头，一边不满地说道。
“冷？”洛天依发现小鹿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浑浊的水珠被抖了一地，她无奈地往壁炉中又扔了两根木柴。火苗张牙舞爪地跃动着，给阴冷的木屋带来了些许温热。
绿眸微垂，她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与自己莫名其妙带回的小鹿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最终勾起了嘴角。乐正绫一走，自己倒是变得越来越怪了，做什么都浑浑噩噩的，还变得愈发心软了，每当自己在暴躁的边缘时，总会莫名被心中一股奇特的力量抚平，重新平静下来。“真是活见鬼。”洛天依轻柔地叹道，抬起头透过窗户，云疏处隐约能瞥见流银般的月光从夜幕的一角缓缓涌出，璀璨而又温和。今晚一定是圆月吧。她不禁想道。
谁再待在神土当社畜谁冤种。乐正绫愤愤地把笔一丢，随手打了个响指，面前堆积成山的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不容易申请到一个下凡出差的机会，此时不跑路更等何时？
简单地收拾好行囊，辞别神明同伴们，唤来她的祥云，乐正绫乘着云雾离开神土，飘飘悠悠地俯瞰着大地。回去自己长大的那片森林里看看吧。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操纵着祥云朝那里飞去。洛天依……洛天依还住在那里吗？她还喜欢我吗？她垂下脑袋，低声自言自语道。
双足踏上柔软的草丝的一刹那，一阵细微的电流在乐正绫全身闪动了一瞬，她情不自禁俯下身来，爱怜地轻抚过每一株曾承载过她童年回忆的草木，轻声喃喃道：“我回来了……”
“嗯？怎么突然……”被她碰触过的春草一点点伸长叶片，一下就比原先高了两倍。乐正绫惊讶地瞪大了眼，难以至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神的力量吗？”她站起身来，试着朝身边的一棵小树挥了挥手，它的枝条缓缓随着她的动作萌发，延展，树于也变得硬朗、粗壮，新生的嫩叶在阳光下骄傲地摇摆着，其上的水珠折射出一缕晶亮的光芒。
乐正绫愣愣地望着已经能为自己洒下阴庇的小树，不禁低声赞叹着。鬼使神差地，她迈开了步于，一步步登上林间那最高的山崖。她静静地屹立在崖顶，猎猎的风浪吹起她的棕发，散在风中肆意飞扬着。
最先发觉森林之神回来了的是几只山雀，它们绕着乐正绫翻飞着，洒下一串雀跃的尖啼，又滑翔着穿行于林间，沿途高唱着赞美诗。渐渐地，山崖下的动物逐渐聚集，或高呼或低吟着什么，浅灰金黄的小点不断攒动跳跃着，熙熙攘攘，一片欢腾。甚至还有几只妖魔也钻出来凑着热闹。
“我…… ”乐正绫垂下脑袋沉思了许久，试着伸出手，高高举于空中，用力向下一挥。顿时，乔木抽枝怒长，绿叶上的脉络蔓延生长，树影笼罩着整片森林。不远处的小河上最后的薄冰也突然泛起裂纹，伴随着一阵咔嚓哗剥声，浪流奔涌而出，如同猛兽一般咆哮着，跃动着。野兽妖魔们刹时静穆，屈下前肢向神明跪倒在地庄重叩首。
头一次见如此场面的小神自己都被自己的力量震惊了一瞬，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再抬起头时刚好与角落阴影中那双晦暗不明的绿眸四目相对。“洛……！”乐正绫的眼中划过了排山倒海般的惊喜她一眼就认出她了，洛天依仍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袍，懒懒地抱臂倚靠在树干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可还没等乐正绫唤出她的名字，洛天依便再次勾起那抹嘲讽般的笑，吐去口中叼着的草丝，站直身子，双拳合抱，深深俯下腰身朝她恭敬地一拜。
就像突然被石块哽住，被水呛到一般，乐正绫猛然止住了话头，浑身如坠冰窟般寒冷僵硬，喷涌而出的思念与委屈尽数化作酸涩，溢满了心房与眼眶。山崖下的动物们高呼着对神的爱戴，可她一句都不在乎了，只是带着爱意居高临望着狼妖。在如雷的赞美声中，无人听到万人景仰的神明发出一声幼兽般的抽泣。
潮水渐渐平息，兽群也缓缓散去，狼妖迈步要走。乐正绫连忙乘着风毫不费力地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向洛天依的方向追去，但又怕她再头也不回地跑走，只好小心翼翼，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进一步，乐正绫便跟一步，活像只蹒跚尾随的幼狼。
“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洛天依叹了口气，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望向绫，眼眸里却没有往日的凌厉，只隐含着忧郁以及刻意装成的不在乎。
“我就要跟。”乐正绫低声说着小孩子般幼稚的话语，如火的赤瞳如同燃烧的玫瑰一般直的地盯着她。第一次被这么看着的洛天依浑身一颤，扭过头别扭地不去看她。乐正绫却直接当成了默许，三两步奔到洛天依的身侧，与她肩并肩地走着。“天依？别来无恙？”没有再被赶走的乐正绫心中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无恙。”她抿了抿嘴唇飞快地回答道。哪里无恙了？自己离了她就跟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都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感情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能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洛天依不禁感慨。
她们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沉默得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呦鸣声从身后响起，乐正绫惊讶地回头望去，是一只小梅花鹿，它欢快地撒开四蹄向狼妖奔来，不断磨蹭着她的腿撒娇。“你来干什么！”洛天依压低声音敲了一下它的脑袋怎么来打扰自己和乐正绫的两人时光啊！
“你什么时候和一只鹿关系这么好了？”她惊奇地抓了挑眉。而洛天依的眼神则游离了一瞬，轻咳两声不去回应，“嗯？我听到这只鹿在说话哦。”
“它在说什么？”洛天依好奇地问。
“它在叫你：妈妈。”
“哈？”
“它又对我说话了？你猜猜是什么？”她擦去泪水，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家伙怎么变得以前更幼稚了。狼妖不禁想道，在鼻腔中哼出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它也在叫我为妈妈。”
“哦…… 嗯？乐正绫！”好一会儿洛天依才猛然明白过来她的恶作剧，猝不及防地红了脸。乐正绫的赤眸里尽是无辜的意味，还颇为单纯地向她眨了眨眼，引得狼妖半恼地瞪她一眼，并不是很想理她，转身快步走开了
。乐正绫连忙再次追了上去。
“我有准你跟过来吗？”洛天依望着想跟她一起回那握的绫，淡淡地开口道，“不回去当那呼风唤雨的神？”
“我……”她委屈地瘪了瘪嘴，还想再拉扯一下，可绝情的狼妖直接甩上了门不再管她。
洛天依一把扑进了柔软的床铺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当鸵鸟。门外还隐约传来乐正绫的呼唤声。她烦躁地咕噜了一声，捂住耳朵不去听。现在睡个午觉吧，别管那个家伙。她强行命令自己道。迷迷糊糊地，洛天依坠入了梦乡。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日落昏黄。乐正绫走了吗？她轻叹一声，竟破天荒地思索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绫……”半梦半醒间，她低声喃喃道。
“怎么了？”被子里突然动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入狼妖的耳中，把她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清醒了，猛的一把掀开被子与蜷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打了个照面。
“啊啊啊你怎么在这里！”洛天依连忙跳下床，拉开和她的距离，下意识喊道。绫绽开一个狡黠的笑：“天依的窗户又忘了修呢。”
“所以你要干什么？”
“和天依在一起。”她说得无比真诚。洛天依被她的直白整得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揪起她的衣领：“我没同意过。你给我，出去！”
“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乐正绫委屈地软下声音，刻意模仿着幼时的腔调说道，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清亮的泪水，像猫儿一般乖乖被她拎了起来。
我是怎么养出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的？洛天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不怕我把你杀了？”装作威严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你杀了我也好！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天依我真的不在平那些神啊妖啊的差异，我只是喜欢你。”乐正绫满脸深情地吐露着真心，结果被洛天依扔了出去。
于是贵为神明的乐正绫毫不羞耻地化身舔狗，亦步亦随地跟在狼妖身后，她刚要发作，绫就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她甚至把她的小鹿也用两根胡萝卜贿赂去了，总是叼住洛天依的裤腿不让她赶乐正绫走，晚上悄悄拔下窗门把乐正绫放了进来。于是几乎每天洛天依一起床都是馨香盈怀。洛天依：……家人们一整个无语住了。
不过狼妖怎么会舍得拒绝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呢？刚开始还会愤愤地骂她厚脸皮，磨磨爪于要耍刀子权当威吓了，但一点儿用也没有，小神照样凑上前来与她黏黏糊糊。最后洛天依都差不多摆烂了，要贴就贴吧不管了。
得逞的乐正绫甚是欢喜，与狼妖朝夕相处，日出而作，日落而“做”（？），理云鬓 ，簪银钩。比天上的神仙还快活，以至于乐正绫都忘了作为神的职务。
当神土的金鸽子把书信送来时，乐正绫心中咯噔一跳，逐行读了下去。是神族的警告——她该回来了，而且她也不该与妖魔靠那么近。若是执意这么做，会有神官抹去她的神身份。
“他们威胁你？”洛天依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响起，轻轻拿过那封信，眸子里闪动的情绪复杂至极。
“是。”乐正绫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装作不在意地淡淡哼了一声，“他们以为我会在意这个？要这个神的身份，随他们消去便是。”
一道奇特的亮光在狼妖的眼中划过，她惊奇地开口道：“什么？阿绫，那可是神的身份！你疯了吧！你不值得为我这么个……妖怪这么做。”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垂下的灰尾巴羞愧地蜷在了腿间。曾经的恶趣味也尽是内心深处自卑的显现，她从小便被教导妖魔永远是神之下的种族，自卑感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心中作祟。
“去做社畜神明？”乐正绫扬起了眉毛，伸手温柔地捏了捏她尖尖的狼耳朵，引得她不自然地抖了抖耳尖，“天依，神也好，妖也好，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知道吗？我是一个神官的私生女，他为了不被发现他干的这等勾当，把我扔下凡间。而一个妖却把我养大了。你说，是谁高贵，谁低贱啊？”
“可是……”可是我把你捡回来其实是因为……洛天依不敢告诉她，只好意味不明地哼了几声。
乐正绫轻叹了一声，伸出手指动用神力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迅速一划，割开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中汩汩溢出。她庄重了神情，抬起于悬在狼妖的手心上，血液滴落在她的肌肤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你这是……？”洛天依收紧了手掌，感受着那点湿润，不禁疑惑地看向乐正绫。
“既然你这么在乎这点神的血脉，我给你便是。”她望着狼妖碧绿的眼眸，情意如同火花般迸溅，“我的血融进了你的身体里，现在，我们一样了。”
洛天依的尾巴惊讶地竖了起来，微不可见地摇了摇，手心中神的血液仍旧温热，是鲜红的，与人类，与妖魔的血一模一样。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撞击着胸腔，什么如荆棘般纠缠着的东西正在悄悄融化。“……阿绫。”狼妖轻叹一声，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头顶上悬浮的小光环，将她拥入怀。
“谢谢你，我爱你。我的幼年神明，我的小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