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孩儿啊,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真要难,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
病床上躺着的人上身插满你看不明白的医疗器具。塑料管子里流着你不认识的液体。本能告诉你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医院里那就是能延缓生命的东西。这就不分好坏了。
“喂,小豆丁子还敢走这条路?那就老规矩吧,要嘴巴子还是给钱?来吧快点儿地吧!”
你被又被小混混拦在了路上了,跟往常一样,要嘴巴子就是他扇完你后抢钱,给钱就是他拿完钱后扇你嘴巴子。你不敢迟疑,也不是没考虑过换条路,问题就是只有这一条路能回的了家。
你决心反抗,你们扭打了起来。你好像没打赢,因为脸上基本没有好地方了。但是那二流子也好到哪里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不再敢来了。
“又打架!爹娘幸幸苦苦挣钱送你去上学,就学了个打架?你又欺负谁了?我看看……”
你当然没敢告诉她你天天被抢的事,于是你晚饭就没得吃。你饿了一晚上,但感觉值了。
“听见了吗?人家孩子真争气,这时候还能考290多,上了初中还不得上了天啊?我看你们家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每次考试就专门来找你比成绩的家长在那大声小气的跟你妈聊着。你不仅跟她不熟,跟她孩子也不亲,他们怎么认识的你也不知道。你看了就心烦。没再搭理他们。
“呦!人孩子可傲着呢!”
你受不了了于是:“阿姨好!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问题,没太注意你!”
“小孩子就想那么多事干嘛?我看念那么多书,保不齐成个书呆子。”
“今天是咱最后一次见面了,咱送老师点礼吧?”
班级上的好事者又开始张罗事了。但你知道你家压根就没那个钱买礼物。你家要是有钱还读什么书?那好事的就是知道你喜欢某个姑娘,知道你家什么乱样,专门让你出丑来的!你知道这些,你那暗恋的姑娘,你也没跟她说上什么话。转念一想,这老师在你成绩不好时也没少偏袒成绩好的学生欺负你的事,你想起来就狠的牙痒痒。你暗恋的姑娘压根跟你就不熟,或者人都不一定能记住你。索性你就拍了桌子直接走人。
“都是最后一天了,还不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以后在外面能指望你跟谁处上关系?社会上攀关系不知道?”
你决心不再隐忍了,你怒吼着:“那老师我又不亲!成绩高低时就是判若两人!我又没少被她拉去补课,反正也要初中了,我还在意那些事情干什!?”
“你,你要气死我啊你!”
你妈压根不懂你在小学的那些“爱恨情仇”,于是你又被关进小黑屋了。你又没能吃上晚饭。不过能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骂出来,你还是觉得挺爽的。
“今天可是初中开学,咱得穿的体面点!”
你妈把熨了好几遍的衣服递给了你。
来了这你才知道,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原来比你强的人有的是!你不会是百朵浪花中有意识的一朵罢了。
“这上了初中啊,可不比小学了啊。往上就是高中,完了就是大学。可得抓紧啊。”
“嗯,我会的。”
但你心里很鄙夷。每次考出的分数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和那些张罗着补课挣外快的老师有个什么关系?你初中在你们市很好,但在省里不行。那光头校长为了抓成绩,干脆就是晚自习一上就上到晚7点。你看着墙上举报乱补课的电话,你很想点。可你不敢。点了之后还能有好?你笑了笑,转身走了。
“今晚你爹回来。”
“嗯。”
实际上你跟你爹也不亲。你知道他赚钱养你们俩,可他就只会赚钱。回到家几乎就是喝酒然后指挥这个怎么干那里怎么打扫。家里又乱作一团。你妈很享受,说一家就该这个样。可你不这么想,那就是只差骑在你头上了。他压根就不懂你学的是个什么东西,看见你学习就说你姿势不对,没看进去书……
“愣着干什么啊?还不翻页啊?”
他对着你研究了半天的数学大吼着。你数学确实不行。所以才要多看。
“早晚没消停的鼓捣这玩意!”
啪嗒!
你爹看见刚刚做完一切的你在玩你克扣了自己半年的伙食费才买的已经花了屏的二手GBA,一手就给摔了。可你都已经把该干的事干了啊?
你委屈极了,低声哭着。怕又把你爹招来。
“那玩意摔了也就摔了,对眼睛不好。哪天我在给你买一个!那玩意多少钱?60!你搁哪偷的钱?!”
你听你妈不太管用的安慰,哭的声音渐渐大了。
你还算行,中考考了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烂的高中。你妈说要给你买个新的GBA的事早忘了。你也不敢提。你知道你家什么样。但令你欣慰的是,你和你小学的女神去了同一所高中。
高中的时间很飘渺。几乎抓不住。仿佛昨天还是高一,今天就要高考了。不少学生都在狂欢着解放。你有很多话想跟你暗恋的女神说。不过看见她跟校草走到了一起很亲密的样子,你的那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你高中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完了。
大学的时候老天也许可怜你,送了你一个性格很活泼很开朗,即使是现在看也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虽然你现在忘了她长什么样了。但她也有追求者而且家境比你好得多。虽然不少时候还要靠她来接济你。就算是跟你一起干啃馒头就苦咸菜,她也很快乐。
爱情也许就是这个样吧。我没经历过。根本不会写。
源于贫穷的自卑,你决定还是成人之美吧。你全力的撮合了她和她的追求者在了一起。你知道你喜欢她。可你不忍心她跟你受苦。在分别之际,你看着他们很幸福,你很知足,美好的东西很多就是用来看的。
大概是离别久太辣了吧,你娘的教育你从小就没碰过酒。今天还算头一次喝。
这酒太辣了,我都被呛出眼泪了。你哭着跟已经空了席位说着。然后你也搬走了。
你就这么又糊里糊涂的走向了社会。你没有雄心壮志,你不知道要干什么,但你知道要赚钱,于是拼了命的工作,有时候兼职搞的你睡觉都不超过三个小时。你看着你捧回家的银子,你觉得你终于熬出头了,你不用过苦日子了。你打算去超市好好消费一把。你看着琳琅满目的柜台。良久,你还是选择了泡面。原来是苦日子过的太久了。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奢饰品了。
你的青春随着面条的吸溜声也没了踪影。
好多年之后,你才知道。你高中的女神压根就没记住你。大学的那个姑娘和那个小伙子过的很好。你觉得你做出的决定很好。
面条汤咕咚咕咚的声音中被你喝干了。
“妈给你找了个不错的。看着就结了吧”
“都多少岁了?还不张罗结婚?”
你爹妈又催了。可这回你不知道怎么了。你妥协了。于是你娶了个你不算熟的姑娘。你看着那披着婚纱的姑娘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那个姑娘才是你该娶的人。在亲朋好友的撺掇下,你还是亲了她。
你的婚礼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报告怎么写的?我一没怎么念过书的都能看出来不行!再回去给我改!今天不给我整完!你就别想回家了!你现在还不努力,你还想像你大学时白混啊?回去改!”
读的书没你多可是职位比你高的比你年轻的领导在那喊着。
“我就奇了怪了,早上6点起来,一个小时也该到公司了啊?咋还就能迟到呢?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了!我一老板天天都是事,我还能保证每天10点就到公司。虽然晚了点,但是我是老板啊!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个月工资你要在这样你别领了!”
你给扒皮干到了晚上9点多,终于走回家了。为了省车费你是连走带跑回的家。
“一天天净鬼混!又去了哪了?孩子上幼儿园也不见你拿钱!晚上饭吃过了。锅里还剩点,你自己去热热吧。”
“爹,我想学……”
“我还想买……”
“一天天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别跟你爹似的,书读的挺多,没啥大用。作业写完了就赶紧睡觉去!我看上了个面膜,人家xx老公给她买了,我拿花呗买了,一会给我还了。”
这就是你30——40岁的很多时候。你也像你爹了,跟孩子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不亲了。但有一点你自认为做的很好,就是你从来不敢沾酒。你儿子很少和你像你和你爹那样冷战。
转眼间你有给你的孩子带孩子了。你看着你儿子和你媳妇在一起很幸福,仿佛看见了你大学的时候和那个姑娘的破事了。你也感到了很幸福。不过青春是从来不会被束缚住的。他们去旅行了。在他与她心爱的人的旅行的一天,你莫名其妙的就病倒了,你老伴出去跳广场舞了。不在家。好歹你孩子的孩子还算省心,给你扶到了你事先预备好了的轮椅那。也不知道你娘是诚心为了抱孙子还是咋地。这她给你找的媳妇很不靠谱。不过婚都结了,你也只能凑合过了。
你的婚姻糊里糊涂的,你不爱她,但没让她跟你受委屈。你觉得自己还算可以的。要不她哪能大手大脚的花你的退休费呢?你瘫在轮椅上,看着那些你叫不上来命的新款游戏机摇了摇头,自己摇着轮椅走了。
你这个时候你爹娘因为劳累过度,几乎都在医院躺着,所以你年轻时没有享受过,所以一定要让后人享受享受。你没说什么。
你儿子儿媳妇回来吓坏了,你安慰着他们。没大事,人老了病自然就来了。他们在你的反复安慰下,走了。你老伴也不在意,又去跳广场舞了,你孙子上幼儿园了。家里就剩你一个了。你很想回到以前那个偷偷玩二手GBA的下午。你很想找到那个姑娘。可你回不去了。你眼圈红了,但没哭。转身去看早就要记下来的旧报纸去了。
你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说话就卡浓痰,腿几乎就是废了,手的关节痛起来钻心。这些病的原因你都知道,无非就是过度使用身体的原因。你和你爹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在你儿子的要求下。你还是去了医院。大夫高深而又专业的发言你一句也没听懂,你又被糊里糊涂的安排到了病床上。你媳妇看你费劲的用口述方式,把遗产留给了你儿子也没说什么,但估计这一刻她应该很失望吧?但绝大多数的时候你能保证她跟你没吃过苦,你觉得自己还是负责任的。这次就自私一点吧。自己过的苦,不能然后后代也这样。不是吗?
哦,原来之前的话是你对你儿子说的呀。躺在床上,插着管子的人是你啊。之前都是你的一生的回忆。你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完了你的一生。你很想再重来一次,但你没有那个能力,你微笑着看着你儿子。这是继承了你的意志的人。只要他还在,你就还活着。他完成了所有你当年没有完成的梦想。房间里全是新式游戏机,走过了很多地方,与自己最心爱的姑娘走到了一起,过的很幸福……
你突然觉得你自己这辈子也不是那么糟。因为继承了你的意志的人活的比你出色。你认为他活的有人样的多了。
就如同要报废了的拖拉机的结局那样,都是要进个什么停车场,废品房的。你眼前传来一片空白。
你突然害怕这孩子没吃过什么苦,受不了打击,于是你费劲的说着:“孩儿啊,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真要难啊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
你突然一用力,原来的空白被赶走了些许。你又能看见他们了。只是你很累,不愿再动了。
原来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