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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兮言曷】肆之一:其言荷也

2023-02-25 21:00 作者:初绫赫楪幽白  | 我要投稿

距离“极昼”事件和那之后的审判,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虽然在生活上仍有许多不甚方便的地方,我们也算是适应了住在灼灼家的感觉。期间也曾有过好几次令我印象深刻的情况,比如——

审判过后我转校去了其他小学。这既是乐叔叔的指示,也恰好符合我个人的意愿。一个多月后的愚人节当天,白霭受到了同学的刺激打算轻生,幸好被及时救下。灼灼罕见地火山爆发了一回,扮演了“严父”的角色;而姗姗赶到的我就只好随着唱白脸了……

去年八月份,即将要入学初中的前夕,灼灼拉着我去学游泳。毕竟是必考的科目,我也没有推辞。没想到这次是灰然出事了,他淘气地跳到泳池里险些溺水,还好被白霭救下来了。自打那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去泳池、海边之类的地方了,哎……

在入学数个月后,我们班上举办了“元宵晚会”。全班同学带着各自的数个家长聚在一起——除了我们三人。乐叔叔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为此灼灼又是闹了好久的别扭。或许正是因此感到了不适,白霭于席间逃到了外边独自喝西北风,甚至在迎接新年的最后几分钟前还就隔着门哭个不停。若不是大家替她打开了门……

——果然变化最多的,还是白霭啊。

 

 

小时候的她和寻常的女孩并无区别——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的她最喜欢幼儿园里每周三的“过家家”时间,拿着些小道具便能演上半天,还总是来缠着我和灼灼陪她一起玩。

那时的她也喜欢折纸。一本折纸指南和一叠方方正正的七彩纸,对她来说就是数不尽的平和饭余时光。

那时的她甚至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凡是耽搁在交通或等待上的空闲里,她的话匣子里从不会缺乏论题。

不过在“极昼”与审批后,她变得太多了。

她变得不苟言笑,觉得百般无趣,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经医师诊断,似乎是精神受到打击而影响的。另据灼灼说,她还隔三差五地在半夜抱个枕头跑到灼灼的房间去,有时还被冷汗浸得衣服湿透,大概是做的噩梦吧。

随着当时轰动一时的“极昼审判的报道”渐渐被大家遗忘,周围的人们也不再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了。进了初中后,新同学们屡屡的善待也慢慢地溶解了白霭心中的骨鲠。尽管依然是鲜有表情的波动,她终于和婴儿一样、一点一点地能再度开口说话了。

不过呢,她对待我这个哥哥还算是“冷漠”吧。灼灼对此总是以“青春期和叛逆期的女孩”来作出解释,其实只要看看这两个人如此巨大的区别就能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个道理。

哎……比起关心妹妹的心里状态,还不如多替我自己考虑罢!

瞬间加重的学业、年级排名的制度、屡试不爽的游戏,还有最重要的、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般的动漫……要想合理地安排时间去摆平每一件事都足够令我焦头烂额了。她的烦恼?自力更生吧。



“东西都拿好了吗?那咱就锁门了。”

“嗯……若是我们再赶快些,就能赶上下一班地铁了。”

“那么急干嘛啊小白?咱们都提前那么久出门了,就算你现在就到了火车站,那火车也不会现在就开不是?”

“我只是想说,快些总没错了。假如我们慢吞吞的,没坐上这一班的公交车,就会导致之后一系列的延误……”

“好啦好啦,瞧你这啰嗦劲,比咱们女生都更甚呢。话说咱们的路线图是不是放在你那儿了,小艾?”

“嗯。”

“能再拿给咱看看吗?”

“嗯……给。”

“你在担心什么啊灼灼?有我这个路路通跟着还会迷路吗?”

“路路通?上次害得咱们坐反了地铁的人还不是你!”

“那……那是我没看清。小失误总会有的嘛。”

“哦哦……好了咱们走吧。目标,牧康市!”

“不,再怎么说也得先和大家在火车站汇合吧……”

“那种都是小事啦!说起牧康市的兀口湖,可是全国有名的景点呢。正值盛夏,池中荷花更是一绝!咱可是一直很想去看的呢,幸好这次班里组织了旅游。咱们的老班还真是神人啊……”

“是啊。又是元旦晚会又是外地游,其他班都眼馋得不行。”

“可惜的是这次只有咱和小艾两个女生参加。你可要好好地完成护花使者的任务啊,小白!”



牧康市距离终灏市仅百余公里,我们搭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列车便抵达了。按照之前大家商量好的,今天的行程是市区观光、穿越城市中央的巨大公共山林地抵达民宿,而后自由行动;明日一早去兀口湖赏荷,待下午买完特产之类的便返程回家。

“同学间的旅游?很有意思啊,咱们三个也一起去吧!”

六月伊始,灼灼姐听到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第一个举起了手。她似乎对于兀口湖有名的荷景慕名已久了。至于白忡,他对此表示无所谓,权且当作考完试后出去转转。

我原本是不想去的。

在过了两年后,我终于在大家的帮助下从“极昼”带来的阴影中爬起来——这么说可能有些做作,不过那种悲恐得说不出话、被一激就自取灭亡、仿佛抑郁症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隔三差五地会做此噩梦、觉得许多事都颇显乏味的现象倒还是存在的,正如这次的旅游起初被我认作了无意义的事情一般。

但,灼灼姐果然摆出了一副“希望我尽快恢复得像正常人”的态度。她又是说“灰然被乐叔叔带去出差了,会只留我一个看家”,又是说“报名的都是男生,希望我能做个伴”,又是说“这属于家庭活动,我理应参加”……我只好败给了她的热情与铿锵。

倒不是说我在权衡利弊和坚持自主间选择了妥协。我只是逐渐地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比起看到白忡他们整日替我忧虑烦恼的愁脸,我果然还是更希望让他们对着自己欣慰地笑。

尽管在短时间内,我或许是没法自然而然地回报这份笑容。



去的路上,大家坐在一处开心地抽了一路的鬼牌。白霭由于惧怕晕车,戴着耳机靠在一边小憩。对于使出浑身解数请她出来这件事,我其实相当地感激灼灼,同时又为自己的无为感到遗憾。

九点多,火车准点地停靠在牧康站。在搭乘当地的观光巴士绕着各个不算出名的地点转悠一圈后,我们找了个小餐馆浅浅地打发了午饭,随后便慢慢地挺进了那片“相当原始”的林地。

“大家放心交给我好了,这地方我可熟了。”

虽然由班主任担任着领队,实际负责带路的却是一个曾来过数次的同学。他手里拿了一份翻得快裂开的地图,背包上拴着个指南针,俨然一副探险家的打扮,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然而这份自信很快地就被现实磨灭了。

“诶?这里本来有条车轮碾出来的路呢?”不久,他面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边校对着地图和指南针,一边抓耳挠腮道。

“喂!你怎么带的路啊?”

“可是我之前来的时候每次都有路的……”

“我们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吧……幸好手机还是有信号的。”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们得退回之前的那条大路,从旁边绕过去了。这样一来的话,嗯……等到那边,我们好直接去吃晚饭了。”

说是大路,其实也只是另一条被大车碾出来的不长草的印子罢了。更何况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遇到过其他来往的车辆或游客。长时间走在这种荒路上,虽然由于密集的树荫而不必考虑暴晒,也由于备足了饮食而不必担忧缺水,只是有个问题却无法体面地解决。



在野外如此地尝试着实考验了我和灼灼姐二人的胆识和对羞耻心的暂时放下。既要适当地远离男生们聚集解决问题的地方,又要提防是否有虫虻会趁机靠近,还要不能迷失了方向。

“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若是身为男孩该有多好哇。”

事毕,灼灼姐如此嘟囔着。

幸好之后的旅程还算顺利。我们绕着林地中心的山坡走了一路的环山路,终于在将要日落西山的时候看到了民宿的房檐,以及稍远处兀口湖的一隅。同学们像是看到救星般,大都拿出了百米冲刺时的干劲来奔向目的地,颇有种走出荒野回归城市怀抱的感觉。

房间是相当简朴的双人间,甚至连本就不太需要、却一般都会有的电视都被正当地省略了。打开窗户,暖和的夏风和隐约的虫鸣阵阵传来,来时的疲劳感不觉已散去一半。

大约一个小时后,到了晚饭集合的时间。灼灼姐略带不情愿的神色被我叫醒,待准备完毕走到饭堂时,大家早就到齐了。男生们几乎人手一只型号不同的游戏机,三两成群地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些什么,全然不顾被晾在一边、尬笑不已的班主任。由于我们班这次的期末成绩在全年级中位列翘楚,他便也不说什么了吧。

“喂?啊父亲……是,咱们早就到了……”

灼灼姐的电话在此时意料之内地响起了。那是她和乐叔叔一直以来的约定——外出时每隔一段时间便报一次平安,而其余的时间基本不会来“打搅”。或许这是此刻最适合他们两人的来往方式吧。

这么想着,我不禁地翻开了自己的手机……



“嗬,你这招还挺厉害嘛!再来,再来!”

“好——嗯?等一下。”

晚饭后,我们各自回房开展了“自由活动”——这民宿的四周除了其他几户人家外,连个够亮的路灯都没有。于是乎,之前还有人在讨论的“捉鬼”、“探险”什么的,一并改为了室内活动。

就在我方才结束了一轮和室友的联机战斗时,手机响了。

“喂?灼灼?有什么事吗?”

“小白啊,过来陪咱们俩玩一会儿吧。”

“呵,容我拒绝。我这边还在酣战中呢。”

“呵呵……咱估摸着,你那台机子应该快没电了吧?”

灼灼所言甚是,游戏机的电源指示灯正亮着醒目的深红色。

“你的宝贝电源线可是在咱手里呐——”

乍一听,这确实是她能干得出来的恶作剧。我急忙拿起背包仔细寻找一番……无果啊。诶,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拿走的。

“我知道啦,就陪你们一会会吧……”

看着我无奈地挂断了电话,室友哈哈大笑。他仿佛猜到了灼灼的所作所为,于是带着自己的游戏机和电源线跑去其他人那儿了。

“……我记得是这里吧。”

确认了门牌号后,我敲了敲门。

“你来啦……怎么连澡都没洗啊?”

开门的灼灼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我,不停地摆着手。

“我知道啦知道啦……”女人真是麻烦啊……



“好快……你真的有洗过吗?”

“废话!不过冲个凉而已,能用多少时间啊?”

“行吧行吧……起码比之前像样些了。咱可是无论如何没法放任一头满是汗臭的野猪进来的,你说是吧小艾?”

“还好吧……”

“你还真是袒护哥哥呢……行了,那咱们开始吧。”

“快说规则吧灼灼,我那边还有人等着呐!”

“三人关牌,计分100,可以吧?”

“还行,打完了你可得把电源线还我!”

“当然,不过为了防止你消极比赛,咱还得加上一条附规:赢的人可以让另二人做一件事,有点类似‘国王游戏’之类的。”

“……你该不会是想赢了后,再让我们俩陪你打一轮吧?”

“怎……怎么会呢,啊哈哈……那么这个除外,行了吧?”

“……好吧,为了早点拿到救命稻草,我姑且同意吧。”

“嗯,我也没有意见。”

“好!那就莫怪咱不客气了!”

……

“顺子!结束!没记错的话,你们俩应该都OUT了对吧!”

“灼灼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呢。”

“是啊,总是在这种地方相当的厉害呢。”

“哼,随便你们俩怎么说吧!让咱想想……嗯……那就这样好了!以赢者的身份咱下令——你们俩拥抱一分钟!”



拥抱?

看着灼灼一脸的坏笑,我不由得愣怔了片刻。直到白霭她默默地点头并朝着我面无表情地展开双臂后,这才明白了方才的意思。

好吧好吧,只是兄妹间抱抱而已。姑且不论她这副淡定而漠然的感觉是否是硬装出来的,若是我还在那儿一个劲地扭捏,就……

于是乎我走近两步,慢慢地将她搂入怀里。她微微地全身颤抖一下,而后顺势地将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大概是刚刚洗过头发了吧,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着,透出阵阵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香味。稍稍拨弄一二,便唤起了很久前十分类似的记忆。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幼儿园,白霭也还没有这般“消瘦”——虽然也胖不到哪里去吧。每当碰到需要代入角色的过家家时,她总是首当其冲地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还口口声声地对着其他孩子说什么“他是我的仆人”;而后再捎带上灼灼,三个人腻歪到一处。

上小学后,她总算是有些女孩该有的文静和矜持了。虽然灼灼偶尔还会像个疯丫头似的,不过她们能有一人如此改变就令我谢天谢地了。也正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们之间再无像样地拥抱过……

——除了后来白霭意欲轻生的那次。

先不论对于那三个原本是同班同学的女生或是一时昏头的白霭来说,谁才是我真正应当宣泄怒火的目标;当我赶到教室看到她迷惘地待在那儿时,第一反应便是冲过去抱住,而后大哭一场。

哈……这么说的话,我也是许久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痛哭过了。

明明在“极昼”后还答应过她不再哭泣的……



仅仅是如此的抱在一起、默默站着,我却似有似无地听到了耳畔传来的轻微的抽鼻子声——这样啊,他又哭了呢。

说起白忡,他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爱哭鬼。每凡在外头输了什么比赛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大都是洒着眼泪跑到灼灼姐那儿讨一些安慰。偶尔他也会猛地扎到我的怀里,把鼻涕眼泪都净往我身上抹。

上小学后,他终究是摆出了男生该有的坚强和独立。这或许跟他练习跆拳道有关,或许和年龄关系更大——总之自打那时起,不用说拥抱撒娇了,就连拉着手一起过斑马线的情景都越来越少了。

“极昼”发生后,我习惯于躲进灼灼姐的拥抱中,得以逃避整夜纠缠的噩梦和一些清醒时仍不可言状的怪诞。那段时间的他虽然没少露出过担忧的神色,却还是选择了通过灼灼姐来间接地关注我——这也更加符合我当时的预期。毕竟那时候我是根本不打算让他直接来关心自己的,因为他是我的替罪羊,是我最无法正视的人。

——不过例外,也是有的。

那一次我真的昏了智,竟想着通过寻短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敷衍的解脱以及留给身后人弥久的痛苦。如今想想都觉甚是后怕。

只有那一次,向来对我敞开怀抱的灼灼姐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也只有那一次,他再度紧紧地抱住我,而后放声大哭。

若是说灼灼姐留在我脸上的火辣“如同霹雳般彻底地击碎了我内心剩余的、对于生命蔑视与放任的结梗”,那么白忡赐予我背后的大雨则“冲刷了剩余的淤泥并唤醒了冰层下沉睡的种子”——如此的说法看似夸张,然而当时它们对我的震撼恐怕确是如此了。

“有时候,直接的肢体触动比起语言要有用得多啊……”——这是我不久之后领悟到的,也算是总结这件事后得到的副产物吧。

为什么对于电视剧里那些相爱并产生了矛盾的情侣或夫妻来说,一个拥抱或是轻抚往往能打开千言万语都化解不了的死结呢?现在我可以用切身的经历来对自己作出解释了,因为它同样——乃至于更加地适合家人间的前提条件下。

一年之后,灰然在学游泳时意外溺水,所幸及时地被我和救生员合力救起了。等他清醒后,我发现自己既无法说出任何宽慰或告诫的话语,也无法像灼灼姐那般狠下心。于是我选择了抱紧他,这不仅是当时下意识的最先选择,也是事后我认为的最优选择。

通过拥抱灰然,我依稀找到了很久之前与白忡拥抱的感觉。

而现在,我正被白忡他本人拥抱着。

虽然是由于灼灼姐耍了些手段才会拥抱;

虽然他已经明显比我高了不少,我只能靠着他的肩头;

虽然他的肚腩鼓鼓的,在脚伤恶补后依然没有消下去的趋势;

虽然我们都已经成长了不少,又错过了太多的共情时间……

然而,我还是很高兴他没有什么迟疑便接受了我。那份唯有他能带给我的安全感与温暖还是没变,我们还是一家人。

“咱说你们啊……一个比一个哭得动情,联合做戏给咱看嘛!”

若非灼灼姐不合时宜的插话,真不知这一分钟还将持续多久。意识到了自己的潸然,他匆匆松开了我,抹了抹眼泪而后苦笑着。

看到他骨子里依稀存在的幼趣模样,我大概也是笑了出来。



“哟,早上好小白。你来得可真晚啊,其他人可都吃完饭了。要不是小艾她坚持要等你来了再吃,你的那份也早就进咱肚子了。”

“啊哈哈,昨天联机得有些晚了……抱歉哈。”

“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呢,呼呼!咱开动了!”

“谨受胙饩。”

“那个……你昨天有做噩梦吗,呃……白霭?”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白忡。”

“看来昨天让你们俩抱抱还挺有作用的嘛?小白你也总算有点哥哥关心妹妹的样子了?不枉咱那般煞费苦心地做局啊……”

“灼灼!那种事就别在这里说出来啊!”

“哟,你脸红啦?明明小艾她还这么淡定呢。反正是亲兄妹,若是你们愿意的话,每天在学校里抱抱都没什么问题的啊!”

“那还请务必让我拒绝,灼灼姐。”

“好了好了灼灼,接受我特意为你泡的咖啡然后消停会儿吧!”

“什么嘛,把咱说得那么不堪……不过算了,难得你能给咱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咱就不客气了……呜哇,好酸!”

“好酸?奇怪了,我只放了咖啡粉啊……”

“你这家伙,不会在里面故意加了什么东西来整咱的吧!”

“并没有,灼灼姐。我可以作证,他真的只放了咖啡粉。”

“……好哇,你们俩兄妹居然串通起来整咱!”

“我来尝尝……呃确实好酸。难道是咖啡粉的问题?”

“小白你——算了,你既然都喝过了,剩下的也都归你了!”



说起兀口湖的荷,自古以来便是饱受各路人物吟咏的对象。

“掘荷藕兮猎荷鲫,撷荷花兮予荷女。”——这是在当地流传至今的民谣。住在兀口湖边的人在荷塘里养鲫鱼、采摘荷叶荷花、挖掘藕块,将这片随着时间不断更迭的荷群融入了自己代代的记忆。

“孤愿为荷叶,上护王圣,下庇黎庶。虽日晒雨打,风吹虫蚀,在所不惜!”——这是从前某位得封鳞鳇爵位的将军说的。当时尚年轻的他还是个小头目,在一次率领部队征讨流寇时路过此地。

“芳芊方千千,荷莲何连连?”——这是某位诗人遭贬途中看到此地成片的荷群后写的。据说他曾应招为一份不错的官职,谁想还未施展才华抱负,便由于同僚犯罪遭到了连坐,从此心灰意冷。

“叹世间皆知荷花娇嫩,却无人知晓荷叶映景!”——这是某位恰值事业低谷的演员在此处拍戏时情不禁发出的感叹,后来……

靠着原本便不错的美景和诸多角度不同的留墨,兀口湖的荷成为了许多人出游观赏的必去之地,甚至近些年还有着“兀口归来不看荷”之类有失偏颇的评论。幸好暑期才刚刚开始,游人还不多。

考虑到游玩兀口湖的时间有限,班主任建议我们去湖边的几处小店租借自行车,而后大家自由活动,待到中午时于小店门口归还集合。没想到大家一致通过,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挑选座驾了。

“好吧好吧,咱们也租就是了……”

看起来灼灼姐和我的态度是相近的。不同的是,她虽然不怎么骑车,好歹也是会骑的;而我则只骑过那种后轮毂旁附加两个小轮子的小车,而后尝试的双轮车皆以倾倒告终。

“可是白霭她不会骑车啊,我们还是步行吧?”

白忡一把拉住大步走向店铺的灼灼姐。

“没关系的,我慢慢走就好——”

“这怎么行呢!”灼灼姐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咱们既要保证三人一起行动,也不能由于时间有限而留下遗憾。这样吧,咱自己骑一辆车,小艾你就坐小白后边,咱们慢慢骑。”

看着她那副决绝的表情,再想起来之前她待在书桌前给兀口湖的地图圈圈画画的模样,我们只好妥协。

“嗯……那就这一辆?我们一起坐上来试试?”

白忡挑了辆座位后的平面上绑了块坐垫、后轮的一侧安置了踏板、略显斑驳却看似结实的,应该是商家特意为双人骑行改装的。

待他翻身上车后,我侧坐到后坐垫上,双腿蜷缩着抵住踏板。见我已准备妥当,他点点头,右脚朝着地上猛地发力,配合着左脚一蹬,车子不太迅速却颠簸摇晃着驶了出去。

“啊”

我不禁轻轻地喊了出来,大概是对于这个不稳定的害怕吧。

白忡注意到后,让我伸出只胳膊抱在他的腹部。而后他再度发劲向前,果然比刚才好多了。灼灼姐在一旁笑着,说我们像极了一些笨拙的情侣;还说我不够放开,应当双手环抱着他才是。

——诸此尝试,还是等到我晕车后再慢慢来吧。现在的我感受着从侧面吹来的暖风,望向湖中大片的翡翠与红紫,以及偶尔留白处三两成群的锦鲤……实在是不想被迫闭上双眼、漠视这些啊。



后座带人骑行——这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次的尝试。那紧紧勒住我肚子的纤细手臂,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不安与对我的信任。

于是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确保骑行的安全上,完全无暇去欣赏那些荷花了——不过呢,我本来就是被她们俩顺带来的,对于终灏的池塘里也有的花花草草压根没什么期冀。

“呜哇!”

就在我奇怪从刚才起怎么一直没看到灼灼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她的叫喊。还没等我停稳,身后的白霭早就松开了我跳了下去。

“灼灼姐,你没事吧?”

灼灼跌坐在石板路上,她的自行车在那儿兀自地慢慢转着轮轴。在她面前有只小狗,它回头朝我们看了看后就跑开了。

“咱没事。有只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吓了咱一跳,结果没好好地把车刹住就……嘿嘿,果然还是技术不过关呢。”

她虽然努力地摆出副笑脸,从被蹭破的地方沁出的绯红可不会说谎。白霭忙不迭地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递了过去。

“没伤到骨头吧?还能起来吗?”

我好意地伸出手,她却毫不领情地自己站了起来。而后她拿饮用水冲洗了下伤口,贴好了创可贴,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们看!咱还是生龙活虎的呐!”

言毕她拉起了赖在地上的自行车,试了试两边的刹车。

“嗯……没问题!你们还愣着干啥?咱可先走一步啦!”

伴随着夸张的笑声,她眨眼间就骑远了。



“你让我怎么说你啊灼灼?明明是个新手还这么亢奋,一连摔了那么多次!一整盒创可贴都快给你用光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小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怎么才能真的学会骑车呢?你说对吧小艾!”

“不,我也觉得灼灼姐应该小心些为好。”

“哎,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哦,咱们点的意面到了!”

“好慢啊我都快饿瘪了……等一下,怎么是辣味的!”

“啊呀呀,抱歉啦。刚才咱点单的时候忘记你们俩吃不惯辣了!其实还好啦,你们尝尝看不是很辣的这个。”

“谨受胙饩……嗯,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吧,再辣些就不行了。”

“是吗,我尝尝……呜!咕噜咕噜……哈!好辣!”

“你也太夸张了吧,连小艾都没觉得辣诶!”

“不,这个……谁让我是我们家最不能吃辣的人呢?”

“呼呼,所以要训练啊。”

“我才不干!又不是什么必须做到的事……话说,灼灼你自己怎么点了份完全不辣的意面?不会是我们拿反了吧!”

“呃,怎么会呢。咱只是想偶尔吃吃清淡些的食物罢了。”

“换一下换一下!你也不想浪费食物吧?”

“可是咱们都吃过了……”

“我无所谓!反正都只吃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无所谓,但是咱……唉,算了算了。咱真是怕你闹起脾气然后跟小孩一样又哭出来。换……换就换吧,嗯……”



下午我们在牧康市区买好了“伴手礼”,随后便登上了返程的火车,咣当咣当地宣布着本次的短途游落下了帷幕。

同学们掏出了各自的游戏机继续着最后能畅玩的点滴时光,灼灼姐则是由于上午骑行时的奋力和下午采购时的细算而累得睡着了。她坐在我右边靠窗的位子上,小半个身子靠在了我肩膀边。

就在我戴好耳机、调好歌单也准备闭上眼小憩片刻时,白忡意外地从酣战的男生那儿退居二线,跑来坐在我左边无人的座位上。

“那个,白霭……方便给我个耳机一起听吗?”

他伸出右手作讨要状。由于“闭上眼干待着”才是我对抗晕车的主要手段,音乐算是可有可无的,我拿下右耳的部分递给了他。

“你有什么要听的吗?我这里可能没什么你要听的……”

“没关系。就放你原本要听的就行了。”他戴好耳机,摆出一副准备享受的姿态来说道,“我想多了解些你在音乐方面的喜好呢。”

于是我按下了播放键,令人陶醉的旋律再度响起。

“《游乐园》吗……”他先于我闭上了眼,微微笑着说道,“你还真是听不厌她的作品啊,该说是很有磁性呢还是……”

而后他不再多言,同我一并沉溺于这场听觉的盛宴中。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从前同他待在帐篷里读书的时光。像这样两个人依偎着做同一件事,自那以后大概是头一次吧。短短的耳机线看似限制了我们间的距离,实际上却无限地拓展了我对于以后的遐想,无论是对于灰然、灼灼姐、白忡亦或是其他人而言——

我想是时候,该向他们道一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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