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有谁听-Chapter 9

那份报告北冕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实际上他也只要看一眼就够了，19.3亿比索，只要稍微懂点数字的人都能看出来，它早就超过了菲律宾的除名红线。

看到这个数字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四周的一切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寂静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这间四四方方的房间宛如囚牢禁锢住他的一切。这份报告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期盼的了。是啊，一切都结束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那之后北冕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尽量减小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可尽管如此，谩骂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北冕感到愈发的绝望，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绝境。巴蓬依旧每天准时过来找他，他却不想见到巴蓬的脸，只能以各种理由回绝。

两周后的一天早晨，北冕偷偷溜出房间，依旧像以往一样挑人最少的地方走。走到某个通道暗处的拐角的时候，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抓住了。

北冕吓了一跳，回过头，正迎上巴蓬担心的眼神。

“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巴蓬说，“我还是陪你去海边散散心吧。”

“不用了。”北冕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让巴蓬听出自己声音已经哭哑，“我……我没事。”

“你没事？你的嗓子都哑了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巴蓬毫不退让，“‘真的，你该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别再想那件事了，那样对你很不好……”

“你没有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北冕突然爆发，情绪激动地大喊，“我知道你为我说过话！但你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因为我不配，你知道吗？我就是个废物！我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和帮助！你滚远点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你有想过，我根本配不上你的付出吗？

他猛地甩开巴蓬的手跑远了。巴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他突然发脾气是为何，而当他想起要去追北冕的时候，北冕已经消失了。

巴蓬本来想开导开导北冕，因为他能看出来北冕的状态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他没法替北冕挡下所有的恶语中伤，只能带着北冕远远地离开。

可是他没想到，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98W连跳两级，拼尽全力展现西北太平洋10年代最后的疯狂。巴蓬不得不在年末这个时候迎接自己的第四次转世。没关系的，他临走前抬头看了看北冕的宿舍，心想，等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救你的。等着我。

 

巴蓬已经走了吗？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人来敲门了。

把自己关起来的第四天，北冕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他随便点开了一个云图，一眼就看到了“active storm”下面巴蓬的名字。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嘴角疲惫地轻轻勾起。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今天，他终于彻底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突然想再看巴蓬一眼。于是他打开了各洋区TC们共同使用的论坛。首页大大的“日食”二字跃入眼帘，他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右下的日期，哦……还有几天就跨年了啊。

首页的直播是刚从菲律宾内海出来的巴蓬在艰难地重构风眼。而巴蓬的页面旁边就是关于自己的一个帖子，下面的几条热门评论清晰可见。

“足以载入史册，不过是凭着恶心程度……”

“哼，干脆被菲律宾除了算了，这种讨厌的台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唉……实在是太可惜……本可以成为下一个海燕的……”

北冕没有再看下去。他关掉屏幕，走到自己的衣柜旁，打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那里面放着他自己的专属武器，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它陪伴了他十几年，从来没有派上什么实质性的用场，就算用上了，因为他自身的实力太弱，估计也无法最大限度发挥出属于它的价值。而今天，它的利刃终于要第一次亲吻鲜血了。北冕看着它，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它的。他无力地笑了笑，自己的匕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竟然是用在这种地方。

他拿起匕首，走向自己的床铺，靠坐在床头。

今天，地球上发生了日食。可惜这个空间模拟的大气无法将它表现出来，我也看不到了。希望日食可以给你带来好运，巴蓬，再见了，以后也不要再为我费心了。

北冕惨笑一声，手中的利刃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我这辈子一事无成，该走过的路，都走过了。该去的地方，也都看遍了。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过了，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做到。现在，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我亲手葬送。

我的存在毫无意义，我的生命毫无价值。

那么，我的人生，也是时候结束了。

北冕想着，然后挥起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切了下去。

 

日食的半影扫过身躯的时候，巴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是因为刚从狭小逼仄的内海出来导致的心理作用吗？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和先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高高低低的山脉，深深浅浅的云。十二月的冷空气劈头盖脸打在身上，他打了个哆嗦，连带着外围的云系也颤抖了一下。

“冷吗？”副高状似关切地问，但巴蓬知道他只是无聊。

“冷。”巴蓬简单地回答道，他知道自己在南海已没有多少加强空间，今天这短暂的巅峰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不过，反正他也不追求什么，跨年台、南海风王之类的，统统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回去之后立刻去找北冕。

北冕……想到自己的朋友，巴蓬只觉得心如刀绞，想到那些辱骂、嘲讽北冕的人，他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北冕从自我否认的泥淖中拉出来。北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想好了，这次他不仅要带北冕去海边，还要到别的洋区去逛一逛……当然他不会让北冕见到那些对他恶意满满的人，他会和北冕一起坐在人迹罕至的山顶，然后，他会耐心地劝导北冕，引导他从阴霾中走出来……

无论成不成功，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两天以后，一撤编，巴蓬就急匆匆地跨出传送门，往北冕的房间跑去。他在路上随便问了几个人，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北冕了，不过北冕自从转世回来以后就经常闭门不出，所以他们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巴蓬突然又感觉到了几天前那熟悉的心悸感，他加快了脚步。

来到北冕房间的门前，他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

“北冕？”

没有回应。巴蓬加重了力度，又敲了一遍。

“北冕？”

还是没有回应。巴蓬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发扩大，他找来工具，好不容易撬开了锁，然后猛地撞开门。

“北冕！”

北冕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一截苍白的手腕垂在床边，红黑色的血液凝结在狰狞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