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小说】边镜
第一章
意识到梦是梦而醒来的瞬间，我猛地抬起了头。或许是因为趴在桌子上睡的原因，我感觉身体比以往沉重了许多。我大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刚好吓到了那个刚刚打开房门进来的女孩。
但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上，而是拼命的回忆着我的梦，亦或者拼命的回忆着现实世界里我的记忆。于梦中醒来之时，我总是无法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存在。梦中的那个人如同是镜子另一面的我，我看着他的人生，仿佛看着我自己的记忆，他悲伤之时，我会随之哭泣；他快乐之时，我会随之欢笑。正因如此，我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去回忆我究竟是谁，到底是梦中的那个少年，还是……
“是福尔摩斯先生吧？我有一件想委托你的事。”不知不觉间，那个女孩已经坐到了我的对面，隔着一个桌子，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我没有开口，刚刚醒来的疲倦感还残留在身体上，头脑昏昏沉沉的，仿佛灵魂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所以我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接着说下去。
“在这个学校中，有一个传闻。”少女抿了抿嘴唇，“据说在学校某个教室里，隐藏着一具尸体……”看我没有搭话，少女继续说了下去：“房间在白天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没有人能进得去。我希望您能调查一下这个传闻。”
“像你这样的年纪呢，因压力过大会有一些小小的妄想也是很常见的，所以你不需要感到羞耻。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会让被人知道。如果你以后也需要……”
我的话还没说完，少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我说的话——但是可能因为她没有什么力气的关系，这一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然后她抬起头，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有一个人把尸体偷偷地放在了这个学校的某个房间里！”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真的，先冷静一下好吗？”我苦笑着试着安抚她，毕竟我最见不得别人哭了。这时，一个小小的红色光芒从她的手里飞了出来，似乎是因为她刚才激动的动作导致没有攥紧而被甩了出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住这一个小小的光芒。
？
发生了什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低语着，那声音时而温和醇厚，时而刺耳尖锐。我想要捂住耳朵，但我震惊的发现我感受不到我的双手的存在。我试图睁开眼睛去看到它的真面目，但我感受不到我的双眼的存在。我试图大声喊叫去呵斥它停下，但我感受不到我的嘴巴的存在。
突然间，我仿佛从那声音中明白了些什么，我看着那些模模糊糊的回忆，触摸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呢喃着，呐喊着，仿若重获新生一般。
啪的一声，那小小的光芒从我的手中掉落，我才从那片黑暗中回过神来，面前依旧是那个少女，依旧是我的桌子与椅子，地上是那小小的、红色的光芒。这时我才看清，那只不过是一个吊坠罢了。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她所说的亲眼看到了有一个人偷偷的藏尸是什么意思。我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个手帕，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吊坠捡了起来，然后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将它扔进了我桌子的抽屉里。
“我明白了，你这份委托我接下来了，我会立刻着手调查的。刚才你扔出去的那个吊坠就作为重要线索我代为保管了。请问怎么称呼？”
“那个……华生！你叫我华生就好了！”
第二章
深夜，我躺在沙发上一边摩挲着吊坠一边等待着华生小姐与我汇合。最初接触吊坠时会出现的幻觉与不适感已经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刺痛感，仿佛一块冰一般。在华生小姐刚刚离开房间不久后，我就开始一直尝试研究这个吊坠。除了能在大脑里略微明白了一点隐藏起来的尸体之外一无所获，无论是砸摔钉烧都没办法对它造成任何的伤害——当然，没造成伤害本身是件好事，如果真的造成伤害了我还得想办法怎么和华生小姐解释。关于这个吊坠有着太多太多的谜团，我把它随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想着待会华生小姐来了再好好问问她。
就在我想着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门缓缓地被打开了，华生怯生生的朝房间内探了探头，看见我之后顿时眉开眼笑，欢快地朝我跑过来：“太好了，在来的路上我一直担心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还是不相信我直接回去了该怎么办，看到你还在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的话就准备出发吧。”看着她单纯的高兴的脸我稍微有些脸红，于是我一边故作冷淡地随口应付着，一边从沙发上起身，打理了一下衣服。上衣口袋里的吊坠略微有些冰冷，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心脏。
深夜的学校不同于白日，没有了白天时的寂静，多了几分嘈杂。人来人往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为了不容易走散，我略微有些强硬的拽着华生的手，脑子里不断地思考着白天时华生小姐握着的吊坠与她所委托的事件的联系。
“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先生，这里太……”话还没说完，华生似乎就与一旁经过的同学撞了个满怀，然后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追着我的步伐。见状我只好停在原地，等着华生穿过人墙。
“这里人太多了，这样下去能找到的房间都会因为被人堵住而找不到了。”我看着一旁不断大口喘气的华生，抢先她一步说出她刚才没说完的话。
华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便没有说话，仿佛是在等着我想出什么主意。我心底暗暗苦笑想着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能一声令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滚出学校，但是我或许能一声令下让我跟华生滚出学校。
“人这么多确实没办法再继续漫无目的的地毯式搜索了，华生小姐，既然你说过你看到了那个人藏尸的过程，那你还能记得大概是在学校的哪个方位吗？”我感受着胸口处吊坠隐约传来的刺痛感，想着该如何开口问华生吊坠的问题。
“抱歉，我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华生低着头，仿佛在逃避着我的视线一样。
我的手不自觉地放到上衣口袋里摩挲着吊坠，犹豫良久后我开口问到：“华生小姐，今天白天时你手里握着的吊坠，能详细说说来历吗？”
华生沉默了，我也沉默地看着她，我们之间停止流动的空气仿佛冻结了整个学校一般，刚刚还嘈杂的声音如今鸦雀无声。我摩挲吊坠的动作更加用力了，食指的骨节甚至有些发白。在我触摸到那个吊坠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那是我可以理解之外的某种东西，但是我依旧沉默地等着她开口说明。
“福尔摩斯先生，人逐渐少了很多了，我们继续搜索吧。”华生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我不依不饶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动作中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躲避着和我对视。
“我们，那个……我觉得，要不，分头搜索吧，这样效率更高一些。”华生终于抬头了，紧紧抿着嘴笑着看着我。
我停止了摩挲的动作，从上衣把手放了下来说到：“嗯，那就这样吧。”
第三章
我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并不是知识，或者是记忆这种东西，而是更加懵懵懂懂的东西。“一定要到那里去。”“一定要找到那具尸体。”
就好像，能够预知到未来要发生的事一般。
未来？这种说法正确吗？
停止流动的时间，无法明确想起的日期，如同梦中的存在一般的不真实感。这校园的嘈杂声仿佛要把我从这一切里剥离出去一般。
不明白，但是也不需要明白，只需要到那里去就可以了。
冰冷的刺痛感缠绕着我的心脏，缠绕着我的灵魂，给我指引前进的方向。我穿过重重的走廊，穿过层层的人群，然后我恍惚中从梦里醒来。厚重的大门映入眼帘，门牌上赫然写着102号班级。
这就是那个房间，藏着尸体的房间。没有理由，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那具尸体就在这里。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吊坠，就在这时，102号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在我面前打开了，仿佛是在迎接我一般，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几乎是无意识的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灯，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勉强看清楚有一具尸体躺在拼好的课桌上，上边盖着白布。我想去看一下尸体的面容，但是正当我伸出手去想要掀开布的时候，大脑中如同穿过了一道电流般，刺痛的令我几乎无法站立。我在背后找了个能够靠着的东西尽可能的缓慢的坐下，但是即便如此，一本书还是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正正好好地砸到了我的脑袋上。
我捡起了书，不，确切地说那是一本笔记。我看着笔记的标题，随后在我看到标题的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恐惧充满了我的内心。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让我看到这本笔记？
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直到最后甚至连笔记都拿不住，随着啪嗒的声音响起，我一把将笔记扔了出去，随后印在笔记扉页上的数字——1021也清晰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无意识的念叨着，仿佛语言有着力量一般，不断地用它驱散我心底的不安。“绝对是哪里出错了，事情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还没等我完全驱散我的不安的时候，那个声音如同梦魇一般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给我一丝的缓冲时间。
“你在里边吗，福尔摩斯先生？”
那声音再也不复白天的清澈与悦耳，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嗓子被什么东西抓烂了一般的，沙哑的声音。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让我在里边一个人待一会！一会就好……求你了……”我想就这样捂住耳朵，我再也不想听到她说的话哪怕一句，我害怕那该死的猜想会成为现实，我害怕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事实并未如我所愿，随着门吱呀一声的被打开，那个面容，那个面容，那个面容，那个面容，那身躯，那一切，那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切，清晰的，毫无疑问的，如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般的，映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于是那一刻，我的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不得已地认知到了我应该早就认知到的一切。在认知到这一切的瞬间，胃液开始止不住的倒流。
那是怎样的一个身体啊，原本应该好好地待在脖子上的头如今仅仅只靠着几块肉在连接着，无力地耷拉在肩上。中间甚至清晰可见曾经脑袋里流着的浆液，那浆液正一点一点地顺着被火烧的残缺不全的衣服向下滴落。脸也没有多好的待遇，原本美丽的脸上多了无数的伤口，根本让人无法想象这张脸曾经属于那个可爱的，自称华生的小姐。双手双脚看起来似乎还在，但是走路却很慢，仿佛骨头消失了一般，她只是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蠕动，走过的地面充满了粘稠的不明液体。
我终于无法忍耐了，疯了一般地冲出门，随便找了个角落吐了出来，直到最后只能吐出点胃液为止。随后我便瘫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学校的天花板，橘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刺激着我的眼球。喧闹声，喊叫声，一如既往。
第四章
【1971年，世界首例DAYDREAM患者被收容，观察，治疗，并死亡。为治疗这种新型疾病，WHO成立ARK综合研究所以普通医院的形式在世界各地设立，同时对民众保持沉默，持续收容DAYDREAM患者。
根据现有病历资料，D疾病以嗜睡，持续做梦，分不清梦与现实等为主要表现。少数患者伴有易怒，焦虑，躁狂等精神症状。患有D疾病的患者会逐渐变得嗜睡，最终无法醒来。虽然身体机能不会停止，但是目前并未发现有任何患者苏醒的例子。研究虽持续近百年，但目前仍未找到治愈方法，所幸D疾病患者数量极少，且并不会传染，截至目前并未被一般民众知晓。
或许也因此，ARK综合研究所逐渐懈怠了对治愈方法的研究，只一味的对患者进行收容与对外界的信息封锁，但是这都是分部所呈现出来的假象。位于格陵兰岛的ARK总部对于D疾病的兴趣从未减少，甚至随着死亡案例的增多而越来越感兴趣起来。有传闻说ARK总部中已经有高层利用D疾病进行了秘密实验，甚至成为了不老不死的人。
2056年10月21日，经过了重重挑选与培训后，我被带到了格陵兰岛参与D疾病的研究工作，主要工作负责照顾病人的情绪，防止出现情绪不稳定的患者为研究工作造成阻碍。于是在那一天，我结识了我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病人——】
【D疾病患者在无法醒来后，会在脑内建造一个假想空间，ARK便是瞧准了这一点才在这几十年来一直不断地研究。他们想要人为的控制这个空间并进行量产，最后创造出一个只有精神存在的空间，让那群在现实世界里有钱有权，追求不老不死的人们永远的活在那里。随后ARK再趁机吞并他们的一切，最终一点一点控制世界。
一旦被带到总部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从这个岛中出去。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日日夜夜看守着我们的警卫，由分部挑选的人每一个都是为了方便总部操控而经过了重重的调查与洗脑的。或许ARK认为这样的配置已经天衣无缝了，便再也没有跟我们保守秘密的必要，甚至为了让我们能够安心合作，一开始就将这秘密告诉我们了。
但是他们的实验过于惨无人道。他们肆意玩弄实验体的……灵魂——请容许我称其为灵魂。为了达成他们所认为的稳定性，他们不断地将灵魂抽出，重复地放进各个空间中来收集资料。能够增幅假想空间与简易的灵魂抽出装置——《拉克西斯》，在我来到研究所之前便已经投入使用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实验会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要牺牲的人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否活过明天。
是的，我们除了要负责自己的工作之外，还需要为了他们的事业而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牺牲在他们惨无人道的实验中。】
错了位的世界逐渐在我的眼前显现出了真正的样子。每一个分子如同在欢呼一般，在我的眼前分崩离析。曾经厚重的人墙早已经失去了踪影，喧闹的世界再一次回归平静，就连一旁刚刚还存在的呕吐物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但华生小姐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也说不定，但是我不想就这样否定第一个叩开我房门的，可爱的女孩的存在。所以刚才我所见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假”罢了。
为了确认尸体的身份，确认笔记上的内容，还有华生小姐的存在，我重新打起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102号教室走去。教室距离我刚进来时并没有什么变化，无论是华生小姐的痕迹，掉在地上的笔记都不见了。我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如果这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让我远离这个尸体的话，那尸体上就一定有着全部的答案才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朝着尸体走去，双手因紧张与兴奋而止不住的颤抖。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眼睛逐渐变得干涩，燥热感充斥着我的身体，就连口袋里的吊坠的彻骨的寒冷都没办法驱散。
然后，我掀开了白布，而真相，令一无所知的我哑口无言。
第五章
“福尔摩斯先生？你在哪？”清脆的女声在一片喧闹的学校里显得并没有那么响亮，但是华生还是拼命的喊着。福尔摩斯先生在与她分别之后已经过了很久了，华生拼了命地找遍了整个学校也完全没有找到尸体所在的房间。更加糟糕的是，华生不但没能找到目标，就连福尔摩斯先生的身影都找不到了。
“是不是他已经回去了呢？”华生有些失落，但是她依旧没放弃叫喊。没多久，她就这样走到了102房间的前面，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有种直觉告诉她在这个房间里有些什么东西，有些什么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华生颤抖的把手放到门把手上，然后还没等华生小姐做好心理准备，门咔哒一声地自己打开了。华生就像是被门带着进到了房间里一样。
课桌被拼成了一个大床，一具尸体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拼起来的课桌上，白布把他盖的密不透风。华生死死的盯着那具尸体，一边看着，一边回忆着与这具尸体有关的种种记忆。那个红色的吊坠如同一个恶魔一般，无论怎么丢弃，怎么埋藏，最后都会回到华生的手里，然后拼命地在华生的脑子里叫喊，咆哮，让她去找这具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尸体。所以当福尔摩斯拿走那个吊坠的时候，她非但没有阻止，甚至有些如释重负。而现在，终于来到了这具尸体的面前，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里，只要掀开白布，这场噩梦就能结束了。
“你真的要看吗？”
“还是别看了吧。”
“吊坠已经被福尔摩斯拿走了吧，已经不需要再找什么了。”
“女孩子可不适合脏兮兮的尸体啊。”
“别看了。”
“你不会想看到的。”
“从这里出去吧。”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心愿，无数的念想，无数的人。
于是华生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毅然地掀开了白布。就在尸体的样貌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一个庄严而肃穆的声音响彻华生的脑海。
“你是谁？”
“我是……我是华生，是福尔摩斯先生的伙伴，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是追随吊坠找寻尸体的人。”如同灵魂被蹂躏的疼痛感让华生一时之间无法站稳脚步，华生死死地捂着头，一脸痛苦地自言自语。
“你是谁？”
“我是……我是华生……”
“你是谁？”
声音不断的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世界都要被声音掩盖了一般。随后，华生的脑海中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堆满了，一点，一点又一点，直到脑海中再也装不下为止
“D1021号，你的任务至关重要，你要彻底的，确实的将——在他的精神空间内杀死，确保他不会再继续暴走。你的任务一旦失败，整个北极圈将会被彻底吞噬，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世界的存续。” 雪白的衣服，无机质的白色墙壁，不间断的机器嗡鸣声，这些杂乱地拼凑在了一起构成了一篇完美的乐章。
“住手……停下……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男孩的笑脸不断的闪过脑海，然后很快又消失在不知何处。华生抱着头蹲下失声痛哭，快要将她压垮的记忆不断冲刷着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认知，以及对于福尔摩斯的仅存的那一点感情。
当华生终于整理好情绪站起身后，世界已经焕然一新地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福尔摩斯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他闭着双眼，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安详。华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然后毫不犹豫地，直直的捅进了桌上福尔摩斯的心脏上。
“再见了，福尔摩斯先生；再见了，华生小姐。”华生轻声低语着，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第六章
我躲在书架的阴影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旁的小男孩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为了不让我跑出去见华生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稍早之前，我在华生进到房间之前先一步掀开了白布，然后被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震惊的无法呼吸。随后，一股我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我从尸体前拉开，拉远，一直拉到最开始我靠着的书架的后面，白布如同魔法一般重新盖在了尸体上。等到那股力量停下，我才勉强睁开双眼看到了小小的男孩在拉着我的手。我刚想要问一下发生了什么，门上突然传来了响声，华生小姐就这样走进了房间。
最开始看到那张我熟悉的脸时我有多么兴奋，那么在看到她的表情逐渐冰冷之后我就有多么绝望。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了，无论是学校，尸体，吊坠，还是变得我不再认识的华生小姐，都已经成为了超脱于我认知之外的某种事物。那么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存在于这个世界？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噗嗤一声，刀子捅进尸体心脏的声音唤醒了在一旁遐想的我，我茫然的看着华生小姐的刀子，看着躺在桌上的福尔摩斯的心脏，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好，被捅的不是我，虽然我的心脏也在隐隐作痛，但是吊坠所带来的冰冷感在不断地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拔出了心脏中的刀后，华生小姐离开了房间，拉着我手的小男孩也放开了我，从书架后走了出来，走到尸体的面前，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又一次盖上了白布。直到这时我才能好好看清楚他的脸，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起来比我更加稚嫩，更加年轻了一点。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不过比起直接获得答案，你为什么不用你那引以为傲的智商推理一下呢，福尔摩斯先生？”小男孩轻轻一跳，坐上了尸体躺着的课桌旁。
我来回地看着他的脸与一旁的尸体，然后随手拉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他是福尔摩斯，我是福尔摩斯，所以你也是福尔摩斯，对吧？”
“福尔摩斯是谁？”
“福尔摩斯是……我们？”
“你是谁？”小男孩指了指桌上的尸体，“你是他吗？”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你是我吗？”
“我不是你，我也不是他，我注定不可能成为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有意思，福尔摩斯。”小男孩捧腹大笑，一直笑得直不起身，随后一个箭步冲上来揪着我的衣领，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到：“但是你知道的吧，他已经死了，死在他那无聊的条条框框里；而你看着他惨死的样子却选择了逃避一切，既忘记了你的职责，也忘记了他是怎么死的。”
“那本笔记所记载的都是真的对吗？又是谁写的那个笔记？告诉我，福尔摩斯。”
“啊，好啊，我会好好告诉你的，让你再也无法忘记，让你能好好面对你自己的职责。”他用额头紧紧地贴着我的额头，那张脸上映着张狂的笑容。我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我一直在照着一面镜子，他与我是那么的相似，但是却又那么的不同。
随后，记忆如同奔腾的怒涛一般，涌入了我的脑海。
第七章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送到这所医院里了。
最开始父母带我来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我偶尔需要来医院进行定期检查。直到某一天开始，我的父母将我送到一个很遥远的医院的病房后再也没来看过我。那里的医生跟我说我的父母并不是不要我了，而是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需要进行长时间的隔离治疗，只要治疗结束了，我就可以回家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但是我其实并没有很想回家。家里的生活与医院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区别，父母的工作很忙，几乎不会有时间陪我。在家的时候，我的一天三餐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但是在医院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一个姐姐来陪我一起吃饭。
姐姐是个既漂亮又温柔的人，不但会细心地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每天检查我的身体健康，还会抽出时间来为我读书，和我聊天。我只有从她的话里才能了解到外边的世界有多么广阔，有着高山与大海。
就这样，我在这个医院里生活了数年的时间。虽然我不能从医院里出去真正见识到姐姐口中的高山与大海，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医生们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实际上都是和蔼可亲的好人，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糖吃；姐姐每天来我房间的次数更加频繁了，而且每次都会带来新书。在这其中，我最喜欢姐姐带来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我对姐姐说过，以后我也想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姐姐还笑着对我说到那个时候她就成为华生一样的人做我的助手好了。
究竟过去了多久了呢？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了呢？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剩下了一个病人的编号。我还记得的只有我的身高比刚来的时候长了很多，如今已经比姐姐稍微高一点了。医生们似乎已经换过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我已经一个都不认识了。记忆愈发的模糊，时间感愈发的紊乱，甚至偶尔还会把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当成是现实。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旧是个乖孩子，每天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待着，看书，等着医生叫我去做每日的例行检查。这或许是我每天唯一的安慰了，因为例行检查结束之后，姐姐就会来到我的房间里陪我一会。
但是我也想看高山和流水，我也想和姐姐一起去她口中说的世界看看，我也想离开这个狭小的地方，我也想明白我究竟得了什么病，需要在这儿待上这么久的时间。
姐姐拉着我的手，奔跑在医院里的各个角落。她说她要带我从这里出去，她说她不会让我在这里死去。
拉克西斯嗡鸣着，医院的警报被拉响，脚步声如同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于是我就这样无言的倒在了姐姐的怀里。
间章 华生之章
我摩挲着吊坠，看着那个不是我的我所经历的人生，如同置身于梦中般，如同看着镜子另一面的我一般。
终于，所有的记忆在脑海中消失，我这才睁开双眼看着我面前的小男孩，然后酝酿了许久，故作镇定的说了一句：“那么，来对答案吧，福尔摩斯先生。”
2056年10月21日。
那是华生与福尔摩斯的第一次见面，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卧室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小小的男孩就那样坐在自己的床上，睁着有些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你好，我叫华生，你叫什么？”华生尽可能用欢快地语气向眼前的男孩打招呼。
“啊……那个……”男孩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华生。华生依旧温柔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我没有名字，我在这里只有编号，病人1号。”
“嗯……没有名字叫起来也太不方便了，一直叫你1号你也不愿意对吧？没关系！就交给姐姐我给你起个帅气又响亮的名字吧。”华生温柔地摸着眼前这个还有些怕生的小男孩的头，面带笑容的说。小男孩试图逃离华生的魔爪，但是也仅仅只是稍微甩了几下头便放弃了。
“那个，其实我也没有多么不愿……”
“从今天开始，就叫你福尔摩斯好了，福尔摩斯和华生，听起来多棒！”
“我就叫1号就可以……”
“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可是来自于一个伟大的人哦，世界有名的侦探，而华生则是他的助手。”
“侦探是？”
“就是拥有过人的智慧，能够一眼看穿真相的人。”
“我成为不了那么伟大的人的。”
“这种事情就别在意了，比起这个，今天可是你得到名字的日子，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刚刚得到名字的小男孩低着头，而华生则如同变魔术一般转身从门后拉进来一个蛋糕车，让刚刚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眼睛都直了。
“好厉害，这就是蛋糕吗？”
“你没吃过蛋糕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没吃过，只有以前的院长给我的图画书中有蛋糕的照片。”
“那你可得好好品尝一下，这一整个蛋糕都是为你准备的，快吃吧！”
福尔摩斯笨拙的拿着叉子，一点一点吃着蛋糕，那动作让华生不禁开心的笑出声来。福尔摩斯略微有些害羞的抬头看了一眼华生说到：“谢谢你，华生姐姐。”
2057年4月26日
总的来说，华生对于她的工作环境还算满意，与福尔摩斯之间的相处也比她预想的要快乐的多。但是即便如此，华生也从未放弃过从这里逃出去的念头，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忘记他们的暴行，华生将这里的一切真相都记载进笔记中，并在扉页标上了自己被带到这里来的那天的日期：1021。将笔记写好之后，华生将笔和纸小心的放在抽屉里，然后重重地将抽屉锁死。如同一个犯了思想罪的犯人，在拼命掩饰自己的思想。
随后，被ARK发现了其逃跑欲望并且抓捕。
在一片纯白的房间中，被抓获的华生从昏迷中醒来。纯白的大型装置将华生死死地绑在上面，无论华生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别紧张，华生小姐，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在聊天结束之后我自然就会松开你的。”一身白大褂的男子出现在华生的面前，他的声音宛如有着魔力一般，让华生紧张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华生一句话也不说，仅仅只是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她。终于，华生被看的心里发毛了，忍不住别过脸去，开口问到：“你是谁？”
“我是ARK的管理者。”男人不知从哪里拉出来一个椅子坐下，继续说到：“如果喜欢的话，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称呼我，比如说莫里亚蒂教授之类的。”
“ARK的管理者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和如同福尔摩斯母亲一样的你好好谈谈。你认为什么才是人类的幸福，华生小姐？”
“至少不应该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监禁，担心着会不会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实验的牺牲者。”
“说的没错，被监禁着自然不能称之为自由，但是出去了这里又能怎样呢？你依旧是被监禁着，被这个世界监禁着，被名为国家的莫名其妙的组织圈养着，你需要为那个组织付出你生命的一切，甚至你还要培育后代，让你的祖祖辈辈都要为他们所圈养。”
男人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一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船了，人类不能永远都呆在这艘船上静静等着它沉没。人类需要为自己的未来与幸福寻找一个归宿，那那个归宿为何不能是ARK？我们才是方舟，人类最后的希望！”
“说得好听，你不过也只是利用D来谋取利益罢了！嘴上说着要寻找人类的未来与希望，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些肮脏的交易。”
“是的，我不否认那些交易，我以长生不死为卖点，出售给那些濒死的富豪们换取钱财，但那也是为了让D的研究更加顺利，让更多的人能在另一个世界里随心所欲的生活。”男人说着，随手唤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视频窗口，上面显示的人都各不相同，有的是个小男孩，在高兴的滑滑梯，跑步；有的是个小女孩，在开心的画画；也有几个老爷爷，在悠闲的下棋喝茶。虽然人都各有不同，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灿烂的笑容。
“这是什么？”其实华生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承认。
“你看到那个小男孩了吗？他天生便因为右脚畸形而没办法直立行走，那个小女孩，她因为一次事故而再也没办法看见东西，那些老人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患了不治之症，既无意义的花子女的钱又饱受痛苦。所以我将他们迎接到了ARK的世界里，让他们能够真正的体验生活。”男人再次挥了挥手，视频窗口一个接一个的关闭。
“进到ARK的世界里……那现实的他们呢？”
“他们死了，这是他们自己所选择的路，让自己现实的身体彻底死去，然后精神永远的活着。”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看起来你是误会了什么华生小姐。”男人笑着站起身，在空中转了一圈，红色的吊坠随着他的身子翩翩起舞，然后他又坐回椅子说到：“现实的死亡从来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意识还存在，他们就还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现实存在，就像我一样。”
在那一瞬间，华生才蓦然发现，在自己的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没有影子，和幽灵一般。
“福尔摩斯，以及其他的患者们，就是因为你这个荒唐的计划而被牺牲了一生吗？他们一辈子都得呆在研究室里被当成小白鼠解析研究，连名字都不允许拥有，甚至连蛋糕都不曾吃过，牺牲了无数人们所得到的世界，真的就那么有意义吗？？？？”
“建成一个世界总是需要牺牲的，上帝碰巧挑了他们作为牺牲的对象，这一点我也万分遗憾。但他们迟早是要死在D疾病中的，能在死前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在未来，无数的人们会感谢他们的牺牲。还是说，华生小姐你所在的国家，不需要任何士兵的牺牲便可以保卫国土吗？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牺牲，就可以完整的运行吗？你不会天真的认为，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人牺牲，所以牺牲便不存在吧！”
“我不会认同你的，为了你那宛如泡影的理想有多少人的人生就此毁灭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所以我向你保证华生小姐，这将是最后的牺牲。”莫里亚蒂摊开双手，死死地盯着华生的眼睛，真诚的说到：“我们的实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福尔摩斯所拥有的的精神强度在经过拉克西斯的增幅与处理之后，其空间足以让全世界的人类都进入其中，其稳定度足以让人类无忧无虑地生活直至人类最后一个个体消失。只要几个月就好，所以我才亲自过来请求你，希望你能够让福尔摩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让实验能够成功。”
“……真是个美好的梦，但是我拒绝。”
莫里亚蒂垂下了头，其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房间中，哪怕是虚假的影像，华生也能在他的眼神中读出那一抹失落。随后，就在莫里亚蒂彻底消失的瞬间，一直拘束着华生的仪器突然响起了声音。
“洗脑开始——”仪器嗡鸣着，一个看着就充满了不详的头盔死死地扣住了华生的头。随着机器的运行，华生痛苦的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
没过多久，机器就停止了运行，拘束的器具也尽数打开，华生挣扎着，闭着眼睛从仪器上滚落下来。
“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让你们洗脑。我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的，带着福尔摩斯一起从这里逃出去，然后回到外界正常的生活。”华生跌跌撞撞地出了门，然后朝着福尔摩斯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福尔摩斯正津津有味地捧着一本血字的研究读着，突然，房门被粗暴的打开，华生扶着头闯进了房间，大声地喊着：“福尔摩斯，快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福尔摩斯把书一把扔在旁边，焦急地冲到华生的身边，却被华生一把拉住。
“你不是说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吗？今天姐姐就带你出去哦，带你看看雨雪风霜，带你看看山峰大海。”华生拉着福尔摩斯往门外走，一边走华生一边回忆着自己调查了半年的出口方向。有一个紧急逃生出口，运气好的话可以从那跑出去。
“真的可以吗？”福尔摩斯的眼睛里仿佛能放出光来。
“真的，相信我吧！”华生拼命挤出一个笑容。
华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一点华生自己是最清楚的。那该死的洗脑程序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一直在她的耳边低语。
拉克西斯嗡鸣着，医院的警报被拉响，脚步声如同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快，这边！”华生拉着男孩的手，漆黑的门就在他们的面前，只要再一步，再一步，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往无垠的世界里了。
就在那一瞬间，华生听到了自己的脑海中有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根线啪的一声断开了。
于是华生停下了脚步，福尔摩斯在一旁疑惑的看着她，那一瞬间，华生脑海中的声音以一个从未有过的音量盖过了华生的意识。华生几乎是无意识的掏出了怀中的匕首，然后在福尔摩斯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狠狠地插进了福尔摩斯的心脏。
“不能让你逃走，不能让你逃走，为了新世界，为了新世界……”
终章 莱辛巴赫瀑布
“在福尔摩斯的生命即将停止的瞬间，莫里亚蒂紧急启动的拉克西斯装置进行精神空间抽出与处理。但是毕竟准备时间太过紧张，拉克西斯没能完全处理的精神开始了无边无际的扩张，暴走，最终形成了这个世界。而福尔摩斯残余的人格以你和我二人的形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中，各司其职地守护着这个世界。而为了将我们的世界彻底抹杀，华生作为刺客被送了进来，但是因冲击过大，直到见到了现实中的福尔摩斯的尸体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
“嗯，辛苦了，故事讲得不错。”
我摸了摸兜里的吊坠，吊坠曾经所带来的不适感已经彻底消失了，如今它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职责，成为了一个单纯的吊坠——我与华生的记忆都已经恢复了，虽然华生还是个被洗脑了的人偶。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能代表福尔摩斯的意识，所以我会在这里等着。”小男孩看着我。
“我去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让这次的推理故事彻底结束。”我站起了身，向着门外的方向走出去，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
“对了，福尔摩斯，”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了吊坠在小男孩的眼前晃了晃，问到：“你喜欢这吊坠吗？”
“嗯？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小男孩回答道。
我笑了笑，收起了吊坠，前往了最终故事的舞台。
我站在我曾经的侦探办公室的门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正了正胸前的领带，我希望我头上的礼帽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躲藏而沾上灰尘，因为我待会要会见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士。
我敲了敲门，然后我还没等里边的人说话便打开了房门。随着门缓缓打开，我先开口说到：“晚上好，华生小姐。”
房间内，华生静静地坐在她白天坐着的位置等着我，在看到我进来的瞬间，华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径直地走过华生的身边，然后倒在我专属的椅子里，慵懒的伸个懒腰。
“福尔摩斯先生，尸体找到了吗？”
“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华生小姐。”我打断了她的提问，“你想起来你寻找尸体的真正目的了吗？”
“……没有，很遗憾。”华生略表歉意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在找到尸体之后要做些什么呢？”我接着提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应该交给警察吧。”
“是吗？那我希望你不会被以侮辱尸体罪的罪名被抓起来，华生小姐——不，我应该叫你莫里亚蒂教授对吗？”我的语气逐渐冰冷了下来，然后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华生小姐的面容并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美丽的华生小姐。但是我知道，她的内在早就已经被那个名为莫里亚蒂的幽灵占据了。
“哈啊……真是有够打击我的自尊心的，我明明将华生杀你之前的全部记忆都传输给你了才对。事实上，那个小男孩可是对于我的身份深信不疑的，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才被你给发现的？”莫里亚蒂摊了摊手，一脸苦笑地看着我。
“很简单的错误，莫里亚蒂。”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然后指了指华生胸前口袋里的小刀，“如果你真的拥有着万能的洗脑技术，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华生有机会背叛，更不会发生因为洗脑失败导致华生杀了我令我的精神空间暴走的事件发生。能够让ARK的真相隐藏于世间近百年的你，怎么可能会在技术即将成型的时候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呢？”
“只要是人，总是会有犯错的时候的。”
“不，这并不是失误，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才对。你事先调查了华生的一切，利用你的权利将华生送来我的身边，就为了能让她的行动对我产生积极的影响，让我的精神成长的足够强壮，然后成为你新世界的基石。”
“但是事实就是，华生并没有乖乖听我的话把你送进坟墓，而是选择了带你逃走，我也迫不得已使出洗脑装置，最后洗脑失败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不，你的洗脑并没有失败。或者说，从一开始，洗脑就只是一个为了欺骗我和华生的幌子。你只是假借洗脑的名义，将自己的精神覆盖到了华生的大脑上，完美的上演了一出复活的戏码。”我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曾让我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如今却只剩下了疯狂与偏执，“你存在于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哈哈哈，福尔摩斯你可真会说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充满幻想的技术。我能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作为一个早已经灵魂化的人，被你的精神世界卷进来了罢了。”莫里亚蒂哈哈大笑，对我的言论不屑一顾。
“ARK制作出来的幻想技术还少吗？事到如今哪怕你跟我说你可以穿越时空我也不会觉得惊讶了。不过如果你这么想要一个证据的话，那么你觉得这个如何呢？”我掏出了口袋里的红色吊坠，扔到了桌面上。
“这是你给我的记忆中的你在与华生对话是所戴着的吊坠，我想这个吊坠恐怕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就连已经幽灵化了之后你都随身不离地戴着它。”莫里亚蒂看了看桌上的吊坠，略微犹豫了一下，从桌上拿过了吊坠。
“在你发现无法说服华生继续为你服务之后，你启动了备用的方案：将自己的意识覆盖到华生的身体里，然后利用华生的身体接近我。但是你也知道，如果被我发现了华生的身体里不再是华生的话，你就将会彻底成为我的敌人，被我所抗拒。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很聪明的方法，那就是并不完全覆盖华生的意识，而是先利用华生的意识接近我，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覆盖掉华生的意识，然后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将我杀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杀死我的时候，恐怕我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壮到能成为你心中理想的新世界的基石了吧。但是因为没有华生引导我自愿赴死，你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等待我自然死亡，所以你只好选择了先行动手将我杀死，然后利用拉克西斯人为地令我的精神暴走，最后在我的世界里彻底取代我们。到这，你的新世界计划就算成功了。甚至你提前预想到了你很有可能会因为进入新世界的冲击而失忆，于是你在进入之前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与接近我的手段，就是为了能够让我们恢复记忆。”我抬起头看着莫里亚蒂，“到这，我的推理结束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既然你已经了解到这一步了，那你为什么还没有直接动手杀了我？只要杀了我，然后让拉克西斯停下来，这次的事件就会彻底结束，ARK的使命也将彻底终结。”莫里亚蒂嘴角带着笑，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我沉默，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承认。
“你不想说的话我来替你回答好了。因为我的意识覆盖并不完全，只要我在这完成了我的使命，我就可以利用你的精神世界将华生的灵魂从我的灵魂里分离出来，然后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但是如果我要是在这里被你杀死了，那么……”莫里亚蒂笑着看着我，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那么吸引你，不惜牺牲这么多人，牺牲那么长的时间也要完成？”
“我和她约定好了，我一定会创造出一个不再有任何人会牺牲的世界，不再有任何人会受伤的理想的幸福世界，为了达成那个约定，无论弄脏我的手多少次我都不在乎。福尔摩斯，直到现在我对华生说的那句誓言也还没变：你将成为这个理想世界中牺牲的最后一个人，只要你消失了，所有的生命都将得到救赎，包括华生。”
“想象一下吧！在新的世界里，人类不会再有生病衰老，不再需要为了资源而互相掠夺，不再会爆发任何的战争，每一个小孩都可以欢笑着长大，每天都能吃着香喷喷的面包！人类将会在那个世界里达成真正的和平，永远的和平！而这一切，仅仅只是需要你的一点小小的牺牲罢了，在那个美好的新世界中，每一个人都将会记住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将会被铭记在每一段历史上，成为无数幸福的人们所日夜歌颂的对象！”莫里亚蒂激动地举起双手开始了他的演讲。
“不劳您费心了，我想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已经足够有名了。”我冷冷地回应到。
“福尔摩斯！你怎能如此自私！你要为了你一人的性命而忽视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在痛苦中死去的孩子吗！”
“所以就让他们全部成为鬼魂，活在一个虚假的、由别人创造的一个伪造世界里吗！醒醒吧莫里亚蒂，哪怕这么做也不会有任何人获得幸福的！”
“你懂什么？在现实里有那么多的人们每天活在无尽的痛苦中你能体会吗？从小生活在ARK医院里的你，从来不愁吃穿用度的你能懂得这个世界上每天因为少了一片面包而饿死的孩子们的痛苦吗？从残酷的现实面前逃开有什么不对的吗？只要能幸福，哪怕活在由别人创造的虚伪世界里又如何？”
“看来我与你之间只是白费口舌罢了。”
我们彼此互相瞪视着，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好，好。”他终于说道，“这是你死我活的一场决斗，福尔摩斯先生。你想击败我的梦想，我告诉你，你决不会击败我的。如果你的意志足以使我遭到毁灭，那我也一定会与你同归于尽的。”
“你过奖了，莫里亚蒂先生，”我说道，“我来答谢你一句，我告诉你，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世界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尾声
意识到梦是梦而醒来的瞬间，华生睁开了双眼，看到的却只是陌生的天花板。护士小姐高声呼喊着华生小姐醒了，华生小姐醒了，那声音遥远的宛如一场梦境一般。随后没过多久，华生的病房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华生小姐，请问你对于三个月前格陵兰岛的不明组织集体自焚事件知道些什么内幕吗？”一名像是警察的人问到。
“华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睡了三个月了，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仿佛是自己父母的人问到。
“华生女士，请问……”许许多多的人带来着许许多多嘈杂的声音，虽然让华生感到非常反感，但是她却又无力说话赶走他们。直到医生过来把人全都轰出去说要让病人静养，华生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华生小姐，您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还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请先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医生在轰走了人群后向华生说到。
“福尔摩斯呢，和我一直在一起的那个小男孩怎么样了？”华生虚弱地问到。
“他在另外的病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请不要过度担心。”
“那就好，谢谢你，医生。”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在静养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华生不断的询问外界的消息，找到三个月之前的报纸去了解事情的走向。但是报纸上写的也是语焉不详，只提及了格陵兰岛的某个大型医院发生了重大的安全事故，因人为纵火导致了大型的火灾，而医院内所有员工与病人判断全部是自焚自杀，最终营救出来的只有一个当时已经昏迷的看护士和一个心脏上有些许创伤的小男孩，该事件被评价为是邪教组织的一次有组织有规模的恐怖袭击，一个自称NoaH的恐怖组织在那之后不久公开此次事件是他们的新型武器的实验结果，宣布对此事负责。
奇迹般的，华生在那么严重的火灾现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福尔摩斯则是除了心脏处有一处刀伤外，还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中，就连世界顶尖的脑科学家也没有找到原因。
华生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在梦里，她看着自己掏出了刀子捅进了福尔摩斯的心脏处，还与福尔摩斯起了很大的争执，最后与福尔摩斯双双掉入无尽的深渊中死去。她心中的某处隐隐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想去承认。
于是这一夜，华生偷偷溜出了自己病房。
她打听过福尔摩斯的病房位置在哪，也做过详细的路线调查，有充足的把握不会遇到任何的巡逻的守卫，于是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福尔摩斯的病房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笑着叫她华生姐姐的小男孩，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逃避。
“早上好，福尔摩斯，我来迎接你了，让我们履行那个时候的约定吧，一起去看看山峰，还有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