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旧时:割裂(一)
当世界之心的力量在这片大地流失时,各城邦都躁动不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那个史维斯。虽然在那个时候四巫师在世界之心上绑定精神控制的事没人不知道,也不是人人都允许他把世界之心带走。我?我可不管,跟我有什么关系?什么说他是天灾,恶龙使者……我把话摆着了,跟你没关的事不要管。
八十多年前伦就和其他邦主,当然有我最爱的蒙,把那条上去的路封住了,有些爱生事的还回去瞧瞧看,一股想去地上看看的想法,有人回来了吗?没有。我就不信那些光从嘴巴里吐出的谣言,你们也不要听着那些话就觉得像那么一回事。我听过,地上还不如这里好,没有一个人有世界之心的恩赐,简直就是噩梦般的生活,别看有些人没有世界之心的恩赐了,大部分都还在的,担心啥啊,你在这还能活得好好的,出去了,能不能捡到一条命就说不定了。
十四小时后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好好谈谈。
我得走了,你不用管我,走就是了。
※※※
史维斯点燃了桌子上的萤灯,小夜灯般的微光允许陈文得以辨出屋子里的东西:一张没有被褥的木床和一张嵌在墙壁上的桌子。之前找到的小屋应该是屋主人的储藏室。
一块日耀岩似乎在他们周围坠落,然后爆炸,推得这间小屋晃动了几秒钟。但他们看不见火光,世界被黑色填充,除了他们空无一物。
史维斯在床上摊开了刚刚找到的天拓地图。整块地图实时更新,黑色的条带是大裂隙,图像较暗的地区有一部分日耀岩已经熄灭,而地图轮廓之内的其他区域便是日耀岩几乎全部熄灭、坠毁的地方。
陈文张望了一小会,便无趣地走开,坐在桌子旁边。两米外的黑暗包围了这座小屋,等待着灯火熄灭一跃而上。一只小虫子爬上了灯,在窗框上印下残缺的影子。陈文眼看着它将屋外的黑色相连,他一面提醒自己不要瞎想,一面将注意力转向现实问题。
“我们这样进来好吗?”
萤灯映出史维斯奇怪的影子。
“嗯?怎么说……阶级分化……我还有那么一点地位。”
“什么地位?”陈文追问道。
史维斯长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陈文担心自己戳中了史维斯的难处,不再多问,盯着灯盏发起呆来。
萤灯的光亮在十多分钟后便降低至了打火机的水平。史维斯戴着用以夜视的眼镜,因而不受什么影响,而陈文的那副被他折成了几瓣,丢在了森林的不知某个地方,史维斯也没有再帮他制作一副的意思。他就这样近视,还眼瞎,连纯粹的黑色也能看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萤灯只能勉强照亮他手指的皱纹时,他决定起身去史维斯那里拿一个球灯。他撑起桌子站了起来,却因用力过猛将桌子压塌了,沉闷的碰撞击碎了长久的静默,史维斯那双散发出棕色幽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抓了他几秒,令陈文忍不住让尾巴更紧地握住自己的肚子。
史维斯转过了身,陈文得以放下僵持的手,袖子垂落,盖住了羞愧。
“你梦见了什么东西?”
史维斯的突然说话吓得陈文差点踩在了萤灯上,他往身后探了探,挪了挪脚,握住萤灯,才开始思考史维斯刚才的那个问题。
“哪一次?”萤灯的光和白色的人影在陈文的脑海中闪过。他安慰自己,猜史维斯并不是在问这个。
“嗯?”
“就你刚才喊我起来的那次还是咋地?”陈文嚼出来的字又混为一团,连自己也有点分辨不清楚,史维斯好像也没有听清,他不再问了,而是点亮了球灯,展示起自己的计划路线。
“我们现在在地图的这个位置,”史维斯指着那一大块黑色地区的中心靠左的位置,“我们可能需要一路向北……直到这里。”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扭来扭去,最后停在了一片淡蓝色的地方。
“嗯。”
“直线距离两千多千米,这是我计划的最远距离。”
史维斯或许在等待陈文的意见。陈文?他没有意见。
“嗯。”陈文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这段内容来自戴维·索里克也就是现在的史维斯第一次来到天拓的经历。自他和陈文见面以来他一直以史维斯这个名字称呼自己,很少谈起他本来的名字,有可能是为了纪念自己的那个叫史维斯的爷爷,但这只是猜测。
抛开以上话题,以下是正文:
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尸体。面前的两个生物全身透出一种冰冷的紫光,衣衫褴褛,露出干瘪的皮肤。它们各拿着一把破损的剑,生锈的剑柄上沾满了黑色的印记。
戴维四人愣在原地,而紫色的人以非人的步伐爬向他们,残缺的脸扬起了变形的嘴角。
他们死定了。
“快跑!拿好剑!”戴维·索里克喊道。纳奇和海妮扯出侧身的短剑与戴维、史维斯一起跑下碎裂的石阶。
紫色的人掰开它们的嘴巴发出病态的尖叫声。那声音划过喉咙顶,穿过牙缝,从发冠直冲而上,击中了戴维一行人的耳膜。
入口处的人形雕像被拦腰斩断,它的上半部分飞至空中,在日耀岩暗淡的光线照射下爆炸。无数碎片坠向戴维身边的大地。
※※※
我们还没有遭受重大意外。陈文的状态暂时良好,抑制液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有一点,没有日耀岩,这个地方活不了多久。不用担心,我和他会完成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爷爷也带走,他不该留在这里。
……
留言至此。
※※※
当史维斯遇到第一条龙时,整个旅程才进行了四个小时左右。那条龙没有夜视能力,应该是被迫逃进了这个地方。它想必注意到了史维斯留在洞穴里的光,径直飞向这里。
史维斯跑回了歇脚的洞穴,跟陈文简单解释了一下后熄灭了灯,让他往内靠不要出声。龙落在了头顶。
一条扁平的尾巴自洞口上方爬进了洞穴,淡蓝色的尾翼黏在了他们几米远的洞壁上。
悄无声息地,它探出头,打开了脑叶,里面的触觉神经直立起来,捕捉周围的动静。
陈文回应了龙的感应,他站起身,张开嘴露出尖牙,史维斯摁住他的手,但没有什么效果,陈文的身体开始消失。
史维斯将从洞穴中凿下的石锥插进了陈文还未消失的手臂,黑色的液体自伤口处涌出,散发出腐烂的气味。陈文恢复了形体,低吼了一声,随后瘫坐在地上。
那条龙缩紧神经触,关闭了脑叶。它抬起头,拉回尾巴,扇动一下翅膀朝更深的黑暗地带飞去。
石锥自然地滑落下陈文的手臂,原本的尖端被削平。史维斯帮忙清除掉剩余的黑色液体,接着打开了灯。灯光不强,陈文面前的史维斯仍然模糊一片。
史维斯为陈文留下了一小段思考的时间,这段时间在烛光中度过,两人面对同样的虚幻的身影。
在这期间,他为陈文制作了一把用皮革包住的石制匕首,用的是刚才的同类石头原料。陈文接过后思考了几分钟,把它戴在了脖子上。
“方便快捷。”陈文说。
※※※
在昏暗的灯光下,史维斯为两人准备食物,其中包括一种稠密的青色糊状物,用叶子包裹着。陈文没有心情吃那种奇怪的东西,只让他留下了一小杯清淡的饮料。
陈文的思绪再次纠缠在了一起,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些经历。 远处传来大地的轰鸣。史维斯站起身,隐匿在灯光之外,消失在了陈文的视野中。这几秒,陈文的面前只有木杯作伴,木杯在震动,在咳嗽,在招呼史维斯让他再次出现在眼前。现在,陈文爱上了他身边的木杯。
他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
陈文一边把玩着小刀,一边望着地毯上被抽出的线。嘴中的辛苦味久久不散,手臂上的伤口随时都好像会裂开。他回忆着冲动所带来的快感,与现在的平静产生鲜明对比。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史维斯?”
“嗯?”史维斯放低碗,看着陈文。
陈文调整好坐姿,舒服地靠着墙壁,然后忘了该从何问起。他抚摸着匕首的皮革,柔软的细毛与他手掌的毛互相拥抱。陈文在紧密的交融中找到了了众多问题中的一个。
“我如果……”陈文咳嗽了一声,“发现我的情绪出现异常……是不是可以用这把小刀?拿起来,然后往身上割?”陈文一说完便觉得这个问题有那么一点可笑。
“不是迫不得已不要使用。有副作用,是不是?这次主要还是为了把龙赶跑,和它打意义不大。”
“所以呢?”陈文拔出小刀,黑色的刀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还有其他需要的时候我就可以用。”
史维斯皱起了眉头,他似乎理解了陈文目前的思维方式。他放下了碗和勺子,调亮了灯光。他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陈文面前。
“你只要在我需要你使用的时候用就行了,你也可以用它来处理一些杂碎的活。”
“这么自信?”陈文笑道,收起了匕首。他的视线避开了史维斯,聚焦在木杯上。
“我的自信微不足道,我说的是你的能力。你在努力之后还不能解决的话,确实可以那么做。当然,也仅限世界之心带来的影响。”
陈文心中有一个念想被浇灭了,而他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史维斯吃东西。
在他吃完放下碗后,陈文问了又一个问题。
“刚才那条龙长什么样?”
“龙吗?它就像一株淡蓝色的向日葵,正在寻找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