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禹】恶童（六）
夜色渐浓，张极揉着酸疼的脖颈从轿子里探出身来——
周围的景色早已分辨不清，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是去哪的路。
“放我下去！！我不会回去的！！”
数不清是第几次逃跑被抓回来了，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此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张老爷子瞅他一眼，像是要把那颗心都给叹出来，“小极啊，就跟爹回去吧，爹不是要害你啊…爹知道，因为你娘的事你怪我，可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儿子啊……”
张极捂着耳朵一句不听，心底一句又一句讥讽多的快要溢出来，虚伪。
亥时，吴玄感踏上进山的路。身后，村民们举着火把站在入口的位置不再上前一步。
对这界线一面敬畏，一面痛恨。
老妇人忍不住双手合十朝着一方祈祷，只要能杀了那个妖怪，她老婆子这条贱命不要也罢。
其他村民有样学样，祈祷的样子看起来虔诚极了。
那一颗颗本该善良朴实的心呐...
眼底的讽刺一闪而过，张泽禹嗤笑一声便转身投入黑暗。
张泽禹总觉得吴玄感在找什么，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掏出个罗盘看。
不是来杀他的吗？跟了一路了，他没发现？
若有所思的视线透过吴玄感的背影望向山里最黑暗的方向，那里有他一定要找到的东西...一个用来对付他的东西。
呵，原来是这样。
张泽禹无所谓的撇了撇嘴，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躺在树上开始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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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个暴雨的夜里醒来，老头儿已经很久没有管过他了，无论他是去偷庄稼还是去逗别人家的牲口。
后来他也懒得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一个人就一个人呗。
远处微弱的哭泣声时断时续，伴随的还有一阵阵不堪入耳的谩骂。张泽禹皱着眉头循声而去，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个被拖拽在地的孩子，脏污的泥泞溅得到处都是。
“少他妈给老子装，起来！赶不上明天的早市，不死老子也给你打死！”
一口唾沫啐下去，与污泥混为一体。
“救...救命，我...我真的...走不了...了...咳咳...”
“荒郊野岭的，指望鬼来救你吧！”背着走，男人肯定是不想的，可就这样拖着要是把脸弄坏了，就卖不了好价钱了。
骂骂咧咧的男人突然噤了声，像看见鬼一样把眼珠子瞪大，冰冷的注视下，他几乎不能呼吸，出于对危险的警觉，男人果断舍弃了手里的“累赘”，逃也似地奔下了山。
猩红的瞳仁逐渐正常，张泽禹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稚童的背影生涩开口，“别...怕。”
小朋友淋过一场大雨，又有伤在身，发了几天的高热才终于醒转过来，张泽禹为数不多可以给人类吃的东西都给了他。
“哥哥，你不吃吗?”
张泽禹摇了摇头，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朝阳，眼底也渐渐升起些柔软的情愫，“吃完...就送你下山了。”
山里野兽多，张泽禹寸步不离的照顾了几天小朋友倒是快把自己饿坏了，咸腥的美味慢慢在味蕾开花，久违的体验到犬齿撕咬食物的感觉，愉悦由内而外传了个遍。
空气中隐隐传来些异样的味道，张泽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直到一路找到快出山的地方——
本该已经回到父母怀中的小孩子，现在却是了无生机的躺在野猴的爪下，连一具完整的身子都没有...
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位置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赶走了那些聚集的野猴子，张泽禹艰难的挪动脚步过去。
他明明把他送下山了...
苦涩的悲伤还未来得及细品，很久没有人出没的黑山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又迎来了它的第三位访客——
“妖、妖怪！杀人了！”
......
身上的血不是他的啊，他没有杀人...
真的没有。
恶童的传言由此开始。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边那一轮月亮竟慢慢变幻成他从没见过的血色。
所以，注定是他该死。
千年藤木围成的小冢，里面放着件深色的小衣。
“既然来了，就不必再藏了。”
身姿修长的少年从阴影里出来，玩味的眼神落在道士手上，“怎么，就准备用这么张纸杀死我？”
桀骜的语气并没有引起吴玄感的不满，他只是默默打量着此行的目标——看起来风姿绰约的翩翩少年郎。
“你不该...”沉吟半晌，他还是说了出来，“不该活着。”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泽禹捂着肚子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好一个我不该活着，原来活着竟还是我做错了？
“你是什么道士？真是是非不分，善恶不辨。”
冷淡的嘲讽轻飘飘的从张泽禹嘴里吐出来，吴玄感拧眉看向那一轮血月，“冥顽不灵。”
金色符咒打在小衣上，起初张泽禹还站在一边看个热闹，后来却觉得身子开始出现灼烧的感觉。
“这是涤灵咒，我本该直接收了你以告慰死去的亡魂，可念在你年纪尚小、又身世凄”
悲天悯人的一席话还未说完，张泽禹的一声冷嗤就打断了他。
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少年眼中也没有丝毫畏惧，深入骨髓的痛苦只叫他越发清醒的知道自己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不屑，但他也没想过反抗，这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他不甘，凭什么这么对他？
灵魂被灼烧的感觉实在太过深刻，精神恍惚下他好像都出现了幻听，不，不是幻听——
那个妖怪今天能杀死吗？
咱们要相信大师！
我早就说了，咱们当初就不该当什么好人收留那对小夫妻...这都造的什么孽!
大师千万要将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太可恶了！
对！就该让他一辈子待地狱！就是转世投胎也会堕入畜生道！
...
...
呵，他张泽禹才不是妖怪，这群口口声声要他命的人才是真正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要他的命...
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抹诡谲的光，和惨白的脸恰恰相反的是他的嘴唇，红得能滴出血——
世人赠我以灾厄，我以我命咒长生
吴玄感脸色大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少年以命起誓，七窍尽毁，本就是半腐之身，更是借了后世的命道应赌...
这事，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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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章就该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