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兆头

 

“李笑阳，你说，为什么之前那么大的一个路口，它们连一个红绿灯都不放？”

 

我总觉得，我们那天的运气有点儿背。不过，倒不是说从早上开始就不好了，白天考试的时候，我还觉得蛮顺利的，虽然说忘带了橡皮，不过很快就从刘阳那里借到了——下午的英语作文，题目甚至和我们上星期做的练习册上最后一篇作文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名字从李华改成了小明，借的东西从苹果变成了橘子。换个角度想，这甚至还是运气好的证明呢，因为橘子是我最喜欢的水果。

 

不过，从李笑阳拉着我从小门一路冲出来之后，就发生了那么好几件不太好的事情。

 

第一个事情就是，我们回去的路上好像老要遇上红灯，躲不开一样

 

说来就很奇怪，我们早上从家教园赶过来的时候，经过梅岭路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结果晚上回去经过那里，梅岭路竟然就被一堆竖起来的大铁片做的临时围栏给拦了起来，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时不常地从里面冒出来。我们绕着那些围栏左找右找，找了半天也没有办法找到穿过去的办法。李笑阳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从上面爬进去——他找了棵树，夹着腿往上蹭到了和围栏差不多高的地方，扒着围栏往里看

 

结果很快就被里面的工人叔叔发现了，接着就被骂了回来。

 

“切，了不起。”李笑阳下来之后用脚使劲儿踢了一脚那块铁片做的围栏，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引得周围人齐刷刷地对他行注目礼。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拉着他从那里溜走，免得他一会儿还不知道害羞地向别人问同志们好

 

原来的路走不了了，我们就只能从旁边的东新四路绕道。

 

其实我们开始往回走的时候，离我们刚到梅岭路的时候好像都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我心想，要是我们早一点就绕路的话，说不定我们这个时候已经家教园和莫禹航他们汇合准备出发了

 

“如果刚才早点回来就好了。”

 

第二次在红绿灯底下等的时候，我嘟哝了一句：“刚才早点过来，说不定就是绿灯”

 

“咱们尽量快点就是啦，也不用急成那样，你妈妈又不是老师，食堂也不是课堂。”李笑阳倒是一点不慌，脸上一副想笑的表情：“你就算真迟到，她难不成还能罚你到餐厅外面去罚站？”

 

“她好像还真这么干过。”我撇了撇嘴。

 

小时候有一次，妈妈好像确实因为迟到的事情罚我站过。而且在印象中，那次好像我也是回家迟到，而且也是没有赶上吃饭。至于为什么，我倒是不记得了，妈妈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我好像也忘了。但我还蛮确定的，她平常不会为了这事那么生气——可是那天，她不仅训了我一顿，还让我双手侧平举站在家门口，然后她就端着椅子坐在我面前，端着饭在我的面前吃，吃一口抬头瞪我一眼，后面我举的手酸得不行，有点举不直了，她就走过来使劲用筷子敲我的手指甲盖儿。

 

我以为她吃完就会消气，喊我进去吃，不过那天她好像吃完了也还是生我气，瞪了我一眼说，一会儿开门别让我逮到你乱动，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妈妈关上门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慢慢黑了下来。那个时候好像刚快到夏天，对了，就连这个时间都好像和现在一样——然后就有些小蚊子开始慢慢地聚到我身边咬起我来，一开始还好，但后面就越来越痒了，让我忍不住把手缩回来挠几下身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吱嘎一声响，开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当时我正弯腰把裤腿卷起来挠我袜子盖着的那一段，一边还直想这些该死的蚊子为啥隔着袜子还能咬到我，听到这个声音，一瞬间还以为是妈妈开门了，吓得我赶紧又站直起来，把手平举

 

过了那么一两秒，我才反应过来，照在我身上的光是从后面来的。

 

“噗”

 

邻居阿姨奇怪的笑声轻轻地从身后传来，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在笑话我，心里有点儿气，但我还是不敢回头，怕她一会儿给我妈妈告状去。

 

从她的屋子里冒出来的还有好些饭菜的香味，一闻到，我的肚子就控制不住的叫了一声。

 

“又犯错误啦，月月？”邻居阿姨接着就走到了我的身边，笑着问我，一边还拍拍我的肩膀，拍的我差点没哎哟一声叫出来

 

“……嗯。”我点点头，这个时候感觉已经难受得有点想哭了。

 

“你妈妈也真是的，一点小事犯得着动那么大气吗？”

 

她当时似乎是这么说的，又或者说的可能不是这样，但总之是帮我打抱不平了几句，之后就喊我说，反正我妈妈现在没在看着我，要不要到她家先去吃一点。听她这么说，我回头看了眼阿姨的家里，她的老公和女儿正在屋里坐着——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小姐姐应该要比我大了一两岁。但是我看她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我跟阿姨摇了摇头，说实话，一方面是因为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我也真的怕妈妈突然跑出来发现我不在家门口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可能到睡觉都不会让我进家门了

 

阿姨又哄了我几句，说别怕，你妈妈出来阿姨替你说，你就说是阿姨硬拉着你进来的，不过我还是一直对她摇头。后来，阿姨看起来好像也觉得劝不了我了，就又往我身后走回去。

 

她从我面前消失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我突然有点后悔起来，又想和她一起走，去她家吃点东西了。

 

我有点儿沮丧地听她进了门，换上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两声，然后就等着又一声吱嘎之后她把门关上

 

光亮消失了，这会儿好像比刚才她开门之前还要黑呢，我突然间啥也看不见了，有点儿害怕。

 

不过，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很快又开了。

 

“来，拿着。”阿姨又两下走到了我身边，手上抓着一个用餐巾纸包好的鸡腿子，举到我面前的时候还滴着汤汁呢

 

我两只眼睛盯着那个鸡腿子吞了半天口水，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

 

但是，那天好像也就和今天回去的路上一样这么倒霉。就在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的时候，还没等我吞下去，妈妈也把门打开了。而且很明显她应该早就听到阿姨和我说话的声音了，一打开门，我就对上了她睁得老圆的眼睛，接着听到一声怒喝

 

“谭月！关门前我给你说什么来着？！”

 

我好像没有回答她。

 

我觉得我当时应该吓傻了，那个时候我的胆子应该比现在小多了。阿姨是接着马上就挡在我面前替我说话，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的，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妈妈后来从我手上一把夺走那个只咬了一口的鸡腿，然后当着阿姨的面，就往楼道外面的空中扔了出去，完了还扇了我一耳光

 

我好像那个时候才忍不住大哭起来。

 

然后，就在我哭的同时，妈妈似乎和邻居的阿姨也吵了一架。我记得邻居阿姨用很尖的声音骂我妈妈是个神经病，而妈妈则骂她多管闲事。她们吵了很久，越吵越凶，最后好像都忘了我的存在，连哥哥后来从门边上探出头来偷偷招手喊我进去都没发现。最后她俩同时摔上门的时候，我已经把哥哥偷偷拿给我吃的饭吞下肚，藏进了他的卧室里。

 

“真的假的？”

 

李笑阳听我说的时候，有点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毛：“看你妈之前来的时候还挺好说话的……以前竟然这么不讲理吗？”

 

“有时候。”我摇了摇头。“也不是每次都这样。”

 

虽然这么说，如果她真的生气起来的时候，就连哥哥也会很怕她——那次的事之后，直到那个邻居阿姨搬走，我们好像都没再怎么和她说过话

 

有时候，或者说这几次和妈妈见面，她对我特别好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有点儿不敢相信她

 

“你说，为什么之前那么大的一个路口，它们连一个红绿灯都不放？”

 

我说完之后，李笑阳有一会儿都没说话，就看着路对面的红绿灯倒计时发呆。过了一会儿之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一段路明明这么小，他们反而弄了这么多个红绿灯”

 

“嗯？”

 

李笑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好像反应过来我在问他：“哦，你说红绿灯？”

 

“对啊。”我点点头。

 

“那还不简单啊”李笑阳呵呵一笑：“当然是因为路大了能同时经过的车和人都更多啊，路小了不就挤了，才需要红绿灯来控制”

 

“……”

 

我总觉得他的这个答案有哪里并不太对。

 

“哎呀别想那么多啦，绿灯来了，快走”李笑阳看我好像还在思考他的回答，一拽我的手就拉着我往马路对面冲。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们才到了家教园的小区门口。

 

这一天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虽然说，平常我应该会主动这么做，不过，在要和妈妈见面的这天，我却一点都不想碰上这样的事情

 

我们刚到小区门前的时候，那种海浪由远及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预感到要下雨，过了门卫之后拉着李笑阳就赶紧往家教园的那栋楼冲，但是还是没赶上，哗地一声，暴雨就打在了我和他的头顶上

 

雨下得非常大，只不过是几秒而已，等我们冲进楼底过道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两只落汤鸡了

 

“呼……这下，必须得洗澡了，呼”

 

李笑阳喘着气看我，笑起来：“怎么，每次要下雨你都知道啊，傻子越”

 

我有点儿笑不出来，昨天说好的集合时间已经过了好久，还必须先洗个澡再去，计划好像全被打乱了，让我有点儿心慌慌的感觉

 

178.主动请求

 

“哇，谭越，李笑阳，你俩……”我们刚一进家教园，果然就看见莫禹航和王舒瑞坐在门口的床边上等着我们：“都成落汤鸡了！……那岂不是要先洗个澡再出发？”

 

“废话”李笑阳白了莫禹航一眼。“我带他上去洗，你们再等一会”

 

“我们又不着急”莫禹航和王舒瑞马上一起摇头。“早吃完饭了都。”

 

“行行行，不急就好，傻子，走”李笑阳说完就拉着我上楼。

 

洗澡换衣服本身不费什么时间，反倒是洗完澡之后吹头发，梳头和整理衣服用了比较久。完了之后，李笑阳还很固执地一定要从灰哥家翻一个背包出来给我装衣服和其他东西。一会儿之后我们下来，莫禹航伸手就把他之前借的平板还给了我。

 

“一会儿，你就在平板上和我们挂着电话好啦，这个耳机就先借给你，记住不要拔下来。”

 

莫禹航还给我的时候指着平板上插的耳机，交代我：“你就这样放你包里，一会儿和你妈妈见面了，你拿出来玩，然后放一边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听到你和她说话的声音了。”

 

“真的一定要听吗？”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拉开包把平板连着耳机一起塞到衣服中间。

 

“嗯，当然，有办法的话，你最好还能戴着耳机，这样我们想说什么就可以跟你说。”莫禹航挠了挠头又补充道：“放心啦，就算说了什么秘密，我们肯定不会跟别人说的。帮忙就要帮到底，你说对吧，王舒瑞？”

 

“嗯。”王舒瑞狠狠地点了个头。

 

咵。水泡破裂的声音从我裤兜里传出来。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妈妈发消息来了——洗澡之前，我还是先给妈妈发了个信告诉她路上堵了，有可能会迟到，免得她等着急了。

 

拿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

 

——不用急，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我看刚下大暴雨了，你们回去有淋到吗？

——要妈妈来接你吗？

 

妈妈的最后一条消息可把我吓了一跳，我都有点担心她说不定发完消息就真的朝家教园这里过来了，那样的话，莫禹航他们就没办法偷偷跟着我一起去了——所以我一看到就赶紧打了几个字给她，告诉她我现在已经出门走了有一会儿了，不用她来接。

 

——哦哦，好

——那现在在哪呢？

——雨好像差不多停了，你要不在你现在的地方等一会儿，告诉妈妈在哪里，妈妈现在过去接你。

 

我看了一眼李笑阳，又看了一眼莫禹航。

 

“你就说你不知道你在哪，只知道怎么走过去？”然后莫禹航说。

 

我点点头，就照着他说的发了消息给妈妈。这么说了之后，妈妈好像才作罢——说实话，我都有点怕她想起让我发个位置给她啥的。

 

“好了，走！”

 

一切安排妥当，李笑阳打了个响指，招呼着我们一块出了门。

 

妈妈约我见面的地方离家教园其实不远，从家教园往河滨路的方向走，到了之后再拐弯顺着河滨路的底下往上走，到一座桥的位置之后爬上去，穿过过街天桥再一直往前走就到了。莫禹航说那个地方其实根本没有吃饭的地方，只有一座麒麟山公园——一开始我还不太敢信，直到真的快靠近了，我才发现真的是这样。

 

“就在这里分手！”离麒麟山公园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莫禹航拉着李笑阳和王舒瑞站住，然后对我使劲挥了挥手。“之后就靠你自己啦，谭越，加油哦”

 

“嗯”我点点头，和他们也挥挥手。

 

我一个人往前走到了底，没几分钟，就到了麒麟山公园的大门前。七点，刚刚好是我和妈妈说好的时间。按理说，这里就是和妈妈约好见面的地方了——不过很奇怪，我在附近找了好几圈，也没有真的看见妈妈的影子

 

最后反而是妈妈迟到了吗？

 

我觉得有点儿好玩，这倒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所以我又拿眼睛顺着公园前的广场瞄了一遍——只要看起来像是女的我都仔细地看了看，不过还是没看到像妈妈的

 

确定是我先到之后，我就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我应该可以给妈妈少留下一个坏印象——等妈妈的功夫，我就按莫禹航说的，找了个石墩子坐下，然后把平板拿了出来，戴上耳机玩起来。

 

那个通话中的红色标志一直在右上角亮着，不过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从那边传来，让我都怀疑它会不会早就出问题了。

 

“莫禹航？”

 

过了会儿，我小声对着耳麦喊：“你在吗？”

 

一开始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我都觉得可能通话真的已经断了。然后过了几秒，莫禹航的声音才响起来。

 

“当然在啊，我们也在找地方歇呢”

 

莫禹航的声音听起来比我好像还轻：“这公园附近蚊子也忒多了，想找个商场蹭空调都蹭不到”

 

妈妈最后来的也不晚。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抬头往马路对面一望，就看到她从对面朝我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上面披着一件淡黄色的半透明的那种长袖衬衫的样子，还戴了个白色的那种圆帽子，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还要漂亮好多——有会子我心想，难不成妈妈也怕给我留下坏印象，所以也特地打扮过不成

 

“月月”

 

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把平板盖上，挺直了背往马路边走过去。

 

当时我走路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机器人，要是让李笑阳看见我这时候走路的样子，他一定会笑话我

 

“对不起，妈妈迟到了。”

 

妈妈走到我面前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对我解释，一边笑着弯腰开始翻起她的小挎包：“刚才在路上啊，妈妈看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店，就想着给你买一个小礼物，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对不起啊”

 

“小礼物？”

 

我有些不明白地歪过头，看着她找。

 

“嗯，就是这个，呶”妈妈点点头，这时候从她的包里翻出了那个小包裹，一伸手递到我面前：“月月你拆开看看？”

 

“嗯”我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才接过来。

 

这个小包裹的包装真的还挺精致的，只不过，确实很小，所以我都猜不着这么小的盒子里能装下什么东西。一开始，我好像都找不到该怎么把包装纸给撕开，还是用指甲盖使劲儿沿着边边划了好几下，才弄出了一个破掉的口子，然后我才把包装给撕掉。

 

“好紧啊。”拆开包装之后，我又使劲儿摇晃了好几下盒子，才把盖子打开。

 

我总觉得，妈妈看我开礼物的时候似乎比我还要更开心，因为我这么做的时候，她就在边上一直看着我笑。

 

“这是？”

 

我捏着盒子里银色的链子把那东西揪了出来举到面前，一颗弯刀一样好小的月亮挂坠就吊在链子的最下面，在我的面前左摇摇右晃晃，闪着光还发出细碎的声音来。“项链？”

 

“也不是项链啦，只是个小挂坠”妈妈在边上笑着问我：“月月喜欢不？”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点头了：“喜欢。”

 

“喜欢就戴上给妈妈看看。”妈妈见我好像在发呆，没等我反应，就主动走到我身后，把那条链子从我手上拿了去，从后面套到了我的脖子上。链子的长度倒确实还挺刚好，就到我胸口下面一点点儿，戴在脖子上也不觉得很重

 

唯一的问题就是，戴这种东西总让我觉得，妈妈似乎是又把我当女孩子来看了。

 

有一件事莫禹航倒是没说错，那就是，妈妈果然没有打算在这里带我吃饭，她一边问着我今天考试的情况，一边就牵着我往市区里的方向走，还问我今晚想吃些什么——直到这个时候，她都还是很好说话，和我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笑，让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妈妈——”过了很久，我才找到机会开口主动和我说话，小声喊她。

 

“嗯？”

 

妈妈听我喊她，转头看着我。

 

“这个。”我把胸口坠着的月亮握在手心里，抬头对她说：“谢谢你。”

 

“月月，你觉得妈妈是你的谁呀？”妈妈听我这么说，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妈妈？”我被她问得有点懵。“不就是……我的妈妈吗？”

 

“对呀，那你对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呀？”妈妈接着又反问我。

 

“呃……”我摇了摇头，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能……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所以……”

 

我好像不应该直接说出来的，因为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我发现妈妈脸上的笑好像有几秒钟突然僵住了似的，虽然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了。

 

“一会儿吃完，顺便去商场给你买几套衣服吧？”妈妈接着岔开了话题，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套衣服也好旧了，上次去看你，还有上次的衣服也是……哥哥应该没什么钱一直给你买新衣服吧？”

 

“……嗯。”我迟疑了一两秒，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没有的，这些衣服去年才买……也可能是前年。是我之前自己不注意爱护——”

 

“要不要到妈妈现在的家去多住几天？正好一会儿再买几件内衣裤，月月要是想的话，也可以——”

 

“那个，内裤的话，我有带了。”听到这里，我赶紧抬头向妈妈解释，然后拍了一下身后背着的包。“不用买新的了。”

 

“月月你都准备好了？”妈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思考着莫禹航之前交代我的话：“只要妈妈肯让我去，我就去。和哥哥——我也说过了。我没问题……没问题的。”

 

“好！好……当然好。”妈妈看起来也瞬间变得更加高兴起来——她似乎是真的很高兴，一边笑，一边紧紧地握了握我牵着她的那只手。“那就太好了。妈妈还担心你会不同意呢……乖乖啊，妈妈哪会有什么不肯的，你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乖乖。月月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妈妈一直就等着你这一句呢。”

 

说完之后，她还是激动地止不住用手摸我的头，摸的我好不习惯。

 

179.闲谈

 

“月月，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经过八中的时候，妈妈问了我一句。

 

在这之前，我们经过了一个卖玉米的小摊。虽然我一直摇头说不要，不过妈妈还是执意给我买了两个，让我拿在手上，说可以等饿了再吃，免得想垫垫肚子的时候没东西。走了有一段路之后，闻着那个味道我还真有些忍不住，就拿了一个出来吃。

 

妈妈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正吃着呢，啃了一大口玉米粒下来，所以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声嗯。

 

“好像是十二虚岁，然后十一周岁也满了吧”

 

妈妈想了想又问，然后我又嗯了一声。“那等小学毕业，你就快十三周半了。”

 

我不知道她算这个是想干什么，就愣愣地听着她说。手上的那个玉米被我快吃完了，我就把它当成是梁雨经常用的那种口琴，左来右去的对着玉米杆子吹气，也还挺好玩儿的。我当时想，也许最初的口琴就是玉米杆子凿出来的也说不定。

 

“那你哥哥送你上小学也有点儿晚了。”妈妈算完了之后说，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我说。

 

“不会啊。”我马上摇头对她说：“我觉得刚刚好。”

 

“你哥哥小学毕业的时候，还没满十二周岁，都不能光明正大地骑自行车呢”妈妈笑起来，捏了一下我的脸：“等明年你五年级下学期开学了，你就已经十二周岁了，还要再过一年，才小学毕业，你还觉得不晚啊？”

 

“只要哥哥觉得不晚，那我也觉得不晚。”我很认真地告诉妈妈。

 

“行，妈妈知道你喜欢你哥哥。”妈妈说着，伸出手指帮我把粘在脸上的玉米粒抹了抹。“哥哥这几年照顾你也很辛苦吧。”

 

“嗯。”我点点头。

 

然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就继续吹着玉米。

 

“对了，那个……妈妈”过了会儿，我才想起来我胳膊肘挂着的袋子里还有一个玉米，想了想，我把袋子拿下来，从里面把玉米拿出来问她：“你饿了吗？要不，这个给你吃好了，我好像都有点饱了——”

 

“怎么这就饱了？”妈妈惊讶地看着我。“月月你食量也太小了吧”

 

“还好啦。”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平常晚餐都吃啥？吃多少呀？妈妈好像都还没问过你呢”

 

我和妈妈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直走到了市政府前面的花坛。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我就有些知道我们在哪了，因为再往前走一段，拐个弯就是我们家原来在的丁香新村。小时候到处乱跑，我有时候也跑到过这儿来

 

“晚餐吗~有时候就吃玉米。就这样一根嘛，就饱了，或者有时候吃腻了，就换一个地瓜。”我挠着头想了会儿，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回答妈妈：“还有的时候吃快餐，随便点个菜——然后我想想，还有面包，家教园那边门口有卖，一块钱一包，有两片，我一般一次要吃两包。哥哥每个月都会买牛奶寄回来给我，所以我晚上一直都有喝牛奶”

 

“怪不得，个子长得还挺高，这点倒像你哥哥。”妈妈听到这笑了笑，顺着我的背摸了摸：“就是瘦，平常营养没跟上”

 

“嗯哼。”

 

我看妈妈时不时地把玉米粒从那杆子上掰下来放进嘴里，而且每次总是竖着先卡在牙上，然后才一口咬下去吞了——这一幕莫名就让我觉得有点儿好笑，因为她吃着玉米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吃零食似的

 

“笑啥？”过了会，妈妈似乎注意到我在盯着她笑，奇怪地看着我

 

“没有”我憋着笑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把手背在身后站住了：“就是感觉……妈妈你……吃玉米的样子好像在嗑瓜子儿。”

 

妈妈愣了一下，好像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还是对我微笑了一下。

 

“一会儿去吃牛排，你可别啥都吃不下啊，给你补补身子”妈妈接着说了句，用手拍了下我的头，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对：“诶不对啊，之前你去和哥哥吃串串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你很能吃的不是？”

 

“因为……”

 

我一下子噎住了，想了半天要怎么解释：“我其实只要吃一根玉米就会饱啦，不过也不是说饱了……就不能再吃嘛。”

 

“你这孩子，那刚才是在唬我不成？”妈妈说着，脸上露出假装的怒色。

 

我总觉得，她这个时候其实才要更像是以前的样子些。

 

不过，就算我不敢相信她现在对我这么好全是真的，我还是有点儿怕她会突然变回以前的样子。

 

如果她能一直都是现在这样……

 

其实我也挺希望她真的能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许……

 

只不过……妈妈真的能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吗？

 

我想不太明白。

 

妈妈带着我去了阳光城边上开的一家牛排店。我原来还以为，只要是家牛排店，就一定会有自助餐可以拿，然后我就可以吃橘子吃到饱——因为毕竟，之前和哥哥去过的几次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没想到会有没自助餐的牛排店。

 

但妈妈带我去的这次，我们进门之后还真的啥小吃和水果也没看到，也没有看到跑来跑去的小朋友。

 

妈妈牵着我找了个位子面对面坐下，然后点单，然后，我们就开始在座位上干坐着等了，啥也干不了。

 

这家牛排店的菜单读起来也很累人，字很小，但是图片很大，一页厚厚的纸只放了一道菜，前面的还贵的有些吓人，一道菜就能扣我半个月生活费的那种——虽然妈妈似乎没有交代我什么不能点，不过我想起来了那天哥哥和妈妈说的话，所以最后还是一直往后翻到了底，不过也还是没有找到我认识的。

 

然后我又从尾翻到了头，还是没个主意，中间，在边上等的服务员哥哥都有点耗不住了，跟我们说一会儿需要了再叫他，然后就跑了。

 

结果最后，还是让妈妈帮我点了才完事。

 

“咋了？”

 

妈妈点完单和我对视了一会儿，问我：“怎么好像突然不太高兴？”

 

“没……我是想，我是本来……我是想去新华都那里的嘛，哥哥每次带我吃饭基本都是去那，或者上次去的万达那里也不错。”我小声地和妈妈说：“这里太安静了，感觉，感觉吃饭没什么意思”

 

咚地一下。

 

一声还挺响的撞击的声音突然从身边玻璃的方向传来，引得我和妈妈都回头一看，然后我就看见三个影子从玻璃的后面很快地跑开了。

 

“小朋友。”

 

妈妈笑了一下，站起来，把包放在座位上：“月月，妈妈去一下卫生间，你帮妈妈看一下包包啊。要是喜欢热闹，妈妈一会儿再带你去商场那儿逛，好不好？”

 

“嗯。”我点点头，看着妈妈走开去，叫住一个服务员不知道问了啥，接着就往楼上的方向走

 

看她消失在楼梯那边了，我这才赶紧从包里把平板取出来，把耳机戴上。

 

“莫禹航？莫禹航！”

 

我小声地对着耳麦喊：“你们啥时候跟来的呀？怎么之前都没看见你们？”

 

等了几秒钟之后，莫禹航才回话过来。

 

“一直都跟着呢，你和妈妈之前说的我们都听见了。”莫禹航在电话那头说：“不过……暂时好像还没听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要怎么办呀？”我嘀咕道。“总不可能等我跟她回家之后还一直跟你挂着吧……你电话费够用吗？”

 

“当然不可能一直挂着啊。”莫禹航说：“要不，一会儿在餐桌上，我教你，你主动问问她？”

 

“可是……”我犹豫了一两秒。“要问什么呀？”

 

想了想，我又接着说：“我其实有点儿怕问不好的话……又会像上次那样。”

 

“那就看你自己喽，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莫禹航对我说：“我把我觉得你应该问的事给你发过去，然后你自己随机应变喽。”

 

说完，只听他们三个人好像在电话那头就叽叽咕咕讨论了起来。大约刚好在妈妈回来的时候，他们把消息给我发了过来。

 

“看什么呢？”

 

我才刚收到消息要看，妈妈突然在身后喊了我一声，吓得我赶紧按灭了屏幕。

 

“没什么。”我对她使劲儿摇了摇头。

 

饮料上来了之后，我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假装是在玩游戏，才把莫禹航他们发来的消息点开看。

 

不过，他们说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我有点犯难起来。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问问你妈妈她有没有再结婚。或者现在有没有别的孩子

——如果有的话，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大好事！

 

180.小小的决心

 

我想我其实大概知道莫禹航为什么说，如果妈妈有了别的孩子，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哥哥就可以把这个当做一个理由，不让妈妈接我走了。

 

说实话，让我觉得有困难的事情好像其实并不是应该怎么开口去问妈妈这个问题。或者说，至少怎么开口问这件事并不是让我觉得最困难的地方。

 

如果妈妈真的有了别的孩子，我会觉得不高兴吗？

 

不过哥哥会不会早就知道了呢？

 

如果有的话，他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不高兴呢？

 

“月月，你怎么光划拉着不吃？”

 

牛排上来了之后，我和妈妈也没怎么再说话，就静静地低头各吃各的。这让我觉得有些怪不自在的，所以时不时地抬头就看一眼妈妈，然后我就发现她也会偶尔抬头看我。只是我不知道她抬头看我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会不会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东西。

 

说起来我倒是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妈妈吃牛排的方法和我不太一样。我都已经吃了好几块下肚了，她还在她的盘子里用叉子划拉着。一块牛排被她全分成了差不多大小的小块之后，她才把刀子放下，然后吃起第一口。

 

“妈妈，你不怕凉了吗”看她这么做，我一边把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问她

 

“还好呀，前面的凉那么一点，后面我吃的可比你快”妈妈眯缝起眼睛对我笑。“月月你快点吃，别玩平板了”

 

“我没玩。”我赶紧摇了摇头“就开着而已。”

 

“那就把耳机摘了吧，看你切牛排的时候隔一会就被线挂一下，怪别扭的”妈妈说着就伸手想替我把一边挂着的耳机摘下来，吓得我赶紧护住耳朵：“啊！”

 

“不要啦！”我护住之后解释说：“……我还要听歌呢”

 

毕竟才第一顿晚餐，耍耍脾气应该不会被妈妈骂吧？

 

“噗”

 

意料之外，妈妈反倒是笑了起来，是那种被逗乐的笑，把手收回去之后说：“月月你这么怕干什么呀，耳朵捂这么严实，妈妈又不是要把你耳朵揪下来”

 

“那可说不准”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说啥呢？”妈妈却好像听见了。

 

“我说，我说……”我想了想，低头继续切牛排，一边打着马虎：“要是不小心揪下来了呢，那我以后还怎么听你说的话呀”

 

“你听听，这傻子在说的啥呀，根本牛头不对马嘴”李笑阳的声音从耳机那边传过来，一听就是在嘲笑我。

 

“我才没说啥呢！”一个没忍住，我朝那边喊了一句。

 

“月月原来这么想听妈妈说话吗？”

 

结果，这句话好像直接被妈妈给误解了。我想了有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妈妈大概把我刚才最后那句和之前的那句话连起来听了，然后可能以为最后那句是我……赌气才说的？

 

“想听的话，妈妈以后就多和你说说话，好不好？”然后她就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我有点快晕倒了。

 

李笑阳几个人在耳机那边还在嗤嗤地笑，真是气死我了。

 

“对了，妈妈之前都没问过你呢……”

 

妈妈说完盯着我看了起来，很久都没接下一句话，盯的我心里有点儿毛毛的。“妈妈是说，之前一直想问，但是不太敢问月月来着……”

 

妈妈还会有不敢问我的问题？

 

我愣愣地也盯着她，一块牛排塞到嘴里，不过一直没想起来要咬下去，就等着她问。

 

“就是，月月你也不要有压力……你还记得之前，应该是两年前？有一次妈妈在学校里碰到过你吗？那个时候，你一看见妈妈就逃走了，之后妈妈找了半天你，在乒乓球桌底下找到你，本来想问你些话的……”妈妈接着边想边说：“只不过，那个时候月月好像……不太愿意和妈妈说话。月月你还记得吗？”

 

“嗯……嗯。”我一边发出那种闷哼的声音一边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把肉放回盘子里。

 

其实我记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老清楚了，就连当时最后妈妈松手之后的表情，我那个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吗，也对，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也正常。”妈妈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般：“不记得也好。”

 

“妈妈”我抬头之后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你想问我什么呀？”

 

“嗯……月月会很讨厌妈妈吗？”

 

听我这么说，妈妈的喉咙动了动，又动了动，然后才问了我一个问题。“妈妈知道，可能问这个问题不太应该……妈妈确实伤害了你和哥哥，这几年，不管怎么去解释，一直没回来看你们也是很不应该的做——”

 

“我……”我思考了一下，打断了妈妈的话，然后慢吞吞地对妈妈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讨厌。”

 

说完之后，我突然又有些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了。

 

不过，我好像也不完全是在说假话。虽然说，我确实有些怕妈妈变回以前的样子，或者如果妈妈阻止我去厦门和哥哥一起生活，也许我会真的讨厌她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可以不要变成那样的话。

 

“傻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这样哪里像是要拒绝她的样子啊？”李笑阳在电话那头很明显也听到了我说的，这时候开始骂我。

 

“月月不讨厌妈妈吗？”妈妈听完则是眼神闪了一下。

 

“没有讨厌，只是……”我摇头说，用叉子叉同一块牛排叉了好几下，叉起来又放下，叉起来又放下：“你有时候……凶我，也不听我说的话。哥哥他不会这样。哥哥他会听我说的话。我没有讨厌妈妈，只是觉得……哥哥比妈妈更适合当妈妈。”

 

完了，我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傻子，你——”李笑阳的声音又在那边开始响起来，但不知道为啥，这个时候我有点不想被他们的声音吵到，于是把耳机摘了下来，放到了桌上。

 

“所以，月月其实还是更想和哥哥一起生活，是这个意思吗？”妈妈这时的口气听起来显得有些失望。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妈妈，只是一直盯着餐盘。

 

我觉得妈妈肯定知道我心里在想啥，所以我有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问我。

 

“月月，没见到妈妈的这几年，你会想妈妈吗？”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问了我一个有点明知故问的问题。

 

“有想过……有想过一点吧。”我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小声说：“只是，只是……”

 

有一会儿，我自己好像也不明白我之后还想说啥。

 

只是，明明他才更想你啊……

 

然后很突然地，有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传进了我的耳朵，轻轻地对我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被妈妈这么一问，有一些我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的画面又开始慢慢地浮上脑海。我想起来了，因为每一个画面里都有哥哥，但是其实我又不太愿意想起来——那是在妈妈走之后的第一年里的事情了，我想我之所以我不想记起来，是因为那段时间，哥哥几乎没有怎么笑过，更没有和我笑过。

 

爸爸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经常地不在家，所以每天回到家之后，都是哥哥带饭或者做饭给我吃。一开始，我不理解妈妈离开的事情，还跟哥哥哭着要妈妈，嫌弃他做的饭不好吃，嫌弃他不肯陪我睡觉讲故事，可着劲儿和哥哥耍脾气。

 

直到有一次我哭着朝他发了半天的脾气，哥哥突然也呜得一声哭了下来，把筷子往地上一扔，就跑进卧室里摔上门，我好像才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那之后几天，除了几句必要的话，他什么也不和我说，也很少看我。

 

有时候，我会发现他盯着镜子发呆，眼睛红红的。

 

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我会听到妈妈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在家里响了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因为我一走出门去，声音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除了哥哥一下一下带着鼻音的呼吸声。

 

有时候……

 

有一天晚上，在我睡着之前，哥哥突然开门进来，自己爬上了我的床，紧紧地抱住我。我感觉他埋在我胸口的地方，身子时不时地就抖一下，像是在哭，但不管我怎么喊他哥哥，他都只是紧紧地用手抱住我，不说话，只有很低的呜咽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本能地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地摸着哥哥的头，直到哥哥最后不再发出声音，然后我才也有些困地睡着过去。

 

再之后，我就再也不敢跟哥哥闹着要妈妈了。

 

虽然哥哥后来对我一直很好，一直照顾着我，但我隐隐约约似乎感觉到了，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我对他来说，就是那个妈妈有了的别的孩子。

 

他其实也很想能有个人能再来照顾他吧。

 

之前我为什么一直没想过呢……

 

也许我也把这些事情都刻在了石头上，然后埋进了沙子里。

 

“妈妈，你不想知道哥哥想不想你吗？”这么想着，不知道怎么的，一句话就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你哥哥？”妈妈被我问得一愣，抬头看我。“怎么突然说起他？”

 

“因为我觉得，他其实……”我盯着妈妈说：“哥哥他，我觉得，他其实很想你。”

 

有一瞬间，我好像似乎想明白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藏在乒乓球桌的底下，为什么要从妈妈的身边逃开，我丢掉的那个东西。我好像还是说不出来我丢掉的是什么，但当时我好像知道了，似乎隐约还知道了该怎么才能找回来。

 

“哥哥他，我觉得……”

 

我想了很久该怎么和妈妈说，一边说一边有些着急地揉着手指。

 

“他肯定比我更想你的。现在……我不知道，可是以前，哥哥他……他说不定，也很想让你回来呢？他一个人照顾我很辛苦……可是……可是，还有更辛苦的事情。没有人照顾他，我也照顾不了他，钱我不知道怎么挣，那个时候，我连饭都还不会做——我觉得，哥哥肯定也想……也想要有人照顾他。”

 

说完之后，我闭上嘴盯着妈妈，盯着她又思考了一两秒。

 

“月月……？”妈妈似乎注意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时喊了我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妈妈……比起我，你能不能多帮帮哥哥。”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口对妈妈说：“你其实不用……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独立的，就算是到厦门去，我应该也不会，不对，我绝对不会害怕的。我会努力长大，然后照顾哥哥。我一定会说到做到。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