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傍晚是夜盲者的迷宫（其一）
——墙墙，我想在这里说一件离谱的事
——但是我首先要声明一下，我和我的男朋友已经分手了，不过出于一定程度的尊重我不会把他的名字写出来
——昨天晚上我在镜湖边散步，结果看到我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生在搂抱亲热，这么冷的天，两个人还穿那么清凉，简直有病
——当时我就气得直接走了，他甚至都没有理我
——事后我冷静下来给他发消息，他居然辩解说那是他一年半前就分手的前女友，在那之后从来都没有联系过，我都根本不想听他的鬼话，全部都是胡扯
——我已经删了他全部联系方式，所有社交媒体全部取关，发这个表白墙的意思就是让他看到我的决定，以后不要想再来找我了
（以上为天城大学表白墙2018年12月某个帖子的网页快照，原帖已被删除）
关灵越坐在镜湖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工瀑布上源源不断地流进镜湖的水幕，湖对岸的枫树叶子全部都红了，远处通向校门的大道两旁的银杏树已经开始落叶，整个校园现在都是一副秋意渐浓的模样。
之前那难忘的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期间，包括他在内，参加了那天的活动的四个人都没有再碰见过任何奇怪的事情，从一般人的角度来说，他们当然希望这件事过去就好，但是关灵越不这么想。对于不能以常理来揣测的事件，自然也不应该期望它以平常的方式发展下去，这是他在那天之后就萌生出的一个想法。
其他三个人的态度可以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不过这样也好，他早已习惯了独狼般的行动风格，因为这样就需要和其他成员不断地协调、沟通和交流，有的时候效率反而会降低。但是话说回来，他其实也希望能够有人在这种时候支持自己，毕竟他现在正在做的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只有一周大概10节课、吃饱了撑着的大一新生会搞这些无厘头的东西。
程天镜或许不记得他的提议，但是他自己一直记得一清二楚。在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在网上搜索类似的消息，却一无所获。不过表白墙的消息给了他灵感，他中途转变了调查方向，开始进入一些本地的论坛进行更细致的搜索，结果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尽管嘴上不想承认他花掉了多少时间，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些文件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出来的，他甚至在上周末专门花了一个晚上把学校的表白墙翻了个遍。如果真的把这些时间全部扔到学习里的话……哎，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如果把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的内容抛开，不是他自吹自擂，语言学的那些东西目前不够自己学的。
至于为什么不想说，并不是他不能说，他只是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开口而已。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头疼，看来就算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还是要把怕生的毛病克服掉啊。
他已经在这里静静地坐了好几分钟了，期间他至少抬起手看了几次表，虽然他知道是自己来早了，但是一直等待别人这种事情带来的焦躁感是无法避免的。
不经意间，他抬起头，忽然发现有个女生正沿着湖边朝他们走过来。其中那个留着短发的很明显就是钱笙悦，看来半个月前偶然见面之后，她给自己的短发做了些处理，现在它们不仅打着卷，末端还微微呈现出酒红色，和奶白色的针织衫相得益彰。至于她那短裙加裤袜的穿搭……
关灵越突然意识到，他需要收敛自己的表情。
还好，身边没有其他人。
他背上书包，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几乎忘记了钱笙悦为什么会突然联系他，建议两个人今天下午在图书馆见面。一番努力回想之后，关灵越算是想起来了，她根本没说为什么。看来，只有等到几分钟之后才能确认了。
钱笙悦的神情依然冷漠，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但是这一次，她的神情里同时还充满警惕。她时不时会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甚至还会隐蔽地看向身后，就像是害怕有人跟踪一样。她经过关灵越身边，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留下了一句轻微的耳语：
“看手机。”
这是搞什么？关灵越一时之间错愕不已，而钱笙悦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等他跟上的意思。他打开手机，钱笙悦的聊天框里给出了图书馆某个小自习室的房间号，显然是要他到那里去。
虽然不能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但是关灵越并不觉得钱笙悦看起来像是故弄玄虚的那一类人。也许是吧，他不知道，毕竟他们认识才一个月，期间也没怎么接触。
不管如何，现在是该去那里了。
关灵越推开门时，钱笙悦已经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桌面上，选择了一个远离门口的位置坐定。他关上门，刚要把书包放下，钱笙悦却制止了他，“可以帮忙把门锁拧一下吗？”
关灵越一愣，顺手便把门锁扭上了。他现在真的很好奇钱笙悦叫他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想，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今天要单独让你到图书馆来找我。”钱笙悦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词酌句，“其实……那天你和程天镜在地铁上聊的内容，我也都听见了。”
她听到了自己和程天镜在地铁上聊天的内容？那天自己聊的可是……
“其实，我在那之后经历了一件事情，不，不止一件，总之，这些事情让我改变了我对那次遭遇的态度和看法。”
讲到这里，钱笙悦再次停顿了，而她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在那之后，我偶然间想到可以按照你所说的方法进行一些调查，然后我还真的找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我不知道你那天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要搞明白这件事情之后的真相，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你对这些超越了我们认知的事情还是有一些兴趣的，所以……如果有人能够帮助到我的话，我目前能想到的只能是你了。”
眼前的钱笙悦所表现出来的姿态，简直和他们初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大相径庭，这让关灵越实在是惊诧不已，他甚至都以为钱笙悦的个性一直就是那样子——对人比较冷漠，对事坚决果断，没想到她还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不过说回来，他们也只见面两次，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也说不定呢？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钱笙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做的事情，和关灵越自己正在做的是一样的。他真不敢相信，居然在这种事情上也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他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钱笙悦的想法，毕竟在经历的那天的事情之后，她并没有任何相关的表示。
在他把钱笙悦救下之后，两个人都像脱力一样瘫坐在路边的道沿上。关灵越抬起胳膊，用袖口擦掉了即将从眼皮上流淌下来的汗，刚才的经历同样让他惊魂未定，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奇异的超自然现象居然能如此轻易地置人于死地，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点，钱笙悦可能就会因为置身于那个世界中的惊愕而遭遇意外。
“你还好吧？”
钱笙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脸色煞白地转头看向关灵越，作出了一个勉强算是点头的动作。
“谢谢你。刚才如果你没有反应过来的话，那我可能就会……命丧在那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了。”
“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是啊，”钱笙悦慢慢地站了起来，又露出了之前那种漠然的神情，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是云过风轻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世界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如果我在那边被车撞了，然后我死了，我的尸体是会瞬间出现在这里，还是永远消失呢？”
“这……”
这种问题太过刺激，唯一的答案就是不要多想。
此时，关灵越眼角的余光突然察觉到，自己侧面有什么东西在挪动。他转身望去，只见那个因为爆胎而不幸摔在地上的摩托车骑士还在地上扭动，更糟糕的是，由于此时无人经过，居然没有人去确认一下情况，当然也就没有人去打120。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前去确认一下情况的，至少要确认是不是需要呼叫救护车，但是钱笙悦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不要去。”
这是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经历的事情不是大多数人能够经历的，更谈不上理解。所以，”钱笙悦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你去拨打了120，如果有人偶然在监控录像中看到我们消失在斑马线的一端，紧接着突然出现在另一端，那么我们的处境将会相当糟糕。”
关灵越迟疑了，听到这一段话的那一瞬间，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纷纷涌入了他的脑海。如果从这些影视剧作品的角度来看，钱笙悦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程天镜和梁佳谣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选择权被交到了他的手里。但是说起来，这真的是一个选择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