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 关于干员与博士从相识相恋,到最后结婚生子的高级作战记录 白面鸮篇 6
注:本文为 大量自设+OOC 因为是轻松向性质的文所以就图个乐呵,吃桃就行了,up主的页面还有更多桃文,不介意的话就来看看吧!
ps:本文背景为平行世界,此外,文中的一切内容跟up主的其他作品没有关联,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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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的高度总让我感到头晕。
明明只是高出地面十厘米而已,但一看见讲台我就会颤抖,我的心就像跌入谷底般沉寂。
一对对目光向我凝视,一张张相貌不一的面孔正对着我,在那些目光深处,在那些面孔中正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对于他们的想法我一个也不明白。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笑声,我的肩膀自然而然的开始紧缩,我将身前紧紧握住的双手移到了胸前。
黑板与粉笔的摩擦发出悲惨的吱吱声,我胆怯的回过头去。
顷刻间笑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我的内心越来越坎坷,只见我的名字正被老师写在了黑板上。
随后,老师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将我转向正前方,与老师双手的接触,让我的肩膀变得越发僵硬起来。
“这位是从今天开始跟大家一起学习的乔伊丝同学,希望大家能跟她好好相处。”
老师话音刚落,便开始催促我跟大家打招呼。
“我…是……乔伊丝……”我低着头,一边行礼,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向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
不知谁说了一句“好奇怪的名字”,然后教室便被一片笑声笼罩。
在此之前,我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哪里奇怪过,但现在我却又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虽然老师当场就教训了说那句话的孩子,但态度并不那么严肃,因为大人不会做出与现场气氛不符合的事情。
被指定座位后,我走下讲台,膝盖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
穿梭在课桌之间,我的大腿颤抖不已,步伐也有些迟顿。
为何我的身体无法随着意念而行动?
怀着悲切的心情,我暗自琢磨着这件事情。
道路两旁的座位上,男生女生都低下头压低视线,从侧面偷瞄观察我。
我感觉自己颤抖的双手以及晃动的裙摆正在被这些视线抚摸,毛孔瞬间紧闭。
视野逐渐变暗,焦点无法聚集,视线开始扭曲。
为何我的座位如此遥远?
我垂下头,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一一
“没关系,别紧张!”
私语之声飞入耳中。
我被吓了一跳,后背不禁立马挺直,多亏了这个声音让我才知道,刚才自己的后背有多么弯曲。
弯曲的视线瞬间恢复了正常。
那个声音,我很熟悉。
虽然音量很小,但……是他吗?
我很想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但我还是无法不顾一切的跟随欲望。
正当我纠结这些时,我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排,站在了为我准备的座位旁。
很多同学都回过头来看我,但我则将目光锁定在课桌上,因此逃过了这些回过头来的视线。
他在哪?
那个对我低语的人在哪?
因为声音太过微弱,以至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
其实,全班只有我察觉到了那个声音吧,其他人并未察觉到。
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声音。
老师敲了敲讲桌,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讲台上,而我则一直注视着前面一排排的后脑勺。
第一节课下课后,同学们都默默转身的盯着我,然后渐渐聚集在我身旁。
我被一堆人围住后,类似于“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转学?”“生日是几月几日?”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向我袭来。
我想在这些面孔中找到他,打定主意后这一想法便在我的心里膨胀,以至于我几乎都是敷衍的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没关系,别紧张。
这个声音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
我非常在意这句话,或者说,在意说出这句话的人。
太多回声令我无法仔细思考‘没关系,别紧张’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我开始发呆。
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其实我很想听到别人这样对我说。
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听到的一句话。
而且据我所知,会对我说出这种话的,有且只有一个人。
可是那个声音的主人,真的是他吗?是他的话他又在哪?
话说回来,我连那是不是他本人的声音都不是100%确定呢。
但不管怎么说,那道低声私语确实挺直了我的脊背,抬起了我的头。
我似乎没有那么恐惧了。
我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孔。
而我敷衍似的回答问题的表现,被一个看似固执且或许拥有领导权的女生给善意的误解了,她以为我一定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实际上,语无伦次是我在面对陌生人时养成的习惯,但我对她的善解人意感到了诧异。
原来如此,只要抬起头,一切都会不同啊……
我第一次感觉到上学的第一天,竟然也可以如此美好。
在花费大把休息时间不停环顾教室之后,我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果然是他。
那个温柔的女同学告诉我,现在要去其他教室上课,而我却在偷偷注视着那个人,没怎么太在意她说的话。
他在跟其他的男生聊天,那副神情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时而兴奋的开口说话,时而装作不经意间把视线转向我,又倾听着对方的发言,和对方发生争辩。
在我看来,他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不过我能清晰明了的感觉到他的那份不协调感。
乍一看他似乎与周围的气氛十分合拍,但同时又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在他与周围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比玻璃薄的皮,虽然距离只有半张纸那么厚,但那里却存在着一个与现实不同的异世界,可大家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
我察觉到了,因为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所以,我决定到放学为止,还是先暂时不要去跟他打招呼比较好。
当天放学后,我遇到了一个与我顺路的同班女生,于是我们一起向校门口走去。
像今天这样,平安友好的度过上学的第一天的情景,在我看来非常难得,因此我十分激动。
“明天见啦~!”走出校门口后,那位女同学对我摆手告别。
“明天见。”我也对她摆手告别。
接着,我站在校门口附近,注视着那些从校门口走出的陌生脸孔,一个人发呆。
此时正值放学,小学里的学生们都背着书包走了出来,找到在门外等待他们的家长后便朝着四面八方走掉了。
这是一座小镇上的小学,所以学生并不太多,一到六个年级,每个年级只有四个班,每班大概30人,因此短短几十分钟,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
夕阳开始渐渐西沉,马上就要落到群山的后面了。
天空被渲染成了一片赤红色。
而我还在等。
不过,他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正当我这么想时,一阵朝校门口赶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扭过头,看到他正对着我摆着手,向我小跑过来。
看到他的脸,我的脸上又不自觉的出现了微笑,不过为了一会出现的剧情,我还是尽力把脸上的笑容变为严肃又有点生气的样子。
“太慢啦!”
他跑到我的面前时,我便用有点生气的口吻对他说。
“抱歉抱歉。”他双手合十,“今天是我值日,所以来晚了。”
他一脸歉意的低头道歉。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哦。”
“好好好,我知道了。”
话毕,我们沉默的看了对方一会,然后同时笑了出来。
这个桥段是我们很早的时候就想好的,今天终于实现了。
“很有电视剧里的感觉吧?”他笑着问。
“嗯,确实啊,不过要故意装作一副有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难,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一段时间的,你说,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很棒哦!真的和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模一样!”
“那就好,那么,我们回去吧?”
“嗯。”
我们相视一笑,肩并着肩,一同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上啊……真的是太好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边注视着头顶上方的夕阳一边对我说着,从他的语气来看,对此他感到相当的兴奋。
“我也没想到呢!”我的声音充斥着与他相同的心情,“能分到同一个班上真的是太好了!”
今年春天,我们两个人开始上小学了。
我问过我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去上学,对于我来说,不论上小学还是上高中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对此,他们的回答则是‘在小学里我可以和许多其他同龄的孩子作朋友’。
可我明明已经有他了,我不想再有其他的朋友了一一这句话我没有当场说出来。
因为我突然察觉到,要上学的不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他。
和他一起在学校里度过六年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便不禁开始幻想起来那些校园电视剧中的故事情景。
对呀,还有他陪着我呢,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所以,我当时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在听到可以和我一起去上学时,他也马上答应了,还说“我还从来没有去上过学呢,感觉好新鲜啊!”
因为我们当时没有报考过小学的关系,所以我们只好以‘转校生’的身份,跳过一年级进入二年级。
不过按照学校规定,转校生通常都要插入一个班级,这一点给我带来了一丝不安。
我能否和一群已经认识对方一年多的孩子们打好关系吗?而且如果我没有和他分到一个班上的话,我没几天就会撑不下去了吧……
对于这方面,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担心,虽然好在最后我还是幸运的和他分到了一个班上。
“真是的,你要是昨天就告诉我你的班级的话,今天早上我就不用那么紧张了。”我抱怨对他说。
“那样子就没有意思了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分到了那个人的班上,不就没有和那个人见面后产生的惊喜了吗?”
他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在教室里看到他后,我真的倍感惊喜,不安与恐惧瞬间就被见到他的喜悦而赶跑了,不过……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没有被分到一个班上呢?”
“这个……我还真没想到过。”
“说到底,我能不能和你分到一个班上,本来就是未知数,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们会分到一个班上呢?”我不解的问。
“嗯……”
他低下头,边走边做出沉思者的姿势。
走到半路上时,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了答案,转过头对我说:
“知道这种说法吗?是关于概率和统计的。”
“什么?”
他突然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出了这句答非所问的话来,让我没有反应过来。
“比如说……对了,随机发生器。”
“随机发生器?”
“所谓的随机发生器,是基于量子论随机输出0和1的机器,在任何的时候概率都是二分之一,我在前些天你父亲的书房里看到过。”
“所以呢?”
“据说在发生重大灾害,或者多数人的情感发生严重混乱时,只有那么一瞬间,它的概率会突然发生变化,实际上这样的现象在世界上已经被确认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注视着前方,那张小孩子的稚嫩脸颊上,出现了大人般的认真表情。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不禁被深深的吸引了。
“所以我想,人们的愿望和祈祷应该有改变现实的力量吧?我们的大脑并不局限于脑壳,而是会以某种形式和整体世界相联系吧,就像手机和云计算,虽然看不到,但彼此相连……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
听完他的发言,我倍感吃惊,而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自从去年他对我说出‘井底之蛙不知世界之宽广,却知天空之蔚蓝’这句话之后,他就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似的,时不时就从嘴里蹦出来一些听起来很高深复杂,又包含着哲理(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被他的发言感到吃惊,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的思考着他话中的含意。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相信,就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希望可以改变现实?”
我找出他埋藏在话语中答案。
“没错,从昨天开我就一直在期望你可以跟我分到一个班上,只要不断在心中许愿,就可以让四分之一的概率变为二分之一,从结果上来看,果然成功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前些天我们看到的一部机器人动画电影,在电影的最后,卫星殖民地即将撞击地球,主人公驾驶机器人试图推动它,之后不仅仅是主人公的同伴,就连先前一同战斗过的敌人都赶了过来,一起合力阻止卫星殖民地坠落地球,而最后他们成功了,地球躲过一劫后电影结束。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对电影的结尾的评价是:“太不真实了,几十台机器人是怎么可能推得动质量比他们要大数百倍的殖民地呢?”
然而他却说:“这是全人类的愿望聚集起来而形成的奇迹,虽然不真实,不过这种故事不也很浪漫吗?”
老实说,用‘祈愿’这种唯心主意的存在可以改变现实的概率……这种事情我觉得有些值得怀疑,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反而是希望他说的是对的。
因为从昨天开始,我也一直在心中祈愿着。
如果,真的是我们的心愿让现实发生了改变的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一样,“我们分在了一个班上,这样就好了。”
“嗯,说的也是。”
是啊,即便在学校,我也可以时常看到他的身影,没有被这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得越发深沉,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脚下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很长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聊了许多有关学校的话题。
因为我今天第一次上学,所以对学校还不太熟悉,不过他比我入学大概要早一个星期左右,在一个星期里,他不仅熟悉了校园生活,还交上了朋友,对此我感到十分的意外。
“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吗……”
听完他对学校生活的描述,我不禁将自己内心的声音脱口而出。
前一个星期,他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和我讲好久他在学校里的事情,学到了什么啊,跟谁说了些什么啊之类的,那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开心,而我却对自己能否顺利融入学校则有几分担心。
毕竟在陌生人的面前,我连话都说不好,没遇到他之前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打起精神来嘛!”他大声说道,让我抬起了头,“放心,你一定会没问题的!”
他一如既往的那样对我鼓励。
“为什么这么说?又是因为祈愿之类的吗?”
“不是,而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要不是没有你,我今天……”
“可是就算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去找你说话,你不是也和其他人聊起天来了吗?”
“这,这个……”我说不上话来了。
你明明对我说过话的。
那句‘没关系,别紧张!’
是他的话鼓励了我,如果没有这句话,我大概会低着头一整天沉默不语,同班同学就会对我留下很奇怪的印象,上学的第一天就会以失败收场。
他应该很清楚对我说过话,可还是说‘我没对你说过话’,恐怕他是想潜移默化的让我对自己产生自信吧。
而且事实上我知道,其实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在意我的情况,每到下课的时候就会偷偷的把自己的视线看向我,就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和其他人聊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回答他:“……是啊。”
“对吧?所以说就算没有我在,你也可以……”
“谢谢你。”我打断了他。
听到了我突如其来的道谢,一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了好几种表情,不过最后那些表情又都化为了吃惊,再然后变为了疑惑。
“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谢谢?”
他向我瞪着大大的眼睛问,我仿佛能在他的头顶上看到一个大大的问号。
毫无疑问,他在装傻,而且演技还很差。
“好啦,别装啦,那个时候我可是听到了哦。”
被揭穿后,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副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挠着自己的脸颊,小声呢喃:
“原来你听到了啊……”
“当时可吓了我一跳呢,没想到听到你的声音了,所以之后我才找到了你。”
“不过,为什么你要谢谢我?”他好像还打算装傻下去。
我笑了笑,也决定陪他装傻。
“因为你的那句话鼓励了我,所以今天我才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啊。”
我笑着对她说。
他看着我的笑脸,迟迟没有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他说:“你真的变了啊……”
夕阳已经渐渐消失不见,我们脚下的影子也早已融入进了那片阴影当中。
道路两边的路灯亮了起来,灯光下,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像是回想起了那一天。
看着他的侧脸,我也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一天。
那是去年的八月,暑假的最后一天。
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天了。
那一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流出眼泪的一天。
过去我从未捅有过感情,既便我的父母将它给于我,可我却无法将这份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表达出来。
即使我的内心波涛汹涌,可脸上的声音和表情永远都是风平浪静。
我没法笑,也没法哭,对我来说这是远比没有感情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而自从遇到了他,在那天过后,我终于改变了。
现在的我会笑,会生气,也会悲伤,而且能将他们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对于过去的我来说,这是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事情。
我记得很清楚,当我第一次对回到家的父母笑着说‘欢迎回家’的时候,他们愣在了原地,好久之后蹲下身紧紧的抱住了我。
当时的我,可以在他们的目光中看到滴滴泪水。
我回抱着他们,他们抱我抱的更紧了。
而一切的‘幕后主使’,就躲在二楼的楼梯那里悄悄的看着我们。
“这都是多亏了你呀。”
“不,我什么都没做。”他摇了摇头,“你之所以会改变,是靠你自己的力量。”
“也许是吧,但我认为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我是不会有那股力量的。”
没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力量去改变,也没有去改变的勇气,就算有一颗比成年人要聪明上数十倍的大脑,也无法让我比一个成年人要坚强数十倍。
我的迷茫,不安,担忧,所有的一切的负面情趣,都无法战胜他温柔的笑容,他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即便他坚持在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我还是相信,是他带给了我救赎。
是他,将我从那个孤独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但是……”
“总之。”我也学他的样子结束话题,“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今后也会这么一直认为下去。”
我这么一说,他仿佛认命般的举起双手
到了家门口时,我们把话题聊到了晚上的重点。
“对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为了庆祝你今天开学顺利,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的哦。”
“土豆炖肉!”我想也不想的回答。
“诶?前几天不才吃过吗?”
“刚刚是谁对我说吃什么都可以的?”
“是我……”
“所以呢?”
“好吧……我做就是了嘛。”
“这才对嘛。”我对他露出一个坏笑。
他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从口袋中找出钥匙打开了门。
开门后,我们二人一起向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像是要用声音驱赶开黑暗似的,大声开口道:
“我们回来啦~!”
就这样,我们的小学生活开始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谈不上有多么的顺利,但每当我面对同学和老师而感到紧张时,我都会回想起他的脸庞,他的笑容,他的肯定,还有……
他那时对我说过的‘没关系,别紧张’。
只要一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会充满了力量,在他的影响下,虽然在别人面前挺起腰背还是有点颤抖,不过我也可以直视着他们,和他们说话了。
一但踏出第一步我才察觉,与他人交谈,面对他人,似乎也不再那么困难了。
仔细想想,那时的我们都还不过是个小孩子,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天真的想法,与他们聊了几次后,我自然而然的与班上的一些女生聊在了一起。
渐渐的,我发觉与他人说话其实并不困难,不如说十分简单。
之前我一直认为,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在与人交谈时脸上都带着伪善的面具,他们就依靠着这个面具才会去主动接近其他人,以此来实现自己心中不为人知的目的。
而与那些同龄的孩子们交谈后,我才惊讶的发现,他们之所以会主动靠近我,就只是单纯的想和我成为朋友而已。
有一次我们在聊天的过程,我不小心露出了笑容,他们都说我笑起来很好看,之后在与他人交谈时,我也可以在别人的眼前笑了。
不过,那笑容其实还掺杂了我的几分做作,我最为真挚的笑容只想留给我的父母和他。
说到这里,也提起一下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好了。
和我这种‘被动形’的不同,他捅有会主动融入环境的意识,换言之,就是和我相反的主动形选手。
他会在他人面前玩笑,甚至会突然做出一些意气用气的事情,但我看得出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自己在儿童社会中,保持一定的地位。
虽然他和我一样并没有完全(或许我们都没有那个打算)融入班级,但他会非常用心的尽量将其掩饰起来,通过这一方式,他持续守护着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想,应该只有我察觉到了他的这一面。
对于他的这一做法,我倍感吃惊,但同时又觉得很新奇,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长期以来,我非常惧怕面对新事物,总是躲起来一言不发,所以我对他这样类似于通过某种努力培养出来的积极性感到十分意外,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坚强的人。
在学校里我们经常进行长时间的对话,不过我们并没有让同班同学发现,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是觉得不够,因此我们在下课的时候行影不离。
这真是一件让我倍感舒心的事情。
我切切实实需要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我才得以适应学校的生活。
就我而言,融入班级后,自己渐渐被他人所接受的事实成为了我珍贵的经历。
我感觉自己仿佛从肩负重物的压力感中解脱,释放着出来,我应该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度过如此安详的日子。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某日他对我说。
他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对于小女生来说,她们都期盼着命运的降临,通俗点说,就是期盼有跟红线能把男女双方牵到一起。
迄今为止我一直都没有寄托太多期望,因为我认为没有人会喜欢上我。
这也是曾经的我对自己的人生,以及世界的理解。
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普通人的心情。
换言之,原来我一直在意的男生竟然也非常在意我一一这简直就是奇迹。
我们独处的地方大多数都在图书馆。
说到图书馆,那就不得不谈到阅读这方面的事情了。
一开始,我对阅读并没有什么兴趣,可他不同,自从他读了从镇上的图书馆借来的百科大全后,他便彻底喜欢上了阅读,时间久了,我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开始渐渐喜欢上了阅读。
一个人独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直到我翻开书本后,我才知道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即便时至今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读书能让我的心飞往另一个世界,翻开书本,我恍如他人,体验的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境遇,它能将我带入到意想不到的故事中。
用心看见的故事里的风景,比平日里见到的风景要更为艳丽。
屏住呼吸,闭上双眼,我的心就会飞往到了另一个世界,通过书本,我学习到了许多的知识。
那时,C.S.路易斯的《纳西亚传奇:狮子,女巫和魔法衣柜》,紧紧的俘获住了我的心。
衣柜存在着另一个世界,那里居住着太阳之兽,还有冬之女王……
我不断的幻想着那个世界,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这份持续不断的幻想似乎没有厌烦的一天。
当然,现实中的我多次打开卧室里的衣橱,尽管我知道那里并不是异世界的入口。
每每翻开书本,都宛如打开假想世界的大门般令我兴奋,而我的心总是会迫不及待的飞往那个世界(或许连路易丝本人都没有意识到打开这一行为的类似性吧)。
放学后我们经常会一起来到图书馆,两个人并肩站在书架前,挑选出自己各自最喜欢的书籍,然后再面对面的坐在大大的书桌前,尽情的翻阅图书,有时,我们会被对方的窃笑做出反应,一边窥视着对方的书,一边偷瞄书上的插图。
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阅读了很多书籍。
而且,我就是在这里读完了《纳西亚传奇:凯斯王子》的续集。
此外,我还邂逅了他推荐给我的《地海传说》,对于此书,他似乎比较喜欢后半部分出现的严肃地海,而我则倾向前半部分臭不可闻的地海。
还有homo的《小王子》《大魔域》等书(这些书都非常重,搬回家累的够呛)。
他喜欢科幻小说,而我则喜欢带有奇幻色彩的小说。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是心理健康的少男少女精心挑选后的作品,时隔多年,我依旧感到欣慰。
当我阅读他喜欢的书籍时,他也会阅读我推荐的书籍,我感觉自己心中的小世界仿佛架起了一座桥梁,通过这座桥梁,我们互相交换彼此的感想以及心情。
阅读同一本书时,如果他喜欢我未曾留意过的地方,我既可以通过这些内容进一步了解他。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年的时光,升入了三年级。
而‘那件事’,就发生在我们升入三年级,不久的一天放学后。
班会以及大扫除结束后,我走进了位于校舍2楼尽头的图书馆。
这座学校的图书馆的管理方针是只允许摆放纯文字的书籍,包括学习漫画在内的其他书籍均不允许进入图书馆,然而基本上没有孩子会喜欢阅读纯文字的书本,虽然听说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至少我不清楚。
所以,这个时候的图书馆就会变成我一个人的读物。
虽然学校里设定了图书管理会,但负责的孩子很少会准时出现在柜台,于是我和他常常自己在借书上盖章,自己批准自己借书。
走进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后,我自然而然的屏住了呼吸,放慢脚步,轻声的在书架间行走。
因为要还书,我自行放置在柜台上的借书卡储存盒中中取出卡片,在姓名栏中盖上还书的印章将卡片夹在了书中,最后给书套上保护膜,将书放回了书架。
接着,我沿着墙壁慢慢往前走,穿过几排书架,在标有‘奇幻文学’的书架前停下了脚步。
在找到了我一直在看的那本名叫《权力的游戏》的小说时,我兴高采烈抱到了图书馆的阅读区,刚坐到了座位上就看了起来。
这本小说是那位在奇幻文学界著名的,乔治RR马丁的著作,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看了,不过这本书的人气非常高,即便放到这些平日里从来不看书的孩子中都颇有人气,我找过好多次都没有找到。
不过今天我很幸运,它还没有被借出去
翻开书本,时间像是加速了似的匆匆流过,我深陷故事当中,自然而然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最后一页翻了过去,即便读完过后,精彩的故事仍萦绕在我的心头,余音未绝,不过可惜的是,第一章的故事在最高潮部分结束了。
怎么办?要现在去找第二本吗?
我这么想着,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渐渐倾斜,颜色也越发火红起来。
夕阳照在我身旁不远处的书架上,书皮开始渐渐褪色。
转眼之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身后墙壁上的时钟中,时针指向6,分针指向12,两根一长一短的黑线笔直的组合成一根完整的直线一一已经是傍晚6点多了。
我在座位上往四周望了望,也没能在这里看到除我之外其他人的身影,整个图书馆静悄悄的。
他还没有来。
“好慢啊……”
我抱怨般的自言自语,因为没能控制好音量的关系,我的声音变为了回声,在宽敞的图书馆内一遍一遍的回响。
真是的,就算是值日也不用值一个小时吧,再怎么说这也太慢了点,难道……他在来的路上被老师叫走去帮忙了吗?他现在还在教室吗?要不要现在就去回去找他?
我思考了一会,可最后还是决定在图书馆里接着等他一会,于是便把手中第一部给送了回去,找到了第二部后接着看了起来。
第二部的故事开头刚刚接上第一部结尾处,可这次我并没立马陷入故事中,相反,我变得极其不耐烦,才看了没几页就没心思读下去了,于是便合上了书。
我之所以读不下去,不是因为故事本身的问题。问题出在我。
我又开始不安起来了。
万一他忘了今天早上我和他的约定,一个人先回家了呢?万一见我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他会不会担心我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就忍不住开始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窗外一抹黑色已经开始渐渐爬上天空,图书馆内开始变黑,而这股不断蔓延的黑暗更加剧了我的恐惧。
终于,当分针转到5的时候,我彻底坐不住了,我打算把书还回去离开图书馆,先去问问那些老师有没有看到过他。
这么决定好后,我立刻抱起书走到奇幻文学作品的书架前。
我踮起脚尖,伸出手臂,用左手扒开书与书之间的缝隙,好让书有空间放回去。
我将手中的书高举过头顶。
下一秒一一
脑内传来一股爆炸般的巨响。
手中的书突然掉了下来,砸中了我的脑袋后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当场瘫软下来。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针管全部吸走了似的,夺走了我所有的体力。
我倒在地上抱住头,开始发出极其痛苦的声音。
耳边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蜜蜂同时煽动翅膀,嗡嗡作响,又像是有什么人对我说出千言万语,这些声音在我的大脑内不断响起,仿佛下一秒我的大脑就会发生爆炸。
我这是怎么了?我现在就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劲的在地上痛苦的叫着。
脑中仅存的理性在告诉我:得快点找人寻求帮助才行。
可是要怎么找人呢?
我试着发出求救的声音,但最后从我喉咙里发出的也只是意义不明的鸣叫声。
难道我就死在这了吗?一一我不禁心想。
……不。
我不能死在这里。
也许是我身体的求生本能有了反应,我吃力的拖动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只蜗牛一样在地上爬着。
虽然以我现在的样子爬出图书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要爬到醒目的地方,让人能够更快发现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终于爬出了书架区,可这时我的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也消耗殆尽,现在的我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头疼欲裂,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好难受……
好痛苦……
“有没有人……”我拼了命的让嗓子发出声音。
无人回应。
“救救我……”
无人回应。
“拜托了,来人……”
没有人来。
没有人来。
没有人来。
我好害怕。
我还不想死。
我不想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这里……
绝望之下,我想起了他。
我想像过去那样,通过想起他来让自己充满力量。
可我做不到,脑中的意识越发感到模糊,现在我连他的面貌都无法在脑内勾勒出来了。
一股强烈的恐惧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如藤蔓般将我缠绕,最后蔓延至我的全身。
我或许真的要死了。
我的眼皮开始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合上。
(如果可以的话……)
心中的声音也开始慢慢消失。
(我想在死之前……)
身体越发无力,呼吸开始减弱下去。
(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就在这时,我的头部附近的地板上传来了一阵震动。
这是图书馆大门被打开再合上时所发出的震动声,透过地面传达到了我这。
有人来了。
是谁?
在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我想抬起头来确认那个人是谁,可是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如灌铅般沉重,动弹不得。
透过地面,我首先听到的是脚步声。
接着,这阵脚步声变为了奔跑声,并且这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有人在向我这跑来。
当我意识到这点后,我眼前一黑,如同一台突然被切断了电源的电脑失去了意识。
眼前首先出现的是漫长的黑夜。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和其他孩子一样,非常惧怕黑夜,害怕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怪物把我吃掉。
而现在的我,正身处于那样的黑暗当中。
这里没有一点光亮,什么都看不到,连我自己的轮廓也无法看清,这里仿佛是宇宙的中心,可我连这里是不是泰拉大陆都不清楚。
“有没有人……”
我步行在黑暗中,一边走一边向四周呼叫着。
然而,根本没有回应我的声音,像是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掉了。
“有没有人在?我不要一个人……”
四周依旧寂静。
“这里好黑,我好怕……”我的声音中已经出现了哭腔。
但仍无人回应我。
渐渐的,我的脚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因为我知道不管走多久,自己都无法走出这片黑暗。
渐渐的,我也不再呼叫了,因为我知道无论自己叫的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听到。
我蹲了下来,抱住膝盖。
然后,我开始哭了起来。
先是啜泣,最后变为了哭泣。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因为觉得害怕吗?或许是吧,不过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自己的泪腺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泪水如同决堤的大坝,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
在这片孤独的黑暗当中,只能听见我孤独的哭声。
一股悲伤止不住的在心中缠绕。
我大概会永远困在这片黑暗中吧。
就像过去那样。
我这么想着,然后一一
我的眼帘内侧突然闪过了一抹白色。
是光线吗?
为了确认,我睁开双眼,抬起头来。
只见前方遥远的地平线处,浮现起一层白色的光芒,接着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驱赶开黑暗。
黑暗一点点消失,心中的恐惧,孤独,悲伤,也随着泪水一同消失了。
转眼之间,白色已经占据了整个世界。
我的身体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热。
我站了起来,直视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那轮太阳,在太阳下感受着它的温暖。
这时,我发觉自己左手莫名的发烫,但这股温热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伸出左手看了看。
明明掌心上什么都没有,但我却总觉得,这只手正在握住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好似有人在紧紧握住我的手一样。
当我睁开双眼时,眼前出现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我试着转动眼球,观察四周,发现这里的环境也有点陌生。
这里是哪?明显不是我的卧室。
就在我感到疑惑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啊。”
我有点吃力的扭动头部,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他就坐在我的身边,紧锁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幅表情。
“我在哪……?”我的声音有点虚弱。
“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他轻声说道,“你晕倒后,我就把你送到了这来,医务老师前不久刚出去联系你的父母了。”
“我…晕倒了?”
“嗯,我今天打算去图书馆找你的时候,碰巧遇到有人需要我帮忙,等我忙完再回图书馆找你的时候,就看到你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所以我就把你送到这来,之后你就一直在昏迷着,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才醒了过来。”
“这样啊……”
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后,一开始迷迷糊糊的大脑现在也一点一点清醒了过来。
我想从床上坐起身,但他却拦住了我。
“现在你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不过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
我拼命的在大脑里深处寻找着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来,就打算主动去找你,可没一会我的脑袋就开始发疼,像是要炸开那样,身体使不上力气倒在了地上,之后我听到有人进来了图书馆,然后……我大概就晕过去了……”我实话实说。
“这样啊……”
“不过之后……我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梦?”
“嗯,那个梦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四周黑漆漆的,不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不论我怎么叫也没有人能听见,接着,我感觉好孤独,好害怕,于是就一个人哭。”
“……”他沉默的听着。
“哭了一会后,我感觉自己突然看到了白色,抬头一看,发现黑夜消失不见了,我也不再感到孤独害怕了,眼泪也不流了,那个时候我只是记得自己的身体很温暖,特别是左手热的发烫,我看了一眼,然后……我就醒了……”
他沉默的看着我,那样子像是在静静思考着我说的那些话。
而这时我也发觉,自己的左手正被他的手所紧紧的握住,左手掌心热的发烫。
然后,我马上理解了。
是因为他握住了我的手,所以才驱赶到梦中的黑暗吗?嗯,一定是这样的。
“……总之我先去把老师叫过来吧。”他说着准备要走。
我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有点茫然的看着我。
“不要……”我喃喃出声。
“可是……”
“再陪我一会。”
“但……”
“求你了……”
他看着我拉住他的那只手,沉默不语。
我看得出来,他的脑内正有两股声音在争论,一个叫做理性,一个叫做感性。
而最后,他选择了感性那边,重新走到了我的身边。
“好,我陪你。”
“那你可以一直握着我的手吗?”
“嗯。”他对我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握住我的手的力度又增大了几分。
那天,我们手牵着手,就这样在学校的医务室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接到电话后,我的父母便急忙忙的从哥伦比亚赶到了学校里,把我们接了回去。
父母听了我的话后,样子都变得忧心忡忡,自从我有印象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脸上的那副表情。
母亲带了我去哥伦比亚去做检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带我去医院,不是带我去了他们的实验室。
他则留在家里,和父亲一起看家。
在研究室接受检查了三天的检查过后,母亲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对她问“妈妈,我是不是了什么病?”的时候,她却一声不吭。
不过最后,她还是对我笑了笑,说我没问题很健康,还像过去那样摸着我的头,让我安心下来。
当然,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我,已经知道了,病因就是埋在我大脑里的那块芯片所带来的副作用。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副作用的效果才开始渐渐变弱,直到最后我的大脑彻底发育成熟后,才彻底消失。
不过那时的我还不清楚,所以随时都有可能复发的风险会常随我多年,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当时的做法,换做是我,大概也会那么说的。
回去之后,有段时间里我每天都会被随时可能复发的恐惧所笼罩,不过好在我的身边还有他以及我的父母,让我很快就走出了不安。
今后的日子里,我也没再出现那种情况,所以也渐渐的忘记了那回事。
那天过后,我常常主动让他牵住我的手。
每次牵手时,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温暖,就像有太阳在照耀着我。
与此同时,我开始查觉到自己每当和他牵手时,心中就会出现了一种我叫不上名的奇妙感情,巨体的表现为:身体发烫,脸颊发红,心神不宁,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我问过他自己是怎么了,可他也不知道。
在找过科学百科后,我也没能找到答案。
事实上,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过那种感情了。
六岁的时候,我们在那座山丘上望着天空时,我也有过同样的感情。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现在的我也不知道。
而后的日子里,只要一和他牵手,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思考心中那奇妙感情的真实身份。
而当我开始察觉到他的真身时,已经是四年级的时候了。
从正式比赛的一个月前开始,他就持续郁闷着。
我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运动,或者说都对运动没什么兴趣,所以我们常常在体育课上看着其他同学上课。
今年的运动会我们班报名了800米接力赛,可是不幸的是,负责最后一棒的男生因为生病的关系无法出赛,所以最后一棒就交到了身为替补队员的,他的身上了。
而此时,离运动会开幕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放学后回去的路上,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了他对我说抱怨话:
“说真的,我明天不想上学了,一想到自己没能跑出名次可能会让其他同学的回忆毁于一旦,我就觉得自己要被这份重担压垮了。”
见他这样,为了让他打起精神来,我故意用手臂戳了戳他的肩膀,用带有几分调皮的声音说:
“不用管什么同学不同学的啦,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谁而跑的话,不如就为了我一个人跑吧?”
我的身体素质并不太好,今年的运动参加是参加了,但我没有被登记成运动员,我主动谢绝了,因为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为了我一个人跑吧。
我自己之所以会把这样的话出口,有可能是我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了吧。
在听了我那算不上是鼓励的话后。他随既打起了精神,看样子他真的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打算为了我一个人跑。
第二天的接力赛,我一直在观众席为他大喊‘加油’,观众席上还有不少学生的家长,可惜的是我的父母没能赶来参观,所以我只好一个劲的大喊,试图弥补上他们的那份。
随着裁判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
前几棒我们的队伍一直领先,最后,接力棒终于来到了他的手中。
起初他跑的很吃力,但我看得出来,他在用力的跑着,拼命的跑着。
“加油!”我朝他大喊过去。
他没有转头看我,可他明显听到了我的声音,速度开始变快。
终于,他在最后50米的时候突然提速,把其他的队伍甩在身后,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我没有跟他们一起欢呼,而是第一时间奔向了他。
他在终点线转过身来,看到我后对我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向我跑来。
然而他刚要跑到我的面前,就突然倒在了地上,我和其他人连忙把他送到了医务室里,不过好在他只是有些体力不支而已,其他人知道后才放心的走掉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医务室里。
我坐在他的身边,夸了他好几次:“太帅气了!”
“哪里帅了啊……”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反驳,“我本来想被同学们抱起来的,没想到会这样啊……”
“可是在我的眼里你真的很帅气啊,就像是运动员!而且跑下来之后,你也对自己的体力有点信心了吧?”
“嗯,我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跑下来,说不定我也许还挺能跑的。”
“那之后的体育课你还会参加吗?”
“不会,那样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呵呵,说的也是呢。”
“话说,你不去看运动会吗?”
“你都已经跑完了,我还看什么啊?”
我这么说着,他也只是对我点了点头,也许是刚从紧张和疲劳中解放出来吧,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幅昏昏沉沉的样子。
“累了吗?”
“嗯,有点……”
“累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吧。”说完,我又补充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了我的这句话,他这才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很快医务室内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现在是下午的4点左右,窗外已经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的夕阳正在渐渐西沉,一抹掺杂着金色的红色光芒透过窗户撒进了医务室。
我坐在床边,注视着他那被夕阳映的红彤彤的脸颊。
同时,我回想起了他在赛场上,为了我而努力奔跑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我牵起了他的一只手。
我就这么看入了神。
话说回来,上一次在医务室里,他就是这么牵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睡脸吧?没想到今天反过来了。
此刻,我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脸颊开始发烫,那股莫名其妙的感情再次涌向心头。
我想再靠近他点,我想再仔细看看他的脸,我想再多感受一会他的体温。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和现在的我怀有同样的心情吧?我不清楚,但我觉得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朝着他的方向探去了自己的上半身,慢慢靠近他。
此刻,他的脸就近在我的眼前,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
我的脸颊正在发烫,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分清是因为那轮赤好的夕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他深深的吸引了。
突然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而我的内心连那个想法是什么都还没有确定,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我先回过头看了一眼室内……没有其他人。
侧口倾听……门外也没有脚步声。
大家都在看运动会的落幕式,现在教学楼里空无一人。
我想,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声音在催促着我。
我的脸离他的脸越来越近了。
中途中,我闭上了双眼。
接着一一
我的嘴唇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也许还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就猛的收回了自己的上半身,在窗外与门口之间来回确认刚刚的那一幕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过。
……似乎没有。
“呼……”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松过后,紧接着的是一股电流般的兴奋,在全身上下流动。
就在刚才,我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大胆行为。
我吻了一个男孩子,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他。
虽然我还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但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也都知道一个女孩子主动亲吻男孩子的嘴唇有什么用意。
我刚才干了什么?
我大口吸气,呼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根本做不到。
这么说也许很奇怪,但此刻我心中那股奇怪的感情开始慢慢消失了。
也许它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现在我的感情是心中的羞涩以及一丝清醒。
我认为,自己的初吻对象是他,真的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一想到自己就这么悄悄的夺走了他的初吻,一股罪恶感便涌上心头……同时还有一种小小的自豪感。
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脸,慢慢的回味着那些奇妙且复杂的感情滋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时,医务室内开始变得昏暗。
我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运动会的闭幕式已经结束了吧。
这个时候,床上的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后,迷迷糊糊的问我:“运动会呢……?”
“闭幕式刚刚结束哦。”我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音量,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样啊……”
他的表情露出几分可惜,可几分钟后又变为了对我的疑惑,指着我的脸问我:
“你的脸怎么了?好红啊……”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难道这么久以来,我的脸颊其实一直都在红着?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变得更红了。
“你怎么了吗?”
“没事……”我故意把脸撇向了窗户。
“……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注视窗外的那轮赤红的夕阳。
而过了许久我才发现,那其实根本就不是勺阳,而是我的脸。
我想借此机会记录一下五年级发生的那件事情。
我和他的共有时间及空间中不存在任何嘈杂之声,平静安宁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持续着……如果真的能如此,那我们便是幸福的人。
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我们即将踏入青春期,周围的孩子们已经长大,对于爱慕,他们也已有意识。
我和他的关系甚好,常常行影不离。
可是对小学生而言这还真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因此,我们想不被其他同学捉弄是绝对不可能的。
午休时分,因为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一两个男同学使劲戳了戳我的肩膀,开始像往常一样嘲笑我。
他们常常挖苦我,问一些类似于“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的无聊问题,甚至直接戏弄我。
虽然现在想想觉得他们还蛮可爱的,但是这些行动却给当时的我带来了致命的影响。
我想起身反驳,但话语却一直卡在喉咙深处,发出的只是一些听起来很奇怪的声音,于是教室里同学们立刻发出了爆笑声。
我感觉自己双手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身体也动弹不得。
那时,他并不在乎的身旁。
这种趁他不在戏弄我的做法,着实连我有些恐慌。
一旦他不在,我就会立马变回曾经的那个一无所成的自己。
捉弄我的男同学见我无力反击,戏弄我的势头越来越恶劣起来。
他们站在黑板前,一边嬉闹,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一些恶意中伤讽刺的言语。
这些言语都是针对我和他的,此外,他们甚至还用五颜六色的粉笔画了一副我和他同打一把伞的画,还不忘用粉红色的粉笔在插画旁边画了一个心形符号。
面对他们的种种戏弄,我并未出言阻止,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脑海中回响的只有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脑袋的压力开始升高,我感觉头晕目眩,为何此时我的身体会变得动弹不得了?
讽刺的言语和插图完成后,那几个男同学又喧闹了好一阵,这时我颤抖的双脚总算可以活动了,我走上了讲台。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伸手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的那些文字以及插图都擦掉。
我的思路是清晰的,然而就连这样一件事情我都做不到。
就在我与黑板只有一步之遥时,那些嘲笑我的行为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使得我的身体再次动弹不得。
顿时,我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沉重的恶意就像烟雾般从黑板蔓延,然后渐渐的将我包围,我陷入了这样的错觉中无法自拔。
恶意。
恶意。
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不论是男同学们还是他们发出的笑声,都没有登上讲台面对写满讽刺言语的黑板更令我畏剧。
我知道恶魔。
恶魔不仅仅存在于那些故事当中。
我知道这世上存在恶魔。
这就是恶魔。
粉笔画中渗透的是如烟雾般厚重的意识。
这正是我最怕的东西。
我的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线绑住了。
视线中的黑板开始变得模糊,脸颊火辣辣的,双脚冷冰冰的。
紧接着,我的心也渐渐的破碎了,我慢慢的低下了头。
我想,之后的两三秒,我大概就要哭出来了。
此时,将那些紧紧笼罩我的烟雾驱散开的,是如同拍打白色塑料地砖般的,尖锐的脚步声。
瞬间,周围响起的各种嘲笑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慢慢的扭动着身躯,面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视野的正前方,是他。
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恐怖,他一边用力蹬地一边快速向我走来。
这一刹那,连他也让我倍感畏惧。
眨眼之间他已经走到了我的眼前,我的肩膀不由自主的紧缩了起来。
拿起黑板擦后,他相当用力的擦了两到三次的黑板,这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真是来势汹汹。
从中央向四周擦过后,黑板上的插图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而我已因此从束缚中得以解脱,当下,我总算可以平缓的呼吸了。
在这里的一瞬间,我被另一件事情给吓坏了,他紧紧的抓起了我的左手。
他在我松开左手的那一瞬间,又迅速重新握紧我的手,随后,我感觉我的手被他牵着迈向了另一个方向。
突然,我的身体变轻了。
他牵紧我的手将我带到了教室外面,确切的说,应该是我们手牵着手逃离了教室。
那时的感觉应该如何描述呢?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难以言表,但我仿佛被一阵触感包围。
虽然起初我是被她拉走的,但没过多久,我的身体便可以轻松自如的活动了。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学校的走廊里轻快的奔跑着。
虽然身后传来了阵阵欢呼声以及口哨声,但这只是轻轻推动我们前进的一股微风而已。
当时,我感觉到的只有解放感和紧握住我左手的他的那份坚强。
我感觉有某种东西从他的手心中迸发出来,渐渐融入了我的身体,让我变得越发轻快。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午后学校走廊的地板上,因为地板打过蜡,所以光线又从地板上折射,显得十分耀眼。
我们向阳光普照的操场跑去,宛如要跃入这耀眼的光线般。
就在此时,我清晰的意识到一一我喜欢他。
虽然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但此刻我却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不再分开。
我们手牵手到了位于学校角落的仓库后面,那里长满了青草,还有很多可以当做理科教材而被加以利用的大型岩石标本。
这里是校舍的死角,因此,不仔细找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
我们躺在草地上翘掉了第五节课,之后问题被严重化,虽然我们都被老师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但我当时心底的那份心情就连我自己都为之一惊,躺在草地上,我们聊了很多话题,聊完后我们一起抬眼,遥望天空。
朵朵白云在不经意间缓缓飘动。
此时,我想再一次触碰他。
又或许,我只是想试着再亲吻一下他的嘴唇。
我们迎来了小学六年级的春天。
气温逐渐回暖,当大衣被收进衣柜时,母亲给我买了许多件新衣,看到我身上那些衣服后还常常感叹“真漂亮!不愧是我的女儿!”
母亲是一个有点少女情绪的女人,因此她为我选的衣服都是很淑女可爱式的,有时我感觉自己的穿着打扮就像洋娃娃一样粉嫩。
而对盛装打扮上门的自己,我颇有感慨。
如今,我也能抬头挺胸的大步向前行走了。
我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不再窥探四周,也能笑口常开了。
并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我们常常会陪伴左右,在学校,我们也总是行影不离,午休或者放学后我们会时不时的去图书馆里看书,并就对书本的内容互相探讨,要是没有聊尽兴的话,就回家接着去聊,我们这种难舍难分的情形已经到了令周围同学挖苦嘲弄的地步。
现在,我们会经常牵住彼此的手。
而每一次与他接触,我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暖感。
曾经,我明明认定自己到死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可没想到的是,现在我也能拥有他不离不弃的双手,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理解我的全部。
他能读懂我所有的言语。
只要一有时间,我们就会去很多地方约会。
不过,我们最常去的还是那座山丘。
大约3月24日之后,就踏入春天了。
我们从家出发,一路走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重新长满了绿叶,抬头看去,枝繁叶茂,当中还可以看见一两个鸟巢,阳光透过绿叶,变为颇有几分梦幻色彩的淡绿色光芒。
我们肩并着肩在树下行走。
“已经是春天了啊……”我边走边感叹道。
走在树下,有时微风吹过,让树枝与树叶之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这一光景令我倍感幸福。
春雨过后雨过天晴,云朵之间是碧蓝的晴空,阳光开始慢慢烘干潮湿的地面。
水中倒影着枝叶,有时漂泊的树叶会停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树下形成的阴影将我们行走的道路咉的斑斑驳驳。
一路上,我们很少开口说话。
我们并不是无话可说,相反,我们有太多的话想和对方说了,但是我们却一直觉得到了那里后再说会比较好,所以中途中,我们都尽可能的保持沉默。
“……啊!到了!”
当看到尽头近在眼前时,我不自觉的突然跑了起来。
我奔跑在宛如绿色隧道的坡道上,树荫和从枝叶空隙中穿透过来的阳光在我眼前不停的交错着。
“喂!等等我!”
我的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通过脚步声,我判定他已经向我追来,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虽然我逃离了他,但我的内心却很平静。
因为总会有人会追上我。
这是多么令人安心,令人幸福的事情啊!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终于来到了山丘,一路小跑到山丘的尽头后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六岁那年,他就是像这样跑到了这里。
我像六年前的他那样慢慢回过头去,发现他已经追了上来。
像是为了迎接他,我也向他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开心的期待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以渐渐缩短一些。
虽然还没有待在他的身旁,但我的心里却已经犹如春日般温暖。
“跑的那么快干什么啊?”他有点像是在抱怨似的说。
“我情不自禁嘛。”
我这么回答后,他的脸上露出了‘这算什么回答啊’的表情。
然后,我们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们像那天一样,在山丘尽头的附近席地而坐,一同抬头望天。
虽然自从上学后我们能来这里的时间也变少了,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还是保持着一周来一次的习惯。
我们沉默的凝视着头顶上方广阔无尽的天空。
四季轮回,时过境迁。
但我们仍在这里。
碧蓝的天空中,几朵白云慢慢的漂浮着,有时春风吹拂,身后不远处的树丛发出好似波浪的声音。
群山,平原,大海一一所有的景色沐浴在太阳温暖的光芒中,存在于蔚蓝的天空下,
我怀着一种模糊的幸福感,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过程中,我们不自觉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重叠在了一起。
我们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我们只是没能把话语转移成口头上的语言而已,事实上,透过彼此互相重叠的双手,我们一直在悄悄交谈着,他的心声能通过紧连在一起的双手传达到我的体内。
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永远像当下这样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累积,我们的羁绊也一开始一点点慢慢加深。
就像天空中漂浮着的云朵,虽然很慢,但从没停止。
我期望能如此这般,与你自然而然的结合到一起。
我想,现在的我一定会被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包围,幸福的成为集结一切祝福的存在。
“总觉得……有点可惜啊。”
“诶?”我被他突起来的话吓了一跳。
我看到他眼神直率的直视着天空,沉默了一下,说:
“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来这里吗?可是自从我们上了高年级后,能来到这里的机会一定会越来越少了吧……”他的声音中有几分落寞。
不过的确,就像他所说的,随着年纪的增长,学习任务的增加,可分配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对此,我当然会感到可惜。
虽然天空在地表上的哪里都可以看到,但我认为,这里的天空和平日里在马路上抬头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样的。
它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虽然我自己也还不清楚那个不同指的是什么,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片天空对我们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宝贵的,无法被取代的。
这片天空几乎承载了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与回忆。
想毕他也和我拥有同样的想法吧,所以才会觉得惋惜。
“虽然是有一点可惜……”我喃喃着,“不过我其实认为,这并不是重点。”
这下轮到他意外了,问:“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这里很重要啊,毕竟这里可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嘛,不过就算能来到这里,却只有一个人的话,既便眼前的风景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变化,但自己的心情又总是会有一种‘这里缺了什么的’错觉。”
这是我的亲身体验。
过去,我曾有几次一个人来到这里,可到了这之后心里不知道怎么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这里缺少了什么决定性的因素之类的东西。
而后的日子里我才深刻的察觉到,缺少的那个重要之物,就是他。
如果不能和他一起来,就连这片美丽的天空也会黯然失色。
“原来如此……”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其实能不能来这里不是那么的重要,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两个人一起来,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个意思。”
他能马上读懂我话中隐藏的含义,真的是太好了。
我想,刚刚的那些话,或许是我无意之间发出的委婉的,爱的话语。
“如果我们明年还能在一起来到这里的话,那该有多好啊……”我说。
不只是明年,还有后年,大后年,直到永远。
就当我想把这句话接着说出口时,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口边。
万一……哪一天他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他真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如果有一天他的父母把他接走的话,那么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代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开始变得非常消极,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去想过。
“你怎么了?”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的样子,对他摇了摇头:“就是在想事情而已。”
“是吗……”他半信半疑的嘟囔道。
为了转移话题,我借此机会向他开口:“说起来……你的父母一直没有来看过你呢。”
“是啊……”他失神的低下头。
刚刚的话是不是伤到他了?我由衷感到后悔。
“抱歉,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没事没事,毕竟事实就是那样的嘛。”
他看起来没太把那句话往心里去,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为什么他们一直不过来看你呢?”
他歪了歪头:“嗯……我也不知道啊,会不会是他们不要我了呢?”
“怎么可能呢。”我反驳他。
“我开玩笑的啦,他们一直没有来看我,我猜应该是工作太忙的关系,没有时间吧?”
“不过,他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那么忙呢?我的父母平时也很忙啊,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都会每个月回来看我一次,还时不时的往家里打电话,就算你的父母再怎么忙,但打个电话的时间也应该有吧?”
“也许,他们真的忙到了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而且说到底,这么久以来我连他们在忙什么工作都不清楚,只是从你的父母那里知道,他们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着一项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而已。”
“那……你想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当然想啊!”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我。
“那如果,见了你的父母后……他们决定把你带回去呢?”我问出了真正的想问的问题。
这次,他犹豫了。
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阵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答了我:
“如果只要我和他们见面,就代表我必须要离开这里的话……”
他缓缓的开口,我在一旁仔细侧耳倾听。
“那,我还是觉得不和他们见面比较好。”
我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他。
他明明说出了我最想听到的回答,可我还是有些吃惊的问:“没问题吗?他们可是你的父母哦?”
“我知道,虽然我很想见到他们就是了……”
“如果他们主动过来找你,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那我就想办法说服他们,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离开这里,离开你的身边。”
他看着我,一脸坚定的说。
既便此生有可能再也无法和自己的亲生父母见面,他也既然决然的选择了留在这里,留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你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呢……
“我虽然也很希望能见到他们,可见到他们就代表着我必须要离开这里的话……现在我又希望他们可以晚点来见我了。”
“……我也希望。”我不小心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这种想法也许对他来说我有一些过分,不过我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
“我想和你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一句话中,包含了我所有的愿望与直觉。
“我也是。”
他的这一句话中,回应了我所有的愿望与直觉。
“不过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变老,然后死掉吧?”
“那在我们死之前,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好了。”
“话说,我们前几天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呢……”
那是发生在前几天放学的事情,那天放学后我没有找到他,却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他正在草地上看风车,我们聊了一会又有关风车的话题后,我向他问道:
“呐,小学毕业后你想去哪里?”
对此,他感到有些迷茫,说不知道。
他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说自己不知道。
“也许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吧……”
他当时对我说出的这句话,让我倍感安心。
我不想离开这里,同样也不想让他离开这里。
虽然这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但我还是想让我们在一起,在这个地方一直的生活下去。
就算没有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也没关系,就算长大成人的我们变成了普通人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五年后的我们坐在这里,十年后的我们坐在这里,直到最后,我们已经变为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仍坐在这里,一边抬头看天,一边慢慢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一我望着天空,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在这么想的同时,突然,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一一我们得做个约定才行。
不然我是不会彻底安心的。
“对了,我们来约定吧?”
“约定?什么约定?”
“约定……我们今后一直会在一起!”
我对他伸住了自己的小拇指。
他看着我伸出的小拇指愣了愣,最后又笑着问我:“这个约定我们不是早就约定过了吗?“
“是啊,不过再约定一次也没什么的吧?这叫双重保险嘛。”
面对我的这番说辞,他的脸上露出了有点无奈的表情,但还是向我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两根一大一小的小拇指就这样勾在了一起。
在我即将主动拉动手指前,他突然打断了我,说:
“对了,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吗?”
“什么话?”我不解的问。
“那句啊!就是那句!”
“那句?那句是……啊,我明白了。”我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好吧,那我们就数三个数吧?”
“三……”他说。
“二……”我说。
“一……!”我们一起开口。
如同玩着倒数游戏的小孩子一样,用着天真的语气,异口同声的说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如此宣誓完,我们都被对方的幼稚样给逗笑了,我们就这么笑着,笑了好半天才停下笑声。
安静下来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天空。
“呐。”我突然叫他。
“怎么了?”他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回应我。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会吗?”
“好啊。”
我们互相靠近彼此身体,贴着身体,将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们之前一直手握着手,可他突然松开了手,还将五指插进我的手指之间,然后又重新握住我的手。
这一次,我们十指相扣。
他用力的握紧我的手,我也以同样用方式来回应他。
将来,如果不是山崩地裂,我想,我们的手永远不会分开。
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恐惧,这些都是多亏了身旁感受到的温暖。
我认为这份温暖会一直陪伴着我一一那时的我为此深信不疑。
虽然我认为自己的身心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但其实,那时的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我固执的认为我们一定会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而且今后也将一直在一起。
然而三年后我才深刻的清醒意识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包围我的世界绝不会善待我,这一点我明明是非常清楚的。
初中后,我和他都顺利的通过了专试。
我们并非考试失败者。
我们紧握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像男生一样兴奋的击掌。
今天我们考试的成绩发下来了,我们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地的高中,也就是说,我们今后也还可以在一起度过三年的校园时光,为此我们都兴奋不已。
为了庆祝,他决定晚上做一顿大餐,为此我们还买了好多的食材。
夕阳既将落山,远处地平线上溢出的金色余晖将我们脚下的道路连同自己都被咉得十分耀眼,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我们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晚上做什么好呢?”他一边走,一边装作认真的样子对我问道。
他明明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的,不过为了配合现在的气氛,我还是说出了那句对他不知说过多少次的回答:
“土豆炖肉!”
我们的声音毫不意外的重合到了一起。
“你还真的很喜欢吃啊。”
“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吃。”
“太夸张了吧?哦对了,前些天我还学了新菜呢,等回去之后就做给你吃。”
“是吗?我很期待哦!”
我们越走越兴奋,这股兴奋让我们的脚底好似生了风一般,没一会我们就迈着几乎快要跑起来的步伐回到了家。
到家后,我们对空无一人的家里说了一句:“我们回来了!”,打开灯,然后换好鞋。
“那我就先去准备晚饭了。”
才刚换完鞋,他就拎着塑料袋迫不及待的去厨房准备晚餐了,看得出来他现在很高兴。
我把我们的录取通知书放到鞋柜上后,打算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
洗漱完,正在厨房的切菜的他突然叫住了我:
“对了,这件事情你还没有告诉过你的父母吧?”
“还没呢,怎么了吗?”
“那不如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我本想再等一等告诉他们的,不过仔细一想,反正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好了。
“嗯!我现在就去!”
我走到门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后在联系人一栏中找到了父母他们的研究室的内部号码。
然而,就在我按下通话按钮前,我的手机突然提前一步响起了来电铃声。
而来电人上,显示的正好是他们研究室的电话号码。
真巧!
我猜他们之所以会主动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想问问我们考的怎么样吧?
他们还真是心急啊一一我这么想着,接通了电话。
“您好。”
接通电话后,传到耳中的既不是父亲的声音,也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毫无感情的‘您好’。
已经涌向口边的那句‘爸爸妈妈’也被我重新咽了回去。
“您好……?”我谨慎的开口道。
“您好,请问,是乔伊丝小姐吗?”
奇怪,这不是他们的号码吗?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过来?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为了搞清楚这些,我不得不让对话进行下去。
“是的,我是乔伊丝,那个……请问我的父母呢?这个号码应该是他们研究室的内部号码才对,他们现在不在吗?我有事情想要跟他们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他们……”
“很抱歉。”他打断我,“我恐怕无法向他们传达乔伊丝小姐您的话了。”
“他们还在工作吗?还是在开会?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们已经死了。”
客厅墙壁上的时钟里,时针刚刚好指向了6。
我没反应过来。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厨房里传来他切菜的声音和楳气灶的声音也开始远去。
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
我的呼吸也在一瞬间停顿了。
我看了一眼鞋柜上的日历。
现在是三月份,还没到四月。
过了不知多久。
“……什么?”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仿佛比蚊子还要细小的声音。
“我很抱歉,乔伊丝小姐,您的父母已经死了,就在今天。”
那个人在我的耳边说着什么。
这次,我听清楚了。
客厅仿佛被无限的扩张,自上而下逐渐把我吞噬,我不禁头晕目眩。
那两个字不断的在我的耳边回响着。
死了。
他们……死了?
我的父母……?
就在今天?
怎么可能??
“可……”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跟着颤抖的,还有我拿着手机的手。
“接下来,请您仔细听好我要说的话。”
那个人开始对我说着什么。
差不多12个小时之间,我父母的研究室突然发生了一场爆炸,当时除了他们以外还有13名研究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而我的父母则被压在了着火的大型器械下,因为爆炸导致自动灭火系统失灵,只能等之后消防队赶到才扑灭了大火,找到了我的父母。
五个小之前,他们被从焦黑的实验器材下挖出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三小时之前,他们被哥伦比亚医疗机构正式判定为死亡。
我听着那个人冰冷的话语,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之中。
他们,就这么不在了。
上一次还打电话过来为我们的考试加油打气的他们,死了。
“结果就是这样了。”
“……”
“我很遗憾乔伊丝小姐,也明白您无法现在就接受这个现实,但身为他们的女儿,也是身为他们唯一的直系亲属,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您本人确认才行,希望您可以在一星期内前往哥伦比亚,协助我们进行确认工作,地点的话,您应该是知道的。”
见对方有可能会挂断电话,我立刻开口阻拦:“等!等一下!”
“那么就是这样……”
“等等!我……”
“还请您节哀顺便。”
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与此同时,我的心中也传来了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的声音。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嘟’声在我的耳边不断回响着。
我的身体如磐石般僵在原地,维持着把电话举到耳边的动作。
在那‘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几十次后,我的身体终于可以恢复了一点活动能力。
我暂时放下了手机,整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有股名叫悲伤的巨大海浪席卷了我,在我的体内此起彼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的心跳声。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的转过身,看到他锁着眉头,一脸担忧的表情站在我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办……”
我的声音中满是颤抖,不知不觉间,眼角也开始湿润了起来。
“我……我的父母……他们……他们……”
我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住现实的重量,向下到去,还好他及时扶住了我。
“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我本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说出口的话语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鸣叫。
“……总之你先冷静一下吧,好吗?”
他用平静的声音对我说着,将我一步一步扶到了沙发上让我坐好,给我倒了一杯水。
在他近20分钟的安抚下,我终于缓缓的回复了语言能力,开始艰难又断断续续的对他说起前不久的那个电话。
等我好不容易说下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问我,我知道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从他微微发颤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
“电话里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号码也是他们实验室内部的号码……”我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呢喃着。
此时此刻,我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的脸,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包容,他们的肯定,他们的拥抱……
而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爸爸……妈妈……”
下一秒,脸颊里有一股强大的压力,眼泪夺眶而出,我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只知道一个劲的哭。
他没再说话,也没陪我一起哭,只是一言不发的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后背。
我也同样抱住了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在我的眼前消失似的,紧紧拥抱着。
因为我知道,在我今后的一生中,我的身边只有他了。
昨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吃晚饭。
我在客厅里哭了好久好久,我好像把自己一辈子都会流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而他也一直抱着我,抱到我哭不出来的时候为止。
进入青春期后我们开始分开住了,但昨天在我的请求下,我们久违的睡在了一张床上,如果没有他,我恐怕会彻夜难眠。
恐怕是我哭累了的关系吧,上床后不久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窗外还没有亮光,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手机一看,时间还没到早上5点,这时他也还没有醒。
我一个人待在漆黑而寂静的卧室中,站在窗户前默默思考着。
很快,我就得出了结论一一我决定今天就去见他们。
身为他们的女儿,我必须要亲眼去见证。
决定好后,我马上行动起来给叔叔通了电话,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在走之前,我在他的枕边留下了一张便签,告诉他我去哥伦比亚了,不用担心。
之后,我走出家门,在黑夜还未消失之前,走到了岛上前不久刚刚新建好的列车车站。
坐上跨海列车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孤身一人来到了哥伦比亚。
下了车站,我便看到从很早开始就来到车站接我的叔叔。
“辛苦你过来了,乔伊丝”
叔叔见到我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我十分有精神的和我打招呼,那张脸如今和我一样,写满了憔悴。
他是我父母唯一的好友,他们的死想毕对他来说同样打击巨大。
“格雷格叔叔……”
他走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叹出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我在一间昏暗的走廊里奔跑着。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觉得自己的双腿无法迈出步伐。
我来到了一扇白色的自动门前停下脚步。
接着,我开始深呼吸。
在按下门旁的按钮后,自动门向左侧划开。
白色的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两张床,而床边站着几名男子。
“你是他们的女儿吧?能不能先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其中一名男人说着,毫不犹豫的掀开床上的被子。
我的视线停留在前方。
我喘不过气,浑身僵硬,好似体内的血液全都凝固成了一团。
床上的人……我认识。
尽管他们全身上下已经皮开肉绽,但唯独脸却依稀还能分辨的清身份。
我是不会认错的。
床上的那一男一女……是我的父母。
真的是他们……
他们……已经……
“确认无误的话,请这里签一个字。”
男人拿着文件举在我的面前。
我用湿润的眼睛望着床上的他们,喃喃着:“为什么……”
“真讽刺,没想到被誉为天才的他们居然会遇到这种死法。”
拿着文件的男子毫无口德的说道,即便是当着我的面。
但这一番话一点都没传进我的耳朵里,一股强烈的怒意在我的胸膛里翻涌,淹没了我与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握紧了拳头。
这份不知名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会火山爆发般从我的体内喷涌而出。
然而最后,我却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接下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走出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身为他们二人唯一的直系亲属,我必须要出席他们的葬礼。
我把这个消息发给了他,他说会在葬礼当天过来参加的。
这场葬礼是格雷格叔叔准备的,没有对外公开,来参加葬礼的人也大多数都是他们曾经的同事或者业界的相关人士。
在葬礼开始的几天前,身为葬礼的主人,我一直在忙于各种后事,学习葬礼上的礼仪的同时还要配合哥伦比亚警方进行调查。
而最后的调查结果,警方认为这次的爆炸事故并非人为,而是单纯的意外。
然而不论是人为还是意外,他们都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结果无法让我感到半点安慰。
在三天的准备过后,我换上了一身黑衣,以15岁的葬礼主人这一身份,出席了他们的葬礼。
葬礼一开始,我的胃里就有一股快要吐出来的冲动,可我只能强忍着这种感觉,对其他的出席者强硬的弯腰,磕磕绊绊的说着台词。
耳边时不时传来对我父母离去深感惋惜的话语,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叹息声,更加剧了我想吐的心情。
接下来还有格雷格叔叔的悼词,可我已经被馆内沉重的气氛压的而喘不过气来,我必须要呼吸新鲜的空气,逃离开这沉重的氛围。
就在大人们认真的听着悼词时,我一个人悄悄的从殡仪馆溜到了外面。
来到外面,天空的西边已经开始染上了淡淡的夕阳色彩。
我站在原地遥望天空,赤红的落日灼烧我的眼睛,我在大口大口呼吸空气的同时也在默默的流着眼泪。
我本以为我的眼泪早在那天就已经流干了的,可没想到我现在还在哭着。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去面对那样的现实,所以我逃了出来。
可是身为葬礼的主人,身为他们的女儿,我必须要回去。
理性与感性这两股声音在脑内争吵着,我的身体也因为没有得到答案而迟迟无法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有人在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的用手背擦掉泪水,回头看去。
是他。
看到他后,我强迫自己的脸上露出往日的笑容,对他说:“……身为葬礼的主人居然在葬礼的过程中偷偷跑出来……总觉得真对不起爸爸妈妈他们啊。”
然而,我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我。
“请节哀顺便……”
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这样的话,我猜现在的他一定不知道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可因为必须要说的关系,才会说出这么生硬的话语。
“真的是太突然了,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收起了脸上的僵硬的笑容。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父母还留有不少积蓄,我会继续住在现在的家里,在我成人之前,叔叔会做我的监护人。”
“这样啊……”
接着,我们突然陷入了沉默。
一只乌鸦嘎嘎的叫着,在我们的头顶上方飞过,我们一直在注视着远方的天空。
夕阳渐渐消失在高楼大厦后方。
这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
“这是给你的花,虽然本来应该用在之后的献花仪式上的……但我想,还是现在就给你吧。”
他将手中一直捧着的花递给了我。
那是有着小小的蓝色花瓣的勿忘我。
这是他在初中时种下的花,我还有印象。
“我知道现在不应该在这种场合送忽忘我,可是我觉得你的父母会很喜欢这朵花,所以……”
我接过花直直的望着它,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对不起,我……”
看到这朵花的瞬间,听到他的声音的瞬间,我的脑海所有的回忆都像是海浪般向我袭来。
我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脸。
也许是再也撑不住的关系吧,渐渐的,我的眼泪开始一点点崩落。
接着,我开始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泪水还有如此强大的气势,体内好像出现了一个制造强烈情感类似于心脏的部位,汹涌澎湃的感情从那里传达全身。
这真的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情感,有可能是难过,有可能是悲伤,有可能是痛苦,这些情感在全身上下来回循环,最后化为了液体排出我的体外。
而他则一言不发的抱着我,就像那天一样。
傍晚葬礼结束,我们在格雷格先生的护送下上了车站,坐上了回去的列车。
宽敞的车厢内空无一人,我们坐在座位上,彼此之间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疲惫不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大海深邃幽暗,在一片万里无云的夜空中只能看得见明亮的月亮。
我注视着窗外那不断朝身后飞驰而过的风景,一直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着一件事情。
之后……我该怎么办好呢?
父母已经不在了,高中毕业后我应该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像我一开始想的那样,在那座小岛上一直普通的生活下去?
我觉得不应该那样子。
格雷格叔叔前几天对我说过,由于他们的突然离世,导致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也被迫冻结了。
听他说,那个项目是他们用尽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身为他们的女儿,我认为,我必须要接手他们的项目,继承他们的遗愿。
这并不是有关能力的事情,而是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类似于‘信念’的东西。
可正是这股不知名的信念,让我在短短的几天里使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渐渐化为了决心。
如果我想继承他们的话……
为此,我必须得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才行。
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该前往的道路了。
一股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我,让我现在就要告诉他。
于是我主动开口,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
“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转头来看我,表情有点惊讶。
“什么?”
“还记得我们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找到目标,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去做什么,去哪里……”
我低下头,一边注视着手中他送给我的忽忘我,一边回忆着过去。
“那时的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平凡的生活下去,高中毕业后像镇上的其他孩子一样,一生都在那里生活,即便不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无所谓,让一切都归于自然……”
下一秒,我猛的抬起头。
“可现在,我想,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了。”
他有点茫然的看着我。
我在他的面前坚定的说:
“我……想成为像我父母那样的人!”
他的眼睛瞪大了一点,脸上的茫然也变为了吃惊。
然后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低下头。
长久的沉默后,等他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吃惊。
取而代之的,则是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的坚定。
他是不是也在那个一瞬间,找到了什么呢?
我在心中猜测着,不过即便我认为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也不打算因此离开他。
“即使我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你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我问了往日对他最常问的问题,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像过去那样,紧紧握住我的手。
然而,他只是默默的凝视着我们春叠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像过去那样回答我。
那天过后,我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去思考,那时的他为什么没能及时回复我的原因。
我有想过理性的原因,也想过感性的原因,可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才有几次想问他,可问题每次到了口边又说不出来了。
之后,他一如既往的在我的身边陪伴我,温暖我,鼓励我,支持我。
多亏了他,我走出了父母离去的阴影,渐渐的,我也不再因为他那时的沉默而感到不安了。
我猜,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是因为累坏了的原因,所才说不出话来吧。
没错,一定是那样的。
因为,我们已经约好了啊。
六岁的时候约定过一次,十一岁的时候又约定过一次。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也一直时不时的拉钩约定。
所以,他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那时的我,如此坚定的相信着。
直到一个月后,高中开学前的几天,我也一直在相信着。
从家出发了20分钟后,我们久违的登上了那座山丘。
距离我们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就算如此,但从我六岁第一次来这开始,这里的印象就从来没有变化过。
脚下的草地,微风,远处的群山,平原,大海,耀眼的太阳,云朵,还有天空本身……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从未变过。
到达山丘的尽头,我们都无言的坐在草地上,不约而同的看起了天空。
“明天……可以陪我去下那里吗?”
就在昨天,他突然对我邀请,想带我去那个地方。
我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有些吃惊,自从我六岁那年过后,他再也没有主动邀请过我,每次都是我邀请他去的。
面对他这时隔多年的再次邀请,我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请我过来,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他要对我说什么重要的话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想在高中开学前再过来看一次这里的天空?种种的疑问藏在我的心中。
我们安静的看着白云在碧蓝的天空中缓缓流过。
长久过去,他突然开口:
“这边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啊,好像我们自从第一次过来开始,它都一直是那么的蓝……”
他带着某种感怀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是啊……”我回应他的同时偷偷看他。
他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可我看得出来,他的视线并没有往日那般专注,相反,我还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难以察觉到的心不在焉。
仿佛他的心中正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接着,我很快也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突然主动邀请我不仅仅是为了来看天,更是为了想把心里的事情在这里对我说出来。
我笑了笑,毫不留情面的揭穿了他。
“话说回来,你昨天那么突然的请我过来,不只是单纯来这里看天吧?”
他转过头来表情有点吃惊,看来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快看穿他。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你看出来了啊……”
“我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啊。”
“……这倒说的也是。”
他笑了笑,随后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站了起来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面对蓝天,看着山丘下广阔舒展的景色,一朵飞机横穿天空,仿佛要贯穿他。
我知道,现在的他正在酝酿既将要说出口的那句话。
不过,他想对我说什么呢?
会不会……是告白?
想到这里,我害羞的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那该有多好啊!
小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开玩笑的说‘又要被当做情侣啦’,然而那时的我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演戏下都隐藏着怎样的真心,只是没有人能鼓起勇气打破那个关系。
而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向前迈出一步了。
如果……他真的向我告白了的话……
那,我也……
虽然这种想法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站在他的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此情此景,简直就和那些电视剧和小说里,男主角准备向女主角告白的场景一模一样。
突然间,起风了,脚下的草地发出波浪般的声响。
他屹立在这座山丘的尽头,迟迟没有开口。
我看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知不觉间,我也握紧了自己的手。
我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那个重要的时刻做着准备。
现在回想起来,这座山丘已经见证了我们好几次重要的事情。
在重要的地方说重要的话一一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带我到这里啊……
在这肆虐的风中,我突然听到了他的深呼吸。
然后,他放开了自己的拳头。
风停了,他的声音也同时清晰的传达了我的耳中:
“我打算离开这个小镇,去哥伦比亚求学。”
……诶?
他刚刚说……什么?
不是‘我喜欢你’,而是一一
离开这里去哥伦比亚……?
我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就像得知我父母离世那时一样,我强烈的希望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但每当我这么希望时,那些声音又会在我的耳边清晰的不断循环。
没错,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清清楚楚,已经不需要再去确认了。
离开这里去哥伦比亚……
“为什么……?”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喉咙被堵住的感觉令我作呕。
“为什么……”
我向他靠近一步。
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开始缓缓说道:
“一个月前……我们从你父母葬礼回来的那天,你在车厢里对我说过吧,说‘我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没错,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不过那又怎么了?
他接着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其实很为你开心,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只有我还什么都没找到……老实说我不想就这样随波逐流下去,我也想成为……自己想去成为的人!”
他的声音一震。
“那天回去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然后在一个星期前,我终于想明白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他终于转过了身来,面朝我。
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与我在那天面对他的表情,别无二致。
“我想实现你的梦想!”
“实现……我的梦想?”我失神的呢喃着。
“嗯,我也想让自己成为你父母那样的人,等到了那一天……我会回来陪在你身边,帮助你,和你一起完成你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实现我的梦想?
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哥伦比亚?”
“我打算去哥伦比亚的科尔特大学进修。”
“进修?”
“你也知道吧?那所科尔特大学培养出了多少历史上留名的学者,我听说格雷格叔叔和你的父母就是在那里毕业的,只要考上了那里,就一定能朝着我的目标迈出一大步。”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呢?等我们高中毕业后,我们再一起……”
“不……”他摇了摇头,“从后天开始,科尔特大学的招生指标就要改变了,如果想实现我的目标…只有现在了。”
“那这样的话!我也陪你一起……”
“不行。”他用格外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我,“你也是知道的吧?现在的你不能离开这座岛。”
他说的没错。
自从我们回到这里的那一天起,格雷格叔叔便告知我,在18岁成人之前不能回到哥伦比亚,这似乎是政府为我特地下达的通知,目的则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政府要对我下达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束缚今,仿佛哥伦比亚那有什么现在的我还不能知道的秘密似的,但不论怎么说,命令就是命令,我必须遵守。
也就是说,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走。
“而且……我已经报名了。”
他已经报名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好像猜到了我要这么问,回答我:
“上个星期我去拜托了格雷格叔叔,考试时间就在下周,去哥伦比亚的车票……也已经预定好了。”
“什么时候?”
“……明天。”
我的大脑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嗡嗡作响。
就在明天?
明天,他就会离开这座小镇?
离开我……?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为什么这种事情他现在才告诉我?
“抱歉,我没和你商量自顾自的做了决定,我……其实是想告诉你的,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好,就这么一直拖到了今天才说出来……”
他愧疚的低下了头。
“那我呢……”
我的眼眶开始湿润,脑中响起了心脏碎裂开来的声音,耳膜被震的快要破裂了。
我低下头。
渐渐的,我变得七零八落。
正在思考着的自己,正在感受着的自己,身体毫无防备做出反应的自己,以及被称为人类的自己正在四分五裂,各种自己擅自做出反应,我的内心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一起拉钩,约定一百年不许变,约定要一直待在彼此的身边……
你要背叛我吗?背叛我们的约定吗?
明明我的父母前不久就已经离开了我,而现在……就连你也……
焦虑的声音充斥着我的内心,哪怕是自己的心声,但这些尖锐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那些情感开始慢慢的统合到每一个自己的心里,我感觉体内的血液正在翻腾,
“……对不起!”他向我猛的弯下腰,“我没能履行和你的约定,真的对不起!”
他用颤抖的声音向我道歉。
我没有回应,而他也一直没有抬头。
那些心声和悲伤在我的心中开始渐渐化作不安。
我握住自己的手,但它却在不停的颤抖。
恐惧。
恐惧。
恐惧。
此时,我应该对谁诉说这份恐惧呢?
我应该将这份心情至于何处?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之间明明只有一只手的距离,但现在,我却觉得自己与他相隔了几千公里,甚至更多。
原来这就是遥远的感觉啊……我在心中嘀咕道。
这就是时间的距离。
而且今后的距离还不止这些,他马上就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不安,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安?
是因为他要离开我了吗?可我隐隐约约觉得,还不止这些。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什么那么强烈的希望他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呢?只是因为我觉得一旦没有了他,我就会变成以往的自己,没有他,我就会被这个世界伤害?
突然,我感觉肚子中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正在翻涌,我握紧手指,捂住双唇,这是一种仿佛用手伸入胸口猛裂搅动的感觉,我感觉喉咙下方很不舒服,一股呕吐感涌向心头。
此时此刻,我就像触电般的明白了。
一一我从来就没有真的把他当作我的青梅竹马。
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下来的依偎。
我明白了。
剪不断理还乱。
他也是人,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自己的梦想,会有想要去的地方,而我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用‘约定’将他束缚在我的身边,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只是一味的希望自己不会受伤……
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啊!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察觉到呢?
他一定是一个可靠,不会轻易动摇且十分让人有安全感的人一一这或许就是我对他的定义。
我……
很后悔。
我总是将一些过分的事情强加给他。
我总是在伤害他。
既然这样的话……
“……你没有必要道歉。”我对他说。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上半身,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我努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笑容。
“可是…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啊!为什么……”
“没关系的……”
因为此刻,我已经彻底懂了。
我不会再把他强行留在自己的身边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权利。
“……这不是还好吗?现在的你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很为你高兴哦!”
这句话绝对是我的真心话。
没错,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我打算用笑容祝福他,用笑容来面对这次的分别。
所以……
他望着我,好似想说出什么的样子,可自己却拦住了自己。
“说起来,你从小就一直很憧憬去哥伦比亚生活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科尔特大学的!”
我笑着,坚定的对他说。
“今后我也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去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所以…你也要为了自己而努力,好好加油啊!等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我们……”
我说到这里,声音开始越发的颤抖。
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鞋子上,我的双脚能感觉到。
我在哭泣。
我并没有预想到我会哭。
为什么身体总是在意识之前做出反应呢?
我的胸口就像心脏病发作,呼吸变的相当急促,明明很想止住泪水,可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很奇怪?”
他看着我,温柔的笑了。
“嗯,很奇怪哦,明明脸上笑的那么开心,却又哭的那么厉害……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喜悦与悲伤,这两种感情此刻正交织在一起,而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
为什么人的心中可以容下两个互相矛盾的情感呢?
果然……人类本身就是予盾的存在啊……
这在我这么想时,他牵住了我的手。
“这次分别并不是永远,只是暂时的,我还想和你一起在这座山丘上看天,但……我不能保证,说不定我会在那里过好多年……“
我擦掉脸上的泪水:“我在这里还要接着上学,不会去你那边哦。”
“我知道,也许这样就好……”
“不过如果你在那边开始生活,仍挂念着我……”
“到时候,就再次……”
然后,我们紧紧相捅彼此,用力抱住对方的身体。
比起往日温柔的拥抱,这更像是害怕怀中的人被风刮走,从而绑住对方的身体。
用力,用力,再用力,狠狠相拥。
我们忍住泪水,按耐悲伤,松开身体如此可怕,如此恐惧,眼下时光一旦流逝,怀中之人将会远去。
人们常说: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中最大的是爱。
然而,我们的心情无比脆弱,没有所谓的永远,没有所谓的绝对,此间存在的一切一定是变化,围绕着变化。
我们如此不安,无所适从。
此刻这份感情不知是否也会淡去?分隔两地,记忆中的轮廓,声音,是否也会变得模糊?
可是如果没有呢?如果我在这座小镇里生活,心里想的始终有他,如果他在那里生活多年,却不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平气和,到那时,我或许就能明白世人所说的常存的存在了。
紧紧相捅身体分开了。
但我们的双手仍牵在一起。
就像前不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们抬起头肩并肩站在一起,不约而同的望着天空。
头顶的上方,初夏的天空慢慢延展,万里无云。
过了一段时间,我轻声叫了一下他。
“呐。”
“嗯?”
“今后如果我想你了,该怎么办好呢?”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可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啊,虽然那里的生活应该会很忙碌吧……但回信的时间应该也还是有的。”
“虽然也是可以这样……不过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
“嗯……”
他发出思考的声音,凝视着头顶上方的天空。
接着,他朝天空伸出了一根手指。
“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吧!”
他转过头来看我,手中的力度又增大了几分。
“未来的一天,我就会在那片天空中出现,然后像个超级英雄那样,来到你面前的!”
他用认真十足的语气,对我说出了这句六岁小孩子般的发言。
我没有笑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可以做到。
“那……如果你想我了呢?”
“我也会和你一样,去抬头看天的。”
听到了他的回答,我也用力握紧他的手。
如果未来的一天,我们在天空下同时抬头,看向天空的话,会不会可以透过天空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呢?
我直视蓝天,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即便分隔两地,也不代表我们之间就会分开。”他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是啊……他说的对。
因为,不论我们分隔多远,即便身处两块分割开来的大地上,唯独头顶的天空不会分开。
而我们会透过这片天空,紧紧相连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他要乘第一班列车去哥伦比亚,我在站台上给他送行。
直到列车驶进站台前,我们一直都是手牵着手,虽然这里没有半个人影,但我们还是尽量远离了车站。
列车就要进站了。
随着阵阵的巨响,列车滑进了站台。
还有一分钟,列车就会离开。
他推动手中的行李箱,登上列车后转过头来看我。
在列车的门口处,我们面对面的对视着。
“那个……这个给你。”
我的手在肩上的包中搅动着,接着从中取出一个纸盒交给了他。
他接了过来,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的,是我们二人小时候曾经一起组装过的那台白色机器人模型。
这台机器人是我们童年最喜欢的玩具,也是我们的玩伴。
看到那台机器人后,顿时,他的双眼瞪的大大的。
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在那台机器人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回忆。
“你一定要好好留着他哦。”我对他说。
他把盖子合上,将其抱在胸前向我保证:“嗯,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
“啊,对了……”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偷偷写的那封信。
那是为了交给他,为了传达自己无法传达的心声的信。
在我准备将它从包里拿出信封交给他的时候,我的手突然停住了。
昨天相拥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心中所产生了‘那个体验’。
意识到这点后,我感觉信上所写的内容非常不充分,甚至接近于什么也没写,并且在我看来,那就是一个贬低价值的东西,语言与体验的纯真相比,简直就是噪声。
那时产生的强烈情感,并不能以书信的形式记录,因此,我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劣质的回忆。
那一瞬间,就连‘我喜欢你’这种话也变得很空虚。
一想到他,我的胸口就会有种剧痛感,我分明死都想和他在一起,可很喜欢你这种话却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一句不管怎么样都想说出口的话。
就在我准备说出口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在眼泪即将喷涌而出之时,我开口道:
“从今往后,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
我抬起头,激情洋溢的大声喊道。
只有这句话我一定要跟他说,这也是我希望别人对我说的一句话。
十年前,他来到我的身边祝福了我,因为他,才让我那灰白的童年有了色彩。
因此,我也想给予他同样的祝福。
列车门发出即将关门的空气压缩声。
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与此同时,列车门快要关上了。
他把脸靠在缓缓关闭的车门玻璃上,然后犹如大叫般的说道:“你也要保重!”
他一边将手贴在玻璃上,一边清晰的喊道:
“之后我会给你写邮件!还会给你打电话!”
我与他的位置开始发生倾斜。
列车的确正在加速,而且越发遥远,越发渺小起来。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如同小鸟在枝头上不停振翅的声音。
列车越来越快,转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紧接着,一股丧失感顿时向我袭来。
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列车的方向,
列车专用信号灯已经变红。
抬头遥望天空,朵朵白云矮矮的漂浮在天际,清晨的蓝天一望无垠。
在我看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他已经不在了’的象征。
然而,我却拥有了今后也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实感。
我依然一动不动的屹立在这里。
因为有他在。
无论他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只要能看到那片天空,也就可以看到他。
而他会透过那片天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如此感慨后,即便这里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依旧可以生存下去。
在丧失感猛烈袭击我的同时,我竟然收获了不可思议的满足感。
所以我决定,在下次与他见面之前,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或许这将发生在遥远的未来,但我依然决定改变。
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我开始将与他联系的想法付诸行动。
在此之前,我关闭自己的感官强忍着痛苦,继续上学。
什么也不感受,是有效面对现实的最佳手段。
那时的我甚至会走错每天走过的道路,并常常无意识的倾斜着身体,倚靠在奇怪的地方。
坐乡间公交车上学时,我也曾在不知不觉中坐过站,然后被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某天清晨,当我准备出门上学时,我突然呕吐了,通过这次经历,我终于体会到没有他在身边后,自己有多么不想上学。
每次身体自然呕吐,我就会向学校请假。
虽说我可以休息,但实际上并不轻松,我知道这只是让自己暂时逃避的表现。
可现实是,我不可能一直请假不上学,从讨厌的事物中逃避一两天的话,反倒会给自己增添不少压力。
而且,我已经决定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了。
关闭感官,这种事情变得越发困难起来。
等我勉强自己坐上开往学校的电车时,那种渐渐接近于学校的感觉令我厌恶至极。
每当这时,我尽量逼迫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那便是有关他的事情。
清晨早起,坐在除我之外只有一两位乘客的乡间电车中,无尽温柔的畅想既让我心旷神怡,又可以抚慰治愈我那满是沧桑的心灵。
车厢内充满了他的气息,我可以感觉得到。
我向他倾诉着许多无法言表的话语,就在这样持续幻想着。
某一天,我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在空无一人的车厢中用它代替纸张给他写邮件。
刺眼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我对这样的自己深表诧异。
“好久没联系了。”
手指在键盘上毫无抵抗的滑动着。
而对心中另外一个自己深表惊讶的我,也毫无抵抗的接受着正在写邮件的我,并与其和二为一。
或许,无意中的我一直都有这样的预感吧。
“这边的夏天很炎热,但与哥伦比亚相比还是比较舒适的,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喜欢哥伦比亚那种闷热的夏季,还有那种被烈日晒得快要融化的沥青路,我喜欢商场以及地铁里那凉爽的冷气。”
我一边望着自己即将换的右手,一边从脑中提取出在哥伦比亚中心那看似摇晃的高楼上,看到的淡蓝色天空的回忆。
“那天过后,直至今日已经快有半年了吧……”
掐指一算,也才半年而已,但我总感觉有数十年之久,为此有种紧绷的痛感。
“呐,我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还记得我吗?
我怀着坎坷恐惧的心情决定将邮件发送过去,可一想到一旦发过去便无法回头,无法重新修改时,我突然倍感紧张。
我摁下发送键,可我过了好久才松手。
手指离开屏幕时,我闭上了双眼。
四天后,我收到了回信。
在手机的邮箱中发现有寄给自己的邮件时,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真快!
我打心眼里为他回信的速度而欢呼,仅仅这一点就已经让我心满意足。
放学回家后,虽然我打开了手机的邮箱,但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向右转离开了小镇,然后向田园地带奔去。
我一边将手机紧握在胸前,一边慢跑在田间的小道上。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田地,但这是一片为了自我补给而松散耕作的田地。
另外,田地中央部位稍稍有些凸起,长着壮成长的银杏树,生气勃勃的挺立在田间,不过此时还没到秋天,因此树叶并没有变成美丽的金黄色。
换做公共场合的话,眼前的这幅光景一定可以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线,粗壮的树枝弯弯曲曲的伸向天空,树根则扎扎实实的固定在宽阔的地面,银杏树的树根似乎连接着某个遥远的世界。
我很喜欢那棵树。
我靠着树干席地而坐,打开手机后反复阅读着他写给我的邮件。
他在邮件中的语气非常客气,看的我心里痒痒的,我想他在写信的同时,也一定感觉很痒吧?我可以想得到他痒痒的样子。
这是一封奇怪的邮件。
虽然邮件的内容与平时的聊天几近相同,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封信带给我的是装模作样,郑重其事的感觉。
我在寄给他的邮件中说了自己的近况,因此他也在邮件中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这种感觉就像我悄悄的对他说话,他也悄悄的给予我回复,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重点在于避开那些强硬的词语。
我已经不想再去接触那些强硬的词语了。
实际上,我曾多次反复阅读他的回信,虽然信中并无特别记事,但我却反复的阅读,幻想自己能就这样用指尖点字,描绘出他内心的痕迹。
那时,他也一定和我深同感受吧。
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啊。
在以前看到过的国外的电视剧中,也有当女生收到信后,一边将信封紧紧的贴在胸前,一边感动的泪流满面的场景。
那并不是夸张的表现,而是真实的缩写。
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我才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举动。
如果邮件可以透过身,融入内心深处的话……
那多么美好啊!
以此为契机,我们之间开始了零星的通信。
之所以是零星通信,是因为我不希望太过频繁的通信影响到他的学业。
我们交流近况的频率大约是每月一次。
每次当我感受到他的关怀时,我都会感到十分满足,每每读信,我都会因为我们彼此之间的心灵相通,及深有同感而感动。
我知道他跟我一样,虽然内心还是痛苦,但却在当下所在的地方努力拼命着。
在给我回信时,他绝不会借助诸如‘知道了’这种简单的字眼来表露我们之间的共鸣。
他只是不动生色的将自己周边发生的事情写下来而已,但他的字语缝隙间透露着与我类似的感受,这就是他写信的方式。
这是迄今为止,不为我知的他的魅力。
他运用自如的将这些方式引入了给我的回信中。
这些字令我心跳加速,我的喉咙仿佛被胸口蹦上来的心脏堵住了一般。
我的内心被这些优美温柔的信件给深深的触动了。
每次在收到他的回信时并给他回信,我都会写上这样一句话:
“收到你的回信,我很开心!”
然而,开心这样的表达并不能充分体现我内心深处的情感。
可要将情感以文字的形式书写出来时,我却再也想不出来更恰当的词语,因此这样我有些烦躁。
此时此刻,他应该也在哥伦比亚的某个角落一边生活,一边感受着些什么吧一一我唯独可以确定的就是这点。
可今我非常吃惊的是,证明这点我的生活便可以轻松许多,这是为什么呢?
为何只是被理解这点,就能让我产生这样的心情呢?
清晨,我常常在空一人的电车车厢里写邮件。
“已经入秋了哦,我这边的红叶长得很美丽,前天是我今年第一次穿毛巾出门的日子,套在水手服上的奶黄色毛衣既可爱又温暖,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你身穿校服的样子又是怎样的呢?看上去一定很成熟吧……”
“最近有社团活动,所以我总是很早出门,现在我正在电车里给你写邮件,是不是很意外?我现在正在尝试参加社团哦。”
我又重新读了一遍自己写好的信件,在察觉到‘很想见面’这一信号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有所流露时,我顿时对怀有这股心情的自己倍感惊讶。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我现在的确正一点一点改变着自己,让自己更坚强一点。”
然而……
“你也会一点点的改变吧……”
我有点害怕见到现在的他。
收到来信后,我给予了回复,我记得当时邮件的内容是这样的:
“今日严寒持续,你还好吗?我这边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每次下雪我都会捂得严严实实的,哥伦比亚还没下雪吧?虽然已经不在那里住了,但我仍在持续关注哥伦比亚的天气预报。”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重逢。
那时,我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而他又会如何面对我?
分别的那天,他那严肃的表情以及自己脸颊颤抖的感觉,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在这种感觉消失之前,我还需要些许时间一一我是这么考虑的。
虽然我想见他,但我需要一点点的恢复时间。
直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前,我会以邮件的形式与他进行交流,只要有这一联系,我感觉自己就会活的更轻松。
就这样,时光缓流逝此。
转眼间,我已经18岁,从高中毕业。
而就在前几天,我收到了科尔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三年间,我们几乎从未断过联系,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
因为今天,我准备前往哥伦比亚的科尔特大学报道。
15岁那年,他以史上最年轻的科尔特大学录取学生而闻名一时,现如今他不仅已经毕业,还考上了机器人学和AI学的硕士学位,尽管已经毕业了,但他现在仍在哥伦比亚发展着,实现着自己的梦想。
虽然那个时候他说会主动过来找我,但我猜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也偷偷报考了科尔特大学。
所以这次我打算主动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为此,我还剪短了自己的头发。
而现在,我正在站台上等待着列车。
三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送走他的。
而如今,我将主动追上他的脚步
见面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呢?看到我把头发剪短了,他还能认出来我吗?如果认出来了的话,他是会哭还是会笑?或者会像那时的我一样,一边哭一边笑呢?
见面的时候,我又该说什么好呢?
这时,一阵巨响打断了我的思,列车渐渐驶进站台内停了下来。
只要踏上这辆列车,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我这么想着,从候车位中站了起来。
自动门开了。
我迈向了‘他’的身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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