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的爱犹如永远无法靠岸的船只,终生在记忆里漂泊——读霍乱时期的爱情有感
五月和六月是很神奇的月份,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改变,在流逝。话说爱情,谁都可以说上几句,比如这本书,任何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都可以大谈特谈马尔克斯笔下爱情的烂俗与虚妄,可是任何一个经历过真正欲望与激情控制的人,任何一个步入婚姻并切身感受到婚后生活一地鸡毛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本书道出了关于爱情与婚姻的真相,那就是爱情和婚姻压根是两码事,爱情包含着一个人内心所有关于理想对象的欲望与想象,而婚姻却是切切实实的生活形式。
书里有句话说,爱情,要么生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爱在这里被化为一种本能,但事实上,爱是一种可以后天习得的能力,爱情重要的不是爱的对象,而是如何去爱,爱自己的欲望也是一种爱,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与那么多偶然情人的激情之爱实在无可厚非,可是,他真的爱那些女人吗?他真的爱费尔明娜·达萨吗?他爱的难道不是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对象吗?相比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疯狂行为,费尔明娜·达萨则要理智的多,在市场上重又遇见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时,她意识到自己的爱不过是一种幻觉,当理想的对象遭遇到现实,一切欲望之爱都破灭了,书中描写到:
此刻她没有感到爱情的震撼,而是坠入了失望的深渊,在那一瞬间、她焕然大悟、原来自己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惊慌地自问,怎么会如此残酷地让那样一个幻影在自己心间占据了那么长时间。
今天,见到您时,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到这里时实在大受震撼,这种对感情高度敏锐的自我意识以及及时抽身而出的决绝让我惊艳不已,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此这般从幻觉中抽身而出呢?
多年以后费尔明娜·达萨再次见到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时两人都已经老态龙钟,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仍然深陷自己的幻觉中不可自拔,书中有一段描写也很精彩:
这是半个世纪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距离是如此之近,并且有充足的时间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们看得如此清楚:这两个被死神窥视的老人,没有旁的什么共同之处,一起享有的只是对那个短暂过去的回忆,然而那个回忆早已不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两个消失了的年轻人,那两个人足可以做他们的孙子了。她想,他最终会说服自己,会看到这梦想是多么的不现实,从而把他自己从荒唐中解救出来。
这个时候或许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爱的是什么,费尔明娜·达萨一直活在他的想象之中,这种虚妄的爱注定没有结果,正如小说最后,船一直无法靠岸,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永不可能有现实的结果,而是存在于想象中海市蜃楼一般的永恒,至今我们也无法辨别,这,到底算不算爱?
正如书中对他们在船上生活的总结:
他们之间的感觉并不像新婚燕尔的夫妇,更不像相聚恨晚的情人。他们仿佛一举越过了漫长艰辛的夫妻生活,义无反顾地直达爱情的核心。他们像一对经历了生活磨练的老夫老妻,在宁静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的无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情。因为他们已在一起生活了足够长时间,足以发现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
而书中对于婚姻的描写,并不如对千姿百态的爱情那样来的浓墨重彩,书里只详细叙述了费尔明娜·达萨和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从爱情跨越到婚姻这一过程以及婚后生活的林林总总,但却一针见血的指出世俗婚姻的真谛,他们最初的结合并非因为爱情,婚姻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给予他们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他们终究不是爱情。费尔明娜·达萨毫无理由地拒绝了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炙热的爱,也同样毫无理由地接受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求婚,只不过因为在她二十一岁的年纪里,过于睿智地预感到自己可能孤独终老,从而害怕失去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困在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年龄圈套里,二十一岁在她心里是向命运屈服的秘密界限,就在这样迫在眉睫的二十一岁,她决绝地把自己送进了婚姻的牢笼,并一生都受困于此。
书中有一段对于婚姻本质的论述十分精彩:
他不承认自己和妻子的矛盾源于家中压抑的气氛,而是认为那源于婚姻本身的性质:一项荒谬的,只能靠上帝的无限仁慈才得以存在的发明。两个几乎完全互不了解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不同,文化不同,甚至性别都不相同,却突然间不得不承诺生活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分享彼此也许注定有所分歧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是完全违背科学的。他说:“婚姻的问题在于,它终结于每晚做爱之后,却在第二天早餐之前又必须重新建立起来。”而他们之间的婚姻则更糟,他说,因为两人来自两个敌对的阶层,却又生活在这样一座依旧梦想着回到总督时代的城市。唯一像水泥一样把他们黏合在一起的,却是爱情这种既不可能,又反复无常的东西——如果它果真存在的话,但对他们来说,两人结婚时是没有爱情的,而就在他们差一点要把它创造出来时,命运所做的却只是让他们面对现实。
你要永远记住,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
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对于婚姻的漠然态度放到现在估计会被大众批的体无完肤,但是,到底是医生错了还是女性错了呢?我倾向于认为,从古至今,在女性世界里,爱情和婚姻都被赋予了脱离他们本身地位太多的幻想与不切实际,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幻想的另一重身份,婚姻,不过是爱情燃烧殆尽的死灰,更甚者,没有经历过激情的、欲望的、冲动的、疯狂的爱情,就急不可耐地冲进生活的灰烬中,了此残生。
须知多数时候我们爱的都不是恋爱对象,我们爱的是欲望,犹记得戴锦华老师推荐的电影《夜以继日》中女孩对与前男友长相一模一样的现男友的深爱,这种架空的爱情经不起现实的冲击,但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在内心美化的那个人跟现实中的男/女朋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抛开那些幻想,男女之间还剩下什么?一切爱情与婚姻的不幸,皆源自于人内心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能够抛弃这种幻想,活在真实的生活中,我们或许可以寻找到另一条幸福的道路,直达爱情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