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13/713】回环 (上)
✘《春眠》的解禁,在国庆这天发出来凑个更新。
✘大家国庆节快乐❤️
✘因为字数限制分成上下两章发。
(1)
战火停下来时梅花十三正在看着窗外的漫天黄沙。
乌云沉沉的压下来,狂风裹挟着周围的沙子疯狂地拍打在窗户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噪音。一辆车在外面缓缓停下,车门刚被打开,几个人便背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下了车。身边的医生们立马起身毫不犹豫地奔向汽车,黄沙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影。一旁看着的梅花十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托盘——那里放着急救用的工具。
她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们消失的方向。一天的战火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伤员们被陆陆续续转移过来。
接下来的战场将是这里,是属于他们与死神的战争。
得到示意的瞬间,身边的同事们连忙推着工具冲了过去,来不及继续思考,梅花十三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跟着他们冲出了大门。
狂风似乎在那一瞬间包围了整个世界,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狂风裹挟着黄沙阻挡他们的视线,就连呼吸都变得堵塞起来。梅花十三艰难地跟着同事的脚步前进,隐隐约约的,梅花十三听见有人在喊“贯通伤”之类的话,她咬了咬牙加快速度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前进。
梅花十三被人群挤出来,有人伸手拿过了她手上的托盘,她想要靠过去帮忙却被其他蜂拥而至的同事们隔开。那人很快被抬上担架推向里面的手术室,梅花十三只得让开位置,她缓缓后退,脚下却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那竟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半个身子被黄沙掩盖,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来不及思考,梅花十三连忙蹲下身子疯狂地挖开沙土,尘土飞扬间,好几次险些迷了眼。她想喊人帮忙,可声音很快就被狂风扯成了碎片,无奈之下,梅花十三只能自己把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从沙土里挖出来,半拖半抱的拉向营地。男人的身子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脖颈边。可此刻梅花十三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思考此刻他们这颇为暧昧的动作。
梅花十三艰难的前进,她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在和这片大地做着斗争。但男人还活着,所以她不能放弃。
幸运的是在她力竭之前有人看到了她,很快就有两个人抬着担架跑过来,帮她把男人扛起来送上了担架。梅花十三松了口气,正欲离开时一只手却突然拉住了她。
梅花十三下意识低头,拉住她的正是担架上的男人,他们的目光透过了层层风沙撞在一起。男人的脸上满是血污和沙土,可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梅花十三只觉得时间似乎微妙的慢了下来。那是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感觉,明明他们之间是初次见面。可那一瞬间她竟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但那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男人便被推进了急救室。梅花十三狼狈地站在急救室门外抖落衣服上的黄沙,她沉默着看着外面的怒号的风沙,听本地人讲这样的天气在这个地方并不常见,来报道的第一天就欣赏到这样的景象,梅花十三也只能自嘲地笑笑感慨自己的“幸运”。
“十三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实习小护士可乐拿着药物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都没有。可乐不解地看向她,梅花十三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灯光熄灭,医生们推着一张轮床走了出来。梅花十三急忙跟过去,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绿色的头发,不是他...梅花十三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那人很快便被医生们推进了走廊尽头的病房。
“十三。”
有人叫住了她,梅花十三回头,正是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青凤。她看着青凤大褂上那一大片鲜红的血渍,有些不安。
这说明那人的伤势并不乐观。
“还适应么?”
“还好,来这本就不是为了安逸。”
“嗯,那就好。”
青凤点了点头拿过病历本离开,临走时他在梅花十三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梅花十三将药液的速度调到最慢,病床上的病患已经陷入昏睡状态,对于一个刚刚结束一场大手术的人而言这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梅花十三低头查看对方胸膛上的伤口,手术很成功,现在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时间和他自己了。
她疲惫的松了口气,最后确认了一下机器上的数值后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她回首看了一眼病房,透过玻璃看到病房里几个男人正沉默着看着病床上昏迷的战友。她看着那几个男人,病床上的人是他们共患难的战友,如今他躺在这里生死未卜,而他们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过来看上一眼。这对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但这就是战争,没有对错,只有无尽的牺牲。
不知是不是刚刚那场狂风的缘故,走廊上的灯变得一闪一闪,闪烁的昏暗灯光让这条走廊在此刻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她推开一间病房的门,那里安置的正是那个她从沙漠里背回来的男人。
梅花十三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的男人,他受的伤多是爆炸留下的灼烧伤痕,但最严重的还是大腿内侧的刀伤。根据缝合的医生反映,那道伤口离那个地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足见下刀之人的狠毒。而这也让梅花十三愈发好奇他的身份,他会是什么人?身上的衣服不像玄武的军人,也不像斯特的军人。是间谍?还是只是被误伤的平民?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刚刚在外面时天色昏暗又情况紧急。此刻在病房的灯光下仔细看去,梅花十三发现这男人虽然长的不算帅气,但却意外地耐看。
看着看着,她蓦然间想起了沙漠里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她从未见过那样热烈的眼神,就好像在那片狂风之中自己是他唯一的光芒。不知为何这让她感到有些难过。
她看着他床脚上空白的姓名卡,看来只有等他恢复意识才能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而在这之前,她还是得尽心照顾这位无名氏先生。
离开之前梅花十三将他的点滴的速度调慢,夜还很长,而他们和死神的战争却仍再继续。
(2)
被炮鸣声吵醒时梅花十三的第一反应便是抓起自己的武器一个翻滚躲到了墙边。
裸露的肌肤贴在墙壁上的冰冷触感驱散了剩余的困意,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仍是安全的。她松了口气,将手中的刀子重新放回桌子上。
抬眼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梅花十三看着窗外不过蒙蒙亮的天空,呼啸的风声持续了一整夜,直到现在才慢慢平稳下来,外面陆陆续续开始送来了伤员,梅花十三知道自己发呆的时间已经结束。匆匆洗漱后,梅花十三便投入了争分夺秒的急救中。医院的走廊里满是呻吟的伤员。有的断了大腿,有的没了胳膊,严重一些的甚至不等医生赶到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梅花十三跟在青凤身后和他一同进行急救,她一眼便认出自己救的是昨晚看望战友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她看着对方血肉模糊的断肢加快了手术的速度,此时此刻梅花十三需要将精力专注于急救,但尽管如此,男人眼中的光还是慢慢地散开,任凭他们如何呼喊抢救都没了一点反应,青凤掏出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梅花十三摸了摸男人的脉搏,毫无反应。
她知道,他已经死了。
伴随战争的是鲜血与死亡,这一点她在昨晚就已经领略到了。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地方,死亡是最不陌生的存在,她感叹于生命的无常,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死神手中多抢回几条生命。
最后一个伤员抢救结束时已是傍晚。医院外仍枪声不断,缝合好最后一针,梅花十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她看着面前打了麻药沉沉睡去的病人,想到了昨晚病房里的那个少年,匆忙间她只来得及给他换了消炎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梅花十三加快了手上的收尾工作。很快病人的伤口尽数缝合完毕,顾不得身上的血迹,梅花十三拿了托盘便匆匆赶去了病房。
少年仍在病床上熟睡。他的脸色和昨晚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显然伤势恢复得不错,这也让梅花十三也放下心来。于是她掀开少年的被子准备给他换药,掀开纱布的瞬间,伤口的惨状让梅花十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尽管已经被缝合,但周围的血肉仍因为感染而有了化脓的趋势。她动作利落的清洗伤口,敷上消炎药。就在缠绷带时她听见了少年的呻吟声。
“梅……”
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梅花十三连忙停下动作查看他的状态。少年的额头满是汗水,他低声呓语,梅花十三凝神细听,发现他喊的似乎是一个名字。
就在她试图听清那个名字时,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梅花十三看到了他赤红的双瞳,然而下个瞬间赤红褪去,他的眼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褐色。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红瞳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少年猛的坐起身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叫梅花十三完全来不及反应,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仓皇间她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幸运的是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伸手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掌心有些粗糙,温热的温度从两人交握的地方传来,反应过来的梅花十三连忙收回胳膊,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嗷嗷嗷嗷疼疼疼!!”
不等少年说些什么,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便叫他哀叫着倒回病床上。梅花十三急忙扶住他将他按了回去。
“你现在不可以有大动作,先躺回去。”
少年顺从地躺下,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梅花十三身上。就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故人,欣喜,激动,但不知为何还夹杂了一丝悲伤。他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欢欣。那感觉太过沉重,梅花十三不得不避开那份灼灼的目光。
“你睡了一天一夜,伤口有些感染,这段时间需要你卧床静养。”
梅花十三说完放下托盘调好点滴的流速。她低头看他,他们的目光轻轻地撞在一起又迅速分开。不知为何,梅花十三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隐隐的发热。
“你叫什么名字?”
她迅速地转移了话题,也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我?梅小姐叫我伍六七就好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梅花十三疑惑地看向他,却看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名牌,眼睛不时还扫视几下周围。
这家伙很明显就是个流氓,梅花十三这样想着目光也冷了下来,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对方腿上的伤口。
“伤口敏感,你尽量不要乱动,不然感染加重了后果自负。”
敏感?
感染?
伍六七下意识的动了动腿,一时间钻心的剧痛叫他瞬间瘫倒在病床上说不出话来,梅花十三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内心得意的端着托盘昂首离去。
(3)
“给你三秒,赶紧出来。”
梅花十三拿着针剂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缩在被子里的男人,她现在确定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军人,也不大可能是什么间谍。
如果军人是这家伙的样子,只怕那些军官会气得当场掏枪自尽。
“明明前几天吊瓶打得好好的,怎么今天还要打屁股针?!”
“少废话,伤口感染不打针你就等死吧!”
恐吓显然多少有了点作用,伍六七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见梅花十三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咳咳,我这不是替梅小姐着想嘛,毕竟看光了……嗷!!”
梅花十三懒得听他那些废话,扯被子脱裤子消毒一气呵成。不等伍六七说完,那针头就已经和他的屁股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好了,现在转过去,换药。”
梅花十三冷冰冰的声音让伍六七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屠宰场里被剥光待宰的猪崽,不,猪崽的待遇要比他好,至少一刀过去就结束了痛苦,而他还要继续接受被自己女神看光光的事实。
伤口和半个月前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仍然有化脓的痕迹,但拆线后大部分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只是或许是因为刚刚挣扎又扯动了伤口,丝丝缕缕的鲜血从血痂里渗出。梅花十三不得不皱着眉头仔细擦去渗出的血迹。伤口的位置很是敏感,先前伍六七昏睡着还好,现在听着这家伙的调侃,哪怕已经过了半个月梅花十三还是觉得尴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伤口上,迅速换好药绑好绷带,梅花十三红着脸重新将被子丢回了伍六七身上。
“你还在发热,不想死于感染就老实躺着。”
“可是……梅小姐看光了是不是得对我负责喔?”
“滚!”
梅花十三狠狠瞪了一眼一副小媳妇模样的伍六七,端着托盘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浑然不知伍六七正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偷偷地笑。门后的梅花十三轻轻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垂,半个月的相处让梅花十三开始对伍六七有所改观,尽管她仍认为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但现在看着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叫她讨厌。至少某些时候他还是蛮惹人喜欢的。梅花十三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微笑。
困意渐渐袭来,伍六七重新躺回去准备睡个回笼觉。病房外面他隐约听见病人的哭嚎和惨叫,那声音像是催命的魔咒一般钻入伍六七的耳朵。他用被子盖住头来以此隔住那些声音,黑暗慢慢包围了他,就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潭水。有声音从下面传来,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它们顺着水流在他耳边流动,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同他低语。伍六七想要听清那些声音,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声音还是顺着水流同他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杂音。
“想起来………快……时间……”
“危险……会死的……”
“我……”
“伍六七?”
“伍六七!”
周围开始剧烈地摇晃,那些声音慢慢地消失,很快整个世界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直到这时伍六七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一阵刺眼的白光后他看到了梅花十三,他想坐起来,可世界却跟着摇晃起来。梅花十三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伍六七便无力地躺了回去。
“你发烧了,大概是伤口感染,刚给你换上消炎退热的药,你别乱动。”
不知是不是发烧的原因,此刻梅花十三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了很多。他想回应她,可胸口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伍六七艰难地呼吸着,他看着梅花十三的脸,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对他说些什么,也许是别睡,也许是其他什么。
管他的。
伍六七只觉得大脑仿佛被按了睡眠键,眼前的一切开始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他又一次坠入了那片漆黑的水潭里,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任由自己坠入最深处的黑暗。
这一次伍六七看见了一些模糊的景象。他看到一个身上连满了管子的人躺在床上,在他的身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不知和一旁的短发女孩说些什么,人体实验?还是科幻电影?伍六七很想吐槽一番,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张开嘴,于是他尝试着离他们近一些,这一次伍六七终于听见了一些声音。
“.....情况很危险...”
“他必须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哪里。”
“不然他真的会死...”
死?伍六七疑惑地凑近一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然而下一个瞬间周围的水流突然狂躁的涌动起来,伍六七挣扎着被水流裹挟着卷向最深处,被扯走的一瞬间,伍六七看清了那个躺着的那个人的脸。下个瞬间,湍急的水流便带着无数碎片毫不犹豫地涌入他的大脑,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他突然想起了梅花十三。
伍六七意识到他的醒来,因为还有人在等着他。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脱离那场梦已经耗尽伍六七的全部力气,他艰难的转动眼球看见了伏在他床前的梅花十三。月光浅浅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极了一幅恬静而优雅的油画。伍六七痴痴地看着她,他清楚这一次他是真的醒了,也真的找到她了。
(4)
梅花十三去病房的时候正赶上晚饭时间。她顺手拿了饭盒便匆匆赶去了伍六七的病房。
伍六七的情况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乐观,腿上的伤口虽然在恢复,但不知为何身上的发热症状却始终不见好转。梅花十三猜测是伤口感染造成的发热,可用的消炎药却迟迟不见起效。
“诶,梅小姐今天来得好早喔。”
“我刚吃完饭,给你带了点吃的。”
梅花十三说着将饭盒打开递给了伍六七,晚饭她只简单地吃了一口。她并非不饿,只是物资紧缺的情况下食物对受伤的伍六七而言更有帮助。伍六七打开饭盒看着里面的白菜土豆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土豆送到了嘴边。
“原来梅小姐这么在乎我!”
他笑嘻嘻地说着,梅花十三却红了脸。
“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在这!谁知道你是不是斯特的间谍!”
“我要是斯特间谍,梅小姐也不会用自己的工作保我啦,这说明梅小姐还是很在乎我的!”
“滚!”
梅花十三红着脸咆哮,但伍六七说没错,先前抢救的伤员们活着的被接回了玄武,去世的也已经整理好遗物送回了他们的亲人手里。只有伍六七,玄武资料里查不到他,斯特的资料里也没有他。他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的鬼魂,青凤主张把他丢出医院让他自生自灭,但梅花十三却坚持将他留下来。不只是因为直觉,还因为她愿意相信他的话。最后这场争执以梅花十三用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发誓而告终,青凤同意伍六七留在这里,但不可以和除了梅花十三以外的人有任何交流。病房成了伍六七的牢房,但伍六七本人却似乎乐在其中。
梅花十三趁着伍六七低头吃饭的时候伸手去取伍六七的体温计,自从上一次伍六七高热昏睡了三天后,每天三次的体温测试梅花十三从没忘过一次。
“37.7,还是发热。吃完饭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梅花十三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伍六七却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今天也没有那么多病人,梅小姐留下来陪陪我吧。”
他低声恳求,活像个委屈的小孩。
梅花十三还想拒绝,可她看着伍六七那副恳求的模样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而且吊瓶马上也快没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给了梅花十三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在和自己斗争了一番后,梅花十三最终选择了妥协。左右她刚刚查完房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事。留一会也没什么。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又坐回了伍六七的床边。
“医院里的东西味道淡得像水一样。等我们...我出院了,一定给梅小姐做一顿美味牛杂!”
伍六七把吃得一干二净饭盒放在一旁,梅花十三收起饭盒只当他发烧在说胡话,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地方肉都成了奢望,更不用说牛杂这种小吃了。
“我做饭的味道可是一绝的喔,保证梅小姐忘不了!”
伍六七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那副滑稽的模样看的梅花十三忍俊不禁。吊瓶里的药已经见了底,梅花十三笑着抬起他的手拔掉了他手背上的针管。
“等战争结束了,你可以做给你女朋友吃。”
梅花十三说着轻轻帮伍六七摁着他手背上的针孔止血,事实上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梅花十三便后悔了,她想象着伍六七为另一个女孩下厨的模样,内心不知为何涌出一阵淡淡的酸涩。她握着他的手,甚至希望这一刻长一些,在长一些。
“血已经止住了喔...”
伍六七的声音让梅花十三惊觉自己的异样,于是她连忙松开伍六七的手。此刻病房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梅花十三决定用离开结束这份尴尬。
在她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梅花十三听见了伍六七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梅小姐放心,我只想做给你一个人吃。”
梅花十三靠着大门平复自己激荡的心绪,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此刻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正提醒着她。
梅花十三,你在对你的病人动心。
(5)
炮击声响起的时候正是凌晨三点半,远处传过来隐约的震感,梅花十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泡。睡眠被迫中止,准确地说是尚未开始。
外面的炮击声越来越频繁,梅花十三知道这一夜她将注定无眠,索性翻身坐起看着窗外不时炸起的炮火,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因为从她来到这里开始每一天似乎都是一个模样,连天的炮火声,无数的伤员和残肢断臂。医院里的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连青凤似乎都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战争会改变一个人,这一点梅花十三从不否认,正如她自己说的,她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安逸。可在这种地方每天过着同样压抑的生活,就算是在有再大的决心也会觉得疲惫不堪。
每每这个时候梅花十三总会不受控制地想到伍六七。那句近乎表白的话叫她再也没办法佯装冷静,伍六七的笑容就像这个地方里唯一的光,这让她感到温暖,也自然而然地叫她不愿离开他。他说出那句话时心底的悸动让梅花十三感到危险,她告诉自己那份悸动不过是因为每天的接触而产生的错觉,在这样压抑的地方,伍六七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动心。理智告诉她外面的士兵和那些生命垂危的人等着她去救,她不能分心在感情上面。可她骗不了自己,她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名为伍六七的泥沼里。
梅花十三狠狠地摇了摇头,那天过后的两个月里除了必要的治疗她都不再和伍六七接触。梅花十三猜想,也许时间久了她就会慢慢地意识到,这些天的心动只不过是一场错觉。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就会分开,他们会找到伍六七的身份然后送他离开,而她还要去往别的地方....梅花十三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她试图捋清思绪,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就像是一个危险的警告迫使梅花十三停止思考。她痛苦的呻吟一声无力地倒回了床上。
窗外的炮击声慢慢地停止,外面开始传来阵阵喊声,梅花十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很快就会有无数伤员送来。忙碌会中止她的所有思绪。
这样也好,忙起来了她就不会去想他了。想他在做什么,想他有没有退热,想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玩笑。出门时梅花十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伍六七的病房,那是整个走廊里唯一亮灯的病房,他总说他开着灯,这样梅小姐就知道他在陪着她。那点灯光照亮了黑暗而悠长的走廊,也照亮了她的心房。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后,外面很快被各种声音填满。病人的呻吟声,医生们焦急的指挥声。梅花十三的声音被这些声音淹没,她只能拼命挤进人群去查探伤员的情况。无数病患在呻吟,在求救,这些声音扰得梅花十三头痛。她看着面前的断肢和不住呻吟的病患,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面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她安慰自己是相似的病患看得多了,可她看着那人的脸,那分明是自己曾救过的伤员。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第一个在她手上死去的伤员,眼前的这个人同他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死去又复活的鬼魂。
梅花十三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那人突然毫无预兆的抽搐起来,任凭梅花十三如何呼唤抢救都没了半点声息。她看了看他散开的瞳孔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眼前的鬼魂又一次走向了死亡。也许是双胞胎,也许是自己太累了看错了,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低头再去看那具尸体,却发现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抬走。有人抬着担架从她面前走过,她下意识地看去,却看见担架上躺着的人是伍六七。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吓人,而他的胸前一枚弹孔正汩汩的冒着鲜血。梅花十三呆滞的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剧痛之后她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恐惧一瞬间淹没了梅花十三。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周围的一切开始震动,梅花十三惊恐的后退,她想要逃离这一切,突然身后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她呜咽着挣扎起来,却听见伍六七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地响起。
“没事了,没事了...”
他低声安慰着她,梅花十三战栗地回过头,一颗心终于在看清伍六七容貌地瞬间落了下来。她又去看担架上的尸体,那上面躺着的人根本不是伍六七,而是刚刚那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在仔细看看,他的容貌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梅花十三揉了揉眼睛。不是死而复生的鬼魂,也不是伍六七。那不过是个死去的陌生人。梅花十三猜自己大抵是太累了,这才出现了幻觉。
闻声而来的青凤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梅花十三,他没说什么只是叫来另一个人来接替梅花十三的工作,示意梅花十三赶紧回去休息。
梅花十三惊魂未定的被伍六七扶进自己的病房,她看着他身上的病号服,病房里的灯光从他身后将他包围,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场诡异虚幻的梦境。可梅花十三却感觉这一切像是某种征兆。世界在某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些变化,而此刻它正狰狞地张开大嘴对梅花十三说着“你好”。
“梅小姐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伍六七站在她面前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也许是连着熬夜工作的原因,灯光下这样看她,伍六七感觉梅花十三比起之前憔悴了很多。他心疼的轻轻拂过梅花十三眼底的黑眼圈。梅花十三突然抬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温度和气息彻底的包围自己,这才让梅花十三安心了些许,伍六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拥住了她有些消瘦的后背。这个拥抱持续了整整十分钟,而自始至终梅花十三都没有说一句话,刚刚就好像世界在她面前被活活撕开,血淋淋地丢在她面前。那一瞬间连呼吸都痛得发抖。直到此刻坐在这个病房里。激荡的情绪慢慢变得平静,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她松开手抬眸看着伍六七,两个月没见,伍六七看起来又瘦了,那张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庞也瘦出了尖尖的下巴。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和额头,触手之处一片温热。伍六七还在发热,这让梅花十三有些不安。
“你有没有吃药。”
“梅小姐放心,我都有按时吃药。”
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伍六七连忙乖顺的点头。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伍六七心疼的将她凌乱的头发整理好,梅花十三无声地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肢。她听着他结实的心跳终于有了几分现实感。
梅花十三此刻有点郁闷,刚刚情绪激动她没反应过来,此刻在想想自己最无措的模样是全叫那家伙看了去。她不愿抬头,坚持了两个月的冷漠在刚刚尽数瓦解,无论怎么想都丢脸得很。
“梅小姐再不松手我的腰可就真的要断了。”
梅花十三闻言连忙松手。抬头却看见伍六七正在狡猾的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样子的梅花十三。往日里他见她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现在她红着脸怎么看怎么像个娇羞的小女孩,这让他觉得有些欢喜。伍六七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又一次在空气中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梅花十三闷闷的开了口。
“刚刚我以为担架上的那个人是你。”
“原来梅小姐这么在乎我。”
伍六七笑得眯起了眼睛,梅花十三又羞又恼的锤了他一拳。伍六七趁机握住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掌拢在自己的手掌里。梅花十三看着他,从他们相见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更从未想过会喜欢上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可偏偏就是这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深深狠狠地在她心里扎了根,轻轻扯一扯就痛得发慌。
说来也奇妙,从她第一眼见他开始她便觉得他的模样似曾相识。也许是在一场悠远的梦里,也许是不知道哪一次的回眸。他们之间仿佛被某种东西牵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伍六七。”
她喊他的名字,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想再等下去,只这一次,叫她疯狂一把。
“我们在一起吧。”
伍六七愣住了,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梅花十三,似乎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
“梅...梅小姐你没开玩笑吧?”
“你不信就算了。”
梅花十三说着从病床上翻身下来准备离开。
“我得回去工作了。”
这下慌乱的人变成了伍六七,他急忙追过去拉住梅花十三的手。他看向梅花十三的眼睛,那双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映着的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他意识到梅花十三的话并不是玩笑,他痴痴地笑出声来,模样活像个得到珍宝的孩子。
“好,梅小姐说什么都好。”
他说着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里,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
“梅小姐不要去工作了,在这休息一晚。”
梅花十三还想拒绝,可伍六七轻声劝着她。思来想去梅花十三还是选择了妥协,她靠着他的肩膀闭眼嗯了一声。悲哀地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竟完全忘记了拒绝。
狭小的病床上伍六七小心翼翼地抱着梅花十三,梅花十三翻了个身靠得离他更近一些,她感觉到伍六七的胳膊紧紧地搂着自己,一时间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她忍不住喃喃地说道。“这一切好像一场梦啊...”许久没有的困意慢慢地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梅花十三很快便坠入了睡眠的深海。
“这本来就是一场梦啊....”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伍六七的声音,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明明声音那么轻,可却满是悲伤。
(6)
梅花十三醒来时是已经是六点整,她诧异于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昨晚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也许是她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那天之后青凤难得给她放了半天的假叫她好好休息一下。
“在这种地方病倒了没有人会分心照顾你,给你半天时间好好调整。”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凤刚刚结束一场通宵手术,脸色很不好看。梅花十三知道是因为最近战火没那么密集青凤才敢叫自己休息调整。在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地方,稍有疏忽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生命。
当然,就此刻而言梅花十三更愿意把心思放在当下。
伍六七的状况和之前相比好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烧,但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行动上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不忙的时候,梅花十三会看见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地锻炼身体。对于那天伍六七擅自跑出病房的事情青凤并没有追责,只是冷冷地丢了一句下不为例。伍六七对着青凤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梅花十三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在伍六七的真实身份没出来之前,谁都不敢贸然放他离开。
担心伍六七自己在病房无聊,梅花十三和小护士可乐借了两部电影光盘,准备趁着半天的休息时间陪他看一会电影解解闷。可乐给她拿了一部很有名的科幻电影,梅花十三没有看过,但从可乐提到这部电影两眼放光的模样来看梅花十三猜这部电影应该不会糟糕。趁着梅花十三拉窗帘的功夫伍六七兴冲冲地将光盘塞入电脑里,很快熟悉的电影开场音乐响了起来,梅花十三在床边坐下却被伍六七拉住了胳膊,她不解地看向他,后者却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置。
“老实看电影!”
在梅花十三“和善”的微笑下伍六七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回病床上。只是他的一只手却不依不饶的要牵着梅花十三的手,无奈之下,梅花十三只得伸出一只手给他牵着。然而这个动作怎么做怎么别扭,最后梅花十三还是不得不坐在病床上靠着伍六七,同他一起看电影,看着对方诡计得逞的笑容,梅花十三暗暗发誓今晚绝不来找这家伙!不过懊恼归懊恼,难得的休息时间梅花十三不想浪费在和伍六七置气上。
电影正演到男主公和妻子相拥躺在铁轨上。他们即将脱离梦境回到现实。伍六七将她圈在怀里,梅花十三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正是躺在铁轨上的夫妻,而远处驶来的火车将带着他们驶向现实。
“你在等一辆火车,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深知前去何方,同时亦忧虑能否到达。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会在一起。”
火车的轰鸣声中妻子说出了这句话,梅花十三下意识将头靠在伍六七身上,她听着他强劲的心跳,想起来那天晚上半梦半醒间伍六七对自己说的话。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其实也在做梦?”
“也许我们现在正在你的梦里。”
伍六七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他似乎在笑。可当梅花十三在仔细看他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电影里妻子跳下了高楼,男主角悲痛地看着妻子消失的窗口却什么都做不了。梅花十三感叹妻子的选择,伍六七却沉默着抱紧了她。
“每个人的梦都很奇妙,它可以成为一个世界,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牢笼。但那要看做梦的人怎么想。对她而言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梅小姐这里对你而言是世界,还是牢笼?”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梅花十三恍惚间想起来那天在医院走廊里发生的诡异的一幕幕。这里会是她的梦吗?不会的。那天只是她太累了产生的幻觉,她好好的,伍六七也好好的。想到这里梅花十三忽然感觉身后的伍六七有些不对劲。
“伍六七?”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回应,梅花十三疑惑地转过身去看他,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的鼻子里奔涌而出。梅花十三连忙扯出手纸去给他止血,鼻血不知为何越流越猛,温热粘腻的血液顺着梅花十三的指缝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像极了雪地里绽放的红梅。伍六七捂着鼻子虚弱地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紧紧地捂着鼻子上的手纸,慢慢地血止住了。伍六七闭着眼睛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
“怎么会这样?”
梅花十三揪心地看着床单上的鲜血,那鲜艳的红刺的她心痛。伍六七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
“天气干燥,流鼻血很正常的。”
他说着摆出一副强壮的样子想要叫她安心,梅花十三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本来就没好利索,不应该叫你这么折腾。”
“梅小姐不要多想啦,快来看电影,再不看就结束了。”
伍六七说着,兴冲冲地坐起来给梅花十三腾位置,这么一番折腾梅花十三早就没了看电影的心思,她坐在床边看着伍六七苍白的脸,心里不自觉地又是一阵刺痛。
电脑里的电影已经走到了尾声,男主角战胜了心魔,逃离了梦境回到现实去拥抱自己的一双儿女,梅花十三实在看不进去,她还是担忧伍六七的身体。说来也奇怪,明明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伍六七的精神却看着一天不如一天,就好像这个地方有什么吸收精力的妖怪。她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可伍六七的身体状况实在是诡异得叫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也许是照不到阳光的原因?在电影结束乐中梅花十三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照亮了房间。她眯起眼睛看向窗外,这还是梅花十三来这里这么久以来难得见到的晴天。伍六七走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她。晴空下的战区看起来都跟着少了几分压抑。
“咚咚。”
窗户被敲响,梅花十三低头看去窗户下正站着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孩,看起来像是本地的居民。她连忙打开窗户询问那个孩子家长在哪里。那孩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小弟弟,你叫什么?”
伍六七探出头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却被小孩警惕地躲开。他看了一眼伍六七,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糖递给了梅花十三。
“谢谢你救了我叔叔。”
他说完便转身跑开不给梅花十三再问下去的机会。
叔叔?
梅花十三疑惑地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来和伍六七同时入院的那天还有一个伤员,她还记得那个伤员上个月就已经出院归队。梅花十三还记得那个她没能救回来的伤员,正是那个伤员的哥哥。那个孩子叫他叔叔,那牺牲的人是他的...
梅花十三不忍再想下去,没有人喜欢战争,也没有人能阻止战争,这是他们都不想看见的。梅花十三看着掌心的糖果只觉得内心一片苦涩,这不是属于她的嘉奖。伍六七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已经变得黏糊糊的糖果,他剥开糖纸递给她。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不用想那么多啦,梅小姐你救了那么多人,还救了我,没有梅小姐我可就暴尸荒野了。”
梅花十三闻言看着伍六七,阳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块诱人的蜜糖,她接过糖果放进嘴里。甜甜的苹果味在她的味蕾上蔓延开,她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那孩子戴着一顶青色的帽子,在这个满是荒野的地方看起来格外显眼。
小飞... 不知为何梅花十三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她看着那小男孩的背影,恍惚看到了一只青色的毛茸茸的小鸡。梅花十三连忙移开目光,她真是疯了,居然把小孩看成了小鸡。她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伍六七都在看着她神情的变化,他深深地看着梅花十三,仿佛要把她的身影烙印进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梅小姐为什么来这里做医生?”
“是因为我父亲....”梅花十三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她当初为什么来这里?好像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是了,父亲和母亲都希望她在大医院安安稳稳的工作,不希望她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继续回忆想要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却发现关于父母的一切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不堪。记忆中父亲的脸变成了陌生的模样,那是一个严厉的男人,浑然没有往日里和蔼的模样,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废物。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漫天的白雪,缓缓关闭的大门和父亲厌恶的眼神...
一定是幻觉!梅花十三这样为自己解释,可脑子里的声音却一遍遍的不停问着她究竟为什么来这里,记忆里的父亲究竟是不是真的父亲...思绪乱作一团,这让梅花十三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激荡的情绪。
病房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探头看去,无数人急匆匆地跑向走廊尽头的病房。外面的骚乱狠狠撕碎了此刻的沉默,梅花十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长舒一口气重新对伍六七露出了笑容。
“我该回去上班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她说完,甚至没有和伍六七道别,便逃也似的低着头匆匆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