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一百零七）

一百零七

 

水户藩作为幕府御三家之一，本是德川幕府亲藩。然则黑船来航之后，大多藩士不满幕府和藩主的保守作为，立场转为激进攘夷，藩主的实权也被激进藩士首领架空。水户藩的实力本来雄居日本诸藩之首，犹胜西南强藩长州、萨摩，然而先经安政大狱清洗，后又发动樱田门外之变、东禅寺事件、坂下门外之变，对政局的影响固然极大，藩的实力却也受到了严重的削弱。朝廷降下“三事策”后，水户激进藩士的头目便拟作最后一搏，下令藩中高手赴江户伺机暗杀幕府要员，试图阻止“公武合体”。说是“藩中高手”，其时水户已是人材凋零，再也无法凑出“樱田门十八士”那样的队伍了，这次派出去的十五人也是良莠不齐，真正称得上高手的不过二三人而已，这其中也包括秋叶流七叶·中西里菜。

 

中西里菜今天的心情很糟糕，因为听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她最后的“同伴”也死了。其实他们这些人在江户都是各自为战，并没有互相支援，但总归还算是有个照应，哪怕是心理上的。而现在，中西里菜真的是孤军作战了。

那位最后的“同伴”也是水户藩仅剩的高手，论剑术大概和中西自己不相上下，然而竟不是前田敦子三合之敌——这无疑是一个更坏的消息。中西里菜本来就猜测，现在前田的武艺多半已在自己之上，但做梦也没想到差距会如此之大。当真动起手来，只怕前田根本不会给自己使出“奥义·蜃楼”的机会，该怎么办？如今江户的杀手只剩自己一个，和前田碰头只是迟早的事吧？

中西嘴角泛出苦笑，脚步不停，远远缀着跟踪的目标。只恨家门不幸，父亲欠了那位大人的赌债，自己根本无从选择。第一次任务的目标是小小的御出奉行，中西里菜只当是练手，没想到……最年轻的后辈会是护卫之一，中西怎么也忘不了奥真奈美那错愕的眼神。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荣屋的两名弟子也算是和自己有渊源的吧，更不用说宫崎美穗和峯岸南。直到对上了高桥南，中西里菜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

 

甩甩头驱散那些恼人的思绪，中西里菜把精神集中到目标身上。她这次选择的暗杀对象应该也是荣屋的同门吧，算了不用在乎，反正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荣屋大队人马月前就已返回尾张，只留下这一位少女在藩邸中，想来是司职联络事宜，说不定是德川庆喜和尾张藩联系的重要一环，如能暗杀此人，或许能给德川庆喜乃至幕府添不少麻烦。

这名少女身材瘦弱，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本事，之前在尾张藩邸中一直是深居简出，直到水户杀手陆续伏法，出门才多了些——这更是剑术不济的明证。即便如此，中西里菜还是小心翼翼地跟踪了多日，确认这名少女真的没人保护，才下定决心择日动手。

德川庆喜现任将军后见职，居于町外的江户城。尾张少女似乎是贪近道，来往尾张藩邸和江户城总是爱走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中西里菜早已摸清少女的习惯，今日选择的动手地点便是这片林中。

中西里菜深吸一口气，悄悄赶上前方的猎物。少女却突然站定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声音音量并不大，却如重锤敲在中西里菜的心上：“中西前辈一路辛苦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陷阱？中西里菜一时心神大乱。此时隐藏形迹已经没有必要，中西索性从暗处走了出来，心中却在反复盘算哪里出了问题。之前暗杀小嶋阳菜时被高桥南来了个黄雀在后，所以这一回中西分外小心，可以确定没有其他人埋伏。不知这少女是如何看破的，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那些小事等结束了再考虑吧。

中西里菜拔剑问道：“是荣屋哪一位？”

少女既不惊慌也不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叫秦佐和子。”

说话间，中西里菜已经挺剑上前。少女剑不出鞘，剑柄一挡，更不纠缠，飘身向前，站在了中西原先的位置。

而中西里菜也站在了少女刚才的位置上，她这一剑是虚招试探，对手的力气可不像身材那般单薄，剑术似乎也不错，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也叫平田璃香子。”少女转身面向对手。

中西里菜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前辈当然不认得她们。”少女笑得越发开心了，“要说我是什么意思嘛……”

尾张少女此时完全不似平日的稳重气派，仿佛天真未凿：

“喂，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