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牛尾同学
11点23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喘了一口气。
光是爬上十层楼，就已经花费了我大量的体力，于是我不得不坐在楼梯口休息。为了避人耳目，我放弃了乘坐电梯，而是选择走楼梯。
这样的选择固然正确，但也因此，让我感觉丢了半条命。
“呼...呼...”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扶着满是灰尘的墙壁勉强地站了起来。
借助手机微弱的亮光，我找到了通往天台的门口。出乎意料的是，作为圣地的这里，大门居然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推，大门便敞开。夜晚的寒风便随着这个门口全部灌了进来，凌冽的秋风钻进我的围巾，与我的脖颈亲密接触，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也都无所谓了，毕竟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观光或者野餐。
走出铁质的的大门，来到了十楼的楼顶。
楼顶杂乱无章地堆积着杂物，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看样子，除了跟我一样视这里为“圣地”的人之外，基本无人踏足此处。
借助着其他高楼的灯光，勉强看清了楼顶的状况。我走到栏杆边上，准备开始自己的，对这块“圣地”的巡礼。
栏杆很矮，只到胸口处，即使是作为高中生的我，也能很轻易的翻过去。在翻过栏杆之后，眼前便是虚妄的黑洞般，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大约有30米的高度吧，往下看的时候并没有在摩天大楼上看人如浮游般的感觉，只是行人与车辆的比例被略微地缩放了而已；这让我感觉到有些失望。
“喂，你干什么呢？”
秋风中，回响起了女性的声音，我回过头望去，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
“你在看哪里啊，这里啊这里。”
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了一个蜷缩在黑影中的人。
借助着微弱的亮光，我勉强地看清了黑影中的轮廓；那是一名女性，大约二十岁左右，留着短发，穿着职场里常见的西服。她就这么靠在角落里，丝毫不介意自己裙下风光泄露，脚底下还有不少的喝空的啤酒罐。
“你这是要插队吗？现在的高中生都想着插队了？”
“...什么？”
她喝醉了，说话口齿不清，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清楚她在说什么。
“是我先来的。”
她指了指栏杆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一双高跟鞋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栏杆的外面。
原来是同样进行“圣地”巡礼的人。
我从栏杆外面翻了回来。
“那真是抱歉。”
我准备离开，因为“圣地”是不允许同时有两个人同时在的。究其原因，只是怕麻烦到别人。
“我说，别走那么快吗。不来一起喝一点吗？”
“不，我还未成年。”
“都想放弃这个世界的人了，还会在乎自己未成年不能喝酒吗？”
“...”
“就算到生命结束，也没有品尝过美妙的酒精，那可真是太可悲了。”
不知为何，我竟真的有了想要品尝酒精的想法，身体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她的旁边。
“给。”
她直接将手上的啤酒递到了我的面前，拉环的开口处印着淡淡的口红印记。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在罐体之上，似乎还带着一股由化妆品带来的清香。
苦涩。
啤酒入口的一瞬间，一股苦涩感便开始扩散起来，即使咽下过后，这股苦涩也依旧在口腔内弥漫，随后便是酒精带来的那股奇异的感觉。
“好苦...”
“抱歉呐，我只爱喝生啤，要是我知道还有别人来的话，我就去买三得利的果酒了。”
“不...但是，很好喝。”
“你...是高中生吧？”
似乎是通过我的制服猜到了我的身份，她眯起眼睛看着我。
而我只是抱着那罐啤酒小口地抿着，试图让啤酒的苦涩再度弥漫口腔。
“真稀奇啊，高中生会来这里。”
“...来这里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与年龄无关。”
“还真是说了不得了的话呢，我叫山田，你叫什么？”
她自顾自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牛尾...”
“看你的制服...你是彗兰学院的吧？”
“是...”
“那还真巧啊，我也是那里毕业的学生。”
“那要我叫你前辈吗？”
“不，随意就好，教唆未成年后辈饮酒的前辈，太糟糕了吧。”
“也是呢...”
她笑了笑，然后将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我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虽然环境昏暗，但是还是能看见上面写着“坂本软件株式会社 程序员 山田惠”。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跟男朋友分手了，想死。”
“什么啊，就这种理由吗？”
“因为，很痛苦。”
“因为这样就觉得痛苦，不要小瞧了痛苦啊...总之，因为这种事情就来到‘圣地’，那可真的是太蠢了。”
“蠢吗？”
“比吃关东煮的鸡蛋噎死还蠢。”
“噗...”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笑点这么奇怪的笑话，我也笑了出来。
“说到关东煮，我也有点饿了呢...”
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栏杆边，把栏杆外面的高跟鞋捡了起来。
“不跳了吗？”
“今天不行，我怎么能在同校的后辈面前做这种事情呢。”
“那，劝诱未成年后辈饮酒就可以吗？”
“啊，那就是我的错了，那作为赔礼，我请你吃关东煮吧。”
“恩？”
“深夜才会出摊的，超好吃的关东煮哦~快点快点，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急急忙忙穿上高跟鞋，然后拉起了我的手。
那家关东煮很好吃，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温暖的东西了。我曾经无数次路过这条街巷，却从未踏足过一次，若不是因为山田小姐，恐怕我此生都不会知道，在这条街巷之中，还藏着这样的小店。
“那个，前辈？”
“恩？啊，那个，不用叫前辈可以的。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对象呀，嘿嘿嘿。”
“那...山田小姐？”
“什么？”
“以后还能见面吗？”
“能吧，你以后半夜来这家摊子，没准就能蹲到我了，嘿嘿。”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过想要轻生的念头。
大约过了半年左右，我升到了三年级。作为应考生的我，每天晚上都回去补习班，很晚才能回到家，因此，我也经常去那家路边摊，但是遗憾的是，都没能见到山田小姐。
多年之后，我同她一样，成为了这个病态社会中的一员。
在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失败中，我总是回想起那个夜晚，响起山田小姐说的那句话，想起那个温暖的关东煮，想起那个秋夜中，啤酒在口腔中泛起的生涩感。
“恭喜你加入我们会社，今后在工作上，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都来问我。”
“是...以后请多多关照。”
“那个，科长。”
“怎么了？”
“公司里，有没有一位叫做‘山田惠’的前辈？”
“啊...你说她啊...”
科长有些为难，不过最后她还是开了口。
“山田她，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很遗憾，明明是很优秀的人，却以那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啊...”
什么吗...
原来是骗我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