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由旬之一闪 · 其六十五

幽幽子见自己身畔的灵蝶尽数熄灭，渐渐招架不住，想到连日来苦经周折，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只觉心中大恸，索性将折扇与长剑丢到一边，闭目等死。

一刹那间，七八柄雪亮的戒刀向她身上斩来，转眼便有身首异处之祸。

正在这时，只听几声铛啷破空轻响，数个降妖僧的戒刀一瞬间纷纷被打落在地。一个人手中拿着半截断掉的扫帚，挡在了幽幽子身前，竟是歌馆中打扫卫生的老仆妇阿萤。

阿萤的粗布衣打着重重的补丁，佝偻着腰显得越发矮小。只有那脏兮兮的银灰色头发间，依稀露出锐利的目光。

为首的降妖僧长长叹息，终于开口：『真人不露相，老婆婆出手好快。』

阿萤盯着对方：『老婆婆也会杀人的。』

降妖僧：『这女孩能轻而易举的引人向死亡，阁下知道吗？』

阿萤：『知道。』

降妖僧：『我们的恩怨和阁下有没有关系？』

阿萤：『没有。』

降妖僧：『那阁下何苦来趟这浑水？』

阿萤：『因为这女孩和我有点关系。』

降妖僧双手合十：『善哉！所有的罪业，由老僧一人承当。』身后的众人仗刀逼上，更是将两人紧紧困在屋中。

阿萤盯着降妖僧：『这女孩并不是元凶首恶，是也不是？』

降妖僧：『没错，但是没人能退治妖魁八云蓝，所以我们只能献祭这女孩！不然西行家就会灭亡。』

阿萤：『如果有人拿八云蓝的命，来换这女孩的命，你们肯不肯？』

降妖僧：『当然肯。可惜就算我们肯，阁下的交易也一定做不成。』

阿萤：『为什么？』

降妖僧：『因为没有人能杀八云蓝……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说到这里，降妖僧的声音忽然停顿，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思绪像是沉浸在向往中。过了很久才缓缓说：『本来还有一个人可以。』

阿萤：『谁？』

降妖僧：『楼……』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便长长叹息，『可惜那人已不在人世，说来无用。』

阿萤：『无用也不妨说说看。』

降妖僧的眼神像是到了远方，喃喃说：『他的姿态优雅，见过他动作的都无不着迷。他的剑气凌厉，就连最强大的妖魔，都绝难抵挡——天上地下，也只有那人才真正称得上是剑术通神，独一无二。』

阿萤：『你说的是……？』

降妖僧：『我说的是楼观剑圣，魂魄妖忌。』

阿萤的脸上忽然也露出奇怪的神情，仿佛她的眼神也到了远方。过了很久，才一字字说：『我就是妖忌。』

魂魄妖忌是传闻中的年轻剑圣，是俊美优雅，凌厉果决，凭借弱小的人类之躯傲立于世界顶点之人。而眼前的阿萤呢？阿萤就只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女人，负责清洁的老仆妇，瘦弱不起眼的老婆婆而已，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就算哪天死在歌馆的角落，也不会有人在意——

可是老婆婆阿萤偏要说『我就是妖忌』！

她真的是？

降妖僧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妖忌？你就是魂魄妖忌？』

阿萤：『我真的是。』

魂魄妖忌是女人，老女人。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降妖僧还在笑，阿萤没有笑。

这是阿萤的秘密，是她的痛苦。她本来宁死也不会说的。可是现在她说了，因为她不能让幽幽子死，绝不能。

降妖僧的笑戛然而止，因为从阿萤脏兮兮的身上飘出了一团透明的灵——硕大凶猛的灵，像是抓地怒吼的狮虎，也像是冲天长啸的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