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死

 

“用不用找医护人员给你们看看再走？”浮生啧啧叹道，这一个个狼狈的。

无谢扫了一眼他们，不过破点皮流点血，“不用。”直接拒绝。

“你也不用？”浮生瞟一眼无谢半支起来的脚，“你年纪还这么小，也不怕瘸了。”

他们都一起看向无谢，是了，他们对付变异人都那么辛苦，何况无谢对战的是那种怪物，他身上衣着不比他们干净多少，关键连长刀都没了，可见打得多么不容易，那个烛九见到那个怪物差点吓尿，挣扎的比他们抓他还要厉害，无谢却面无惧色就直接迎了上去，念心阁的人好像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那些暗卫也是，都那样了，还一个个冷静的要命。

“你都说我年纪小了，我回去再正骨也来得及。”正了骨势必就要上夹板，然后就会影响他的灵活，他还赶着回去，不差这一会儿。

正骨！

无谢这一路都没让人搀扶，谁知道他居然伤的这么重？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们是不是都痛觉神经坏死啊？”浮生感叹道。

“只会比你更敏感。”

他们的五感和神经反应远超常人，做不到这点就等于把自己架在别人的刀尖上，只不过他们也要更能忍痛，如果想活着，疼痛就不能是妨碍他们行动的理由，哪怕是受了重伤，也必须要比常人恢复的快。

“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给你们补充点装备吧，搞不好你们还会狭路相逢。”浮生幸灾乐祸说道，抬手一个响指，就有人抬上来几箱子武器。

“……”不亏是贩卖军火的。

“随便拿，反正我是收费的。”

“……”还能不能让人感动一会儿了！

赵云澜他们上前给自己身上的枪支弹匣都装满换新。

浮生走到无谢身边，悄声嘱咐，“别直接往南走，过了边境线再往回返。”

无谢点点头。

“快走吧，你那位雪哥哥闹得可不轻，简直快把自己折腾死了。”

无谢沉默不语。

赵云澜他们听到眼前这个又矮又猥琐的男人说出“雪哥哥”这几个字，简直让人忍不住恶寒。

 

沈巍被留了下来，他们很快就又出发了，依旧是一个暗卫带路，一个暗卫在后面清扫痕迹，另一个跟在无谢身旁却也不怎么敢扶他，赵云澜曾经提议要背着无谢走，却被他拒绝了，走近了认真观察才发现无谢额头布满密密的细汗，可是却没什么表情，他带着他们在森林中穿梭，只有赵云澜这个跟无谢赶过路的人知道，这速度跟他们初识那时相比慢了太多。

穿过边境线，追兵似乎没了踪影，无谢才舒一口气。

“戊八，咱们天亮前就能回去，可以联系戊一了。”

在前面那一个沉默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弹，对着天空就放了出去。

红色的信号弹破空而上，点亮半个夜空……

 

当戊一终于等到那个划破半个夜空的红色信号时，整个人才终于放下悬在心上的那把刀。

一个白天黑夜，又一个白天，这时间漫长的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煎熬的连喘一口气都不敢用力。

他，戊一，是第一个跟在少主身边的暗卫，那时的少主还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是那么软软萌萌的一个团子，他每天挣扎从严苛的训练中回来都会跑去看他一眼，这就是他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主子，甚至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少主抓了出来，小孩子给了他一片树叶，笑眯眯地对他说，不要再被抓到了，不然会被罚的。

那时的他茫然失措，可是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彻底碎掉了。

少主没有再做过那样的事情，直到加冠……

念心阁的训练无比的残酷，可是他的少主不论天分还是能力都高的惊人，又是那么的玲珑剔透，他们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可是他们会一直这样默默守着少主，就算暗卫的身份是那么的卑微，没关系，他的一生都会陪在少主身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

 

看到信号的傅红雪也终于安静下来，嘴中的呜咽甚至变成了崩溃大哭，他的无谢终于没事了，他的无谢回来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明明是他要保护无谢的，却一次又一次，都是无谢在为他，害怕？他害怕伤害无谢，害怕无谢会受伤，就一次一次推无谢去险境？这就是他要给无谢的保护么？

无谢那么勇敢，从未退缩过，而他却在犹豫，却在胆怯，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卑鄙，既然这样，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无谢？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

无谢就是他的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回念心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一直浑浑噩噩，直到那年的念心阁，遇见了无谢，才被点亮了生命，他才对活着有了强烈的渴望，不管训练多么严苛，无谢说，只要他活着，就会再见到他，他才会一次又一次挺下来，无谢就是他的阳光，是他心底最好的那一部分，他才会拼了命的也要站在他身旁，这样的坚持，却也开始忘记，开始退缩，可是无谢没有怪他，也没有失望，无谢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不会对他要求太多。

生如夏花 爱如朝露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到骨子里，才会把自己摆得这样的低微，这般的不记回报。

抬起胳膊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他不会再这样了！那是他的无谢，那样的直率坦然，那样的不计后果的付出，他便是再有一丝丝的退缩都是懦弱无耻！

黎明最深沉的黑暗也终于因为太阳的升起而打破……

戊一打开了车门，傅红雪跌跌撞撞从里面出来，发髻散开，衣衫凌乱，十指沾满血指甲折了大半，额头也被磕破红肿，脸上混合泪水汗水还有血一片狼藉，他整了整衣衫直视前方，这一次，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不论命运会如何待他，哪怕只剩下几分钟，他都不会再退缩了！

 

天地开始苏醒，风带来唤醒的清新，也带来窸窸窣窣的衣响和脚步声，人影随即也出现在眼前。

傅红雪一路狂奔过去停在无谢面前……

无谢的皮甲破了，原本柔顺的长发也被割的参差不齐，身上满是血污，支起的脚在这一刻才肯带上蹒跚，他长长的睫毛扇动看着跑到他面前的傅红雪，也是一身狼狈，简直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雪哥哥在担惊受怕，在不安，可是……

无谢……

傅红雪的眼神都是无措的，这就是他给无谢的，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就是他喜欢无谢的方式？

“无…谢…”干哑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

“雪哥哥，”无谢对他勾起嘴角，“你听过一句话么？”直视着他，“‘生无可恋者忘生，心有所爱者忘死’。”他从来都不害怕，因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雪哥哥。

“……”傅红雪无语哽咽。

“你本来可以成为我最坚实的后背，只是你自己不愿意。”

“不，不是的！”猛地摇头。

无谢拉起他的手，看着他血淋淋的指甲都剥落的手指，这个人，把他留在这里，他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该怎么办才能放心呢？

雪哥哥若是想要离开，他就会放他走，哪怕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也只要他好好活着。

他会去背负念心阁的责任，可是雪哥哥不需要，没关系，他的雪哥哥是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笑得宠溺又傻气的人，这样的雪哥哥一直在他的心里，就够了。

念心阁的一切太沉重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适合他。

傅红雪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对不起，无谢，不要赶我走，真的，我哪里也不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无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无谢默然看他。

“真的，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再怕了，什么也不怕。”

他怎么忘记了呢？害怕，没有任何用处，帮不了他任何，没有事会因为他害怕就有所改变，他害怕的事情反而一定会发生，念心阁的第一课就告诉他，放下害怕，这是最先要摒弃的，他们由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从来都无路可退，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无谢看得透，他却一直放不下。

这就是结果，这就是代价……

“无谢，我来背你吧。”他转过身，在他面前伏低身体。

无谢站着没动，站到赵云澜他们都心急了，不知道他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如今这个乱世能拥有一份这样不离不弃的感情太难了，虽然傅红雪不是那么值得这么快被原谅，可是经过九死一生的人才知道，有些事只要一错手，可能就是终身错过。

傅红雪仍旧一动都不动。

过了好久，终于无谢笑了出来，带着笑的泪珠滑下脸庞，他鼓着笑脸轻快跳上他的背，这沉甸甸的一下，让他终于如释负重。

“咱们回家。”他掂了掂身后的无谢。

“嗯。”将脸偷偷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

两个人走了好远，赵云澜他们才反应过来，“喂喂，无谢，咱们不是一起回去么？”卧槽，那些暗卫又什么时候不见了？

“谁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啊。”无谢在傅红雪耳边嘀咕，傅红雪轻笑了一下，停下脚步。

无谢冲他们摆手，“你们回赵局长那里去吧。”

啥？散伙了？这是什么情况？

“啊，对了，告诉赵局长，希望他顶得住压力，那个人我要亲自审。”然后附在傅红雪耳边说了什么，傅红雪又开始走。

他们目瞪口呆，这两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好吧！

关键风中还能传来他俩的聊天……

“你这脚到底是怎么弄的？”

“我跟你讲，雪哥哥，也不知道他们研究出来那是个什么怪物，我就踢了他一脚，就骨折了，就怪那个烛九跑那么慢。”

“那你还踢！”

“我不踢怎么知道他那么硬？”无谢不服气，“他不光硬，还特别硬！我连刀都劈崩了。”

光听就可以想到无谢打得多么不容易，傅红雪垂下眼眸，对不起，他不会再留他一个人去面对了。

他悄悄清了清嗓子才控制好声线再开口，“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眨了眨眼，“你哪来的刀？”无谢身上配的兵器不是小月剑么？

“就是咱们上次回去时，我在我爹书房里拿的呀。”

“阁主书房里的那把刀？”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啊，我看他就随便扔在那里，就顺手拿出来了。”

这下连眼前都有点发黑，他该怎么和无谢说？

“那是阁主收集来的岛国十大名刀之一，其锻造技术早就失传几百年了，是阁主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收藏来的珍品。”

无谢顿了一下，“很贵？”他小心翼翼地问。

“绝世臻品，价值连城。”傅红雪郑重回答。

“别闹了好么，那把破刀一点都不结实啊！就这样还好意思说价值连城？”

流汗，再结实的刀也不是让他来硬碰硬的好吧，再说刀不是这么用的，这都是无谢你教我的啊……

“再说了……”他还想狡辩。

“通常我以为，”傅红雪很无奈打断他，“好好放在刀架上的刀都不是随便乱扔的。”

“……”无谢沉默了好半天才揪揪他的头发，“怎么办？”

天知道怎么办，傅红雪无语望天，搞不好他们前脚才出念心阁，后脚阁主就发现刀不见了，已经愤怒的拆了房子了。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回去，但最好以后也别回去了，想想就可怕。

“那，雪哥哥，你说……”无谢无辜地眨了眨眼，试探着说，”一，一，一次，家法够……够么？“

傅红雪憋住笑，安慰他道，”没事，有我呢，阁主若是问起来……“

“不行！”无谢立刻打断他，”我才不要！“开什么玩笑，谁也不可以动他雪哥哥！

”无谢……“

无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动了动附在他耳边，竖起手指在嘴前，悄悄地说，“你没看见，我也没看见。”就这么办！

傅红雪嘴角抽了抽，好吧，幸好无谢喜欢用完就扔，也算毁尸灭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