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中(羡忘)随机掉落小剧场be慎入
江厌离死后,有好几天的时间,蓝湛都没再见着魏婴。
江府忙着张罗江厌离的丧事,他和魏婴都出了许多力,但又心照不宣的回避着对方。
那段时间里,蓝湛染上了失眠的毛病,他不敢闭眼,闭眼就想起江厌离,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他靠喝药强迫自己入睡,但睡着之后还是会见到江厌离,他问她会不会恨自己,江厌离有时说会,有时说不会。
然后他一头冷汗的从梦里惊醒。
有时候情况好一点,他会听见笛声,很清澈悠扬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吹,吹的是他年幼时,他的坤泽爹爹经常给他唱的云梦歌谣,京城里知道的人很少。
这熟悉的曲子给了他安抚,让他能像爹爹还在身旁一样安心入睡。
江厌离葬在了京郊江氏的墓园,正好旁边是一片小池塘,里头在夏季开满了莲花。
他终于和魏婴打上了照面,魏婴是江厌离的扶棺人,他走在送葬队伍的末尾,后来人群散去了,魏婴在池塘边上等他。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蓝湛开了口,艰涩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魏婴没看他:“你没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她。”
他像是挣扎了很久,最后轻叹:“我知道这件事不全怪你。”
蓝湛哑然失笑。
他知道这件事不全怪他,但就像他自己永远也无法把自己撇清关系,魏婴也无法真正认定他是无辜的,他不会和他说恨,蓝湛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再也过不去了。
他知道魏婴夺嫡之战到了最终时段,近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厌离的死意味着他和江氏的亲密关系分崩离析,失去了江氏这个靠山,他失去了极大的优势。
于是他问:“你还想当太子吗?”
魏婴抬眼看着他:“夺嫡进行了这么久,我有退路吗?”
我又问了一个蠢问题。蓝湛如是想。
“蓝氏可以帮你,比江氏给的更多,许你稳坐东宫,稳坐皇位,当然,蓝氏也可以把这些给别人,只看你要不要。”
蓝氏三代为臣,功勋卓著,势力庞大,他说这些是很有底气的。
“魏婴,作为交换,我要你娶我,我要做太子妃,也要做君后。”
他忽然眼泪蓄满了眼眶,但却是倔强的笑了:“我早说过我喜欢你,你说你有江厌离了,但现在没了,你娶谁不是娶。”
如果说江厌离的意外让你恨我不足十分,我为什么不能和你生同床,死同穴。
魏婴在太阳底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很陌生的语调和他说话:“就在她的坟前,你跟我说这个,不怕对不起她?你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早就对不起她了,不是你说的吗?”
多一件,少一件,又有多少相差。
蓝湛不知道魏婴究竟沉默了多久,那段时间在记忆里被拉的很长,长到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歇斯底里是不是真的正确,然后他听见魏婴说好。
他说,成交。
魏婴密室里的小床,枕边放着一枚香囊,很眼熟,还没有做完,上面绣的青梅的枝叶只有一半,像是很多年前他做的,没有做完,被莫名其妙抢走的那个。
那大概是魏婴在做太子的时候,先帝一直希望他能早些有个孩子收心,便勒令他除夕必须要在发妻屋里过,他违抗不得,不情不愿的来了。
但是蓝湛确实是没想到他会来,冬天冷,他早就散了头发钻进了被子里,靠在床头对着灯做这个香囊,头顶上的光忽然暗了,一抬头,是魏婴站在那里。
“父皇非要我来你这里过夜,结果你这满院里倒是安静,我来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伺候的茶水也没有,是要翻天了。”
蓝湛平静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再抬着头看他:“殿下积年累月的也不来,如今外头冷,我叫他们早点歇着,是你运气不好,再说,已经很晚了。”
魏婴吃了个瘪,转头去饮了他外头的凉茶,又回来坐在床边更衣。
“香囊?今日白天送到我这儿来了好几个,人家都送来了,你还没做好。”
蓝湛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多话,但仍波澜不惊的回:“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自己的。”
他实话实说:“里面是腊梅,这是我的信香,我知道你不喜欢。”
魏婴紧紧皱起眉头,一双颜色很深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他的脸。
然后他忽然伸手,把香囊从他手里抢过来,迎着蓝湛莫名其妙的目光,理直气壮的说:“我拿走,明日向父皇证明我来过,你这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别回头在父皇面前诬赖我冷落了你。”
他以为他早该扔了,这个只是为了证明他完成了任务的小玩意儿。
蓝湛轻轻抚摸着香囊上拙劣的绣花,轻声问:“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他得不到回答,活人听不见死人的话。
魏婴只是把脸埋进捧着香囊的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失神的睁着眼。
他说,蓝湛,香淡了。
蓝湛有点恍惚,他不知道多久没听过魏婴叫他的名字了,从他当上太子起,他在他的口中,一直以太子妃,君后这样的称呼存在。
可他再叫他的名字时,却只是没头没尾的说香淡了。
他想说,香囊的香维持不了多久,早就该散尽了。
你说过你并不喜欢腊梅的香,你说你觉得冷,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怀念?
魏婴在密室里,一直坐到了天亮,回了回神,离开了这里,他换上了朝服,冠帽上垂下来一排珠帘,遮住了他的眼睛。
蓝湛在旁边看,他和魏婴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他也从来没有像后宫里任何一个坤泽一样,在清早为魏婴穿衣服,绾发,然后恋恋不舍的说,陛下要再来啊。
他发现,魏婴在穿上朝服之后,原本满脸的疲惫就被收起来了,他微微仰着头,恢复了他司空见惯的冷漠又高傲的样子。
就好像,昨天晚上像个傻子一样想从一个放了好多年的香囊里闻到香味儿的人从来就不存在。
早朝时,边境传来了好消息,说是西北边境,长达五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大魏未失一城一池,便将入侵者赶出了领土。
想到父亲兄长便是被流放到西北边境充军,蓝湛也松了口气,战争结束了,至少他的父兄可以远离战火威胁。
还有个年轻官员弹劾金光善放嫡长子金子勋当街醉酒,殴打平民,大放厥词,炫耀金氏威高权重,连皇帝也要敬重三分,又说自家幼弟专宠,迟早诞下皇子,成为君后,言辞不可谓不嚣张,乃是轻辱皇帝之举。
“……何况先君后虽生前已经被废,但陛下也曾吩咐按君后之仪行国丧之礼,朝中百官不敢轻视,可先君后头七未过,金子勋就公然饮酒作乐,留恋花街柳巷,实乃对先君后,对皇家大不敬啊!”
这位大人说的十分恳切,还很是不畏权贵,倒是个好苗子。蓝湛这样想。
他倒不为这事生气,金光善先前就和蓝氏有大权之争,蓝氏没落后,他知道金氏上下最瞧不起他这个空有名头的君后,金子勋为人猖狂轻浮,现在他死了,自然药首当其冲的幸灾乐祸一番。
金光善连忙跪了道:“竖子无礼,实乃老臣教导不善,昨日已经派人将他捆了,打了四十板子,扔进祠堂反省一月,也会抄经百遍为废君后超度,子勋醉酒轻浮,却绝非有不臣不敬之心,还望陛下看在老臣尽心辅佐的份上,从轻降罚。”
金光善还是有点东西,短短几句话,又为儿子求了情,又提醒了魏婴他已经被废,值不当为了他开罪金氏,更是抢先一步自行小罚,让魏婴不好再大发雷霆大罚。
蓝湛不屑的笑了笑,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这都身后名能有多大价值。
“他抄的经文,孤怕烧过去,君后还嫌脏了他的轮回路,魂魄不宁。”魏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鲜明的情绪,却实冷的吓人:“孤宫里服侍的下人,无意碰碎了什么,还要挨四十板子,金相慈父之心孤可以体谅,可孤今日放过他,不就代表以后臣子都可以管家不严,随意挨四十板子也就过去了,长此以往岂非乱套?”
大抵是魏婴从没有这么尖锐过,金光善愣了一下,忙道:“老臣失言,那,还请陛下定夺。”
“ 金子勋任兵戎司之首也久了,一直也没什么成绩,不如这样吧,这个位子就交给温卿来做,他做兵戎司副手多年,是该进一进官职。”
这下金光善和蓝湛都愣住了,魏婴说话轻飘飘的,可却是在几句话间就拍板子削了金子勋的职位。
联系昨晚那张记录金氏罪行的竹简,蓝湛隐隐感觉的出来,魏婴要削金氏的权,是那种先捧的高高的,再摔下去的毁灭式剥削。
但他不明白魏婴这么做的理由。
魏婴在白天的时候真的平静的要命,冷酷又忙碌,下了朝找了几个大臣议事,下午在自己宫里批折子,叫了金光瑶伺候笔墨,漫不经心的问他革了金子勋的职,金光瑶有没有什么想法。
金光瑶娇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十分识时务的说,兄长办事不妥,自当处罚的。
“有错必罚,前朝后宫都一样,你知道就好。”魏婴说完这一句,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傍晚的时候,外头来报,说恒王在外面候着要见他,魏婴就打发了金光瑶回去,扔下笔,叫人沏了最新的银芽接见恒王。
先帝崩逝前他们经历的夺嫡之战过于惨烈,魏婴登基后也处死或流放了大多数兄弟,恒王算是比较特殊,他生来有些软骨,正常行走还可以,但习不得武,加之那时年纪尚小,没有母族支持,早早就被夺嫡淘汰,他自己的心态却很好,也并不想夺嫡,满足于做个闲散人,因此魏婴没有赶尽杀绝,甚至和这位弟弟算得上关系不错。
蓝湛有好几年没见过恒王了,上次还是几年前先帝的丧礼上,只遥遥看了一眼,听闻后来他便迷上了玉石之器,索性离开了京城云游四方,只为收集罕见的玉器,一直到一年前才回来。
兄弟俩只是略略寒暄了几句,恒王神色复杂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项圈,放在桌上推过来。
蓝湛凑过去一看,那项圈是一圈白蓝相间的颜色,中间留出一块,鬼斧神工的雕刻着雪山和腊梅,细致逼真的如真似幻,虽然很小,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的,但还是十分名贵的样子。
“这可是北疆雪山里几百年才一件的雪留天,一半纯白如雪,一半是少见的似天蓝,这块料子金贵,胡卓大师亲自操刀,是没日没夜的赶,也直到现在才完工。”
他的语气渐渐弱了下去:“兄长,你还要吗?”
魏婴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本来是要赶在孩子出生给他做见面礼的,其实本来时间是正好的,要是......孩子也就这几天就该出生了。”
蓝湛闻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项圈是给孩子的。
他们之间,不久前曾有过一个小生命仓促的来过。
那天晚上并不是什么节日,蓝湛根本没有想到魏婴会来,但他是有点忌惮的,因为他的汛期还没有完全结束,有乾元在,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信香,还婉拒过他的到来。
但他还是带着略略的酒气来了,少见的看起来很高兴,尽管他也没有听说朝中有什么喜事,但他知道魏婴是真的在高兴。
他甚至很有兴致的打量了他,然后说:“你怎么这些年只穿白的,你穿蓝色最好看。”
然后他又去看他在身上带了很多年,江厌离送的那串与他并不很搭,只像是镣铐一样惩罚他的红色玛瑙手串:“你带玛瑙不好看。”
他重复:“不好看。”
他把那手串摘下来,顺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扔了出去。
蓝湛觉得他真是喝醉了,连忙去捉他的手,想要抢下那个手串,但终究不如他的速度快,反倒是一个不稳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觉得有点尴尬,心想魏婴大概又觉得他在使什么狐媚手段。
但乾元却是意料之外的把脸埋进他已经散下来的头发里,像只小狗一样轻轻嗅。
“你好香。”他说。
这句话很陌生,非常陌生。
他最早的时候没有习惯随时收敛自己的信香,记忆里魏婴每次闻到他的信香都会皱眉,都会说,把你的信香收一收,很冷。
后来他就习惯了,魏婴在不在,他都会把信香收起来,汛期没有乾元帮忙疏解,他就吃药,免得把自己的信香弄的到处都是,伤了自己仅剩的体面。
蓝湛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低声说:“我的汛期还没过,收不起来。”
魏婴像个刚长大的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汛期。”
他说着,用他暖烘烘的大手放在他的小腹上,身上桐树的味道把他包围起来:“我今天去拜见皇祖母,她说你们坤泽这个时候会很难受,这样会不难受吗?”
蓝湛忽然被他说的很委屈,他用力睁了睁眼睛,怕自己掉眼泪:“你这么多年都没有问过我难受。”
魏婴难得乖巧:“嗯,我的错。”
蓝湛一低头,发现自己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扒下来一半,乾元身上的香味填满了整个屋子,又浓又烈,带着绝对的征服信号。
他不得不用手攀着他的脖子,随着狂风暴雨一般的吻微微发抖,乾元显然喜欢他这个样子,动作也更加急躁的挤进了他的身体里,他把他抱起来,伏在自己肩膀上,热气呼在他的耳畔。
“别……”
蓝湛被他折腾的喘不过气,这个乾元对他的渴望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知所措,只能费力的推着他的肩膀:“别这样,汛期,会、会怀孕……”
魏婴这些年除了大婚结契的那天晚上碰过他,几乎都是规规矩矩的,他就理所当然的想,他应该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乾元正在兴头上,按下了他的手,然后给了他一个几欲窒息的吻。
他听见他说:“那就生下来,我疼你们。”
蓝湛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个地方被狠狠顶开,有一点点疼,但好在汛期没有结束,还不算太疼,只有点恍惚。
“魏婴。”他叫着他的名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魏婴,你有点喜欢我了吗。”
我守了你很多很多年,你有没有看到。
乾元仍旧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轻轻的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有,有点。”
在他感觉到整个人被填满的同时,他眨了眨眼,眼泪掉在枕头上。
有点就好,他不问有多少 。
那个孩子如他所想的来了,他一开始非常欢喜,欢喜过后,才开始忧虑。
他已经很多年不再习武,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加上这些年,每次汛期服食的药,累积也多了一些,如今内里也消耗过多,已不是生育孩子的最佳状态。
蓝湛一辈子没有过的那样谨小慎微过,几乎不敢下床,身边贴身伺候的思追给他找了许多进补的法子,只要医官点头,他也一丝不苟的吃,尽管那段时间孕期反应很严重,成日的犯恶心,但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魏婴来的频率也高了一些,话不太多,皱着眉看着他吃了吐,吐了吃的,还发了脾气,说膳房的菜不好,要惩治这一帮人,被他拦下来。
“不是他们的问题,坤泽前几个月,都是这样的。”他努力的挤出一个疲惫的笑:“过几个月就好了。”
那天魏婴清早过来跟他用过了早膳就忙着理政去了,他头一夜没睡好,正打算再睡一会儿,就听有人来报,说金光瑶听说他身子不爽利,特来看他。
其实这几个也陆续有后宫的人来看他,多时是过来走个过场,送些东西而已,蓝湛习惯了,也就没太在意的叫他进来了。
没想到金光瑶倒是能说话的主儿,带了一堆东西和他一一交代。
“百合清心安神,放在屋里也好看;杭菊枕芯的枕头,也是安神用的,家里从前长辈们有孕都是用这种,能睡的好一些,还有上好的金丝燕窝,这儿还有几匹料子,江南的天丝绸子,最是柔软亲肤,以后给小孩子做小衣服最好……”
蓝湛先前和金光瑶打交道很少,没想到他一下子能送这么多东西,本来只想随便打发了,现下觉着不厚道,便有的没的多说了两句,等他自己主动起身离开才睡下。
但他睡的扔不好,还做了梦,梦里乱糟糟的,他不知怎么在林子里遇上了狼,一路追着他跑,他跑着跑着,就感觉肚子里闹腾的厉害,贴身的衣裤传来一阵湿意,伸手一摸是一片血,把他猛地吓醒。
但他没有从梦里的疼痛里彻底抽离,甚至疼的愈加厉害,是一种翻搅的,撕扯的尖锐疼痛,伴随着猛烈的下坠感。
思追连忙跑去找医官,后来魏婴也来了,坐在他床边给他释放信香,但是无法抵御他汹涌的疼痛和恐惧。
他听见了医官的一声叹息:“陛下恕罪,这孩子已经去了……”
这个人,在说什么鬼话。
他的孩子才不会走呢。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真的张了口,只有一串破碎沙哑的痛吟,然后就掉入了一片黑暗里。
醒来时,已将近傍晚。
思追在低声哭,远一些的地方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谁都不敢吭声,魏婴还在他的床头,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一下子就知道结果了。
医官说,他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这孩子又是汛期末尾仓促来的,胎里就弱些,他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终于还是负荷不了一个新的生命,反而因为这次小产,往后也多半无法再正常生养。
不得不承认一个悲凉的事实,一个坤泽失去了生养的能力,就失去了一半的价值和意义。
魏婴一直沉默,沉默的让他觉得这个人快要变成一座雕塑。
后来有人来了,通报说,朝中十几位大臣联名请见陛下,魏婴这才脸色铁青的离开。
他离开后,思追才告诉他,陛下不肯相信他无缘无故的小产,在他昏迷的时间里,叫人查验了屋里所有东西,包括前些日子后宫送来的东西,还有宫里的宫人。
但最终却是没有结果,人和东西都没问题,似乎冥冥中做实了他失去这个孩子,只是因为自己身子虚弱,无力负担罢了。
魏婴和大臣们议事结束时已经很晚,他拖着一身疲惫站在他床前,说,我知道你没睡呢。
他其实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恍惚,没掉过一滴眼泪,但听见魏婴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眼眶。
他觉得委屈,特别特别委屈。
魏婴把他抱进怀里,第一次声音里有了浓重的鼻音。
他说:“是孤对不住你。”
蓝湛想,这还是平生第一次,魏婴和他道歉,这让他想到了很多年前,江厌离下葬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只是那时是自己在和他说对不起。
那时魏婴没说怪他,也没说不怪他,然后他用了一种其实很歇斯底里的方式,逼迫他在爱与恨之间做出选择。
现在他却多少明白了魏婴当时的心境,大抵是一种很疲倦的状态,真的也说不上爱或者恨了,他只觉得这声抱歉没什么用了。
他问:“朝中大臣求见陛下,说什么了?”
“是不是说蓝氏没落,我这个君后也不能生育,于朝堂子嗣都没有半点价值了,劝陛下废了我,重立新人。”
魏婴背光站在一边,看不清神情,只听声音里透着疲倦:“他们说他们的,我不会废了你。”
他说:“你再等等吧,再等一段时间,这些风言风语我都会处理好的,我以后会常来看你。”
蓝湛凝视着他在烛光里的影子,长长的,在窗棂处拉出拐角。
“你知道我爹爹吗?他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我和他的记忆都是在很小的时候。”
蓝启仁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才娶的妻,起先极其不喜欢他,因而也就格外冷漠。
“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他说:“但是我爹却一直是温柔包容的样子,父亲的仕途并不完全顺利,可是无论风光霁月还是跌落谷底,他都陪着,为他照顾长辈,料理家务,绵延后嗣,一句怨言都没有,就这样陪了十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不再提这桩婚姻最初是迫于无奈,我爹到后来身子不好,总是病,父亲也是最着急的人,我爹跟我说,他没白等,父亲还是爱上他了,我那时还小,并不明白多少,可那就是我对爱一个人的启蒙。”
这世上的感情分三六九等,最上等是相遇就两情相悦,然后厮守一生,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才有的运气,其次的就是爹爹那样,要等很多年,要付出很多心血才能换来。
“我以为我像爹爹一样,所以不顾一切的都要做你的坤泽,然后就像他一样等,等了这么多年。”
魏婴低头,看着他竟然脸色苍白的朝自己笑了一下。
“陛下废了我罢,待我好些,就长居青山寺,为这个孩子祈福祝祷。”
至此,他不再是他的坤泽。
“做也做了,不若皇兄收着吧,等后宫谁再有孩子,就赏下去,左右都是皇嗣。”
魏婴拿着那项圈沉默了许久,才低叹了口气道:“不是他的孩子,没有必要用这个项圈。”
他想了想,又说:“我过两天拿给他吧。”
然后把项圈好好的收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蓝湛觉得魏婴有一瞬间的神情很悲伤,也很遗憾,不知道是在哀悼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还是在哀悼他。
但他感觉,好像魏婴很在乎,那时他和他的孩子。
他忽然生出一种离奇的想法,就是,也许魏婴爱过他。
在他死后,才爱过他。

我高估我自己的总结能力了。。。
这分上下也写不完,那我姑且再边个卦写成上中下吧,史上最长小剧场了属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