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
“今天,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
下班的时候,同单位的哥们儿老徐把我叫住,说要请客喝酒。那句话正是他在几杯洮儿河下肚以后,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对我说的。
“啥啊?”
我吃了口菜,感觉这盘酱烤的海杂鱼有点咸。
“咱俩是同期参加工作的对吧,那时候单位里就咱俩年轻人,这么多年来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吧。”
“是这样没错……哥你今天说这事干啥?”
他端起杯,我也跟着端起杯,可是没碰。
“哥对你没得说吧。”
“那是,当初我对象,我前任对象,我前前任对象,都是徐哥你给介绍的。”
“那哥跟你说件事。”
“说吧,我听着呢。”
我俩碰了一杯。
“表面上我是和你一样的小科员,赚着不多的钱,有个幸福且穷酸的家……其实我是外星人。”
话毕,他喝了自己手里那杯,两眼发直瞅着半天没动的我。
我脑子有点懵,明明没喝那么多。
四周满是人声嘈杂喧闹,搅动着啤酒和炭火以及烧烤调料的香味,如往复诵经,如祭坛的熏香,扰得我一时半刻没理解他的话。
“啥?”
“这是对你们太阳系第三行星的智慧生物来说的。确切点说,我是1234光年外达克星系的玄星人,我们的星球曾经是一个高度繁荣的矿石星球,依托……”
“哦,哦……”
老徐后面的话我没太听清,说实话就算听了也听不懂,感觉就像我喝多了一样,听得满脑子虚无缥缈,子虚乌有,虚头巴脑,虚情假意,虚虚实实,避实就虚,虚与委蛇……反正所有带虚的词都加上就对了。
我以为他也多了。
一阵喝酒吃菜,我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不惊讶?”
“不太惊讶,因为你这个样子我没办法相信。还是说兄弟你有什么武器,射线枪?粒子炮?要不就是能召唤宇宙飞船,有超能力?”
“我就知道是这样。”
于是他放下筷子和酒杯,从头顶摸索一阵——刺啦!跟掰西瓜似的,头皮一点点被剥开,没有一滴血迸溅出来。因为那副皮囊里面只有黑乎乎的一坨肉……但更像石油那样粘稠,两只眼睛还在里面浮动。
“这样一来你相信了吧。”
“石油”裂开一道缝,像微笑的嘴巴。
我的酒醒了。
“呀!那个啥,那个……”,我一时不知心里,只能劝他,“徐哥,那啥你这样没问题吗?这大排档这么多人……”
说着,就有位服务员把我们点的花毛一体端上来,她还特地朝老徐那儿看了眼。
老徐依旧自说自话,说不定他真的喝多了:“因为宇宙主宰,‘负之大帝’的邪恶计划——暗星吞天,我们成为了这幅丑陋的模样。还必须离开故乡。那时我本以为会在这举目无亲的异星孤独终生,但这都是以前的想法。现在我在地球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还有你这样真心坦诚的朋友。啥也不说了,全在酒里,干了!”
他用松松垮垮的套皮的“手”端起酒杯,敬了我一杯。
而我,则不断用被酒精渐渐麻醉的脑子回忆与老徐相识相熟的几年里有什么违和之处。
这么一想他当初确实闹过不少笑话,像是吃盒饭连塑料餐盒也咬掉一大块,泡澡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浮囊起来……
一旦开始怀疑,很多事都变得可疑了。当然我对老徐是不抱有敌意的,甚至觉得背井离乡的他很不容易。
“其实人类在我们星球的印象里并不友好。不同种族,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哪怕是对一本书的解释不同,对一份食物的口味接受差异,都会爆发规模巨大的战争,但没想到对他星生物居然如此包容。”
他笑着又敬我一杯,我已经不是太想喝了,已经多了。
但还是喝了那杯酒,来自外星的朋友敬的酒。
结了账,我们各自回家,他也穿上那身人皮,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没什么特殊的普通人,一个快到三十岁的青年。
和我一样。
回家的一路上跌跌撞撞,脑子里乱得如一锅沸粥。我本想借着晚间的冷风打个摆子,或在电线杆子下面撒泡野尿,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当是一场幻觉,我们都喝多了喝迷糊了,明天上班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啊……”
他确实也有很多难处吧,作为一个外星人,比起土生土长的我们需要学习掌握的,需要改变的,太多太多了。
我这么想着,并决定以后能帮就帮他一把,让他看到更多的关于地球人善良的一面。但不知是刚才联想到他那皮囊里的真面目,还是夏夜的凉风袭来,我吐了。
胃里翻过来倒过去地扭曲着,把刚才的那点醉意和善心也一并呕出,让脑子清醒许多。
我又意识到那个重要但被我主动淡化的事实:老徐并不是人类。
于是那抹黑色血肉留下的粘稠印象再度浮现心间,挥之不去。好像看过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感层出不穷,和石油一样缓缓涌出,覆盖着我的情感。
以后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表面上还是会和他当朋友相处,只是这样就够了。
毕竟他不是人类,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回了家,吃了饭,洗了澡,我和妻子准备睡下。然而人的脑子构造真他妈奇怪,总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在你快要睡着的时候提醒你一些让你偏偏睡不着的事。
我又想起那副皮囊下黑色流动的躯体和浮在里面的眼睛……
翻来覆去的“烙饼”也扰了她的清梦,妻子打开床头灯说:“熬鹰呐,明天不是还得早起?”
“我没事……”
“嗯?感觉你今天怪怪的,从到家开始就神神叨叨,出什么事了?”
说罢,她替我抻抻领口拗进去的睡衣领子。妻子的关心让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和她说。或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分担秘密的人:
“这事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老徐,就我们单位那个哥们儿。”
“他怎么了?”
“他……”
我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对她提起。说不好还会把我当精神病,主要是这事真的太奇妙了,除非是狂热的宇宙爱好者,要不然谁能信我的话?
但要不说吧,更是憋得难受:
“他是外星人。”
妻子沉默了。
她什么都没说,看来也是觉得我在胡扯。
“真的,他说他是什么玄星人,还扯上宇宙大帝啥的,一开始我感觉他纯是看科幻片看魔怔了。但他真的把外面那层皮脱掉了,他外头那层人皮是假的,里面的身体黑乎乎跟石油似的,还有俩眼睛,他还……老婆?”
我发现妻子半天没说话,但也并不惊讶。她只是在沉思,我怀疑她是不是听了这过于荒诞的故事,也和当时的我一样放弃了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
“老公,其实我也有个秘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谁都有秘密要和我说,我是什么?秘密保险柜?
不过看妻子认真的态度我也不禁稍稍紧张起来,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
这事儿肯定是不能小了。
难道说——
“表面上我是你温柔贤惠,容貌端丽,持家有方的好妻子……其实我也是外星人。”
“哦。”
我心头一轻。
还好不是出轨,或者把存款给她家弟弟买房,或者把我的私房钱都拿去买比特币,或者发现我一直偷偷存私房钱……
“你说什么?!”
“我也是外星人,刚才看你说老徐的事,我就想也许是时候和你坦白了。”
妻子拉开她的皮囊,外表下是和皮囊差不多的样子。一样的美艳,一样的富有魅力,不如说白发红瞳加上窈窕的躯体,还有近似触手般的四肢更让人想要去品尝……总之,这点挺让我意外的。
我注视着夜灯暖光下容貌姣好的妻子,想起我们刚才的相拥,数年来共同生活,以及夜里这样那样,纠缠翻滚……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次你都不肯开灯!
我,操了一个外星人。
说不上是恶心还是莫名的成就感,我忽然想出去静静。今天遇到的外星人……有点多。
妻子依旧注视着我,目光还和从前一样温柔,让人感到安心。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能再以以往的心态和视角去面对它了。
见我半天不说话,妻子幽幽地说:“亲爱的你不会有星别歧视吧。”
“不……才没有那种奇怪的东西。”
我知道的,这种时候要是说有,天知道它会不会用那些触手把我打成漏勺或者直接一个分子分解射线把我变成灰……
扬咯。
而且星别歧视是闹哪样!
“你是我的老婆啊,我们结过婚的。夫妻本来就是要相互接受才对。”
还好我怕在漫长的婚姻生活里练就了说谎也不会被发现的本事。
它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并且把人皮重新穿好将我抱住。揽着我的依旧是温软的双臂,我却感觉像是被触手缠住了,那是和老徐不同而又类似的恶心感。
“亲爱的你真好,那我就说另一个秘密吧……可以吗?”
“说吧,我听着。”
撒娇的目光和眼神让我无法招架,哪怕这是一个并非人类,甚至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
“其实我们星球有这样一个和地球人小小不一样的地方,身体构造方面。”
“哦?”
一起睡了这么久,它的身体什么样我应该都了解,总不会是什么在我体内产卵之类的恐怖展开吧,和某些b级科幻烂片一样。
反正只要它还是个雌性就够了,我这么想着。
“我们星球其实都是男性负责繁殖孕育的。”
我可能听错了,它们星球是男性繁殖的,哪有这种事——
“我们星球其实都是男性负责繁殖孕育的。”
它又说了一遍!我都快无视了好吗!它又说了一遍啊!
“所以说老婆你……”
我有点不敢想象它后面的话了。
“我是男性哦,但在你们这里都是女性负责怀孕,怕你在意这点就没说,那个……你不会介意吧。不过两个雄性结婚似乎在一些国家也是允许的,记得日本东京的涉谷区,美国的马萨诸塞,加利福尼亚,科罗拉多……”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妻子数质数一样地数着允许同性婚姻的城市。
雄性,怀孕,外星人,妻子,老徐,人皮……
“到底还有多少?”
我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这里到底还住着多少外星人?”
妻子仔细想了想说:“其实很多人都是外星人的,楼下的超市老板,理发店的小哥,外卖员,对了,咱们对门那个老王的太太,是我们老乡。”
我听着它的话,背后忽然涌上一阵恶寒。
“我去上个厕所,你先睡吧。”
因为不敢背对着妻子,我一步一挪靠着房门走了出去。

我换上外套出门下楼。午夜时远离闹市的住宅区静悄悄的,如同一颗荒废的行星,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类。
我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忍受着夏夜的凉意,拨通一个号码:
“爸,是我。你和我妈都睡着了吗?”
“没呢,今天和你妈参加同学聚会,这才回家。”
“我……”
声音噎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因为只要说话就会带着哭腔。
面对最亲近的人,给予我生命的父母,我可能真的会把所有委屈哭着说出来。说实话,我绷不住了。
我把妻子和朋友身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们,并且希望父母能相信他们的孩子没有喝多,没有嗑药,更没有骗人。
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了。
啊!难道说……
“孩子,其实我们也有一个秘密瞒着你,表面上我们是你的父母,一直养育你长大成人,其实——”
“别再说下去了,别……”
不不不不不!no!やだ!Non!nein!nie!아니!nu!Нет!
(注:各种语言的“不”)
“孩子,我们也是外星人。”
说了,它们终于还是说了,这个我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我的父母是外星人,养我长大,供我吃穿上学,为我提供一个家的人……
不对!
“你们是外星人,我又是什么?”
“其实你是捡来的,记得那是二十六年前的一个夜晚,狂风卷集着乌云,你的亲生父母出了车祸,临死前把襁褓中的你托付给刚刚来到地球的我们,于是我们变成了他们的样子……”
理由怎么样都好,反正我又不是什么超级英雄,不需要那些听起来炫酷而悲情的起源故事,后面的事我就没听了。
无论如何,还好我不是亲生的,太好了。不,虽然是地球人这点让我宽心不少,但还是有些许——大概也就一粒油炸花生米那么大的打击。
点燃一颗烟叼在嘴里,我蹲在小区的花园边上半天没缓过神。在尼古丁的镇定作用和迷离的烟雾中抬眼望去,高楼在夜幕中隐匿了踪影,只有少数几点灯火浮在钢筋水泥的框架内。
这里是外星人的巢穴吗?那我又算是这里的什么?主人?
仿佛这苍茫世界,这荒芜的宇宙,只有我一个人是地球土生土长的真正的人类。
我的心很累,很乱,很烂,很冷……真奇怪,意识到这些感受时,我偏偏在意它们都是些l开头的字。

我走上街头。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夜市地摊生意很好,锅里和烤架上翻腾着各种奇怪的食材,散发着浓厚调料覆盖的香味。
有些也许不是人类能吃的诡异食材吧,至少我是不会再吃了。
此刻我决心戒掉喜欢了二十几年的夜市美食。
游人食客们不断和我擦肩而过时,总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我,仿佛这里只有我是异类,他们才是这里的占据者。
这里也有和老徐,和妻子,和父母一样的外星异类。
于是我逃了。
拼命逃。
挤进臃肿的人潮,踩踏着铺满塑料垃圾,竹签,污水,尘土,鞋子的地面。在迷乱的霓虹灯彩里迷乱,在此起彼伏的碰杯声中不安,碰撞着往来的人们,接受他们更加露骨的质疑。
仿佛他们眼中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人,是鬼一样的存在,披着人皮,说着人话……
我在这里,如同闯入的异乡人,我才是那个外来的异类。
逃到不再有店铺的街尾,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哭了。
怀着和小时候被大孩子抢走玩具零食并且还压着打的心情,哭了。
我们,人类,Homo sa pianssapians,原本数量众多,自诩灵长的高级动物,从今天下午已经彻底失去了这颗星球的主权。
最可气的是明知如此,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也不能和谁说,保不齐对方是不是什么蛤蟆星系的液态人,而我……会被它们灭口。

第二天来到单位,老徐依旧和大家友善相处,偶尔把零食分给新来的小实习生。说不定她也是外星人,他的同类。
我的眼中仿佛每个人都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我可能真的疯了。
完成了工作,领导让我去他办公室谈谈最近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但他翻来覆去说车轱辘话的时候,我满脑子只复读一件事:他也是外星人吗?
“我说你啊,最近工作得认真才行,知道吗?我有一个秘密,表面上我还坐在这里当领导,其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夺门而出,背后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什么“退休”,什么“接替我”,什么“加薪”的词,不管了,他也是外星人。
让我担惊,让我受怕,让我身心俱疲的外星人。
一路巧奔妙逃,虎口脱险,落魄失魂断蓝桥……
回到家,妻子依旧温柔贤惠,但我知道她的皮囊下是另一幅样子。这天晚饭时邻居老王和王嫂来看我们,顺便带来王嫂老家特产的红茶。
看着老王一脸幸福,我真不忍心戳破这个泡沫般脆弱的温馨。但想着他每天都在和什么样的一种生物同住屋檐下,就觉得同情他……可能只是我们在同病相怜:
我起身对他说:“走,去抽支烟。”
“你小子不是戒烟了吗?”
“最近又捡起来了,因为很多事。”
我们走下楼,来到昨晚的花园边上吞云吐雾。也许是时候该告诉他了:“如果说啊,如果说嫂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
没等我说完,老王惊讶地看着:“你知道了?”
“什么?”
“我和我的妻子都是卜算子星系,不过星球不同,我在长江头星,她在长江尾星。因为那边钱太难赚就来咱们地球看看。在老家就听说地球人很排外,但来了以后感觉还是好人多。就像兄弟你这样的。”
他挠挠头,有些害羞。
“他知道了。”
回到家里,老王高兴地对嫂子和妻子说着。老王和嫂子看我,妻子也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就说他很可靠吧。”
妻子欣慰地投入我的怀中,我发自本能地把她推开却又怕惹出什么事,只好继续演着恩爱夫妻的戏码。
“其实什么地球人啊外星人啊,咱们都是人类,只不过来自的星球不一样。”
我想了半天,用所剩无几的文采挤出了这句看似挺漂亮的话。
他们看向我,目光里是我看不透的东西,友善?嘲笑?恶意?同情?我看不懂。
因为他们是外星人,和我不同。
只是这一点就让我感到不适,可我又必须赔笑才行:“啊哈哈哈……”

饭吃得差不多了,但老王和我还想再喝点。
借着出去买酒的由子,我又来到小区的花园。来到超市我逛了半天,不知该买些什么又出去了,收银的小哥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你那是在观察地球生物吗?外星的异类。
“对了,我要买酒来着。”
想起还有正事没做,我却已经到了单元门口。
正想折返回去,忽然,脚边的柔软触感吓了我一跳。低头看去,一只尾巴末端有一点点白的黑猫正在我脚边蹭来蹭去。
“猫猫真好啊。”
不会说话,也就是说不会抱怨,更不是身上有什么秘密的外星人。
我把时常带在身边的妙鲜包拿出,分给这只叫做尾巴的猫。
尾巴是我们小区的野猫,没有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却又像一直在这里生活,既不对人类过分献媚,也从不抗拒大家的好意,于是谁没想着赶走它。就像它能释放让人安心舒适的电波似的,小区的邻居们都很喜欢尾巴,算是我们共同饲养的宠物了。
说起来也有猫是宇宙人的说法来着?但不管怎么想这总不该是真的吧,要不然我的生活是什么?三流科幻小说吗?遍地外星人,只有我一个人类的尴尬处境?
我把尾巴抱起来,因为门卫赵大爷经常给它洗澡,所以它身上的黑毛总是油亮亮的,光滑柔软。
尾巴轻碰我的脸,柔软的触感让那些烦躁的思绪统统飞走了,于是我把脸埋在里面。
“猫猫……只有你不会背叛我了……”
“别这样,很痒。”
惊讶的我看向四周,寻找突然传来的这句话的来源,但这时除了远处踢球的小孩子就没有别人了,但说出那句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只猫:
“哟,人类,看在你对吾辈这么好的份上,吾辈只告诉你一个人吧,吾辈表面上是一只猫,其实是从喵星远道而来,为了考察这个星球的文明生命·智人种(Homo sapiens)是否能和吾辈一族共生,虽然一直利用脑部的微电流辐射装置放出萌萌电波让你们臣服于吾辈,甚至还变成你们最喜欢的样子使你们放下戒心,但有你这样真心喜欢吾辈,愿意和吾辈的种族进行跨星系交往的智人种,吾辈真的很开心,所以说……喂,人类我说¥#%Y@$B$%^TBQ#$^%UYH#$Q%&UB@W$Q%^&MI#NE%N#EIJKW%^TNKDE%”
尾巴舔了舔爪子,长篇大论似乎还没结束。
放下它,我走了。
用逃的。

回家时,老王夫妇已经离开,妻子埋怨我去买酒花了这么长时间,酒也没买来。
我默声听着,忽然觉得莫名疲惫,就像连续加班一个月没合眼一样。
不,如果是加班还好,起码是我理解的状况。
面对了太多太多外星来客,我已经失去了害怕的力气,或者说早已麻痹。
现在只觉得嘴里异常干燥,好像从刚才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喝过,也没怎么吃过东西。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在杯里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浸润着口腔,我恢复了一丝冷静和理智,同时感到无尽的悲哀和绝望:原来这个星球上,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常人。
“我表面上是一杯水,其实是蛤蟆星系来的液态星人,你好呀。”
嘴里的水开口说道。

今天我们收治了一位病人。这人说的话很奇妙,所以我在病历之外的稿纸上记下了他的言论以及故事,并在此分享给大家看看。
在精神病院工作总能碰到各式各样的怪人,比如今天这位。
“疯了,听说是谁都信不着,看谁都像外星人。哪有那么多外星人?我就不信,真有外星人来,我第一个请他们喝酒撸串去。”
治疗主任看了眼报告,离开前对我说道:“小陈,晚上出去喝一杯吗?我请,算是给新参加工作的你接风。”
“不了,今晚我坐班,周末吧。”
“也好,那就下周再找时间啦。”
目送主任走出病房,我喝了一口随身带的机油,这时我们齿轮星系的人最喜欢的饮料。忙里偷闲,顺手在宇宙推特上发了条针对那个病人的感慨:
人类,最喜欢多元化,但又拼命排斥多元化的神经病种族。也许某些心理优势会让他们短暂地接纳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但终究只是表面上展现出开放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