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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主义与高堡

2023-07-16 13:57 作者:拆星机  | 我要投稿

徐五花译


与《高堡奇人》及其拟议续集有关的作品

"纳粹主义与高堡 "于1964年9月首次发表在科幻小说爱好者杂志《Niekas》上。它是为了回应同为科幻作家(也是朋友)的波尔安德森在《Niekas》早些时候的一期中对《高堡奇人》的一篇带有政治色彩的评论而写的。它被转载于《菲利普迪克协会通讯》第14期(1987年6月)。由于这篇文章提出了一些异常重要的现实问题。笔者在此必须指出,迪克关于二战期间生活在日本统治下的远东地区有 "许多 "犹太难民 "成立希特勒组织 "并行纳粹礼的说法,在我所查阅的众多学术资料中都未曾得到提及。迪克这一论断的可信性还有待商榷。

“霍桑·阿本德森的传记材料"(1974年)和拟议中的《高堡奇人》续集的两章(1964年)都是首次在此出版。这两章的质量可圈可点;关于导致迪克放弃这个项目的因素,见 "导言 "中的讨论。(他内心对再次想象纳粹思想的延伸极其厌恶)有一点需要澄清的是历史上的错误: 在第一章中,他提到隆美尔元帅开枪自杀的事。事实上,他是服毒自杀的。还应注意的是,《PKDS通讯》第9-10期(1986年1月)发行的一盒录音带,其中一面是迪克(由于肩部受伤,他的手臂被夹板夹住,无法像往常一样打字)对这部拟议小说的口述记录。录音带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霍桑·阿本德森被纳粹残酷地审问,询问侧界Nebenwelt(或者说另一个宇宙)的真相,那个盟军而非纳粹取得胜利的世界。但阿本德森无法向他们提供真相——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永远无从知晓。


《纳粹主义与高堡》(1964)

距白男(即波尔安德森)锐评我的《高堡奇人》一书已过去数月,有很多读者(很多人都着眼于此,不过约翰博德曼例外)也对此发表了他们的评论,却并非关于这本书或那篇评论,而是关于纳粹主义——我觉得他们找对重点了,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主题,远远超过小说或评论里的其它一切,同时这也证明了我的正确: 我们仍然非常害怕,仍然理所当然地非常不安,而且,正如哈里华纳所说的那样,"......我们可能会认同德国人的战争暴行,因为他们与我们都是白人......"。

然而,虽然这些评论等早在3月份就有了,但我现在才看到,所以我现在想发表一下看法。

约翰博德曼称弗雷德里克·福瑞斯特博士是 "德国最伟大的现代批评家"。从来就没有什么 "最伟大的现代批评家 ",这只是一种说法,人人都有心中的最佳;然而,我质疑他的独创性,同时怀疑他的柏拉图式的作为一切的源头的完美。不过,就事论事,他这段话很有道理(约翰波德曼64年3月Niekas的评论)。事实上,正是这种想法让我担心(然而,现在是清晨,我还没有吃早餐,所以一切都让我担心;随它去吧)。总之,我们不能确定是否存在来自两种思想传统的 "两个德国",或者说纳粹主义是德国的绝对顶点,是其在逻辑上的实现;我们不知道;请允许我们承认我们的无知。我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们知道他们宣称的意识形态是什么......但我们实际上不知道为什么,从最深层面上来说,他们——即纳粹——为什么做这些。确实如此。我曾与他们中的一些人交谈过。他们所知道的是,他们很害怕——和我们一样害怕,但对相似的事却不害怕:他们害怕我们,害怕英国,害怕俄罗斯(我们现在也是),以及——最重要的是,害怕犹太人,我们不怕,我们无法理解这一点;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理解这种恐惧。打个比方,犹太人就像是在一个聚会上,在我们旁边手拿酒杯的一个漂亮的高个子男人。对他们来说......好吧,我们和这种人似乎有天然的隔膜。但我的一个纳粹朋友,战后住在美国,和我合住公寓,我说,"顺带一提,还有个室友叫Bob Goldstein(典型犹太人名)。"我的纳粹朋友立马脸上发白;他是真的害怕进入公寓——而且他生理上就感到不适。为什么?问问汉娜阿伦特,我认为她是 "德国最伟大的现代批评家",她自己也是犹太人。我觉得即使是在他们中间长大的她,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这是次理性的;它是心理上的恐惧,而不是逻辑上的。为什么有些人害怕猫、车或红毛山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恐惧就是恐惧;正如弗洛伊德、荣格和H.S.沙利文所表明的那样,它来自自我未知的深处。事实如此。

请原谅我的啰嗦,但你想想: 我觉得这个问题("纳粹为什么要做他们所做的事,我们会不会也这样做,我们是否也有罪?")的最为简单、明确的 "答案 "却让我们望而却步;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否因华盛顿特区那些疯狂的、非理性的 "规划者 "现在所做的事情而获罪?我不知道。1939年的某个德国乡村老太太是否因柏林警局艾希曼分局里的某个判决而 "有罪"?然而,我们应看看这个既定事实。(1)当希姆莱要求并亲眼目睹无辜的、无害的犹太人被处决(由行刑队执行)时,他惊恐地抽搐了一下;他晕倒了,倒在地上,在痛苦的痉挛中打滚;他的助手不得不把他拖起来;而且,当时希姆莱下令,不再对犹太人进行枪决,而是必须找到一些仁慈的、无痛的和即时的方法。请记住这一点。因此,即使是这个畜生,这个纳粹高管,也有 "感情"。(希特勒不愿意看,即使他看了,也不会有任何情感上、道德上的反应;我们也要记住这一点。) 另外,维尔马克(一个普通的德国士兵)憎恨施瓦茨人,憎恨党卫军......他知道他们是杀人犯。请记下这一点。一个德国公民把面包塞进了密封的牛车,这些牛车载着犹太人在帝国境内走向死亡;看看吧,想想吧。雷马克记录了一个德国人演奏贝多芬的《费德里奥》的旋律,这首曲子描绘了囚犯——被暴政无辜地关押着——当他们最后有一刻被放出来看到光明时——当一队集中营的犹太受害者被带来游街经过他家时,他正弹这首曲子。甚至德国的妓女也来到了死亡营的墙边,希望为里面的人 "做点什么"。换句话说,当普通德国人意识到他们对犹太人所做的一切时,善良(我不会在这个词上打引号)的冲动不断爆发;许多人,诚然,他们唾弃、踢打、嘲笑那些被拖走的犹太人......但并非人人如此。纳粹把这些不赞成种族政策的德国人称为 "Die Stille im Lande"[无言的大地];这些德国人知道,如果他们表现出自己的倾向,他们也会死。请记住这一点:集中营的第一批居民是非犹太裔德国人。而且,在战争期间,德国公民对官方政策表示任何异议都意味着死亡;例如,一名德国妇女被监禁,因为她在垃圾桶里垫的报纸上有希特勒的照片;这被法院(所谓的Reichs Gericht)裁定为 "叛国罪"。他们把这一点延续至今!

然而,德国人民,或者说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半数以上,通过投票,合法地投票,让希特勒上了台,而且他们明知他的种族主义观点。读读戈培尔的早期日记:党得到了工人阶级的支持,而非资产阶级。这一点也要注意: 工人阶级从支持共产党人和温和的社会主义者转而支持纳粹。为什么?好吧,我可以斗胆猜测一下。纳粹,就像曾经管理芝加哥、纽约和波士顿的大城市政治领袖一样,总是 "开放 "的,总是在那里,准备倾听、帮助、发放食物和提供支持......而德国人正在挨饿、死亡、被驱逐、被掠夺;记住,那是大萧条时期,人民,就像我们的人民,是绝望的。在那些日子里(30年代末),我最爱的一位民谣歌手不仅唱着歌反对我们对英国的支持和国防工厂的活动,而且绘声绘色地谈到他被列为 "日本间谍"的事迹;换句话说,这位 "现在是自由主义者,我们中的一员 "的伟大民谣歌手——他的名字缩写是P.S.——支持纳粹德国——因为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存在。国际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在一段时间内是合作的;纳粹不是 "右派";他们是左派——至少在纳粹坦克进入苏俄控制的半块波兰之前是这样。

George H. Wells在《Niekas》的评论中谈到了 "犹太民族主义者",他们 "被忽视了"。这也是一个观点;在非犹太裔德国人的反犹太主义意识形态兴起之时,许多犹太裔德国人开始思考——他们并非是德国人甚至是欧洲人,而是作为即将诞生的民族国家以色列的民族主义者。(摩西门德尔松恳求人们不要这么想,而要 "走出来,成为欧洲社会的一部分";总的来说,他失败了)。所以: 我们看到犹太人,在德国,达成了与前纳粹的 "种族主义者 "相同的想法,如瓦格纳,而且似乎理查德瓦格纳一直是这里面的领头羊;他创设了犹太人是异乡客,并与德国为敌的意识形态。对瓦格纳思想的深入研究表明,他最终与尼采决裂,在基督教的爱中看到了对德国(即人类本身)的救赎,而并非鼓吹军事上的攻击(参见《帕西法尔》)。因此,即使在前纳粹的著名理论家中,我们也找不到一个统一的观点;不过,我们找到了英国人斯图亚特张伯伦和卡尔罗德斯......当然还有尼采;但我们发现英国的疯子思想家正处在 "黑暗的中心"。正如汉娜阿伦特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种族主义即是:一小批世界性的北欧精英,他们将管理一切,一个顶级种姓将告诉 "黑人",即我们其他人,我们要去向何方......而 "去哪里 "可能是进入装成澡堂的氰化物毒气室。是的,哈利华纳在《Niekas》上写道,而我想他是对的: 我们感到不安,我们记得,因为不是 "他们 "而是 "我们 "想到了那些可怕的想法,因此煽动了那些可怕的行为;而 "我们 "包括犹太民族主义狂热分子,其中一些人今天生活在以色列,他们入侵学校,用他们的准军事(我认为形式是准军事)打手破坏私立小学的班会......因为班上的老师在种族上不 "正确" 。在这种情况下,不正确指的是你的犹太血种不够纯,而不是雅利安血统。

犹太复国主义者将一百万阿拉伯人赶出了以色列,而这些阿拉伯人现处在贵格会的庇护下——但只能做到不让他们挨饿——正是当今地球上最大的一批流离失所者。别听有人瞎扯说,这些阿拉伯人(即因非犹太裔的外邦人,尽管他们的人民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两千年)是主动离开的。他们是被恐吓着离开的,他们没法回家。就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受害者变成了傲慢的民族主义者,只要保证有足够的军事支持(又是英国给的,英国和法国),他们就能准备与他们的邻国开战(参见苏伊士危机)。

这一切都很可怕。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日本人统治下的远东犹太难民定居点,许多犹太人成立了希特勒组织,并行纳粹(或罗马,如果你愿意的话)礼。

我们喜欢把暴政和酷刑的受害者想成是无辜的(例如,看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但往往受害者也血债缠身;也就是说,他的惨死他自己也有份。今天,许多犹太人不愿意坐大众汽车,有些人甚至不愿意听贝多芬的音乐;这难道不和十九世纪德国人和犹太裔德国人所传授的血统论、种族论和家乡论的意识形态那样神经质和 "病态"?就个人而言,我喜欢告诉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以血缘为导向的犹太朋友一个他们一般不知道的事实: 许多中世纪的德国骑士诗人,即明尼苏达人,都是——犹太人。

而弗里德里希福瑞斯特博士,"德国最伟大的现代批评家 "正相反,时至今日,至少还有两个,可能还有三个,七个,九个老派的日耳曼人,他们抱持着旧日德国人的世界观。J.S.巴赫认为自己是波兰人(他的君主是波兰国王的封侯。)但我们称巴赫为德国人,因为他讲德语。托尼·鲍彻会说德语,而且说得很好;因此,他是一个德国人,进而推出他是个纳粹分子吗?德国犹太人说也德语......还记得吗,一个犹太小提琴家的手被一个犹太复国主义狂热分子挥舞着铅管打断了,因为这个小提琴家敢于在以色列的音乐会上演奏理查德施特劳斯的作品......这难道不是三十年代的褐衫军的复刻吗?

当我的一个犹太狂热分子朋友叫我 "外邦人 "时,我只是说:"你说我是外邦人,那我就是。因为,如果我是一个 "外邦人",那么你就与人类两千年来的思想长河一刀两断了。”

如果他不愿意坐我的大众汽车——它可能是在纽约而非德国制造的,而且还是个犹太人卖给我的,那人叫圣拉斐尔的莱昂费尔顿——那么我会把他吃的贝果(犹太传统食物)一巴掌打翻。(当然,我是在开玩笑;我是想说: 我们不能把一切归罪于某个民族,就像我们不能让任何其他神话中的,口头上的非实体承担责任一样;德国人张三和德国人李四不是同一个人,德国人李四也不是王五,等等。就像在美国,你和我没有轰炸教堂主日学校的那些小黑人学童......如果我们,你和我,抓住了那些白人混蛋——或者不去强调他们的种族特征——我们就会和任何黑人一样立马对这些混蛋拳打脚踢。)

我不是一个 "白人"。我的德国朋友不是 "德国人",我的犹太朋友也不是 "犹太人"。我是一个名义主义者。对我来说,只有个人实体,而没有种族、血统、民族等群体实体。例如,我是一个英国天主教徒;但我的观点与我的牧师的观点不同,而他的观点与教区的主教——我碰巧同意他的观点——派克主教的观点也有很大的不同。以此类推。

无论犹太人还是德国人,我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们的种族而心生厌恶。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在我的犹太朋友面前作为一个 "外邦人"出场——即某个种族的成员。如果他们不喜欢我,那他们也只该针对我这一个个体,直接给我一拳;让我们看看他们该怎么对一整个种族进行打击——就像纳粹试图做的那样——不还是得诉诸于打我一拳嘛。所以这是行不通的;纳粹分子失败了:以色列存在,犹太人也存在。而且还有一个现实是: 德国也存在。让我们活在当下,为了未来,不要神经质地纠缠于过去的暴行。贝多芬没有点燃达豪的大火。伯恩斯坦没有用铅管打那个犹太小提琴家的手。不是吗?还有,像罗马人常说的那样,施舍于人。或者,像我们英国天主教徒所说的那样,愿上帝的和平与爱与你们同在。这同样适用于德国人。还有,犹太人也一样。


“霍桑·阿本德森的传记材料"(1974)

当然,我是阿本德森先生的崇拜者之一;我自己的作品,也受到他的强烈影响,特别是我的小说《高堡奇人》(Berkley Books, U.S.A., 1974 [重印平装版])。

不言而喻,《蝗虫成灾》(其德文书名《Schwer Liegt die Heuschrecke》[Miinchen: Konig Verlag, 1974]或许我们更熟悉)已成为霍桑阿本德森最有名的书,尽管由于其政治和宗教性质,在印刷和发行方面都处于 "地下 "状态。虽然《蝗虫》冒犯了当局,但他们自己也以敏锐的专业意图研究它,因为它概述了 "另一个世界 "的历史走向 "可能性",科幻读者熟悉的那种,其中对轴心国的描述并不乐观,从而导致阿本德森先生和他的家人只得在美国两个更激进的地区之间的落基山脉里寻求一个危险的、暂时的避难所,在共产党——资本家联盟失败后,通过条约被分割出的缓冲地带。

阿本森德先生考虑到自己可能会因其著名的地下小说(其中轴心国战败)而受到警察的报复,所以他后来就很少写作了;大多数是以仓促的信件形式出现在美国以外的非营利性 "粉丝杂志 "上。它们被称为 "粉丝杂志"——原因显而易见。

(就写到这)


续集二章有人译了https://www.douban.com/note/683910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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