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 The Starry Night

夜深人静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形，熟睡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小酒馆里人声鼎沸，交谈声、吵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夜色渐浓，人们稀稀松松回到住处，点起鹅黄或橘红的灯光。入睡后关了灯，灯光从窗户的缝隙里偷溜出来，跑到无人的街道上尽情玩耍。城镇中心，教堂高举着白色的长枪，为它们保驾护航。

一阵晚风吹过城镇的上空，狂欢开始了。

种子凭空落入大地，向下深扎数米，直至土层深处。三秒后它发了芽，在三分钟内长成三年的模样。枝蔓疯狂从土里钻出，鞭打四周的空气，如同随笛声舞动的深绿王蛇。只见它们彼此扭打，缠绕，最后结成团状。美杜莎扭动着身子上前，献上她那动人的亲吻，它们石化在原地，身体两侧长出宽厚的叶子，叶子相互紧靠，遮掩，密不透风。

柏树身上莫名燃起绿色的火焰，火苗在呼吸之间涨高数米，顺时针方向燃烧，旋转，将柏树拧成一个尖锥，直直向天空钻去，口吐绿舌，嚣张得不可一世。零星的火花落在地上，立刻变成一颗颗绿色的种子。火焰燃烧得越猛，柏树的兴致就越高。它模仿火焰的形状舞蹈，高声唱起杰克的歌谣，无止尽地向正上方探去，终点是巨人天空的宫殿，金色竖琴的声音在群山的耳畔响起。

山峦从沉睡中苏醒，如海浪一般翻滚，涌动。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温柔地席卷夜色中的城镇。大地颤动，每栋房子都在剧烈地摇晃，它怎么能错过这场星夜的狂欢。一座座房子从地面被抖起，路过的白色山雾仔细接住它们，轻轻安放回地上，像片片羽毛落入水面，悄然无声。房子里的人们毫无察觉，美梦正酣。一阵不安的躁动后，一座房子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错误的代码得以借机窥探眼前的世界，而后很快恢复了原状。

从西边辽阔的大洋上，从东边峻峭的山谷里，吹来两个远道而来的气流。它们在这片星夜下相遇。先是，卷起一个小尾巴，小心触碰，试探又试探，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后，它们立刻拉起手，欢乐地在空中跳起舞来。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夜空的画布上，每颗星星都自成漩涡，没有规律地原地旋转，向内聚合又向外张开，上演属于每颗星星的纠结与释怀。所有思绪的片段，运动的轨迹，在夜空里全都清晰可见，可惜星星们自己看不见。

月亮不动声色地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仿佛这场狂欢与它无关。它伫立在天的一方，自成一座黄色的灯塔，周身荡漾着青绿色的荧光，一圈又一圈地散开。它是为繁星指路的灯塔，是远航的起点，是归家的坐标。无论你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只要回头，便一定能看见那抹青绿。它守在家的方向等待，永远地，沉默地等待。

天空悄无声息地被划开一个洞，万物停止了骚动，惊讶地看着它，以为是神的造访。洞的中心逐渐沸腾，原形毕露。但它既不是手，也不是眼，而是一团光。光的中央跳跃着黄色的火焰，无止尽地向外散发着白光。被白光照耀到的地方，希望的种子开始萌芽。它是那样圣洁，那样无瑕，那样美好。它像白色的太阳，又像不灭的星星，璀璨夺目，高高挂在永恒的夜晚，闪烁。在它出现以前，在它出现之后，它一直是这个夜晚的主角。没有人能夺走它的光辉。

天刚蒙蒙亮，当城镇中第一个人从睡梦中醒来，它便消失了。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再次看到了它，请一定要告诉我。

2023.1.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