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你变成具体的人

21岁的自己： 生日快乐。 现在是晚上的02:44，你裏着被子缩在床上， 耳边蚊子嗡喻的声音像一场海啸，目的明确地撞击你的耳膜。 早上还有事，该死的蚊子用口器与震动围成诅咒，困扰你不得安宁。 你现在烦得想死，却又无法入睡，所以才会有这封过于草率的信件，回顾你似乎同样草率的第二十年。 我是该说实话的，无论是写东西还是说话，这一年你比以往用了更多的死字。 但这并不是文青低哑的死在最后一次日暮的造作与浪漫，而是想死是一种精神状况的发疯。 仔细想想，这一年世界与你都在发疯，互联网像消血的一块案板，无数人把五脏六摆上去，皮囊与骨头好仓促地抛掷一地，那些红色的、 尚在动的肉块们齐声尖叫，在求救、咒骂与抗议，当然还有哭腔似的追忆——追忆黄金时代、 没有核酸的世界与19年最后那个夏天。 你时常概括自己的青春是钝刀般的日子，疫情用无数白色防护服砌成一堵墙，恪守一切从简与支持线上，让本应尖锐的年纪失去篝火，失去磨刀石，不像样地写着如果——如果没有疫情，我的人生该举起火把。 我给你盘算得清楚，这两年你固执己见地尝试新东西，遇见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事。 你结束了一段不算轰轰烈烈的恋爱，却尚未走出曾经淹没你的情感；你参加了很多次比赛，从院到校，从懵懂紧张地备赛到引导学弟学妹；你第一次写完连载小说，篇幅不长，但感谢上帝你没有鸽掉；你在很多个无眠的深夜写了不算多的诗，每一首读来都让人难以喘息；你辗转各路自媒体，研究如何被看到与最高效的分享；你坚持志愿、 混迹文学社团、 当校媒记者、做迎新服务，与天南地北的人击掌，捧着苦痛与鲜花与他人拥抱。 你的第二十年不算辉煌，甚至谈不上光彩，因为有太多遗憾与就差一点的愿景，像月球背面的环形山，不得见却终年惦念。但我真的好庆幸看着你变成具体的人，会哭会笑，会爱恨嗔痴的一个人，不是集体记忆下的一个符号，也不是宏大叙事中被同质化的那一部分，就是人——一撇一捺的人，热烘烘的人。 我知道你爱哭，在宿舍床帘后，在口罩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与湖边，在晚课结束的路上，好委屈地看着自己流泪。 我当然了解你，硬骨头的小狗只会摇着尾巴扑向自己爱的人，至于偌大世界那些埋着未知与恶意的部分，小狗也只能嚎着壮胆着向前冲。 是会疼的，会哑着嗓子说不出话，眼尾与嘴角都耷拉着，胸口塞进好大一场浩劫，心脏缩成小小的影子，像蹲坐在路灯下的小小的你。或许善于和解是人生的大忌，我看着你流泪看着你疼，看着你伤痕褪去，看着你用刚结痂的手接世界的白刃，看着你大哭后又无所谓地涂碘酒。 有时我真的想你痛些、 再痛些，这样是不是就能吃到苦头、记牢教训，而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本该是写些算愿景也算祝福的场面话，但蚊子真的烦人，我便现身说法给你个忠告——杀死那只蚊子，那只困扰你、 使你苦不堪言与精神内耗的蚊子，不要拖延嫌麻烦，那样你只会拥有十来个蚊子包，接着瘙痒与疲乏会让你无法入眠——几尺床板，两尺叹辗转反侧，两尺算咬牙切齿，两尺教悔不当初。 所以务必下定决心，起身杀死那只蚊子与嗡嗡作响的一切，否则后悔的将不仅是天亮后的你。 我还该告诉你什么呢——在躺平与睡觉前，记得点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