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武官上京记（三十三）
履行着卫兵职责的爱丽丝像雕塑一样站立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身体。
“爱丽丝。”
威尔小声的对着爱丽丝发出了呼唤。作为武器而诞生于这个世界的爱丽丝不会那自己当人类，但是即便是真正的兵器长时间丢弃在这样的大雨中也免不了会留下损伤。
“西尔维亚呢？”
在白天两个人分别之后，爱丽丝就被西尔维亚带走了，虽然西尔维亚和爱丽丝之间不会有除命令之外的交流，但她绝对不会做出将爱丽丝丢弃这种事情的。放任白色长裙上沾着大量鲜血的爱丽丝在街道光明正大站立的理由威尔只能想到一个——西尔维亚遭遇了麻烦。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都能从爱丽丝仍然在滴血的右臂上猜测出她刚刚杀掉了某个生命，那种出血量之下是不可能存活的。而作为一个跨越过无数战场的士兵来说，威尔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寻找细节推断就知道西尔维亚和爱丽丝在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对于威尔的提问爱丽丝并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看了看威尔然后抬起左臂指向她边上小巷的内部。
她在里面，很伤心。
能够轻易的读懂爱丽丝的肢体语言是威尔可以跟爱丽丝交流的重要原因。
“到屋檐下面避避雨吧。”威尔走到爱丽丝身边停下脚步，轻声说道，“等一下我们就回去。”
说完，威尔像一个做好了赴死准备的敢死队员一样大跨步的迈进了小巷。爱丽丝没有回头追随威尔的身影，她相信他说的话。
小巷中的景色跟小巷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被雨云遮盖的世界只是像夜晚一样，而小巷中则完全就是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威尔在精灵们的指引下小心翼翼的避开身边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障碍物，往着小巷的深处走去。
“哟。”
在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威尔就看到了在小巷的尽头像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瘫坐在石板地上的西尔维亚。西尔维亚也看到了他，短暂的露出惊讶之后她像往常一样戴上了伪装。
“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呢。”
坐在凌乱的小巷里，西尔维亚笑着说道。像是约会途中补妆被约会对象看到了强装镇定一样。
“有什么事吗？”
西尔维亚没有办法责怪威尔，他们之间并没有约定过这种时候威尔不能来找她，只是威尔一直忽视这种事让西尔维亚产生了这已经事既定事实的错觉。
“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需要客套的开场的。
“是吗。”
威尔的发言让西尔维亚有点意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认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互相不去提及自己的过去，不去刺探对方的过去是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俗成。
“说说看吧。”
话一出口，西尔维亚就后悔了。一旦越过那条线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果威尔对她袒露过去，那西尔维亚就没有办法继续这样站在自己设立的这条安全线之外了。这是一件很狡猾的事情，故意在两个人之间画上界限，拉开那段不可视的距离，保护这边不敢面对过去的弱小自己。
威尔从西尔维亚伪装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慌乱，受其影响，原本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出门了的他更加的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表达了。
“嗯？”
西尔维亚歪着小脑袋表示疑惑，如果威尔再不开口的话，她就要回到线那边去了。
“我杀了皮福先生和崔格尔先生。”
身边变得躁动不安的精灵让威尔感觉到错过这次机会就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
“哈？”
西尔维亚感到疑问是当然的，她对崔格尔和皮福一点也不熟悉，会和他们认识完全是因为他们恰好是威尔当时的上司而已。在那之后，西尔维亚就把他们给遗忘掉了。
不，好像还听到过一次。
崔格尔小队应该在四年多以前，威尔离开以后不久就全灭了。并不愿意提及自己过去的西尔维亚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威尔，自己也很快就遗忘了。
现在威尔突然对她说，自己杀了那两个人，即便是深信着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不可思议的西尔维亚也没办法立刻理解。
“可以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吗？”
直到这个时候，西尔维亚才发现她和威尔之间还是挺缺乏交流的，或者说两个人几乎没有进行过正常人之间那种随意的交谈。
“嗯。”
不过威尔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是缓缓的点头，然后开始向西尔维亚讲述他今天遇到的事情。
“……我杀死了皮福先生。我并不觉得后悔，但是我这里却堵的很难受。”威尔指着胸口对着胸口说道。
“你呀……”在威尔讲述期间一直低着头的西尔维亚慢慢抬起头，扯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
尽管威尔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够将这个表情称之为笑容，但是他从中看到了真实，对他摆出这个表情的西尔维亚没有任何的负担，没有任何隐藏。
威尔想要对这个笑容会以自己的笑容，但是忘记了笑容的他却无法给脸上的肌肉下达正确的指令，真能毫无意义的抽动脸颊。
笑到底该怎么做呢？
正当威尔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被牵制住了。
让威尔的思维重新运转起来的是扑鼻的芳香，并不陌生但却一直被忽视了的香气。低头，映入威尔眼帘的是太阳般金黄的长发，他闻到的那股芳香就是从中散发出来的。明明站在冰冷的雨水之中却感到了一阵温暖，威尔胸口的拥堵感也因为这份足以融化坚冰的温暖被暂时的王却了。
这就是拥抱吗？
西尔维亚双手环抱着威尔的后背，残留泪痕的脸庞埋在威尔被雨水浸湿的胸口，在这暴雨之中颇带一份浪漫的气息，虽然他们身上残留的血迹，西尔维亚的机械义肢，威尔呆若木鸡的动作完全将这种气氛破坏的连渣都没有剩下。
“没关系的。”
西尔维亚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有我在呢。”
西尔维亚说这话加重了胳膊的力道，威尔确实听到了来自肋骨和脊椎的悲鸣，但是他不会让西尔维亚放手，他甚至希望西尔维亚可以永远抱着他。
好温暖，好柔软，好可爱。
威尔一直以为内心坚强的西尔维亚身体也是一样的坚硬，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西尔维亚一个人会出什么事，会为什么事而烦恼，但是他错了，西尔维亚只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是由香辛料和砂糖组成的，需要用许多的爱去呵护才行。
威尔不知道，也没有思考过爱为何物，但是他现在出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想看。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能够和威尔平视的女孩已经只能看到威尔的胸口位置了，没有发现这一点的威尔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好好的近距离看过……
“你的脸，我可以看吗？”
话语再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被组织完成并说出口了。
“不可以，你要是敢看就杀了你。”
带着哭腔的声音毫无威慑力。
不过这个人是做的出来的，尽管在近战方面是威尔比较强，但是在这种距离之下有同归于尽的觉悟的西尔维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干掉威尔。
“回去吧。”
威胁之后，威尔的怀里传出了这样的话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带着安心。
“然后听听我的故事吧。”
女孩心中的冰层开始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