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魔女（十一）
利欧微皱眉头，他对可蕾兴致盎然、跃跃欲试的“剧本”感到相当不安——心底扩展的空洞仿佛就是对不详的预感。
可蕾眯起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兴致勃勃地描绘想象。
“当你完成对她的拯救之后，打算在远处默默最后看她一眼，做不再主动相见的告别。然而那个时候你瞧见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你不曾见过，不曾为你展现。从过去到未来，你都得不到，永远不会为你绽放的美好微笑。那个时刻，嫉妒与憎恨在你胸腔中燃起……你无言地大声呐喊：你能够获得轻松，得到正常的生活，余生平安度过，是谁的功劳啊！然而你却对他，那个对你的不安、痛苦、绝望一无所知的人倾尽所有，将熠熠生辉的光彩奉献给他……”
眼瞳里宛若恶魔低语的邪恶笑容一点点放大，利欧缓缓蠕动喉头，拼命吞咽口水。他想要逃开魔女透露疯狂恶意的表情，可是胸口空洞中挣扎涌出的黑色粘稠，呼应着她的“剧本”，使他无法撇开视线。
“……所以你愤怒了，想要拿到属于你的‘回报’。” 鲜红的舌头舔舐温软的唇瓣，如同品尝甜味爆表的蛋糕。“你私下找到了她，告诉她自己默默付出的一切，为她找到魔女，不计个人生死做下不知代价为何的契约。现在你要让她为此付出足够的回报……以此为威胁，她一定会就范吧，不然你就说要把关于她身上的不幸告诉那个男人，并且将其夸张成诅咒。”可蕾兴奋地说着“然后，然后”。
利欧则呼吸短促，脖子像是被铁钳掐住了一样。
“在你对她泄愤的时候，那个男人发现了……突然出现……”可蕾可能刚刚把剧情描绘到这个地方，开始断断续续。“……然后你们其中一方会死……”
“够了……”利欧以为自己会用愤怒的声音强硬打断可蕾，然而颤抖喉咙中漏出的却是战栗的求饶，“别再说了……”
“你该不会……觉得真的会向那个方向发展吧。”可蕾楞了一下，发出始料未及的干笑。
“才没有……你那根本就是……恶趣味！”利欧恶狠狠地瞪向可蕾，大口喘着粗气，就像是刚从溺水的生死攸关时刻逃脱。冰冷雨水浸染的空气宛若三九天的冰冻附上皮肤，不断夺取体温。
可蕾的笑容中断一瞬，接着更加放肆地大笑，不知道是对利欧的反应感到满意，还是喜欢“恶趣味”这个词。
她一边后退，一边笑得花枝乱颤，滑过黑色伞面的雨水四下飞溅。
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她才无力地停下来。即使对上利欧幽怨的表情，她仍毫无歉意。
“那就是我的本性，我真的认真想象着那样的展开……顺带还设想了如何‘帮’你走向剧本的规划。”
“那样很开心吗？”利欧不否认自己内心真的有渴望黑暗的部分，不过这和真的打算付诸行动结结实实的有本质上的不同。
“当然非常开心。即使知道知道所有的发展，但由真正的人类来诠释，所有看似一样的地方全都会变成完全迥然不同。”魔女没有继续笑，可是冰冷的表情却更加诠释出危险，“真正的灵魂撞击在一起，必然会营造出超越想象力的真实。”
“……你真的打算那样做……吗？”利欧快要分不清可蕾的话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假。
“也许吧。”可蕾回以模棱两可的言辞，抬眼望向他们来时的那条小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什么……”利欧怔了一怔，没反应过来。
“她该下课了吧？”
“哦……嗯。”
“让她过来。”
“欸？什么……”
“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让她过来。”可蕾歪着头，一副“我没说过吗”的样子。
“这里还算僻静，布置好结界，就算开打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要开打吗？”利欧有些担忧。
“以防万一吧。”可蕾移开头顶的雨伞，伸手探查雨水是否还在继续滴落。“雨停了呢。”
她回过身，脸颊上挂着微笑，不过不再是之前那样危险阴暗。她用圆润澄澈的嗓音说道：“联系完你就回去找爱娜，告诉她做好准备过来。”
“你不是还没下结论呢吗？现在就请爱娜小姐过来做什么？”
“同样是以防万一。还有一旦真的陷入不得不开战的地步，我恐怕顾不上你。”
利欧隐隐……不对，他心底几乎笃信可蕾没说实话。难道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让他这会儿赌气远离？
“你该不会故意支开我，好实施你的‘剧本’吧？”直接提问，她一定会否定。
“这主意不错。”可蕾不置可否。
“真做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算什么话，诅咒吗？”可蕾发出咯咯的笑声。利欧遽然否认。
“没关系，我没有宗教信仰。就算真有天堂存在，肯定也没为我留位置。”魔女用紫罗兰般的笑容说着悲观伤感的话语，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一定会活到寿终正寝。”
可蕾自信满满地断言，如同面前的命运已然全部揭晓。
又是魔法吗？利欧暗忖。
可蕾面向出入这片竹林间凉亭的道路，催促利欧赶紧动身。利欧依言发了信息，发完后他才察觉措辞会不会有问题，不过故意写上一个人来反而会引起对方怀疑，想必她不会带着男朋友来见小时候的男性玩伴吧。
利欧向可蕾汇报完事，直接从竹林中间的小道离开，然而他并未真的一走了之，他想要看看可蕾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转过第二个拐角，他回头看，确认互相看不到后，沿着大致方向从竹林中穿行，离凉亭不远的竹子中间有一块足以藏身的石头。利欧趴在石头后面，偷眼观瞧，可蕾似乎没有想过利欧会回来的可能性，依然站在利欧离开前她伫立的地方。打开儿童款式的保温杯，仰头一口饮尽。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紧闭嘴巴跳起诡异的“舞步”。过了整整两分钟，才堪堪缓过来。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她回信了。利欧吓了一跳，赶忙偷望可蕾的位置，幸好她仍然没有发觉。松了一口气，将手机调为静音，回了信息。
再看向可蕾时，她手里正拿着出门带出来的三支钢笔，首尾相接将它们连在一起。完成后像是测试稳固性，随手甩了一甩，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魔杖……原来是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