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重圆锦事~Reunited~》#0 序曲·江河默【1·金戈铁马之殇】
晟看见昰向自己跑来。他兴奋地伸出双爪。于是爆鸣声四起，昰扑进他的怀里，面色惨白，像是……死了一样。不，不是“像”，昰死了。飞溅而出的血沾到他的脸上，晟在昰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剧烈颤抖的倒影。眼泪不知为何，流了满脸，顺着颈毛一路向下，濡湿了战袍。
“昰？”晟喃喃问道。怀中的虎兽人再无一点反应，额上的斑纹逸散、逃离。那张曾经威风凛凛的脸，此刻光荣不再。昰的唇齿微张，似是正要对晟呼喊，只是话语却凝滞在了嘴边。昰的尾巴无力地垂着，宣告他既已死亡的事实。胸口的刀痕触目惊心，几乎划破了整个胸膛。
晟听见自己在尖叫。他只能听见自己在尖叫。其它所有刀枪嘶鸣，归于死寂。泪控制不住地滴落，在爪中攥着的浅绿色符箓上洇开，形成几个深色的泪渍。晟将符箓尽数甩了出去，打在昰身上。他眦目怒吼道：“昰，你给我起来！你听见没有！”
“算……算我求你……好不好……”
昰安静地躺在地上，任由鲜血肆意流淌。符箓早已贴满周身，却不见火焰燃起。没有用的。昰已经死了。冰冷的事实刺激着晟的大脑。他卸下铠甲，脱下上衣，紧紧缠住了昰的胸膛。——尽管这么做无济于事。他挤压着昰的身体直到鲜血不再涌出，俯身在昰尚有余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起身，重又穿起铠甲。他握紧爪中的猩红色符箓，眼神阴冷至极。他挥爪，符箓四散，飞向了——他的同族。
“昰，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找你。”
他如是机械地重复着，身上爆出层层黑雾，裹住了他的脸。暴戾的气息愈发浓郁。
他冲了出去。紧接着林中惨叫疾呼声迭起。
拓眉头紧锁。为什么晟的气味变得如此狂躁混乱？他不安地向林间望去，心绪微乱，脚爪一个踉跄，险些露出破绽。敌方虎兽人一刀斩来，拓步伐错开，堪堪躲过。虎兽人狞笑几声道：“你的对手是我，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看旁边嘛。”拓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丝轻佻的笑意：“愚昧。”虎兽人眼神一凝，生生收回进攻动作，怒道：“什么？”拓“啧”了一声，眉眼间神色颇为诧异：“怎么？听不懂吗？我说你愚昧无知。”语毕，他爪腕一翻，一张漆紫色的符箓现出在爪中，“给你见识一下，［法则］的力量。”
虎兽人惊疑不定地望向拓爪中流转着不详血光的纸张。华丽诡异的符文刻于其上，散发出一股杀戮的气息。虎兽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拓没有去追，爪起符落，［法则］被狠狠摔到了地上。一团血雾从［法则］摔落处升腾而起，以可怖的速度追上虎兽人。虎兽人陷入血雾的泥沼，全身被刺得生疼，哀嚎出声。听得那边厢拓打了个响指：“这是我昨天才刻成的，刚好拿你试试效果。不过这张［法则］的名字我还没想好……”
伴随着拓的声音，虎兽人眼中爬满血丝，惨叫一声，开始撕扯起自己的全身，身上的铠甲不知何时已然销尽。虎兽人把自己撕扯得血肉纷飞，面目狰狞，终于两眼一翻，抽搐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看得拓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拔爪冲向林间。刚刚轻描淡写的神色被一脸担忧取代。和敌人周旋太久了，他暗骂自己。晟，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他默默祈祷着，狼耳竖起，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一声巨响，林间现起一阵血烟。血腥味翻涌，拓失去了捕捉晟气味的可能。拓低声骂了一句，双眼微眯，看向血烟。那是能量凝结成的实体？拓有些慌乱。这种程度的血烟，至少需要多少张［法则］？一只兽又需要多少生命力，才得以释放出如此多的能量？这是不要命了吗？拓越发担心晟的安危。
思绪混乱间他听见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步伐很重，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拓无法判断是敌是友，闪身躲过树后。眼前几个人狼兽人踉跄着经过，眼神里满是惊恐。拓略略扫了一眼，没有晟。拓从树后现出身形，拦下几名狼兽人：“劳驾你们是刚从战场上退下吗？”几名狼兽人认出来眼前的兽，壮了壮胆子：“世子殿下，战场上大多数天狼族战士都已经撤下来了。那里……”说到一半，话语顿住。拓见他们欲言又止，不再追问，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赶快归营疗伤。”语毕，他继续向战场疾冲而去。
身后传来狼兽人的呼喊：“世子殿下小心！战场上有一名天狼战士暴走了！”
果然如此。
拓的心跳停了一拍，呼吸急促起来。
晟晟晟晟晟，该死，你在哪？
拓一路冲向战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天狼族战士的躯体，伤口惊人的一致。巨大的切口从左胸斜斜地划至右腹，都是一击毙命。
那只暴走的战士……究竟是哪来的大能？还是说，究竟是哪位制法者，刻制出伤害性如此强的［法则］？
拓抵达战场，发现空无一兽。他向边缘看去，没来得及撤退的战士们也都停止了战斗，瞳孔里都流转着难以言说的恐惧。拓扫视一圈，没有找到，然而晟的气味又在战场上留下了一丝。拓愈发不安，张口吼道：“晟，你在哪？”紧接着惊呼声自战场边缘蔓延开来。一股凌厉的剑风袭向背后，拓旋身错开，左爪摸出一张［法则］甩去，同时右爪抽出长剑，向身后疾刺而去。剑锋不偏不倚扎中［法则］，符箓光芒大炽，爆发出极强的推力，将身后的兽推开几米远。拓回身望去，被映入眼帘的满身［怨恨］惊住。再看那兽握着的长剑，竟也是由［怨恨］凝结而成。暴走的天狼族战士。拓额间流下几滴冷汗，缓缓后退。那兽赤着双眸举起长剑，电光石火之间抢到拓身前，劈头砍下。拓疾抖爪腕拨开长剑，矮身斜冲出去，转瞬之间已交了七八次手。那兽紧跟而上，长剑刺得愈快。
听得“锵”一声响，拓挑飞了血剑，脸色愈发凝重。可以确定他就是造成大量天狼族战士死亡的元凶，拓如是思忖着。看来他学艺不精，剑式太过呆板，所以伤口才都相同。有机会胜过他，不过很难罢了。
难也要胜过他。他还没有见到晟。他还……不能死。
那兽见武器脱爪，嘶吼一声，猱身而上。拓胡乱接了几招，忽地看见那只兽的左爪。一瞬间，所有声音都从他耳边消失了。
拓的身体缓缓地僵住。那兽是……他是……
拓握着［封印法则］的爪不自觉颤抖。最终他还是要面对残忍而不争的事实。他头晕目眩地呼吸了几口，被那兽抓住机会，胸口被一掌狠狠拍中，身子断鹞般向后飞去。他强行隐忍住喉头的血腥味，大脑此时变得异常混乱。
不能慌。一慌就得死。
不能慌……
可是，怎么可能不慌？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冷静下去？那可是他的弟弟啊！
终是没有忍住，拓喷出一口鲜血，沾在那兽的脸上。那兽的动作因为这一口鲜血而停滞。他在原地呆站了几秒，接着从牙关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哥……”拓缓步走上前，向晟伸出两爪。晟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紧。拓感受得到他的无助与惊慌。他开口，缓缓地说：“晟，乖，别闹了，好吗？”
晟身上的［怨恨］消散殆尽。他晃了一晃，倒了下去。在他倒地之前，拓看见了他的眸子。那双眸里，满是无法言尽的落寞与悲伤。
有天狼战士大着胆子上前：“世子殿下，您没事吧！”拓一惊，爪中［封印法则］甩出，晟的身体被符箓吸收。拓收起法则，胡乱揉搓了一下面部肌肉，回身淡淡道：”没事。”他举起爪中的法则，宣布道：“暴走的战士已经被我控制住了。现在归营整顿，清点伤亡。”他顿了一顿，“这件事不用上报，我自会处理。”幸存的天狼战士们欢呼起来，四散归营。拓故作镇定地离开战场，满脑子思忖着晟暴走的原因。
会让晟失去理智的只有……
拓叹了口气，打心底对这场战役感到愤倦。直到现在，绝大多数双方战士甚至还不知道战争的原因，稀里糊涂上了战场，丢了命。 他又回想起交手的几名伏虎战士。都是些见识肤浅之辈，有些虎兽人更是连［法则］为何物都不知道……拓忽然感到一些不对劲。伏虎素以军队强势闻名，怎么会骄纵成如此散漫的景象？况且伏虎这一代的首领佺心机极重，怎么会派一无所知，一交手使可识别出绝不是训练有度的“战士“上阵？是诱饵？陷阱？拓反复咀嚼着战争的场面，不知觉冷汗爬满了额头。得赶快汇报给偓才行……
前方闪出天狼战士的身影。“世子殿下。”战士向拓伸爪，“我们是特别检查队，奉命调查天狼战士暴走一事。听说您已经用［封印法则］抓住了他。请将法则交给我们，由检查院再做定夺。”
拓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固。他下意识地护住法则，瞬间意识到这么做是在保护“罪犯”，忙不迭又把爪抽出，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突然拓向检察队身后看去，吼一声“小心”，扑上前按下两名战士的头。紧接着两张符箓呼啸着从他们头上飞过，一路切断了十几棵树，在远处炸开。拓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撤退！”说罢取出一张蓝色的传送法则即刻摔落，青蓝色的火冲天而起，下一秒拓消失无踪，留下检查队面面相觑。来得匆忙，检查队甚至一张［传送法则］都没有带来，此时眼睁睁看着拓离开己方的视线而无能为力。
队长沉吟几秒，率领成员打道回府。反正机关算尽料那兽也逃不出他们的爪心。
这短短一瞬的念头救了晟的命。拓现在甚至有些感激那只躲在暗处发冷箭的敌人，实在帮自己省了不少事，接下来只要骗过检查队就行了。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具伏虎战士的身体，暗道一声抱歉，爪子在伤口上抹过，用他的血涂满铠甲，又泼了一些在地上，伪装出激烈厮杀的迹象，然后取出护在胸前的符箓，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看清楚了吗？”
“回殿下，［眼］说他看得很清楚。是拓的弟弟晟。”检查队队长俯首跪倒在阴影里。
黑暗中的狼兽人拊掌而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诡谲的声音自狼兽人的脑后传出：“切忌自大。我们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过一石二鸟总归是好的。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扩散开来，不能让拓有一丝翻身的机会，明白了吗？”
狼兽人笑道：“这您放心，我办事还从没失手过。不过真的不用忌惮晟的身份吗？他毕竟也是……”
“这个你不用考虑。办好你的事就行。”那声音打断狼兽人的话，“区区一个半成品，用不着费心。倒是拓要好好对付。最稳妥的办法自是杀了了事，不过眼下这个局面，估计用不了多久偓就会传位给拓，到那时候就难办了。尽早解决。”
狼兽人面露难色：“您也太为难我了。拓可是全大陆第一［制法者］。先不提杀了他会带来什么后果，我能不能杀了他都成问题……”
“这么说，你准备反抗我了？”那声音浅浅笑了几声，“正好我也准备换个新奴仆……”
话音甫落，狼兽人的身体开始崩解。他惊恐地瘫软在地，口中喷出血雾：“您……您什么……意思……我没有……”
那声音冷漠地回答：“认清你的身份。如果没有［傀］你早该连魂魄都不剩了，我只是怜悯你而已，让你多活了一会儿。你不感激，反而跟我说我开的条件你做不到？我不缺奴仆，更不缺你这样的。塔洛斯里能兽多的是，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强。还在自大，那你就回你的塔尔塔洛斯［Tartarus］去吧。”
狼兽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挣扎着在地上蠕动了几下，散为飞灰，消失在黑暗中。那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仿佛根本没有注意狼兽人的死。
检查队队长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全身毛发止不住地战栗。那声音忽的响起：“好像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呢。你也去死好了。”
队长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叫喊：“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啊啊啊啊啊！！！”
他的手爪不受控制地抬起，握住剑柄，举起在脸上划过。伴随着队长的惨叫，鲜血自双眸喷溅而出。那声音冷哼一声：“饶你一命，不过这双眼睛是不能留了。你该感恩我今天心情好，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队长早已昏死过去。那声音又隐匿入了无边黑暗之中。不多时空间骤然塌缩，队长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偓佺……这方大地，也该回到主人手里了。”
晟自昏昏沉沉中醒来。四周一片迷蒙。他眨着眼，回忆着昏倒前发生的一切。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昰！昰被他丢在了战场上！晟大恐，正欲拔爪狂奔，一股桎梏之力把他逼了回去。他这才向自己看去，四肢似被无形的镣铐锁住。［封印法则］？晟皱眉。是谁把我封印进来了？记忆模模糊糊，在冲进密林后戛然而止。之后发生了什么？晟竭力思考，却因脑部传来的剧痛停止。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铠甲上淋漓着的鲜血，不由怔住。
我……我都干了什么？我杀兽了吗？
我……杀了多少？
混沌中被撕扯出一道裂口。外面一兽大喊：“晟，走！”声音熟悉得无以复加，熟悉到晟毫不犹豫地听从，起身冲出。镣铐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晟几个起落冲出裂口，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头晕目眩。他拨开血雾，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尸堆里。血腥味刺激得他双目发赤，他不敢逗留，飞奔起来，然而尸体没完没了地映入眼帘。晟想要作呕，只是情况不允许。他闭眼急冲，忽然被一件柔软的事物绊倒，跌倒在尸体面前。晟喘息着睁开双眸，看见他的那些曾经的“朋友”，正僵硬地冲他笑，只是笑得狰狞罢了。
晟惊叫出声，紧接着被一只兽大力拉了起来：“发什么愣呢！跑啊！”
晟看向拓：“他们……他们是谁……杀，杀……”
记忆訇然作响，涌入脑海。晟再忍受不了这样的苦痛，抱住拓，痛哭失声。
我……我这个混蛋！！！
拓梳理着晟血迹斑斑的毛，柔声说道：“有什么罪过，等到活下来之后，再忏悔也不晚。现在我们先活下去，好吗？快走吧。”他掏出一张［传送法则］，“先回家避避风头，我去去就回。乖，等我回来。”晟吸了吸鼻子，接过法则，突然问道：“哥，你……原谅我吗？”
你原谅我吗？
短短的问句如巨石般堵在拓的心口，使他再无法说出一个字。他用力揉了揉晟的脑袋，背过身去。
“走吧。”
晟默默地摔落法则，血腥味被火焰焚烧干净。拓感受着身后的兽的身形消失，咬咬牙，向营地赶去。接下来……便是一场属于他的战争了。
晟，你应该明白。这一次，我可能没法再保护你了。
哥哥无能，哥哥对不起你。
晟，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