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84)江劲腾篇
从懂事开始,江劲腾以为所有的家庭都跟他们家一样。爸爸妈妈总是在工作,连节假日都在应酬,在他之后来到这个家里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总是不回家,他们究竟都去了哪里呢,有一天江劲腾问了家里的帮佣,那个很温柔的阿姨跟他说:他们出差了,会住在豪华酒店里。
那个时候的江劲腾想,豪华酒店一定是比他们家还漂亮十倍的大房子,不然为什么他们总是不回家。
后来有一次,爸妈带着他去了客户投资的海边度假村玩,这是爸妈第一次带他出去玩,他很高兴,更高兴的是终于可以看看豪华酒店究竟有多漂亮了,因为爸爸说了,他的客户建造这个度假村花费了很多心血,投资很大,连里面的酒店都称得上是该市最豪华的,去的路上还时刻叮嘱他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不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江劲腾都乖巧的点头答应了,这辆开往海边度假村的小车里,只有他一个人笑得很开心。
江劲腾满怀期待入住了酒店,当幼小的他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特地为他精心准备的房间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在豪华酒店的其中一间房里,除了这间房,门外的一切都不是他的,甚至这间房也不是他的,他只是这间房当前接待的客人。
江劲腾那一刻觉得爸妈太可怜了,为了工作要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不能回家。很久以后他才发现,他认为的家,于这个家的其他成员而言只是酒店,后来长大了,他也把这个家当成了酒店,而其他人,到奶奶离世爷爷住进去的时候,才陆陆续续回了家。
小学时期,江劲腾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跟别人家是不一样的。而他自己也逐渐成了人群堆里的怪人,明明很友好的同学们也慢慢的疏远他,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年级第二学期还未读完江劲腾就转校了,这是他在电话里跟爸爸闹了半个小时后争取来的,当时的他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讨厌的学校,他以为,换个环境一切都会不一样。
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他收到了新同学的热情,他也暗自为做出转学这个正确的决定而感到高兴。那天傍晚,天空下起了大雨,同学们都被自己爸妈接走了,而他还在等一辆因为大雨堵在半路的车,接他的是从青年开始就在这个家里工作的已近退休年龄的司机。他站在教室门口的屋檐下,呆呆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江劲腾是个坏孩子,做了坏事才被转校的。
江劲腾望了望四周,只看见一个个脚步匆忙在屋檐跟雨中来回穿梭的狼狈的身影,每个人的嘴巴都微张着,他无法从这其中辨别出说这话的人是谁。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了班主任,班主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没人来接你回家吗?”
他努力的抬头想看清老师的笑脸,明明近在咫尺却很模糊,他低下头沮丧的说道:“一定要回家吗?好像在哪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想到了离家出走,但,好像没差。
但他还是不想回去,他在原地踌躇许久都没能下决定,可当司机撑着伞一脸焦急的朝他奔跑而来的时候,他果断的选择跟着司机上车回了家。
从那天起,江劲腾的生活就变得很模糊,每天都很枯燥,但好像每天都在犯错,骂他是坏小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爸爸出现的频率也高了,渐渐地他清醒过来,原来做个坏小孩就能博得关注,于是他越来越坏,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直到六年级暑假,爸爸将他丢到了言姨家,那是江劲腾第一次认识什么是情感,这种初体验是言姨给的,可以说,他之后对言毅的所有宽容都是对言姨情感的馈赠,在言姨去世之后更是纵容。
言毅,一个掩藏在白兔外表下的恶魔弟弟,就是这白兔的皮骗了江劲腾很久,但也让他的立场从一个坏小孩转换成一个帮弟弟出头的好哥哥,然后共同携手报复来自这个家庭的不公,只是事实证明,所有刻苦专研的心计跟行动,最终报复的都是自己,而自己从来也都不是言毅的搭档,不过也是工具-报复爸爸的工具。
江劲腾庆幸自己觉醒得不晚,而那个让他觉醒的人是爸爸。
当爸爸愿意用他极其看重,费尽心血耕耘多年的事业去交换他的人生的时候,他在心里已经彻底跟爸爸和解了。
如若当初爸爸没有伸出援手,或许江劲腾也不会遇到邵逸辰,哪怕遇到了,也会羞于上前跟人相识吧。
如果说言姨让江劲腾认识到什么是情感,那邵逸辰的出现则是推翻了江劲腾筑起的心墙。
江劲腾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邵逸辰的时候,从邵逸辰的清冷的眼眸里,有那么一刻,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与言姨死时的绝望彻底不一样的平静,一经尝试,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恋上。
但已然很优秀的江劲腾还是不敢靠近邵逸辰,他害怕被拒绝,害怕失望,害怕连那偶尔的那一点平静都毁了,他努力压制着想要向邵逸辰靠近的欲念,偶尔又忍不住稍许放纵自己去想去看邵逸辰,总以为久了欲念就会淡了,却在上大学的第一天感受到了无比的孤独,因为他知道,大学校园里没有邵逸辰。
为了排解这一种孤独感,他更积极的投入到学习跟社团活动中,也更频繁的从收来的情书里挑选合适的交往对象,但每次的交往还是很短暂,这种没有感情嫁接的交往充其量只能称作生理需求的交换,生理的需求满足了,心理却早已对此厌恶透顶,每一天都越来越煎熬,想起邵逸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你是在想邵逸辰那个呆瓜吗?”即便江劲腾只是默默的坐着发呆,言毅都能猜出他的想法。
“并没有。”江劲腾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
“最好是没有,别忘了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被遗弃的,不要奢想跟别人谈爱,除了我,没有人会爱你的。”言毅又说起了这句江劲腾已然厌烦的告诫。
但是江劲腾没有反驳言毅,他知道言毅病了,也深知自己没有能治愈言毅的能力。
看不到希望的生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活着总归是不会错的。
突然有一天,生命里再次出现了邵逸辰的踪迹,看着手上画满少年浓浓爱意的纸张,他突然就没办法再过没有邵逸辰的人生了。
但那个高中时期总是跟他在屁股后面跑的邵逸辰却开始跟他玩起了躲猫猫。
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见到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江劲腾不止一次问自己。
邵逸辰的行为彻底把江劲腾惹恼了,同时伴随着邵逸辰出现曾经以为的幻境也越来越真实,让江劲腾备受折磨。
难道我疯了?江劲腾陷入了自我怀疑。
可是,那些似梦似幻的场景实在真实得不得了,有关邵逸辰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就好像两人曾经真的如梦境般那么亲密,这让他更加渴望去触碰邵逸辰的身体,想拥有邵逸辰的全部。
江劲腾承认自己吃醋了,吃另一个江劲腾的醋。
为什么邵逸辰跟那个江劲腾可以这么亲密,可以对着那个江劲腾笑得那么开心,而对他这个江劲腾却躲都唯恐不及。
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了?为什么邵逸辰百般顺从讨好的那一面从来都不是对我?江劲腾不禁这么想,尽管知道那个江劲腾跟自己是同一个人,但他仍然嫉妒,嫉妒得要疯了。
但是当江劲腾拥有更多另一个江劲腾的记忆时,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即怯懦无用又很可怜,但江劲腾心里却又明白,他两是同一个人。这个男人只是替他冒险走完了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在尝过了痛彻心扉之后再回来提醒他不要再走错了。
有一天江劲腾回家,看着爷爷那满头白发和苍老的愁容,还有嘴里振振有词的冰冷的嘲讽,突然恍然大悟:爷爷这大半辈子恐怕也没有过能称之为‘幸福’的时光。
或许不是这个家冰冷,而是从没有阳光照射进来。
自己都没感受过温暖又怎么懂得如何给予他人自己所没有的温暖。
这一刻,如同当初跟爸爸和解那样,江劲腾也跟这个家和解了。
江劲腾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为这个家拼搏了大半辈子仍得不到家人赞誉的老人,突然一阵心酸,他耐心的听完爷爷的嘲讽,然后露出在爷爷面前从未如此真实的微笑,“爷爷,以后我多带逸辰来看看你。”
爷爷显得很愕然,眉头一皱似要发怒,咬紧牙关仿佛在隐忍,接着粗粝的嗓音从那张呈咆哮状逐渐收拢微张着的嘴里节奏缓慢的发出,“我说了这么多你是真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让你跟他分手你倒好,还要带他来见我,是想气死我吗?”
“你想带他来,我也决不会让他进这个家门。”爷爷厉声说道,然后转动椅子背过身去。
“不是我想带他来,是他想来。”
“哼,他还有脸来。”
“有脸,逸辰那张脸长得虽说不是好看到让人一眼惊艳,但是也很秀气。”
听江劲腾左右而言他,爷爷黑着脸转过身来,猛的一拍书桌,“你真的是着魔了。”
“可能是吧,所以你才要见见那个让你孙子着魔的人啊,不好奇他究竟有什么魔力吗?”
爷爷满脸平静的看着江劲腾,末了,苦笑道:“他想来就来吧,反正我是不会见他的。”
被拒绝的江劲腾心里却萌发出一种自信:你一定会见的。
后来屡屡被拒门外的邵逸辰不禁调侃江劲腾:“你哪来自信觉得你爷爷一定会见我的?”
江劲腾淡然一笑,“迟早的。”
“那你今天还是不进去?”邵逸辰张开双臂舒展身体,朝庭院门努努嘴。
江劲腾上前抱住邵逸辰,食指摩挲着他因为郁闷而微微撅起的嘴唇,“不进了,我们回家吧。”
“嗯~”邵逸辰用力的点点头。
“那下次还来吗?”。
“来,当闲着过来逛逛看看,万一哪天就蹭到一顿饭了呢~”
江劲腾轻笑一声,接着牵起邵逸辰的手,望着他的脸,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一定会蹭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