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小/自生贺】孤野
孤野 我来到这世上的第十七个年头,辛苦了。 01. 伽罗六点半自然醒,关掉闹钟,轻轻吻了身边的小心超人,然后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他无意唤醒他,昨夜他们没有通宵出任务的任务已是莫大的幸运,伽罗不忍击碎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走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面孔,微微一皱眉,旋即拧开水龙头,让清冽的水流穿过自己的手指。 他听到窗外摩托车引擎的轰响,随即广场舞音乐、翻炒的锅铲连同催促小孩再不起床就会错过校车的声音都熙熙攘攘地喧闹起来,从刚刚过去的夜晚中苏醒过来的星星球睁开了双眼,投入到又一个生机无限的白昼。 超人有极其规律的作息时间,除了固定的几个熬夜惯犯稍贪睡了一些,伽罗微一愣神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起床了。六点四十上下整个宅家都被新一个吵嚷的白天唤醒,争夺卫生间、洗漱、调试面包机,圆溜溜的煎蛋在电饼铛上滋油花,对面传来了蘸着草莓儿童牙膏的牙刷毛摩蹭在牙龈表面的轻响。再加上清泠的水流声和陈旧豆浆机运转起来声嘶力竭的咆哮,构成一部体系庞大的乐章。 所有人都消停下来到餐桌旁之后,伽罗习惯性地到了小心超人身旁,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伽罗的动作是极轻微的,但小心超人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手掌的重量,抬起头来惶惑地看着伽罗。伽罗看他的眼睛知道他昨晚或熬夜或失眠,二者必居其一,不然无法解释爬满血丝的眼底和眼圈厚厚一层乌灰。他伸手摸了摸小心超人的头发。小心超人的眼中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迷蒙,或许是刚睡醒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飘飘忽忽地洗漱,又飘飘忽忽地坐到了餐桌前,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推着走在一场梦里。伽罗莫名地想到从前一场床笫之私,没刹住车玩大发了些,他在极限时也是如出一辙的无神,但那是不同的。 本质上的不同。 02. 饭后超人热线接连被轰炸,博士去外星开会,小心超人去了南星星球解决袭击市民的怪兽。 他是独身一个去的,来自灰心星球的怪兽群最近在做些分割穿插的计俩,尽可能把来援的超人分离开独自作战。没有同伴的战斗毋庸置疑是危险度极高的,好在他有伽罗。 并肩穿梭一座一座楼顶上时伽罗有些恍惚,脚下踩着的雄伟的建筑群模糊成色块,整个城市在他俯瞰的目光中犹如一座安睡在水晶球里的玩具花园。 从前的日子是,现在是,以后也都是。小心超人拥有他,他拥有小心超人,他的心脏、骨骼和眼睛通通属于他,他想要将他掰碎了之后细细软软地揉进自己的身躯,他要与他同生共死。 03. 那一天的夕阳来得惨烈。通天里烧满了血红的云,天幕边缘的太阳犹如一只空洞而苦痛的盲瞳,像小心超人的血被倒入天空,或天空浓缩并凝固,成为小心超人的血滴。 伽罗不自觉红了眼,刚刚涌上眼的薄薄泪光被沸腾的怒气蒸腾,他无能地挥起拳来,使愈加模糊的视野中急速闪过自己虚弱的刀影。 这把刀曾使阿德里在群狼环伺之下安生,亦曾令万万人闻风丧胆。正如伽罗本身就是一把刀,一把桀骜、傲慢并沾满鲜血的刀。在他硬得倔强的命格中,此刻剩下独独一个念头。 他希望保护小心超人。 他的刀真的落在了那面目狰狞的异兽的心脏处,伽罗腕部发一阵猛力,一瞬之中肌理崩裂和心脏破碎的脆响伴随着喷薄的血流将伽罗淹没。它皱巴巴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庞大的身躯訇然倒地。 伽罗在诧异中转回了脸。他猛然意识到,在肮脏而浓稠的血流中他的面颊不染纤尘,他刚刚刺透异兽心脏的刀刃在暮光下薄而锋利,泛着寒冷的光泽,唯独干净得簇新。他仿佛是个不存在于这个残忍狰狞的战场的局外客。 他看见小心超人被几个分身抱起了头垫在膝盖上,做着相当简易的包扎。他看到邪恶手中的刀代替了他的,正沥沥向下滴着血,纯黑的战斗服完全被浸染,面庞上的倒三角面纹覆过一层殷红,在诡异的暮色中流动着近乎圣洁的光泽。 异兽并不是由他杀死,而是由邪恶。 他没有能保护小心超人。 伽罗瞧着邪恶糊满血液的眼睫微微眨了几次就顺畅地睁开了。在一片浓烈的红中邪恶转着眼睛寻找本体,却在迷蒙中看到一团青蓝色的幻影。他真的以为是幻影,因为他是在能量匮乏之际被分身系统踢出来救人的,能量不足,视野就模糊,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 伽罗被邪恶的目光盯得一愣,他想,这孩子又该变着花样向他投来尖利的刺嘲,说本体有个会眼睁睁看着他受伤的搭档不如没有的好。但是邪恶仅仅是一晃就定了心神,走了过来。 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体间穿过。 04. 小心超人忽然想,他尽可以掩饰自己,以淡然的神色和漠不关心的举止掩饰。但他的骨头里还留着伽罗。隔了多少多少年伽罗的温度都要刻到骨头上去。他忘不掉他。因为他是伽罗。 伽罗坐在他身边,目光艰难地游过小心超人的身体。新的陈的疤一并展列在皮肤上面,张牙舞爪的,使人的血一瞬就往脑顶上冲,险些要闭住气,晕厥过去。战地医院窗外的山色不错,他就呆愣地看着那山。 他这些天一直在小心超人身边。后者欢喜,他也痴愣愣地跟着山呼海啸,后者垂眸,他也一并黯然无光。小心超人的情绪牵挂着他的心跳,以至于他忘了一个这样令人惊悚而怖惧的事实。 他是能量体,能量太低无法使他显形。他在小心超人身边,而小心超人看不见他。正如他在来的路上遗失,而小心超人遗忘。 他所可以做出的最大努力,仅是打开闹钟、拧水龙头、推翻收音机,像一个不善言辞的孩子争取着旁人的注目。但小心超人关掉闹钟、拧回水龙头、捡起收音机,淡然地看着他所在的地方,偶尔望着星空发呆。 他是一个只能低低絮语的幽灵,在爱人身边徘徊,而无能为力。但是没关系,都没关系。他是一只漂流的孤魂野鬼,但远远不是桃木剑和纸钱所能放逐的了。他离去的、见不到他的日子里积攒下太多太多的忍耐,他迟早会见到他。 他向死板的群山呼喊,山不应,他便向山走去。他看着那山,柔软的山风犹疑地徘徊不前,他便将那风拥个满怀。 伽罗望山,望小心超人眼中湖水渐渐起的雾。夜里山风吹过,他低低垂了眸子,浅浅吻下去。 【The end】 阿小就是伽罗一生中翻不过去的山啊,山不能向他走来,他便向山走去了。挺好猜的应该吧,我写完之后还往前面加了不少伏笔怕猜不出来。 这是我来到这世上的第十七周年。说“饮冰十年,难凉热血”,我这一腔血还算温热,不过早已被做成了毛血旺。 我是一个很挣扎的人。我眼中的一切几乎都毫无意义,也不认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坚定不移地活着。早前是为着对未知的满怀期待,现在是为着一个模糊的点。我知道我不能早早死去,也为此拼凑着支撑自己生活的力气。在我活着的第十七周年里,感谢我的母亲在钝痛中予我以无法打败的爱。感谢我的朋友给我以情感的底盘和情绪的归处,使我在长满尖刺的路障上一路飙轮椅,留下两道带着底气的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