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下》

自狗尿汇成的洪水泛滥在贤人村，小丑就转行了在殡仪馆烧尸体，猫的，狗的，人的。

记得在马戏团的时候，只有他是专业的小丑，但观众从来不是奔着他来，因为脱了衣服，大家都觉得他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在马戏团哪怕是唯一的人也不算稀罕，更何况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节目，再专业也没人想看。

但小丑并不觉得枯燥，或者说没法枯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从哪一条钢丝上面掉下来，即使这次平安度过，下一次是一样的危险，所谓的专业不过是为了不从高处坠落，而快乐只是避免被恐惧笼罩。项目是重复的，但恐惧是新鲜的，享受此刻的失重，才是小丑最专业的素养。

贤人村一共416个人，到今天为止，小丑刚好烧了415具尸体。自狗尿的洪水之后，粮食被水冲走，村里也再没有干净的水源。

恐惧和愤怒都达到了极端，村民们先是发了疯地争抢生存的资源，混乱一阵阵爆发。不到三天遍地都是尸体，不知道是被饿死的还是被打死的，尸体里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是尿，断胳膊断腿时不时动两下，诡异的画面里再诡异的东西，也没人注意更不会觉得奇怪。

大混乱之后，粮食彻底没了，活着的村民把马戏团的人都抓起来，活活烧死，烧死的尸体人畜不分，鲜血混杂在泥土里越来越浓稠，看起来就像巧克力，空气里分不清是惺甜还是腐臭。

火焰上升起浓烟，整个村子都被藏进了烟雾里，而烟雾钻进人的眼睛里，人们看不见彼此，只剩下饱腹的本能，活人吃着死人，也可能吃着活人。听着哪儿有响动的声音，就往哪儿冲，怎么吃都吃不饱，活人吃了死人，自己也还是个死人。

吃饱了就开始跳舞，排成一列又围成一个圈，跳着跳着就往火焰里面去，但是火焰点不燃这死气，所有的活物都死在了无边际的烟雾里。小丑丢掉了自己的帽子，帽子啊变成了参天大树，树根卷起土地，土地碎裂，塌陷成大坑。小丑丢掉鼻塞，鼻塞变成红色的种子，种子发芽长成树苗。

小丑撰了村谱，写下如下文字：

梦境不可藏身，醒着才能被点燃。

物质发展的太快，精神发展没有跟上

根源是一种极度空虚

但又自我否认内心的恐慌

导致停滞不前互相拖拽

直接表现是整个社会充斥着明面的浮躁和背地的压抑

负面的东西像沼气池一样

没有释放就要爆炸了

但却又死死地盖着门

里面的汹涌恶臭发酵

外面是一种如履薄冰的歌舞升平

无头苍蝇一样

报团、站队、附和

漠视、窥探

放箭挡箭

像蚂蚁一群一群

自以为团结

把别人抬起来捧起来

然后又扔下去使劲踩

可以，但没必要

人性的本来是兽性和神性的结合物

衍生出特有的灵性和智慧

点缀着因个体而异的优雅

不仅仅是揠苗助长

早早就采摘的果子到底是酸涩的

这对种植者和品尝者都不够尊重

只剩疯魔者收尸

最后小丑丢掉自己的靴子，靴子合二为一，变成船舱，他躲进靴子里，埋进地里，至此，贤人村，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