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恋生贺】河
（一）
微风卷动着叶月恋的马尾，仿佛站在河岸边，
江河涛涛一去不返，带走了她的一切，与深爱的那个身影。
“会长同学，你为什么想进行偶像活动呢？”
理事长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抱着相册、眼中尚有泪光闪动的黑发少女。
为什么呢？对恋来说，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深爱的母亲早已远去，而恋不可能沿着时间的河逆流而上。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恋所剩下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了。
沿着母亲开凿的河道前进吧，前进吧。那回忆中的身影，也许会因此来到她的梦中。
“那就……放手去做吧。”
良久，理事长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什么。
“我相信你，等你真正参与进去之后，或许还会有其他的答案。毕竟……”
她拍了拍叶月恋的肩膀，目送着女孩远去。
……
叶月恋穿着普通科的校服，安静地坐在学园偶像部的活动室中。
每到午休，哪怕最活泼的唐可可同学也会乖乖去睡觉，只有并无午睡习惯的她会待在这里。
“母亲……”
恋翻着手中的相册，那是她所拥有的，关于母亲与学园偶像之间故事的唯一回忆载体。
“校园偶像啊……究竟为什么如此热爱呢……”
恋放下了端庄的仪态，伏在了桌案上，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少女时代的母亲。
灿烂的笑容近在眼前，她闭上眼睛，将脸庞贴了上去。
冰凉的塑封照片没法带来一丝温度，呼吸却逐渐变得平缓悠长。
没有午睡习惯的她，没有觉察便睡着了。
……
梦里有拍岸的涛声，和轻轻的呼唤。
“同学！同学！醒醒！快到你了！”
随着一只手的轻轻拍打，漆黑的世界裂开了一丝缝隙。叶月恋睁开眼睛，悠悠醒转。
不过，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熟悉的活动室。
四周是穿着和自己类似校服的女孩子们，而自己正拿着行李站在一支队伍中间。
面前摆着几张简单得有些简陋的桌椅，有几位老师一样的人在按顺序登记着什么，叶月恋却不认识她们。
而等到回过头看向那呼唤的声音来源时，还迷迷糊糊的她则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金黄的双瞳和过肩的黑色长发……那是一张只在照片中见到过、洋溢着青春活力，与自己七八分相像的脸庞。
“你……”
叶月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嗨呀呀，同学你终于醒啦？赶路一定很累了吧，站着都能睡着……”
戴着志愿者袖标的长发少女还在笑着，却冷不防被一把抱住。
“我好想您……”
“哎呀……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因为叶月恋突然的动作，等待的队伍里顿时哗然。
似乎有人想要冲上来维持秩序，却被那长发少女挥手示意不用过来。
那位被叶月恋抱在怀里的，正是她的母亲，少女时代的叶月花。
和那影集中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这是梦吗……”
两行泪水从叶月恋的脸庞上滑下。
她没去在乎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反正是梦境，她只想再一次抱住那已经阴阳两隔多年的人。
叶月恋感觉自己的背被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孩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很快消失散去，反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她。
“同学远道而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都累得睡着了……没事了没事了，登记完就可以去宿舍里休息了哦，来到了这所学校，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温暖呢……”
「这所学校……？」
叶月恋的身体顿了一下，放开了矮自己半头的叶月花，扭头看向刚才未能细看的校门口。
“神宫音乐学院新生报到……”
她喃喃自语道，泪水依旧在脸上纵横着。
「这是……母亲的梦中故乡啊！」
叶月花整理了下被还在发呆的叶月恋揉皱的衣服，笑着拉住了后者的手。
“同学，到你报到了哦。”她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让我来帮你吧。”
很自然地，她拉起了叶月恋手中不知哪来的行李箱，向前走去，然后回头对着恋展颜一笑，招呼着她。
“要抓紧时间哦！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叶月恋盯着母亲的背影，用力揉着眼睛。
“好的！我这就来。”
她重重地点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
叶月恋坐在分到的宿舍床上，刚刚收拾好不知哪来的行李的她基本搞清楚了状况。
自己穿越了。
抑或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总而言之，在校门口误打误撞地结识，并且登记结束后又热情地把自己一路送到这间宿舍中的那个女生，正是学生时代的母亲。
而相对应地，自己显然是回到了母亲的母校——曾经的神宫音乐学院。
这里的设施与结丘音乐科相比简陋许多，甚至连最基本的上床下桌都没有。
叶月恋的床铺在靠门口的上铺，而其他三张床上住的都是二年级的学姐。
此时的学姐们应该正忙于迎新，所以宿舍里只有她自己。
正当叶月恋揉着有些钝痛的头，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时，熟悉的喊声在门口响起。
“霜下同学！”
戴着袖标的黑发少女打开了门，笑着走了进来。
叶月恋愣了一瞬间，才想起刚才登记的时候，自己取了个“霜下恋”的化名。
“啊……学……学姐您好！”
她几步从上铺跳了下来，恭敬而拘谨地站在叶月花的面前。
“不必那么拘束啦。”
叶月花眨了眨眼，温和地笑着，语气柔软。
“我就是来探望一下你，在新环境感觉还好吗？”
“我……我还好……谢谢您关心……”
“哈哈，霜下同学真是的，这么客气干嘛……”
叶月花笑了笑。
迎新的日子里，学姐们总是很忙。她没有在恋的宿舍里逗留太久，稍微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吗……”
叶月花走后，叶月恋仿佛被抽空了力量，仰着头瘫坐在了椅子上。
“或许可以……”
要试着……让河流改道吗？
第一次，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中浮现。
……
叶月恋看着学生会面向一年级生招募成员的告示，不自觉地在心里将神宫与结丘比较着。
“霜下同学！又见面啦！”
温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发现叶月花正背着手仰头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笑意。
“这是准备加入学生会吗？”
叶月花指了指恋正看着的告示，好奇地问着。
“嗯……我……有点想法。”
叶月恋还是有些局促，眼前虽然是一位少女，但那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亲。
一向注重礼节的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与年轻的叶月花相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月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下手。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神宫学院的学生会规定，加入了学生会，就不能再加入社团了，你看这里……”
她伸手指向了学生会职能中的一条，念了起来，并没察觉叶月恋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自己的侧脸上。
“负责调配社团经费分配和场地申请……因为学生会要负责这些事情，所以为了公平公正，学生会成员是不可以加入社团的……”
“呀……原来是这样。”
叶月恋眉头微皱。
这种古板的规矩……应该说不愧是那个年代的学校吗……
不过……只有加入学生会，进而成为会长，才有机会接触到学校的核心部分，方便自己内心那个隐隐约约的计划。
“即使如此，我也想试试加入学生会。”
她点了点头，坚定的眼神闪烁着光芒。
“诶——我还想拉你进我们的舞蹈部呢……”
叶月花的表情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那……要加油哦！霜下同学的气质很棒，我看好你！”
她对着叶月恋笑了笑，转身将要离去。
不知怎么，一只手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吗？霜下同学？”
叶月花疑惑地回头，脸上依旧是那温婉的笑容。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恋……就好！”
叶月恋鼓起勇气，看着自己母亲的双眼说着。
叶月花显然没能料到恋的这番话，一时愣在了原地。
不过，看着眼前一脸认真和紧张的女孩，她很快便重新绽放了笑容，眨了眨眼。
“是个大胆的孩子呢。”
叶月恋的脸一下便红透了，缩回手。
果然，让刚见过几面而已的“学姐”直接叫自己名字什么的……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刚低下头准备道歉，耳畔的声音却继续说了下去。
“勇敢加上热情，就是神宫音乐学校的办学宗旨。恋同学，你已经做到一半了呢~”
依旧温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些许促狭，叶月恋轻轻抬头，明媚的笑容正撞进她的视线中。
收回的手被拉了起来，柔软温暖的触感真实无比，暖阳般的笑容照耀着她胸中的伤疤。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可否永不醒来？
……
被叶月花带着参观完了本就不大的神宫，恋看着未来是音乐科教学楼的那一块区域隔着的围墙，在心底估算着母亲当年购置这一块土地的价格……
看着眼前十六岁的花样少女无忧无虑地笑着，她不由鼻子一酸。
“在想什么呢？”
叶月花轻轻偏头，看向了忽然沉默的高马尾少女，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学校的矮矮围墙，“呀，咱们神宫的校园确实不大……”
她挠头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呢！虽然学校不大，学生也不多，但是所有的大家都是被音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是一家人！”
就像要跟其他人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叶月花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挥舞着手臂，仿佛想要时间加速，让“霜下同学”快快体会一下神宫的美好和温暖，加入这个大家庭。
“妈……叶月前辈，”
不知何时，叶月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哽咽。
“神宫音乐学院……真的那么美好吗？”
「真的重要到……可以为了它跳入波涛中，抛下岸上孤零零的我吗……」
叶月花挥舞着的手臂停了下来，高涨的情绪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呆呆的看着恋，不明白眼前的少女为何眼角有泪光闪动。
“恋……”
叶月花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位高出自己很多的学妹的脸庞，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不用怕生的，等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懂了！这里，就是世界上最最温暖的学校！”
恋看着她，轻轻挪开了眼神。
“嗯……”
（二）
叶月恋参与了学生会的选拔面试。
看着懒懒散散的学生会成员和没什么威严和魄力的会长，她深感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神宫的学生会亲和力很高，这虽然是好事，但同时也导致她们既没办法也不想采取相对强硬的政策，导致整个学生会变成了个摆设一样的应答机关……
这样的学生会，没法领导整个学校的学生，更遑论拯救危机边缘的神宫？
“难怪当年母亲耗尽心力也未能成功……”
叶月恋握紧了拳头。
因为结丘学生会长的任职经验，她有着不同于别人的强大气场，面试异常顺利。
选拔结束之后，女孩子们都围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笑着，夸赞着她刚才精彩的表现和出众的仪态。
当叶月恋好不容易脱身到了教学楼外面，便看见了坐在池塘边长椅上打着瞌睡等候着的长发女孩。
叶月花的怀里抱着两盒饮料，斜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午后的阳光经过湖水反射照在她的侧脸上，点点金光游走。
路过的女孩子们纷纷安静地绕开，不忍心打扰她的睡眠。
随着一次摇晃的幅度过大，叶月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恋。
“呀！恋出来啦？面试还顺利吗？怎么这么久呀？我都睡着了呢……”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将手里的饮料递给恋。
那是一盒草莓牛奶，恋最喜欢的口味。
“谢谢叶月……前辈，面试很顺利。”
恋微笑着收下了这份小礼物，学着叶月花的样子插上吸管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好喝吗？”
叶月花眨着眼睛，满脸期待。
“这是我最喜欢的饮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擅自买了，嘿嘿……”
“谢谢您……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恋回味着口腔中酸甜清香的草莓味和馥郁的牛奶芬芳，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幸福笑容。
“你啊，就是要这样笑才好看嘛~”
叶月花抱着牛奶的纸盒，肩膀轻轻撞了下恋的胳膊，
“不过感觉之前冷面的感觉也好棒哦！真是纠结……那我们走吧，说好的带你去见见我们舞蹈部的成员们。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哦！”
她伸直双臂舒展着身体，笑眯眯地说着。
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子在朝她们挥着手，叶月花笑着回应，拉起叶月恋快步跑了过去。
……
之后的生活一如叶月花所说的那样，平静而温馨。
因为有叶月花在，叶月恋很快融入到了集体中，也融入进了神宫这所学校。
与此同时，她在学生会担任的职务也越来越重要。由于能力有目共睹，会长和理事长都有意地提拔她。
一个学期就这样悄悄溜走了。
放假前，叶月恋谎称自己家远，请叶月花在假期的时候收留自己暂住。
她一点也不会撒谎，说话的时候脸都是红的。不过善解人意的叶月花只觉得她是不好意思，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于是，在跟着叶月花回家的那一天，叶月恋便见到了此时还年轻的外公和外婆。
家。
叶月恋曾经以为这个词在母亲离世的那一刻，便被时间卷走，永远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绝不是与她相依为命的沙耶小姐不够体贴、温柔。而是家人之间那种扎根在心底的柔软嫩枝，血脉相连的温情，是很难被其他感情轻易取代的。
虽然隔着数十年的时光，不过年轻的外公外婆和母亲，都对叶月恋有着非同寻常的亲近感。仿佛她就是这个家的一员——
可，她本就该是这个家的一员啊……
叶月恋因这不真实的幸福而微笑着，也哭泣着。
每个夜晚她都在不安，害怕自己一睁开眼睛便是家里华丽的床铺，出现在房间门口的只有沙耶小姐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而似乎是上天垂怜，每个清晨，叶月恋都会在昨晚入睡的房间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也总会是穿着睡衣揉眼睛打哈欠的少女叶月花。
那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孔总是能将一整天的幸福与活力揉进叶月恋的躯体中，驱逐夜间辗转反侧的疲惫。
“早上好呀……”
叶月花眯缝着眼睛伸着懒腰。她似乎不太擅长早起，总要有充足且规律的休息才能够恢复精神。
“早上好，叶月前辈。”
叶月恋笑着快走几步，跟上了母亲摇摇晃晃的步伐，一起走向洗手间洗漱。
一边刷牙，叶月花还在一边打着瞌睡。漱完口之后，她几乎趴在了恋的身上，想要继续睡下去。
“前辈，清醒一下。已经不可以再睡了哦。”
叶月恋轻声提醒着，撑着仍在犯迷糊的少女那柔软的身体。
【小恋，清醒一下哦。已经不可以继续睡懒觉了~】
成熟的女声在她的回忆中响起。孩童时的每个清晨，母亲抱着昏昏欲睡的自己洗漱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原来，母亲也不爱早起。
……
饭后，两人一起在庭院里活动着。
叶月花非常喜欢唱歌跳舞，早饭后的上午基本都是她的练习时间。叶月恋也便每天都跟着她一起压腿、跑步和唱跳。
于是，本来有意在后辈面前露一手的叶月花惊讶地发现，这位学妹无论是体力还是唱跳水准都隐隐高出自己一头……
“恋实在是太厉害啦！没办法加入咱们舞蹈部真是可惜……”
叶月花瘫坐在庭院里的草坪上大口喘着气，原本双手撑地的手一松开，便整个人躺在了绿茵中。
“前辈！”
原本还笑着的叶月恋脸色一变，急忙便冲上去想把叶月花扶起。
不过当怀里的黑发少女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时，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少女时期的妈妈，身体健康充满活力，不会就这样倒地不起。
“对……对不起！”她红着脸一下子松手，“我……我只是……”
“没关系啦！”叶月花歪了歪脑袋，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坐过来点嘛，躲那么远做什么？”
叶月恋低下头，轻轻坐了过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腿间，偷偷瞄着叶月花迎着阳光的灿烂笑脸。
“快开学了呢……又能回到神宫了，好开心。”
叶月花仰头看着天空，笑眯眯地感慨着。
“恋呢？下学期有什么计划吗？”
她伸手戳了戳恋的高马尾。
“嗯，我已经有想法了。”
叶月恋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学期，我想去竞选学生会长……”
帮助你，守护好您所珍视的神宫。
这样，命运中那既定的悲剧，就不再会降临了吧？
（三）
“恋，你怎么了，会议不顺利吗？老师们说什么了？”
午饭时间，叶月花看着眉头紧皱的叶月恋，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稍微放松点吧，毕竟你才刚刚竞选上任，学生会的事务暂时不需要那么紧张的。”
叶月恋从沉思中惊醒，笑着摇了摇头。
“会议没问题，我在想的……是私事。”
是私事，也不是。
叶月恋没想到，开学时看似平稳的神宫，其实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随时都会坠下深渊。
神宫是一所完全的音乐学院，并没有普通科学生。作为一所音乐学院，它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院校更为强大的竞争力，所以每年招生的人数一直在波动着下降。
到了今年，已经创造了史低，而之后的预计招生人数只会更低。
招收大量普通科学生的结丘尚且会面临资金链断裂废校的危机，只有音乐科的神宫能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再过一段时间，神宫废校的告示或许就会贴出来，等这个学期结束……一切就都结束了。
母亲会转去其他学校，然后归来重新建校，最终倒在结丘开学前两年。
时间，比之前预想的要紧迫得多。
叶月恋捏住了筷子，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看着眼前嚼着食物懵懵懂懂的叶月花，她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绝不能让这一切在自己眼前重演。尽自己所能，不择手段……保住神宫！
还有就是……绝对不能让母亲插手。
哪怕自己最终失败，既定的时间长河也将发生改变。那样，母亲或许也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也许改道的河流会泛滥成灾，将岸边的她淹没，让改变后的历史中不再有叶月恋这个人，她也决不会后悔。
……
可独木如何挽天倾？
哪怕预知了神宫无法躲开废校的命运，为此作为学生会长殚精竭虑，采取了种种措施，叶月恋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点点荧光。
遮天蔽日的阴影，仍然不紧不慢地迫近，笼罩住了神宫的未来
会议室，氛围沉重，老师们不约而同担忧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叶月恋。
经常四处奔走到来不及吃饭的少女，两颊已经有些凹陷。
这个孩子的意志和能力令她们深深佩服，更可贵的是，刚入学半年的她，居然对这所学校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厚了。
然而……
“正视现实吧，同僚们。”
坐在主位上的神宫理事长低沉的声音响起。
“神宫音乐学院最开始创办时，只是为了给师生们单纯的艺术梦想一个栖息地。不过现在，仅仅为了心中热爱而致力于音乐，舞蹈……的孩子们，已经越来越少。”
“神宫的建校理念，已经失去了发展的土壤。如今，也许是时候说再见了……”
她站起身，所有人也跟着一同站起。
除了叶月恋。她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为了维持最后一学年中教学活动的稳定，这个决定暂时只通知各社团部长和学生会成员。感谢各位为神宫所做的一切，请列位在最后的时光中各司其职，安守岗位。”
语毕，神宫理事长深深鞠躬。
此时，面无表情的叶月恋终于也站了起来。
“我不会接受这个判断。”
她如是说。
然后，她站起身，推门离开了会议室。
……
“恋，请看看这个！”
悠长的思绪被打断。学生会办公室里，看着眼前叶月花递来的申请书，叶月恋疲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翻开之后，赫然是舞蹈部转为偶像部的申请，以及相应的各种资金场地的申请。
“为什么呢？”
叶月恋低声说着，心里清楚自己是明知故问。
她轻轻翻着页，上面详细地写着活动方案，看来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
“我是舞蹈部的部长，废校的事情……老师们通知我了。恋，我也想为学校做些什么。”
叶月花看着眼前微低着头的学生会长，柔声解释着。
“你会同意的，对吧？”
学生会室的窗户透出阳光的阳光只能斜斜地照到叶月恋的脚踝，更多的阴影笼罩着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可以的……”
她机械地抬起了头，眸子中透着叶月花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哀伤的情感。
“只有偶像部，绝对不可以啊……”
捏着申请书的手指关节变得青白，厚厚的申请书露出了不堪重负的条条褶皱。
“什么？”
“我说。”
叶月恋顺手将申请书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上了锁。
“偶像部是不允许成立的。叶月花同学，你可以回去了。”
她抬起手，向面前惊愕的长发少女挥了挥。
“请吧，我还有工作。”
“不不不……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叶月花难以置信地说着，声音有些焦急。
“我……我只是想用自己热爱的歌舞来帮助学校渡过难关！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叶月恋扬起下巴，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变得高傲而冷漠。
“你们的水平不够，只会让学校在最后的时刻蒙羞……不需要我说得再难听点吧？”
“水准不够我们可以练习，也可以寻找更优秀的成员！”
叶月花双手撑在桌子上，上身前倾逼近了叶月恋。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位学妹生气。
叶月恋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闪动着的泪光和悲伤的怒火，轻轻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不为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忍着胸口撕裂的痛，强撑着冷漠的伪装。
“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反对我们进行偶像活动……”
叶月花的声音低了下来，失望地看着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的高马尾女孩。
“但我不会认输的，我绝不会坐视神宫废校！我想理事长也会支持我的。”
她决然地转身，走出了会长室。
叶月恋低头躲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似乎有点点泪水从脸颊上滑下，再从下巴上滴落，落在脚下的阳光中反射着一丝闪光。
……
叶月恋站在新开凿河道中闭上眼睛，等待着怒涛。
然而，河流依旧顺着原路不息地前进着。
“霜下同学……不可以一意孤行了。”
学生会办公室里，神宫理事长看着如一块冰冷的铁般的学生会长，叹了口气。
“叶月同学已经得到了我的许可，无论你认不认可，都不可以再阻拦她们。”
叶月恋没有抬头。她本就鼓足了勇气才决定的更改未来，为此放弃结丘的建成、与学园偶像部大家的相遇……乃至可能放弃自己的诞生，也再所不惜。
决心抛弃一切的她，决不会认输。
“须知学生会长的权利虽大，但也不是无边界的。”
神宫理事长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冽。对于这位顽固的学生会长，她似乎有些失望。
“如果你再做出格的事，那我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学生会长一职的人选了。”
她拍了拍叶月恋的肩膀，站起身离开了。
叶月恋死死咬着牙，发出咯嘣咯嘣的摩擦声。
「你不懂啊……你们都不懂……你们这是在杀死她……杀死……我的母亲！」
……
天台上，叶月花带着原舞蹈部、现偶像部的成员们在训练。
姑娘们都很努力地按照叶月花的指导在锻炼着自己，学习着新的舞步。
叶月恋站在门后偷偷看着她们在那个熟悉的天台挥洒着汗水，沉默不语。
以她的眼光看来，原舞蹈部，现在的偶像部的学生们水准还差很多。
她想起了未来的现世，前身是“可香”组合的结丘学园偶像部。
与结丘学园偶像部相比，神宫偶像部的成员们既没有涩谷香音的天籁之音，也没有岚千砂都出类拔萃的舞蹈水平，更没有平安名堇那样全能的中流砥柱。
她们唯一拥有的，就是在“热爱”这方面，与唐可可一模一样的……叶月花。
恋死死的盯着黑发少女的侧脸。
那张美丽的面容上带着鼓励的柔和微笑，散发着淡金色的点点光辉。
母亲尽情燃烧的样子，很闪耀。可是需要消耗的燃料，是她的热爱和生命，只为了飞向那一片名为梦想的青空……
值得吗？
部室内，叶月花心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天台的门后，一个人影转身离去。
“恋！是你吗？”
待她追过去，只余下了空无一人的楼梯，和远去的脚步声。
脚上似乎踢到了什么，叶月花低头一看，是自己交给恋的那本计划书。
“恋……”
叶月花捡起计划书，轻轻抚摸着上面被恋捏出的褶皱，暗暗下定了决心。
“花花！怎么了吗？”
一位梳着侧马尾的蓝瞳少女追到了叶月花的身后，担忧地问着。
她顺着叶月花的视线看向她手里的计划书，“诶？这个不是被那个小学生会长没收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的，谢谢你的关心。”
叶月花没有解释。
她对那少女展颜一笑。
“我回去练习了。我们偶像部，一定要证明自己才行，不会辜负同学们的鼓励！”
“嗯，那加油！我们也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少女挥了挥小拳头。
叶月花点点头往外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楼梯，轻轻叹了口气。
……
夏夜闷热，静谧的校园里只有虫鸣声阵阵。池塘边的长椅上，叶月恋抱着两盒未开封的草莓牛奶沉默着。
她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时冲动就将那本计划书还回去。
“居然在这里吗？让我好找。”
熟悉的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月恋全身一抖，随后放松了下来。
“叶月前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叶月花轻轻坐到叶月恋的身边，将手里的草莓牛奶递过去一盒。
不过顺着目光，她看见了叶月恋手里那已经被握得有些变形的两只小纸盒，不由地笑了出来。
“呀，看来我的准备多余了。”
这样说着，叶月花将草莓牛奶插上吸管，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稍微往叶月恋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与她的肩膀轻轻接触着，然后柔声问道。
“有不能说的苦衷，是吗？”
叶月恋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弱光下，看不清叶月花的面容，只有那双金色的眸子反射着湖水中的月光。
在静谧的沉默中，叶月花很快喝光了草莓牛奶。
为了得到答复，她哧溜哧溜地嘬着空盒子，用这可爱的杂音催促着这位捉摸不透心思的学生会长。
看着年轻的母亲古灵精怪的模样，叶月恋略带无奈地轻笑一声，移开了双眼。
“我不会再反对了，去做吧。”
做出这样的抉择是经过思考的。她很清楚母亲和唐可可是一类人，而在现世中自己连可可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留学生都没法阻止，更别提此刻的母亲了。
堵不如疏。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内耗上，不如破釜沉舟。
不过……
“诶？真的？”
叶月花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张口，叶月恋便已经妥协了。
她没有再追问原因，而是开心地一把抱了上去。
“嘿嘿，我就知道！恋一定会支持我的！”
叶月恋默默享受了一会儿母亲的怀抱后，轻轻推开了她。
【没错。我一定会支持您的】
她无言地插上了吸管，喝起了那盒被塞过来的草莓牛奶，眼中倒映着湖水里荡漾的满月。
（四）
虽然事情的转机很突然，不过有了学生会的支持，神宫音乐学院的偶像部终于得以开始在全校范围内招收新成员。
然而虽是音乐学院，不过还是没有多少学生敢于在学生阶段就上台表演，成为偶像。
招新的时间过去了，偶像部只在最后一天招来了一位酒红色长发的蓝瞳少女。
女孩是一年级学生，所以和大家都不熟悉，总是独来独往。
不过初步练习后，大家却惊讶地发现她的歌舞水平竟然很高。无论是什么舞步，都能很快学会。虽然少言寡语，但总会对大家报以善意的笑容。
叶月花抱着计划书，看着被大家簇拥在中间的那女孩欣慰地笑着。
新成员很温柔，有时候也会犯点傻气，是非常可爱的性格。再加上能力强，很快便融入了新生的偶像部。
不过她虽然有优秀的能力，却不想上台表演。
她说自己只想负责安排训练，剩余时间全部用来处理舞台场地道具服装等事务。
“同学，为什么不愿意登台呢？”
当天下午，大家都离开后，叶月花拦住了新成员。
“明明你那么优秀，就不想在舞台上展示吗？而且，偶像部的大家需要你的力量！”
“我……你说的那些……不适合我。我能在这些方面帮到大家就很满足了……”
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酒红色长发的少女别过了头。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过身，走向校内宿舍的方向。
“同学！同学等等……”
叶月花喊着，那女孩却加快了脚步。
情急之下，她便也管不了更多，将心底的猜测大声喊了出来。
“恋！！！”
果不其然，那位“新同学”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了身。
“就知道瞒不了你多久……”
低沉的声线恢复了正常，叶月恋摘下了头顶的假发，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当然咯，特征太明显啦！”
嘴角浅浅上弯，叶月花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叶月恋的身边。
“我看过你跳舞，也听过你唱歌。不管怎么掩饰，舞者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不过，我一直不敢确定的原因就是你的身份……你是学生会长，是学生会的一员，按校规是不可以加入其他社团的。”
“只要前辈帮我保密，谁都不会发现的。再说，不做出行动的话，学校都要废弃了。”
叶月恋眼睛扫视着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学生经过后，摘下了眼睛上的蓝色美瞳。
“我也想出一份力，用这种方式，可以吗？”
叶月花看着叶月恋，良久，最终还是露出了笑容。
“真拿你没办法。”
她伸出了手，被叶月恋轻轻握住。
“不过呢……你得上台表演，不然实在太可惜。放心好了，我会帮你隐藏身份，不会暴露的。”
……
接收了新成员的偶像部，终于迎来了在秋季学园祭上的第一次演出。
三个人穿着素白点缀着彩色的打歌服，站在舞台上舞蹈着，台下是神宫的所有学生和老师。
叶月恋戴着酒红色的飘逸长假发和深蓝色的美瞳，以另外一个身份登台演出。虽然期间她也担心过被认出来，不过好在全场的目光都被C位的叶月花吸引了过去，成功蒙混过关。
校内的演出很成功。表演结束后，三人拍了一张合照之后，叶月恋便直接从后台溜走了，剩下叶月花和另一位队友被同学们围住欢呼着。
“呼……看来可行……母亲的压力真的减小了不少……”
她摘下假发，挠着闷得有些发痒的头。
“果然是你，学生会长！”
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就说那个红头发的漂亮女生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明明你之前还百般阻挠花花成立偶像部的，现在偷偷摸摸的，是想做什么？”
叶月恋愣住了，转过头，看见一个梳着侧马尾的女孩从后台的阴影处现身。
她认得这个女孩，虽然不是偶像部成员，不过却是叶月花的忠实粉丝之一，在平常的活动中处处都有组织帮偶像部的忙。
那对蓝色的眸子不知为何带着些莫名的敌意，紧紧盯着自己。
“啊，我没有恶意……”
“说得好听……”
女孩的语气咄咄逼人，透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令叶月恋有些慌乱。
“那么，会长同学，你为什么想进行偶像活动呢？”
“是为了守护！”
她来不及细思，脱口而出。
侧马尾女孩捏着自己的下巴凑近了恋，皱眉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
“你真是那个……坏心眼的学生会长？不会被什么妖怪夺舍了吧？”
叶月恋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不去躲避侧马尾女孩的视线。
“那我问你，你要守护什么？”
侧马尾女孩脑袋一扬，毫无怯意地与高她很多的叶月恋对视着。
“……”
叶月恋沉默良久。
虽然神宫即将废校的消息不是一般学生该知道的，但拿不出解释的话，自己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她叹了口气，拉着那女孩坐下。
“那，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其实，我们神宫音乐学院，马上要废校了……”
对着侧马尾女孩合不拢嘴巴的表情，她缓缓讲述着神宫遇到的危机，理事会的决定，以及叶月花的计划。
“……所以，是为了守护我们神宫音乐学院……吗？”
缓了好半天，女孩才从这重磅炸弹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既然花花是知道你身份的，那……那这次就算你过关！”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态度，她脸红红地别过头，神情有些别扭。
“你可不许出尔反尔！下次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做出一样的回答。”
撂下这句话，女孩抱着胳膊，装作气哼哼地走掉了，鼓起的脸蛋像一只屯粮的仓鼠。
叶月恋暂时松了口气，不过心头马上便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
“消息会渐渐掩盖不住的，只能希望一切计划都会顺利进行了……”
校内试演结束后，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校外演出。
神宫偶像部只有在社会层面打出名气，才能达成拯救神宫的目标，进而……拯救母亲。
叶月恋深知，能否改变未来，就取决于之后的那次公开演出的结果。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似乎也有一些事情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坏。
叶月恋本以为公演筹备中，陷入危机的神宫甚至连道具和舞台的准备都会遇到大问题。
神宫的理事长看着眼前忧心忡忡的少女，笑了笑。
“会长同学，你入学较晚，可能还不太了解神宫。至少这方面，大家是不会拖后腿的。”
果不其然，等到即将演出的前几天，正在四处派发宣传单的叶月恋看到学校门口立起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大舞台。
舞台看起来是由学生们自发组织搭建的。她看到之前那个识破自己的那个棕发侧马尾的女孩也坐在工地上休息。
女孩很快发现了窥探的叶月恋，朝她投来了善意的目光，做了个鼓励的手势，全无之前那种莫名的敌意。
“恋！”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月恋回过头，便看见了叶月花朝自己走了过来，怀里揣着什么。
“前辈，您怎么来了？”
她挥着手，笑着迎了上去。
“我来探望你呀，顺便看看传单发的怎么样了。”
叶月花从怀里拿出还散发着热气的两只烤红薯，塞给恋一只，“趁热吃，小心烫。”
“谢谢您……抱歉，进展不是很顺利。”
恋接过红薯，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脚下学生会成员们刚交上来的厚厚一摞传单。
学生会的女孩子们忙碌了一上午，但传单的数量似乎一点也不见少。小广场上，姑娘们垂头丧气地聚在一起，搓手跺脚地取着暖。
“这样啊……没关系的！”
叶月花剥开红薯的皮，咬了一小口。“先吃点东西吧，忙了一上午肯定饿了。”
“嗯……”
恋低头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没有动。
“前辈，如果这次表演成功，我们……真的就能把学校保住吗？”
“当然没问题啦！”
叶月花似乎一点也没在担心，拍了拍叶月恋的肩膀。
“再说了，这也是我们学生能起到最大作用的方式。尽力去做，我们不会输的！”
……
河道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凿，涛涛洪水便会倾泻而出。
无论能否成功改道，持凿者的一切都将被潮水吞没。
公演的日子很快到了。
披着大衣的叶月恋戴好了假发和美瞳的伪装，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笔直端正地坐在后台。大衣下面是单薄的白色打歌服，本应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她却感觉一阵燥热。
攥成拳头的手心沁出了汗水，滑腻腻的。她忍不住在腿上擦了擦手。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看着熟悉的黑发少女坐到自己身边。
“恋……”
叶月花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
“紧张了吗？别怕，外面有很多同学为我们应援呢。”
她蹲在恋的面前，捉住了叶月恋汗津津的手，轻轻揉着。
“放松，放松……”
叶月恋鼻子一酸，偏过头去。
小时候第一次登台表演时，母亲也是这样蹲在自己面前，轻轻揉着自己的手……
「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我绝不会认输！」
“来吧，让我们上台！”
她反握住了叶月花的手，不再颤抖。
……
舞台上，叶月恋低头扫视着。
虽然台下有很多人，但几乎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很少有成年人来观看。
不知不觉间，音乐响起，可她的心却一直往下沉着……
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
会……失败吗……
如果过去不能更改……那这舞台……还有什么意义……
叶月恋咬住了嘴唇，眼角溢出了泪光。
Sing along with me，
和我一起歌唱吧！
そう出会った日感じてた，
相遇的那天起 感受到的，
叶えたい気持ち 膨らんでゆく(Starting day)，
想要实现的心情已愈发强烈（就从那天开始），
消えないように 震えながらキミが，
为就这样不会消失 你颤抖着，
握りしめてたもの 一緒に守るよ，
握紧于掌心 一起守护吧。
叶月花嘹亮清澈的歌声随音乐响起，《Wishsong》的曲调如那撕开乌云的一道阳光，撞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口。
她轻轻回首，目光温柔向着叶月恋示意。
朝の眩しい陽射しも 突然の通り雨も，
无论是清晨照下炫目的阳光 或是突然降下的大雨，
すぐそばで 笑いあうだけでかけがえない瞬間になる，
只要有你陪伴 相顾欢笑 就是一段无可替代的时刻，
その胸にいだいてる熱い想い，
在胸口揣着的热切的心情，
五線譜のうえ結んで 青い空響かせるの，
连结于五线谱上 在青空中回响，
キミにはもう涙は似合わないよ，
泪水并不适合你，
みんなで行こう 信じ続けよう，
大家一起前进吧 请继续坚信，
どんな時でも 勇気をくれるWish Song，
无论何时 都将给予无穷勇气的希望之歌。
「有我相伴……」
叶月恋忍住了泪水，接续演唱、舞蹈着……
「有你相伴的时光……」
她闭上了双眼，把消极的思考统统抛之脑后。
说好了的……献上最完美的演出。绝不能食言……
决不会认输！
……
酣畅淋漓的表演随着音乐声停下，叶月恋缓缓睁开了双眼，惊讶地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海啸般的喝彩声从台下响起，穿着校服的少女们反而成了少数，更多的则是被她们的歌声和舞台所吸引来的，原本踏着焦急步伐前进的人们。
她捂住嘴巴，泪水从眼中涌出，在脸上滑出两道痕迹。
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同样眼含热泪的叶月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叶月恋的腰身。
叶月恋能感觉到，卸下了心中的担子后，母亲平常隐藏在坚强外表下的忧虑和恐惧，此刻全都抒发了出来。
然后，随着演出成功的喜悦而烟消云散。
她搂着怀中激动落泪的女孩，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已经在计划起了庆祝的计划。
「历史真的改变了……所以说，在被淹没之前，请让我再多陪伴她一些时光……」
（五）
直到那一纸告示贴出之前，叶月恋还沉浸在计划成功的幸福中。
“神宫……废校……”
黄昏，放学时间，叶月花拉着恋的手挤进了告示牌下围观的人群，却只看到了那冰冷的白纸黑字。
“恋，你先别冲动……”
叶月花回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恋阴沉如水的面色。
“诶？”
叶月恋什么也没说，甩开了叶月花的手，转头便向着神宫理事长办公室跑去。
“砰”的一声，神宫理事长办公室的门被她推开，进去后很快便狠狠合上。
追过来的叶月花被挡在门外，有些惊慌地往里面张望。
门很快又被打开，失魂落魄的叶月恋从里面走了出来。
透过云层与窗户，阳光也变得冷冽。
“恋，你没事吧？”
叶月花赶忙迎了上去，拉住叶月恋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教学楼。
叶月恋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她牵着。
到了那熟悉的公园池塘边，叶月花拉着叶月恋坐了下来。
“恋，先不要冲动，好吗？我们……”
“理事长都和我说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叶月同学和她的偶像部公演，是神宫最盛大的告别仪式了……’”
叶月恋抬起头，盯着自己母亲的金色眸子。
“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既然明知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去尝试……”
转头看着那张挂着淡淡的笑容，带着稚嫩的熟悉面容，她终于发现，虽然少女时代的母亲性格活泼很多，但无论何时，她总是带着那端庄优雅的微笑。
无论是初遇时那次冒失的拥抱，冒失的请她称呼自己的名字；还是大胆地留宿一整个假期，每天早晨相伴；亦或是成为了偶像部的成员，为了神宫奋战……
无论是努力、快乐，还是疲惫，失望。
叶月花永远带着那温柔的笑，鼓舞着身边的人。
就像太阳一样啊……
可为什么……明明是太阳却逃不过熄灭的命运？
纵使知晓一切的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神宫还是倒下了……
下一个，就是母亲自己吗？
在那温柔的注视中，叶月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了叶月花，伏在她的肩头哽咽着。
“我们失败了……失败了啊……”
哭声一发不可收拾。她死死捏着叶月花后背的衣服，将母亲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
“叶月前辈，我们失败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抽泣着，她却带着一丝期待。
虽然没能挽救神宫，可毕竟自己的到来也一定会改变了某些事，进而让事情的走向有所不同。
也许，这次母亲能够知难而退；又或者是换一种更温和更迂回的手段，去挽回自己心中的神宫音乐学院……
“我会重建她，无论会付出什么代价。”
温柔的声线，带来了残酷的答案。
“为什么啊！”
恋试图挣扎，即使她知道那是徒劳。
“因为，神宫寄托了我和大家的梦想啊。”
叶月花还是那么一副温柔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过去，现在，未来，有很多很多的人会需要像这样的一座学校。”
“不可以！绝对不行！”
恋痛哭着、嘶吼着崩溃。
她的智慧、她的强大、她的冷静……全都在这一瞬间毁灭。
她抓着叶月花的肩膀，双手似乎要捏碎叶月花的骨骼，将她揉进自己体内永远保护起来。
“为什么不行？”
叶月花的眼神没有变化，她看着眼前几乎失控的叶月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
面庞上的泪水被轻轻拭去，然后再流下。
“如果您走回了重建神宫的路……就还是会和原来一样离开我啊……”
叶月恋的额头顶在叶月花的肩上，全身颤抖着，用那嘶哑的嗓音低声吼着。
“我来到这里，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阻止这件事的重现……所以，绝不可以重建神宫！”
她抬起头，双眼燃烧着，直视着叶月花。
“忘掉神宫音乐学院吧，让它成为过眼云烟。然后……然后……一直幸福地活下去……”
熊熊燃烧的金色太阳之中，滚烫的悲伤再一次涌出。
叶月花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对这些有些违和的台词感到奇怪，眼神中反而露出了几分恍然。
然后，她坚定地冲叶月恋摇了摇头。
“神宫对我而言的意义，不仅在于这所学校本身……我的梦想，是用歌声将所有的人连结在一起，让我们心意相通。我不想这舞台上只有我独自一人。”
她伸出手，放在了叶月恋的唇上。
“一座所有人闪耀的，所有人连结在一起的，所有人心意相通的舞台。倒下的神宫是这样的舞台，而我也会再一次打造这样一座舞台。”
“在那上面，会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同学们，得以自由地追逐自己的梦想。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最后成功了吗？”
“……可是，那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你知道吗，为了实现这些，你……”
“那这么说……我做到了，对吗？”
叶月花打断了正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叶月恋，轻轻笑了。
“既然如此，我拒绝听你透露的中间过程，以避免干扰，保证能达到那个成功的结局。这是我的命运，我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
“可是……可是！如果您看不到，那样的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叶月恋刚说到一半，嘴巴便被堵上。
“而且……”
“那样的未来，我已经……从你口中见证过了，不是吗？”
叶月恋的瞳孔颤抖着，想伸出手去拉住那一意孤行的少女，却迟疑了。
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勇气，她慢慢低下头，不再争辩。
叶月花也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看着那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和那双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瞳。
然后，闭上眼睛，顶住了叶月恋的额头，听着她小声讲述着未来会发生的一幕一幕……
结丘的落成；憧憬着学园偶像的少女们；为炫目灵魂所动容、被尘封往事所打动的恋……
“结丘……真是个好名字。”
听着叶月恋越来越小声的讲述，她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染上了些许感慨和不舍，不过更多的则是坚定。
“恋，如果我在这里放弃了……你也不会与耀眼的她们相遇了吧？”
孤月凌空。不知何时高悬的月亮洒下清晖，叶月花眼前的少女镀上了一层淡银色的光晕。
掌心的触感忽空落下去，她抬起头，长椅边已空无一人，仅余银色的月光。
（终）
“母亲！”
学园偶像部活动室里，恋猛地惊醒，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怎么回事……”
她揉着自己压麻了的手臂，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视线最终定格于桌上的相册。
摊开的相册中，那位黑发少女灿烂地笑着，透过塑封注视着她。
叶月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堪称漫长的梦境在脑海中一点点模糊着……
“真是傻的可以……还以为是回到了过去……”
她抱起相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活动室。
“诶！你睡醒啦？”
熟悉的语气。楼梯间里，一位少女笑着和叶月恋打着招呼。
叶月恋的身体顿了一下。
不过等她眨了眨眼之后，脑海想象中少女叶月花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那灰短发紫色挑染的少女背着手，俏生生的站在面前，开朗地笑着。
“恋恋，真是睡了好久呢！该去练习啦！”
唐可可伸出双手，放在抱着相册的叶月恋背上，推着她走上了天台。
香音、堇和千砂都站在她的眼前，还有身后的可可……
叶月恋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相册。
母亲，这便是您所追求的吗？
“小恋，练习要开始咯，打起精神来！”
涩谷香音振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月恋重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不安渐渐散去。
“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
“会长同学，你为什么想进行偶像活动呢？”
理事长办公室里，理事长整理着文件，漫不经心地问着。
“为了守护。”
毫不迟疑地，恋的回答脱口而出。
“守护妈妈的愿望，结丘同学们的期盼，还有伙伴们的梦想！”
理事长的手在空中一顿，慢慢转过头。
看着那双熟悉的金色眸子，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有些东西……是时候给你了。”
她站起身，打开了一个角落里的柜子。
许多物件被取出来，摆在了叶月恋的面前，比之前那本相册内容多得多。
理事长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的身边走过去，梳着侧马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会长同学，没有让我失望呢。今后也请继续加油。”
……
“……所以，我们的名字叫做Liella！我们是连结在一起的星光！”
学园偶像部里，随着五个人把手叠在一起，一颗小小的五角星诞生了。
叶月恋低着头轻轻笑着，眼中噙着泪水。
等到练习结束了，大家主动留下来，帮助叶月恋一起整理那些理事长收藏的和叶月花有关的物件。
女孩们一边翻看着叶月花留下的歌词和曲子，一边将它们归类放好。
一张小小的照片从草稿中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细心的可可将它捡了起来，瞟了一眼后，便随手将它夹回了原来的地方。
那是一张叶月花的自拍。照片中的长发女孩坐在银色月光下的湖边长椅上，歪着头甜美地笑着。
江河滔滔，站在河岸边的她，仿佛看见了对岸的某个身影。
耳边唯有涛声，女孩朝空无一人的方向挥着手，口中分明说的是。
“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