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蛇之兄弟会 第一篇 灰色黎明 下
八
安托妮在灌木丛那让人发痒的影子中一动不动地躺着,感觉像是已经过去了好几辈子。在路上的遭遇战,以及随后在开阔的田野上的追逐战,都发生得太快了,只是一连串令人不快的、强烈的感觉,而不是她的头脑可以设定正确发生顺序的事件。
现在她静止不动,孤单一人,时间开始减速,变成一种湿粘的毛骨悚然感。她能闻到田野里干涸的尘土和沟里潮湿的泥巴味。她还能闻到自己的汗味,这让她脸红了。她可以听到昆虫在她周围的草丛中叽叽喳喳地叫着,还可以听到某处一只鸟在咕咕啼鸣。至少她的恶心减轻了。她为此心存感激。
巨人消失不见,飞艇停在橄榄林中他离开的地方,受损的发动机仍在冒烟。它的驱动系统关闭了,在冷却时滴答作响、自言自语。
在林子的树荫之外,金色玉米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微风吹拂着成熟的玉米穗。玉米蝇像谷壳一样在庄稼上飞舞翻涌。
许久之后,她听到了远处的声音。一声令人颤抖的撞击,就像一张搁板被掀翻了一样,发出碎裂声。三四声响亮而快速的砰砰声,她认为那是枪响。一个停顿。更多的砰砰声,然后又是两声刺耳的、回响不止的撞击声,就像在严冬里用锤子敲打冻结的饮水槽中一样。
最后是一声无法被冲淡的、拖长了的痛苦嚎叫。
安托妮打了个寒颤。
几分钟后,她听到了更多的枪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虫鸣和鸟鸣。
她终于忍无可忍,从壕沟里溜了出来,环顾四周。除了停在橄榄树下的那丑陋的、充满战争气息的陆地飞艇外,这一场景活脱脱像是皮索昂行政区农村的一个普通晚季日。
她决定按照巨人的指示去做。不是他最后的指示——躺在沟里——而是他最初的指示,就在伏击发生之前说的,离开“行动区”,回到路上最近的村庄那儿去。她在这里就是他的累赘,是他不需要的干扰。
她走向陆地飞艇,从货舱里取出她的箱子。然后她找到了方位,开始向她认为像是南边的方向走去。
小路穿过一连串橄榄树林和田地边缘。烈日酷热,空气中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甲虫和苍蝇。她提着箱子,若是在其他地方就会像一个寻找住宿的旅行者。天气变得如此暖和,她不得不敞开厚重的旅行服。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确信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她很确定有什么东西能闻到她拇指伤中的血和她身上的汗味。至少有一次,她很笃定自己听到了附近灌木丛中某处传来的咆哮声。她开始希望巨人当初能允许她带上武器。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在一棵成熟山毛榉的树荫下坐下,打开了她的箱子。她拿出来不及打开包装的备用黑色火药子弹。一共有十颗,每颗原本都是她被卸下的手枪的标准子弹。她把她的箱子翻个底掉,找到了几张牛皮纸和一个打火机。
她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书写用的羊皮纸,将十颗弹丸倒在上面,将细密的黑色粉末堆成一堆。然后,她一边注意不要洒出任何东西,一边将书写纸缠绕成管状,将粉末包裹在内,再将纸紧紧地拧紧来密封两端。这是权宜之计,但她对结果很满意,尽管她不能确定一旦她点燃其中一个被拧起来的末端会发生什么。
她重新站起来,用背带把箱子背在肩上,然后继续往前走,一只手拿着这火药管,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
她又走了五到十分钟,来到另一片橄榄树林。
然后她停了下来。没有明显的声音,根本没有,但某种第六感警醒了她,她心惊转身。在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橄榄树丛中,深沉的树荫分出一部分,变成了一个人影。
安托妮吓呆了。
那身影很高,也很瘦,就像被落日余晖拉长的男人影子。它的身影漆黑而锋利,就像一把乌木刀。它的脸色惨白如骨,可恨至极,毫无人性。它笑了,牙齿闪闪发光。
这个初族向她走来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修长的腿像地图上的卡尺一样阔步前行。它像舞者一样优雅地移动着。她不可能知道它在跟着她,除非——这个想法最让她害怕——除非它故意让她知道。初族是极其残忍的东西,这一点她很清楚,而且它们以戏弄猎物为乐。而现在她成了这个东西的猎物。
她摸索着打火机,但当她注意到最后一个可怕的细节时,她的手停止了移动。
在初族嶙峋的胸甲上有一个装饰,一种苍白而柔软的东西被拉紧并固定在光滑的黑色金属上。那是一张脸,一张从人类头骨上剥下来的肉质面具。
尽管它已经没有了曾经戴过它的那张强硬的脸的形状和结构,但她认出了它。那是坠船回收官。
九
安托妮因恐怖而颤抖。她开始后退。初族突然停止了微笑,朝她走来,速度比任何东西都快。
有什么东西从侧面猛然撞向它,把它摔倒在地。可怕的嘶吼和咆哮。首领和它所搏斗的对象一样瘦削、黝黑、好战,它一口咬在初族的喉咙上。
随着一声野蛮、愤怒的叫喊,初族用长长的手臂猛击,将最高立法官最喜欢的攻击犬扔向空中。首领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痛苦呜咽声。初族跳了起来。
但到那时,安托妮已经点燃了她的临时导火索。
羊皮纸很快就烧没了。她刚来得及扔掉火药筒,黑火药就被点燃了。
它的力量击中了猛冲过来的初族的胸口。一道耀眼的闪光,一阵飕飕声,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巨响,那生物被炸回了树林。安托妮跑向它,耳朵嗡嗡作响。它没有死,甚至还没什么大碍,但首领再次冲了过来,在它站起来之前再次咬住了它苍白的喉咙。狗和这生物四处翻滚,发出哀鸣和咆哮。安托妮知道她不能让它再次站起来。
她拿出出鞘的刀,犹豫片刻,直接将刀刃刺入了初族的脖子。
初族开始抽搐。安托妮踉跄地站了起来,异族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双手,首领也后退了,咆哮着、呜咽着。
初族花了一段时间才死掉。有那么一会儿,安托妮确信它会拔出刀刃,再次爬起,但它在地上颤抖和痉挛,最后它的脚后跟开始像击鼓一样碰撞着地面。
它停了下来。它躺平不动了。
安托妮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看着首领。这条狗利齿上沾满了鲜血,转回头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安托妮向那东西的身体迈出一步,然后停了下来。她几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她真傻,以为事情会那么容易。
她转过身。
它们从她周围的树后面出来,两只,然后是三只,然后是五只,总共有五只初族围着她,围成一圈,它们的眼睛中充满杀意,就像是对她对它们的亲属所做的事情。
它们扑向她。
之后的许多年里,事实上,在她后来的整个余生中,珀德忒·绥顿·安托妮经常在想为什么它们没能听到他现身。他就出现在那里,突然地。这么大的块头,怎么会移动得如此之快,如此悄无声息,而且毫无征兆地出现?
就在初族开始跃起的那一刻,在它们即将扑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之间,巨人出现了,挡在了她和那些跃起的肮脏生物之间。就好像他已经停止了时间的流动,并将自己镶嵌进了时间的框架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持续了大约三秒钟。
巨人的战斗盾牌锁在他左臂上,短而重的剑握在他右拳中。当他出现时,他挥舞着盾牌,将它砸向最近的那个跳跃起来的初族,粉碎了它的骨头,将它弹到一边。他转身,手中剑彻底砍穿了第二个初族的脖子和肩膀,暗红色的血雨随之喷出,然后剑刃向后而下撕裂,在那尸体倒下时切断了它的大腿,整个初族的身体堆叠起来,变成一摊。第三个初族出现在巨人的左侧,拿着某种手枪一样的武器,一种丑陋的尖刺装置,发射出嗡嗡作响的坚硬、锋利的金属子弹。巨人转过身,将左前臂从肘部抬起,用战斗盾牌及时挡住脸,将嗡嗡作响的子弹挡开。子弹那响亮、愤怒的爆裂声敲击着盾牌。其中一颗子弹嵌入其中。另一个被弹开,削断了附近的一棵树苗。当第三颗子弹击来时,巨人灵巧地稍微倾斜了他的手臂,然后将它从侧面弹开,径直击中了第四个初族的脸。这生物的脑袋像血果一样裂开,初族被蛮力向后撞去,飞离地面,两腿张开。它掉下去,四肢摊开,后背着地。
在第三个初族再次开枪之前,巨人挥舞他的右臂,像扔长矛一样扔出了他的剑。它击穿了初族的胸膛,这投掷的猛力将它击飞,然后将它刺穿在一棵橄榄树的树干上,它的脚摇晃着,抽动不已。
剩下的初族双手握着邪恶的刀刃,在巨人身后挥舞。巨人用空着的右手抬起那把沉重的火器,之前它一直被长带子挂在他的臀部后,然后朝初族的脸和胸膛开了两枪。两声枪响是如此震耳欲聋,安托妮尖叫起来,捂住了她的耳朵。枪击的力量将初族撕裂,将它残缺不全的身体撞飞过树林。它从树干上弹到一边,掉进了蕨丛里。
寂静降临,唯余鲜血汩汩流淌。巨人举起他的火器,左手紧握枪管。他慢慢转身,瞄准树林,一点一点地扫过这片区域。
“我们——”安托妮开口道。
“安静!”
她闭上了嘴。巨人继续转圈,瞄准目标。安托妮觉得她能听到巨人头盔上的传感器搜索和探测时发出的低沉的嗡鸣和咔哒声。
最后,他放下了武器,看着她。
“你没有受伤吗?”他问。他的声音仍然带着那种深沉的金属质感。
“身体上没有。”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颤抖着。“我想我永远不会……我是说,那个……我……我想我再也睡不好觉了。”
巨人什么也没说。他大步走向被他用盾牌击垮的初族尸体,毫不犹豫地用一发子弹打穿了它的脑袋。安托妮听到残酷的枪声,不禁畏缩了一下。
“你把它们都干掉了。就像这样。”安托妮说。“太快了。我的意思是,速度太快了,我没法真的……你把它们都干掉了。”
巨人从劈开的树干上拔出剑,让那被钉住的尸体无力地倒地。
“但似乎没干掉全部。”他说。
他看向那个被安托妮和狗打倒的生物。
“是你做的吗?”
“是的。”她说。
他拔出她的刀,用一把蕨将刀刃擦干净。“令我印象深刻。”他说。他把刀还给她。“在暗礁群星中,除了战团之外,没有多少人可以声称曾杀死初族。”
巨人收剑入鞘,伸出双手解开领锁,摘下头盔。
“我告诉过你留在原地。”他说。他的声音依然严厉,但至少没有了那种沉闷的金属感。
“我是这样做的,但在那之前,你让我离开这个地方,让你做你的工作。所以我遵命行事。我做了你让我做的事。
安托妮第一次注意到巨人盔甲上的新凹痕和划痕。
“你受伤了吗?”她问。
“不。”他说,好像很惊讶她竟然会关心他。
“结束了吗?”
“差不多。”他说。“我今天干掉了一整群,一个氏族小队(clan team)中的大部分人。但我怀疑那种大小的船能承载的数量比这个更多。”
“那么……结束了吗?”
“坠船地点在下一个山谷,我大致可以确定。等我检查完毕,那就结束了。”
“我应该怎么办?在这儿等着?'
“不。” 巨人说。“跟我来。你在附近时,我能最好地保护你。”
十
巨人穿过色彩明亮的玉米地,走上远处树木繁茂的山坡,女人和狗尾随其后。天气仍然闷热难耐,雷声在西方鸣响。逐步向上的攀登花了两个小时,他们穿过了阴暗的林间空地和开阔的刺眼阳光。安托妮又累又热,脱下她的外套,系在腰间。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身后安静的山谷和斜坡、林地的线条和开阔田野中的野生灌木林。大气是清澈的蓝色,太阳散放出了几乎有形的白色光芒。她遮住了眼睛。
偶尔,当他们向上跋涉时,巨人停下来举起他的武器,扫过他们周围倾斜的空地。在这样的时刻,安托妮会焦急而紧张地等待着,那条狗就在她身边。听到每一个清晰的信号,首领就抬头看着她,舌头摇晃着。
他们在白昼将尽时爬上了山坡,太阳开始下沉。远处与他们离开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沿着山脊的顶部拼接在一起。
他们面前的山谷十分阴暗,被影子笼罩,被他们攀登的大山遮挡住了阳光。这似乎是一个充满瘴气的深渊,神秘地笼罩着一团团朦胧的蒸汽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煤渣和灰烬的味道。在他们脚下,四面八方有好几英亩林地被铲平和烧毁。枯萎的黑色树干像煤棒一样躺在灰白色的、尘土飞扬的地面上。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
当他们往黑暗中走去时,安托妮意识到所有枯死的树木都朝同一个方向倾斜,就好像它们都是被一个单一的、汹涌的冲击波吹倒的。残留的白色灰烬像冰一样凝结在黑色的树干上。当他们行走时,他们的脚从地上的余烬中扬起纸一样干燥的灰尘。
他们深入到被燃烧殆尽、迷雾缭绕的世界。它出奇地安静,没有鸟啼或昆虫的鸣叫。当他们的脚踩断了脚下的枯枝时,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首领的黑色皮毛变成了灰色,上面沾满了白色粉末。
安托妮看到他们前面的树木。光秃秃的树木仍然矗立在薄雾中。然后她意识到它们根本不是树。它们是金属肋骨和破损的支柱,是某艘大型船只的框架残骸,这船冲进了这片山坡,并以其冲击的热量烧毁了这片土地。
他们从散落的废墟中走了过去。安托妮凝视着烧焦的船体部分和埋在泥土中的弯曲舱壁。小块金属和奇怪的、抛光的机器部件在脚下厚厚的灰烬中闪闪发光。
空气很冷,但安托妮感到温暖,几乎热到要发烧。她再次松开衬衫,满头大汗。
巨人停了下来,走回她身边。他打开他背上的一个隔层,拿出一个小注射器。
“把你的手臂露出来。”他说。
“这是要做什么?”
“我需要给你一剂注射。该区域辐射非常严重。你需要这个,否则你会遭受暴露在辐射中的后果。”
安托妮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事情听起来很严重,所以她卷起了袖子。这一记注射感觉就像一计捏拧。她揉了揉它留在她苍白皮肤上的细小瘀伤。
“你不需要吗?”她问。
“我会没事儿的。”
“但你带着它是因为——”
“我没事。我的身体……与你的不同。”
“那狗呢?”她问。
他微微一笑。“狗是很有韧性的。”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
“我应该警告你,”他说,“关于注射。这可能会让你有点恶心。”
“恶心?”
“可能只是头昏眼花。会过去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告诉我。它影响人们的方式各不相同。”
安托妮感觉非常好,但这个想法让她感到震惊。她讨厌恶心,尤其是在他人面前犯恶心。
“看那儿。”他突然说。
前方,透过薄雾,一个巨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就像一座城堡的支柱。安托妮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它是船的一段,一些部分或舱室大部分保持完好。它看起来像是六个巨大的种子箱融合在一起。
“主要的居住舱。”巨人说。“装甲良好,自密封。这就是他们在坠机中幸存下来的原因。”
安托妮点点头。她更担心自己的平衡感出了问题。她开始微微有些踉跄。
“我想——”她开始说。
第一次胃痉挛让她措手不及。她喘着粗气,跪倒在地。疼痛减轻了,但她头晕目眩,再也爬不起来了。
“首席书记员?”巨人说,回到她身边。
“走开!别看!别看!”她咕哝着,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阵热腾腾的呕吐物从她体内涌了出来。她开始作呕,吐了出来。
“别看我!”她大叫,又开始恶心了。
“这很正常……”巨人说。
“对我来说不正常!别看我,该死的!”他皱着眉头服从了。她又恶心了好几次,直到她的五脏六腑都呕空了。她感到虚弱,浑身颤抖。呕吐的力道太大,溅到了她的衬衫上。她尴尬极了。
“让我帮你弄干净——”
“不!”
她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被高热弄弯的支柱上。她感到很窘迫,因为她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还有那一摊子的气味。她打开箱子,拿出一个水瓶,喝了一大口,试图漱口和清咽喉。一秒钟后,水也涌上来了。
“哦王座……”她呻吟着,头向前倾。“你对我做了什么?”
“救了你的命。”巨人说,故意背对着她站着,“要是得了肿瘤、白血病和其他一些讨厌的病症,会让你晚年的日子难以忍受。但我明白这一刻很不愉快。”
要不是她忙着干呕,安托妮会反驳的。首领看着她,头偏向一侧,既担心又困惑。
“你能继续走吗?”巨人问道。
安托妮含糊地发出了一个声音,她本来是想生气地说“不”。
“好吧,我必须得走。狗——”
巨人看着首领。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做任何手势,但那只狗立即小跑过来,坐在安托妮身边,警觉地抬起头来。
“我一会儿就回来。”巨人说。
“我赤手空拳!”安托妮呻吟着,捂着痉挛的肚子,抬头看着他。
“什么?”
“我手无寸铁!”
巨人顿了顿,然后向她走了过来。他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又大又重的东西,递给她。“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我拥有的一切中唯一你可能举起的东西。谨慎对待它。这是一枚手榴弹。”
“告诉我它要怎么使用。”她喘着粗气。
“将突出处推入此处。看?然后扔掉。你将有三秒钟的时间。使劲扔,然后马上趴下。这不是一种精细的武器。你明白了吗?'
不由自主地,她又吐了,这次吐在他的大靴子上。
“对不起……”
“你明白了吗?”
“是的。”
“最重要的是,不要用它。绝对不要用它。这是最后的手段。好吗?”
她点点头,接过那沉重的军火,紧紧地抱在肚子上。
“这是最后的手段。”
“好啦,好啦!在我又泛恶心前快走开。”
“我会在五分钟内完事。”他保证。
他消失在烟雾缭绕的蒸汽中。她坐在那块残骸上,抱着肚子来回晃动着身体。胆汁一波波涌上来,让她作呕。
首领站在她身边,歪着头。
突然,攻击犬站了起来,盯着飞船的主要部分。一秒钟后,枪声从巨大的船体中回响起来。一开始是两三声枪响,然后是几声持续的爆炸声,回响如同凿岩机一样。首领哀鸣起来。透过断断续续的射击,安托妮可以听到生硬的嗡嗡声,就像一把燃烧的切割锯切入柔软的木材。
她想起身,但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便又重新坐下,又是一阵恶心。到现在,呕吐已经很痛苦了。
战斗的声音停止了。寂静回到阴暗的、被烧毁的山谷。头顶上的天空越来越暗,增添了厄运将至、荒凉枯败的感觉。
首领咆哮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就在他们的左边。它正朝他们走来。安托妮眨了眨眼,试图让头脑和视线清楚一点,好辨认出那是什么。
“铁蛇?”她叫道,声音嘶哑。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向他们走来,被她的声音吸引而来。那不是巨人。
初族正在跛行,鲜血从它光滑的黑色大腿盔甲上的一个破口处流出。它正携着一个沉重的箱子,一个需要双手抱住的敞开的保险箱。当它看到她时,它把箱子扔进了地上的灰烬中。箱子落地时摇晃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安托妮只是盯着滑落到柔软的白色粉末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颚骨,一块巨大的、染色的颚骨,上面点点褐色,泛着烟熏般的光泽。这让她立刻想起了她在佩罗斯从烧焦的土壤中挖出的颚骨,但这个要大得多。它属于一个巨人,不是像铁蛇那样的巨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一个怪物。牙齿,那些留在腐烂的孔眼里的牙齿,又宽又扁,像凿子的刀片一样,已经破碎变色了。
安托妮从这奇异的宝藏上缓缓抬起头,迎上了初族那锐利而恶毒的目光。它瞪着她,饥渴又兴奋。也许它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人质,一个可以交换它自己悲惨生命的东西。
“那是什么?”她问。
“那系森么?”它回答说,在不理解语义的情况下重复她的声音。它的声音就像磨石上的刀。它一瘸一拐地向前迈了一步。“那系森么?”它咯咯地笑了起来。用右手从腰间的鞘中抽出一把带钩的刀刃。
“不要靠近,听到了吗?”她叫道。她试图站起来。
它用自己的语言回敬她,细碎而尖锐。
“该死的,不要靠近,我已经说了!”她喊着。首领低沉下身体,咆哮着,脊背隆起。
她站起来,打算向恶魔展示她的武器,但手榴弹从她虚弱的手中滚落,砰的一声落在她面前。
初族看到地上的东西时扬起了眉毛。它像狗一样歪着头。
安托妮扑向手榴弹,初族也这么做了。她先到,但它撞到了她身上,和她争抢着。她能闻到它身上的动物臭味、身体的热量,以及它外星肉体发出的奇怪的麝香气味。它快速、凶猛,而且强壮得可怕。它的盔甲就像丝绸一样,无法抓住。它狠狠地打了她一拳,她感到一根肋骨折断了,大叫起来。初族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扭回来,然后举起带钩的刀片,打算切开她的喉咙。
首领有力地咬住它举起的手腕,初族开始嚎叫。首领喉咙里发出一种液体流过的声音,一种咆哮声,它嘴巴塞得满满的,下巴咬得紧紧的。初族踢向它,用力拉扯安托妮的头发,将她拽朝周围。当她断掉的肋骨扭动撞地时,她尖叫起来。疼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控制。她又吐了起来,一股酸性胆汁猛烈地喷在初族的脸上。
初族放开了她,吐着唾沫,咒骂着。安托妮翻滚开来。初族将首领从他身上踢开,站起来擦脸。
安托妮最终脸朝下倒在火山灰中。她意识到她手里拿着手榴弹。
她站起来,用左手握住手榴弹,她的手指握紧了它沉重的形状。
“滚回去!” 她警告那个生物。
它又啐了一口唾沫,从雪花石膏般的脸颊上擦去她的胆汁。
“不要靠近!”她又大叫,挥舞着手榴弹,紧紧地捏着它。轻微的咔嗒声响起。
安托妮意识到她扣动了触发器。初族也听到了咔嗒声。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将手榴弹扔向它,尽管它就在她面前。初族像猫一样躲开了,手榴弹掠过它的左肩,落在它身后打开的箱子里。
安托妮转身俯冲倒地。
世界绽开了,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光击中了她,坚固得像一堵墙,把她推到了很远的地方。
十一
她醒过来了。爆炸将她甩出数米,她的衣服背面被烧焦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火药味和烧焦的肉味。浓烟在她身边飘荡。她翻了个身。首领舔了舔她的脸。
“别这样。”她喘息着,她的喉咙被热气烤焦了。
首领反而用鼻子蹭了蹭她。她能闻到最高立法官居所里那种湿漉漉的狗味和烧焦的毛皮味。
“你没事吧?”她问那只狗,坐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问动物问题很愚蠢。
它的皮毛被烧得斑斑点点,但首领完好无损。她也是。
她站起来了。
初族躺在地上,破烂不堪。它失去了大半条腿和一只手臂。融合的骨头从破碎的盔甲和起泡、破烂的肉中伸出来。周围的白灰几乎被它的血染成了黑色。它虚弱地抬起狭长的脑袋,看着她。它白色的肉上溅满了猩红的血。它那斜视的眼睛有一只爆裂了。
它环顾四周,头摇晃着,看到了箱子。箱子本身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地面上一个冒烟的宽阔坑口,森林大火的灰烬被吹开,露出一坑被烧焦的生土。颚骨也被毁坏了。只剩下几颗凿子一样的牙齿,散落在地上,冒着热气。
初族开始大笑。这是一种尖锐的、如同狂吠的声音,血液充满它的喉咙,它随之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你在笑什么?”她问。“为什么笑?”
它没有回答。它只是继续笑,声音回荡在死寂山谷的黑暗中。
直到巨人再次出现并朝它的脑袋开了一枪让它安静下来时,它还在笑。
十二
安托妮对返回富斯的旅程记忆不多。巨人给了她止痛药,让她昏昏欲睡。剩下的就是疲劳了。她记得陆地飞艇的行进,它损坏的发动机的吱嘎声响在他们经过的暮色树林中回荡着。巨人什么也没说。
有一次,她醒来,看到一片浩瀚的天空,满天都是珠片一样的星星。她猜想,其中之一就是伊萨卡。
她再次醒来时,气温已经变凉了。他们不再行进了。呼唤医生的声音响起,在摇晃的灯笼的灯光下,她看到了最高立法官宫殿的石墙。
直到天亮她才再次醒来,具体是哪一次天亮,她说不上来。她在宫殿公寓里自己的床上。她的躯干被绷带紧紧地缠绕着。一直守在她床边的穿着挺括的白色头巾的护士起身去请来医生。
医生告诉她,她的伤势有些麻烦,但并不危急。他更关心她的整体健康状况。她的血液检查显示出含有各种物质的怪异含量,而且——
“巨人在哪里?”她问。
她被告知他正准备离开。他竟认为临走前不合适和她说话,这让安托妮心里有些委屈。在她的坚持下,一名信使被派往州立公园。
“你派人来找我?”巨人问。
“而你来了。”她回答。尽管医生反对,她还是从床上起来,坐在立法官日光室的一张高背椅上。“现在你要走了,所以我想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是的,首席书记员。”他回答。
“你能坐吗?”她指着另一把椅子问道。
“我会把它弄坏的。”他承认。
“所以事情已经结束了?”
“就像我说的。该区域已经被清洗,令我满意。不过,我已将指示留给这里的部队长官。该区域必须被管控。没有人能去那里。这不是迷信的问题。”
“因为污染?”
“就是这样。我在你的地图上勾注了禁区。必须下达一个民事法令,让其好好得到执行。为了农业劳工们的生命,不能让他们冒险回到那个地方。”
“这可能不是迷信的问题。”她说,“但迷信会有所帮助。该地区必须被封闭多久?”
“永久。” 他说。
“可这——”
“污染会持续很长时间,比你能测量或判断的时间还要长。永久是处理它的最简单方法。”
“巴尔索洛克的立法机构感谢您。我们应该用节日或盛会来纪念这个时刻——”
“没有必要。此外,你的城市空荡荡的。我认为,人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从躲藏处返回家园。我感谢你的想法,但我必须走了。”
安托妮看上去垂头丧气。“如果你必须得走的话,那么就这样吧。但我必须为最高立法官撰写一份报告。他会想要详细了解这些事件的一切。你说你的名字是普里亚德?”
“是的。”
“你的军衔是什么?将军?一个战帅?”
巨人摇摇头。“我的头衔是‘兄弟’。”
“兄弟?僧侣那种?我懂了。但你肯定是位指挥官吧?”
“不,首席书记员。我是战士兄弟,一位铁蛇。我很自豪能成为达摩克利斯小队的一员。”
安托妮很困惑。“你只是个战士?”
“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一年前,我只是一个请愿者(petitioner),努力证明自己有资格加入氏族。我在达摩克利斯赢得了一席之地,我和他们一起经历了 3 次行动。我的小队军士拉丰(Raphon)选我来执行这项任务。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测试我单独行动的能力。”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神情。“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首席书记员。战团派遣像我这样的初出茅庐的兄弟并不是在轻看巴尔索洛克。这是我们做事的方式。”
“一个战士通常就足够了。”她说,“那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我没有失望。我认为这将使我的报告更加出色。如果只有一个‘普通’战士就能完成你所做的,那肯定……”
安托妮让这个想法止住了。她调整了坐姿,让疼痛的肋骨舒服一些。“那是什么东西?那个颚骨?”
“我没看到。根据你给我的描述,应该是一些战争的战利品,一些对初族来说很珍贵的东西。现在它们已经荡然无存了。”
“并没有完全无存。”她说。一个小盘子放在她左手边的桌子上。里面有两颗脏兮兮的钉状牙齿。她从灰烬中捡起它们,把它们留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那么,它们现在就是你的战利品了,首席书记员。初族杀手的战利品。”
“我不认为——”她笑着开口。
“好好保重,首席书记员。愿帝皇保佑你的世界和你的人民。”
“好吧,如果祂选择不保佑,我知道该去哪里求助。”
第二天,在和迎接他到来的那一天一样的雾蒙蒙的灰色黎明中,巨人离开了。他的船只引擎的轰鸣声回荡在水草地和州立公园中,让最高立法官宫殿的窗户吱嘎作响。
安托妮身着长袍,身体沉重地拄着一根带节的手杖,站在西翼的一扇高窗前,看着白热的推进器之星升起,闪着珠光,穿过灰色的雾气,慢慢消失在天空中.
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走下空荡荡的走廊,那条黑狗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第一篇 灰色黎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