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链】第四章、命中注定的相遇


岁月无声地扬起风帆,从永恒之海上漂流而过,比飘渺的流云更轻柔,比坚硬的钻石更锐利。岁月之手产生一切,雕琢一切,最终,带走一切。岁月将爱德华夫妇留下的指南针在时间的长河中淘洗了十七年,让它由最初的银光闪闪变成了锈迹斑斑。
初冬午后的阳光无力地穿过一扇欧式复古落地窗,在华丽的地毯上投下花样繁复的影子,慢吞吞地打在这个历尽沧桑的指南针上,反射出斑驳的光线。一双苍白而细腻的手轻轻托起这个光阴的遗留物,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微微屈伸,让指南针的表盘缓缓转动。阳光在表盘的每一个凸凹不平的地方荡漾开来,随着表盘的旋转,光线散开的角度也在持续不断地变化,从这双手的主人的视角看去,就像是在观赏一场由丝丝缕缕的光纤和细碎分叠的光斑共同创作的舞蹈,精致复杂而又有条不紊,十七年的风云变幻铸成舞台,十七载的风霜雪雨晕染成那影绰沉沉的背景。
时光的洪流早已在十七年前吞没了爱德华夫妇的身影,历史翻翻书页,轻松地将他们遗忘在已逝的岁月中,甚至连名字也吝于书写。然而,时间又是最公平的审判者,十七年前那生命之火的赠礼,爱德华夫妇爱与希望的结晶,此刻手托父母的遗物,被阳光温柔地环绕着。那瘦削细长的身材,白皙透明的脸庞,无一不像极了爱德华,乱蓬蓬的头发也和父亲一样的不修边幅;但纯黑的发色则与萤子如出一辙。迎着光线,他乍看起来漆黑的眼睛呈现出幽蓝的奇异色泽,仿佛那里隐藏着看不见尽头的夜幕。
温彻斯特的冬日一贯是极暖的,这一天却很有些湿冷的感觉。少年双腿蜷曲着蹲坐在红杉木制的古朴硬背椅子上,弯曲着本已严重驼背的身躯,努力缩小膝盖与身体之间的距离,似乎是在留恋着某些冬阳不能给予的热度。浓重的黑眼圈在明亮的光线下仿佛永远不会淡去。
慢慢旋转指南针的手指突然顿住,而后,异常轻柔地抚摸着那黯淡的表面。在那里,在表盘中央,一条深深的裂痕突兀地把指南针分成两半。修长的手拂过表盘上的每一条斑点与纹路,似是要把岁月赋予的沧桑尽数铭记于心。额前的碎发遮挡着少年本就极淡的眉,扫过幽深的眼眸,遮映着他那琢磨不透的目光:像是纪念,但更像是承袭。
墙壁中忽然响起一声悦耳的铃音,隐在墙角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一个老人推着满满一车堪称艺术品的甜点走进来。渡的外表几乎同十七年前没有差别,只是多出了些许皱纹和白发,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度在这沧桑中磨砺得褪尽浮尘,光华出众。
“生日快乐,L。”来到少年身边,渡柔声说。
这个称呼很奇怪,简直不像人类的名字。不过,少年刚好是这样一类特殊的人:他们把冷冰冰的代号当成名字,真正的名字却被自己费尽心思地隐藏,不为人知。
少年迅速收回心神,回过头来,脸上顿时浮现出与刚才判若两人的稚气笑容,食指微弯,与大拇指一道轻巧而熟捻地拎起甜品车中的一个做成微型火山状的精致小蛋糕,“火山”立刻开始喷发,真正的火焰跳动着点亮枫树状的红蜡烛,褐色的“岩浆”——香醇的德国黑巧克力沿着设定好的轨道涌到下一层草莓起司上,起司表面的淡粉色奶油在高温下融化,随着液体奶油的细微流动,起司边缘的草莓被微小的动力推动,轻轻摇晃,很快由于摆放角度的巧妙而剧烈摇摆,滚落到第三层,正落在早已等候好的香草慕思上,松软的慕思四分五裂,顺着精确计算过位置的方形小孔跌落到第四层,在米色黄油布丁上拼出“Happiness Birthday”的字样,第五层的十七个玫红色小杯子里装着不同口味的热饮,每一杯都现出一个冲调出来的字母或符号,摆成一个圆形,上半部分的九个杯子间隔很小,拼成“L.lawliet”这个英文名字,下半部分间距略大的八个杯子,则连成“Aeolus’s”的字样。
有一会儿,少年快乐的笑容衬得他好像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但看到第五层热饮上的字符后,他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笑容并未隐去,只是揉进了抚摸指南针时的深沉,而后,刚刚隐没的年龄加倍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现在,仅凭外表,不熟悉他的人根本没有可能猜到他的真实年纪。
L.lawliet Aeolus’s
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语法。
“渡,明年我过生日的时候,蛋糕上就不必写我的教名了。”少年认真地说。
渡没有十分意外,只是问:“已经决定了吗?”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嗯,十年前就已经决定了。明年我就满十八岁了,有些事,必须有所取舍。”
“好,明年的生日蛋糕,只写‘L.lawliet’。”
听上去莫名其妙的对话。
“嗯,蛋糕真好吃,这个‘火山’是用提拉米苏做的呢!没有一开始就融化是因为里面的鲜奶膜吧!渡的这个蛋糕应用了很多物理学原理哦,草莓摆放的角度,奶油的熔点,慕思和液体巧克力的滑落轨道,都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五位呢!如果拿去参加吉尼斯世界纪录评选,一定会载入史册吧!不过......已经被我吃完了啊!真是可惜......”少年边说话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吃完了全部的甜点,情绪似乎重新高涨起来:“啊,对了,渡,今年你不会还想为我举办什么生日舞会吧!不要啊!我又不会跳舞,只能看着其他人转来转去,去年的那个看的我头昏脑胀,至少影响了我百分之六十的推理能力!还好是假面舞会,我换了B的面具逃掉了......以后还是免了吧!~~~”
渡宠溺地帮他理顺不安分的头发,答应道:“好的,以后你的生日就举行‘推理大赛’、‘网球大赛’之类的活动,”见他兴奋地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今天,你要好好休息,ICPO传送来的案件,我会视情况处理,你的睡眠状况最近真的很差,不能无休止地办案。”
渡明白,L刚才轻松愉快得有些过火的话是为了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对他有丝毫担忧。
那么,就当做自己什么担忧也没有好了,不然,这担忧除了徒增L的负担,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
心头的万千疼惜涌到渡的嘴边,只余下一句慈爱的话:“就当今天是你的假日,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干涉。”
L立即抗议道:“不行,重要的案件必须及时解决,再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推理和破案。”
渡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待话音落地就接着说:“那么,由我筛选,遇到真正重要紧急的案件,再来让你解决。”
L终于妥协,捏起装着咖啡的那个杯子,向里面连加十几颗方糖,拎着银色的小银勺搅匀,然后津津有味地喝着杯子里现在不知应该叫咖啡还是糖稀的液体。
这样的年纪,怎么想都不应该与ICPO(国际刑警组织)扯上关系。但对少年来说,这简直和他每天都吃的甜点一样平常了。因为他是ICPO最后的王牌,世界第一侦探。迄今为止他破获的案件超过了各国警界破获的案件的总和。在侦探界他大名鼎鼎,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此外他也是出名的只凭自己兴趣破案的“怪物”。出道8年,经他破获的案子一律署名“L”。8年来,这个代号令各国的罪犯闻风丧胆,L的花体字母和没有感情的机械音一旦出现,就意味着罪犯们的末路。L只通过联系人渡与外界接触,而渡的身份也无人知晓。
无论是警察还是罪犯,他们关心的只是L神秘的身份和能力,几乎没有人想费心去了解他为什么以L为代号。
其实,答案很简单。在英文26个字母里,L处于正中的位置,统帅着其它字母,是当之无愧的王者。用它来命名这个独自一人站在世界最顶端的少年,再贴切不过了。并且,L还是英文单词LAST的首字母,LAST,最后的王牌。
然而,这个字母还有另外一层含义:LOST,失去。
高处不胜寒,身处最高层,那种孤独冰冷的感觉,不亲身经历是无法理解的。
人们只看到他掌控天下的霸气,又有谁能想到,他只是一个少年,他也渴望普通少年拥有的快乐,单纯,自由,亲人的呵护,朋友的陪伴,恋人的温暖......这些普通人辍手可得的东西,早已随着他得到L这个称号的同时,作为代价一并失去了;不仅如此,他还正在失去健康的身体,蓬勃的朝气;不久,他又将失去缤纷的未来;而最终,他将在日益繁重的工作中,透支他的生命......这是谁都难以承受的负荷。
弯曲的后背承载的是整个世界的罪恶,彻夜不眠只为善良的人们能够安睡,无可救药的嗜甜只因品尝了太多的苦涩。L这个称号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沉重。
指南针已经毁灭于过去,再不能在漆黑的夜晚里为少年指南.
然而,爱德华与萤子临别时送给少年的礼物,永远在世间罪恶的暗影之中,为少年指明道路.
"金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但我却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
这从此,决定了我的一生。"
冬阳浅浅地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古希腊石膏雕像般的凄美.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少年喝咖啡的声音和渡的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
突然,电脑的扬声器里传来“滴滴”的提示音,渡打开刚刚传送过来的文件,看了一眼就呆住了。L放下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走了过去,看了文件后顿时也愣住了。原来,ICPO发过来的是一件特殊的案子:近来欧美各国的高层首脑频频遇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线索。ICPO希望L揪出这个胆大包天的罪犯。
L二话不说,立即跳上红木椅子窝在电脑前开始研究资料,一旁的渡不禁叹息着想:L的十七岁生日就这样泡汤了......
L用两根手指飞速地调出各种资料,大段大段的文字在屏幕上一扫而过,L天才的大脑却已经照单全收。两个小时后,L叫过渡,对他说:“资料量不足,目前只能看出被害人都是铁幕政策的支持者。”
自珍珠港事件后,美国在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致使日本无条件投降,二战很快结束了。接踵而至的,是漫长的冷战时期。以欧美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在表面的和平下竭尽全力地对抗着。对此,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发表了著名的铁幕演说,正式宣告了与苏联的对立。随后,美国现任总统杜鲁门制定了铁幕政策,必欲置苏联于死地而后快。L所处的时代是这样地充满了动荡与危机。
渡推测道:“这很有可能是东欧的激进分子制造的恐怖事件......”
L却否定道:“单从动机来看很像,可是你看,这一系列暗杀事件是从英国开始的,如果这次的案件是出自东欧国家之手,那他们为什么不把袭击地点定在距离更近的中,西欧国家?虽然这也可以看成是东欧国家对丘吉尔的警告,但风格却不像是东欧的做派。以前东欧制造的几起事端都很明显地针对其敌人,而这次竟没有留下明显的线索,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数次袭击都选择沿海的国家,目的恐怕是缩短距离,节省时间吧?把几次暗杀事件的地点用线连起来的话......袭击地点都在欧美海岸线附近。我想袭击者是利用海运赶到和撤离现场的......策划者掌握的信息很充分,很可能是一个组织......几乎每次暗杀都得手了,他们还真有点本事......”
L边说边用手指在电脑显示的地图上比比划划。他忽然大声说:“渡,袭击者的下一个目的地很可能是洛杉矶!”
渡顺着L指出的“袭击地点连线”看去,只见那条线已经明显地偏离了欧洲,向美国延伸,时间最近的一次袭击发生在纽约,距此最近的沿海大城市正是洛杉矶!
L迅速调出美国要员近期的行程安排表,他马上发现,杜鲁门将在洛杉矶某大学发表关于铁幕政策的演说,日期是:十月三十一日!!!
今天??!!
望着屏幕右下角那刺目的数字,L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向美国方面发了一条加密信息,警告杜鲁门不要在洛杉矶露面,同时不要打草惊蛇,暗暗在演讲现场安排FBI和CIA探员,严查围观群众。按下ENTER键,L转过头对渡说:“事不宜迟,渡,快点准备,我们现在就去洛杉矶!”
作为L的帮手和伙伴,渡当然明白L需要什么,他火速打点了行李,然后与L乘电梯来到楼顶天台。两人登上停在那里的一台直升机,L熟练地驾驶着这台高速直升机,飞离温彻斯特,赶往洛杉矶。
即使在飞机上,L与渡也开着电脑,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几个小时后,当美国的海岸线清晰地出现在两人眼底时,渡的电脑里突然传来一条紧急信息,渡掩饰不住地大声说:“L,快!洛杉矶出事了!5个安排在现场的CIA成员被枪杀,凶手负伤逃往西郊!”
连CIA也要杀?!这是怎么回事?L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被打败了”的感觉,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猛踩油门,朝洛杉矶飞去。
渡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凶手是一名女性,身穿黑色紧身衣,混在人群中向CIA开枪,枪法很准。其他警探虽然开枪还击,但凶手以人群作掩护,成功逃走。她好像很熟悉洛杉矶的地形,现场的探员又太少,没有当场逮捕她。L,我们是不是应该到现场调查......”
L脚上猛踩油门,低声说:“不。现场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这次暗杀事件有很多疑点。从目前掌握的情报看,不管凶手是谁,他们袭击的对象都应该是实行铁幕政策的领导人,但这次凶手却杀害了CIA探员。如果是CIA发现她企图行凶,准备逮捕她,她出手杀人还勉强解释得通;但事实上是她先出手的,似乎她早有准备;而且,凶手的目标很明确,本来CIA和FBI探员都伪装成群众,可是她却只对CIA出手,对其他人毫不理会。只能得出这次袭击是针对CIA一个结论。凶手没有理由改变目标啊......给杜鲁门的警报几小时前才发出去,她不可能知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凶手,让她亲口解释这一切。我认为,如果她被警方抓到了,他们是不会搞清楚什么的,况且她背后极有可能是一个严密的组织,只钓到一条小鱼,大鱼却脱钩了,这可不行。我们现在就赶到洛杉矶西郊,抢在警察前面“接触”她。她受了伤,应该不会走远,希望没有人来接应她。”
对L的破案作风,渡很了解。他知道,L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在必要的情况下他甚至会做出违反法律的举动,一切以能破案为优先。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私自拘留犯人都是违法的,但L不理会这些,在他眼里,真相永远是最重要的。渡明白,他的一大工作就是与司法界周旋以及掩盖L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L在某天清晨起床时就会发现一群警察手拿通缉令来逮捕他了……
时间已近黄昏,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L皱了皱眉,问道:“渡,今晚的天气怎样?”
渡在网上查询一番后担心地说:“今晚有大雪。我们应该在下雪之前着陆......”
L不顾一切地说:“那就赶在下雪之前找到这位给人添麻烦的小姐......”
渡怀疑地问:“洛杉矶交通网很复杂,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她吗?”
L笑笑说:“虽然如此,但事发现场到西郊的路线就少得多了。”
渡反驳道:“可是那也至少有数条路线可供选择啊,是不是先从偏僻的地方找起......”
L恶作剧似的说:“不,事发至今只有几小时,普通群众不可能知道她是罪犯。这位小姐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没必要避开人群,而是要选择一条可以尽快离境的路线......洛杉矶临海,几次袭击又都选择沿海城市,因此她极可能是从海港逃走,她的同伴们恐怕早已等候多时了。渡,洛杉矶西郊附近有没有港口?”
渡查看洛杉矶详细地图后说:“有两个,离袭击地点最近的一个在这里。”
L把速度提到最大,很快来到了洛杉矶西郊上空。可是,天公不作美,正当他们在到达港口的路线四周仔细搜寻凶手时,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能见度降到最低,飞机根本无法正常驾驶,L再有办法也只能迫降了。
飞机在一条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空盘旋。就在L暗自抱怨功亏一篑时,运气眷顾了他。在飞机探照灯的强光下,他赫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步履蹒跚,似乎受了重伤。她的右手中银光一闪,显出一把枪的轮廓。在这样的晚上持枪出现在这个地方,可以确定就是那个杀人犯。L几乎跳了起来,他今晚如果去买彩票一定能中头奖。
L操纵直升机降落在那个倒霉的罪犯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那人踉踉跄跄地停住了。
虽然有探照灯照明,但在风雪交加的深夜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看到她右手握着的手枪在灯光中的反光。然而对L和渡来说,这就够了。渡举起机关枪,无比准确地打掉了她的枪。两人跳下直升机,渡走在前面,用枪指着她,L则用感兴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谋杀犯。
拉近距离,可以看到她那飘荡在风中的长发,被雪染白的黑衣,和她年轻而惨白的脸。她用左手捂住右肩,有液体一滴滴从她的手底落到雪地上。
出乎意料,她看到从天而降的两人后,并没有试图逃走,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相隔十几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绝不是恐惧和绝望。她艰难地一步步朝他们走去,和他们预期的反应完全不同。L与渡心里暗自一惊。
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两三米了。渡用枪对准她的胸口,警告道:“别动!”
她停了下来。
近距离地观察她时,L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即使在飞雪的深夜里,也能清楚地看见她那宛如烟柳般不画而翠的细眉;夜色中,她深色的眼眸里有一种东西在不停地暗涌,像磁石一样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她有着轮廓分明的鼻子,半透明的唇;乌黑的秀发纷乱地拂着她玲珑的脸,一身紧裹的缁衣凸显出她动人的曲线。她站在那里,身形修长,看起来几乎与驼背的L一样高。
这样的女孩,应该披着开司米披肩,在身上洒上香奈儿香水,提着蕾丝手袋优哉游哉地在香舍丽大街上购物,一颦一笑惹人回头流连,怎么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但L只是略一惊诧,马上就恢复了冷静。对他来说,罪犯就是罪犯,无论有多特别,都必须绳之以法。他沉着地问:“枪杀5个CIA的杀手是你吗?”为了确保她听得懂自己的话,L说的是英语。
她平静地答道:“是我。”
见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L很是意外。他又问:“那么,之前在西欧和美国暗杀实施铁幕政策的官员的人也是你吗?还是你的同伙和你一起干的?或者只有这次是你下的手?”
面对L的步步紧逼,她异常镇定:“那几次暗杀都是我出手,我的同伴只负责调查目标的行踪和在海港接应我。”
L再次发难:“今天杜鲁门总统原本要在案发现场演讲,数小时前我们及时阻止了他,你们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消息并改变计划。今天混在人群里的不仅有CIA,还有FBI,你却只对CIA下手,目标这么明确,事先一定有预谋。总统没有露面,你本该离开现场,为什么袭击CIA?”
她的嘴角竟然泛起一丝微笑:“原来是你们救了杜鲁门啊!能预见我们的暗杀行动,你们很了不起呀。不过,我们没有预谋枪杀那群CIA,杀他们完全是我的计划外行动。这样说来,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制造了让我报仇雪恨的机会呢。”
她本来就是雪肤花貌,这一笑,惨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潮红,更是倾国倾城。然而L却感到了这笑容里的危险,只见她原本是深色的双眸忽然燃烧了起来,好像盛满了千年不灭的火种,嘴角那抹灿烂的弧度霎时变得杀气重重。一瞬间,L仿佛看到了一个被烈焰环绕的复仇女神。
然而,这种幻觉很快消失了,女孩开始控制不住地摇晃,扶住右肩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她缓缓地倒在了被她的血染红的雪地上。
渡立即扔掉抢,上前扶起她,L也赶忙来到她身旁。他这才看清,她流了这么多血,血从她逃来的方向蜿蜒到眼前,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血的热量已经融化了附近的雪,雪水又和鲜血一起在寒风中冻成了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在不紧不慢地逼问她!L的心缩成一团,他一边试图止住她越流越多的血,一边在她耳边大喊:“喂,你能听见吗?快醒醒!”
她慢慢睁开眼。离得这么近,L发现她的眼睛不是自己以为的黑色,而是一种微绿的深蓝色,像极了从远处涌来的潮水。她眼中的火种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一切的从容。她微微张开嘴,在猎猎的风声中,L只能勉强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她问:“你们是......是什么人?不是......不是警察吧......”
L摇摇头:“我们是私人侦探。”
她无力地请求道:“我的枪......不能......不能被......被他们拿到......”
L虽然很奇怪,但还是站起身,把她的枪捡了回来。
她仔细地看了看那把银色的左轮,确定没有被刚才渡的一击打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恳求说:“替......替我保管好它......”L点头答应,心想:这把枪也许是个重要的物证。
她又说:“还......还有......”,边说边费力地把左手伸到脖子后面,像是要解开什么东西,可是一只手一时解不开。过了好一会儿,她成功了。L先是看见一条闪着金光的细链,接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被拿了出来。显然,她十分珍视这个十字架,小心的把它藏在衣服里,如果不拿出来别人根本看不见。她把它递给L,L接过来细细端详。十字架很华丽,正反两面的中心各镶了一块宝石,其中一个被做成六角形,殷红似血,另一个则是冰蓝色的,形状像是水滴。
渡看到这个十字架,一时间觉得非常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心里十分疑惑。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请把它交......交给......华米......华米之家的渡......”然后,她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一下子昏倒在渡的怀里。
L与渡震惊地对望了一眼,这个女孩知道渡??!!
过了好一会儿,L下定决心似地说:“一定不能让她死。我们先回飞机,渡,请尽量帮她止血,我们要马上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她治疗。”
渡点点头,抱起女孩,三人回到直升机里。渡拿出急救箱努力为女孩止血,L则用电脑查找渡在美国购买的房地产,终于发现有一处别墅就在洛杉矶附近的海边,他立即调出卫星导航图,准备冒险起飞。虽然女孩留下的血迹被雪遮盖了一部分,但训练有素的FBI和CIA还是很有可能很快找到这里。幸而这时雪渐渐小了,L片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发动了直升机。就在他们起飞后不久,一大队警车就飞驰而至。望着地上闪烁的警灯,L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好险,差点被他们抢先了。”
直升机迅速飞向相对安全的别墅,三人总算结束了今天这惊心动魄的冒险。
飞机在雪中迫降,却正好撞见想要找的人,这个几率有多大?恐怕不到百分之一。但L就这样遇见了这个让他一生难忘的女孩。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此时的L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女孩将会给他的生命带来前所未有的欢乐与刻骨铭心的悲凉。
"金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们不能同时去涉足.但我们却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这从此,决定了我们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