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往事:栽花人(3)
02. 五十七年前:叙拉古人的浪漫
“E se io muoio da partigiano,(啊如果我在,战争中牺牲)”
“Tu mi devi seppellir.(你一定要把我来埋葬)”
“Seppellire lassu in montagna.(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Oh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Seppellire lassu in montagna.(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Sotto l’ombra di un bel fior.(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
德克萨斯躺在草地上,静静地听着。
莱昂图索最近一直在改这首歌,改它的歌词。原因是他总觉得原歌词太过悲伤,反而
少了叙拉古特色。当德克萨斯问他时,他总会笑着说:“缺少一种叙拉古人的浪漫吧。”
德克萨斯一直不懂这些,在这五年里,游击队走南闯北,出生入死,她根本没时间来想这些东西。偶尔的闲暇也就只是眯一会,或者听听莱昂和拉普兰德的合奏。
三年了,离那次夜晚已经过去了三年。游击队第七纵队在这五年里竟然顽强地挺过来了,有牺牲,但也有新的力量加入。而让德克萨斯感到一丝宽慰的是,她所在意的国家与最在意的那三个人都没有消失,叙拉古的人们开始醒悟,反抗着压迫。
莱昂图索一直在闲暇时改它,但总是想不到好的,能体现出所谓“叙拉古人的浪漫”
的结尾词,所以这首歌总是在“Sotto l’ombra di un bel fior.(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这一句就戛然而止。
拉普兰德总是会顺着他,把那一小节反复吹着,她本人也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对她来说,这是很好的消遣方式。
拉维妮娅比以前更忙了,因为更多人入队的原因,她的思想教育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还有更好的消息,就是莱塔尼亚军被乌萨斯军和哥伦比亚军以及维多利亚军所牵制,莱塔尼亚的人们推选出了双子女王作为新的统治者,巫王的统治被推翻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德克萨斯高兴地翻了个身。
对了,叙拉古的雨季马上来了。
愿叙拉古的雨能冲刷掉一切该死的东西,留下干干净净的叙拉古。
战争总是来的很突然,就在叙拉古雨季到来的第一天,战火烧到了第七纵队的藏身地。
此时正是深夜,一名哨兵被巫王残党中的一名军官烧为灰烬,德克萨斯为了掩护其余人撤离,死死地用剑挡着那位莱塔尼亚军官。
正当危机之时,远处的莱昂图索发出了喊声。他的声音在叙拉古的雨中显得零零碎碎,就像许多人一起呐喊一样。
那名军官明显注意到了喊着的莱昂,他唱起了一段不知名的旋律。
德克萨斯突然感到头疼欲裂,天旋地转,随后便眼前一黑。
待她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然被五花大绑起来,单独扔在一处废弃工厂的房间中。看到角落里和墙壁上以及废旧的车床上残余的源石,德克萨斯猜测这曾经是一个源石加工厂。
德克萨斯仍然昏昏沉沉的,她强撑着用抖动不止的双腿贴在墙上,她感觉自己的右腿肯定断了。但她还是支撑着自己移到门上窗户的位置,费力地向门外瞟去。
透过门,她看到了同样被五花大绑的莱昂图索,以及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军官。
由于头疼,暴雨声和厚重的铁门,德克萨斯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 *莱塔尼亚俚语* ……骗……*莱塔尼亚俚语**莱塔尼亚俚语**莱塔尼亚俚语**泰拉通用俚语*!!!”
那名军官面色铁青,死死揪住莱昂的头发。
“说出……!!!你这 *莱塔尼亚俚语* !!!离开你那……来……?”
莱昂张了张嘴,蹦出一个单词:“SorcererKing……”
那名军官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has only got one ball……↑”
军官一脚踹在莱昂图索的头上,随后又在他肋骨上踹了几脚,他的脸色变得比他身上的军服还要铁青。军官正想掏出腰间的铳,猛然间,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便起身走到门口,捡起了一块源石。
他走过去,拎起莱昂的头发,把他拉起。随后左手掰开他的嘴,右手拿起那块源石。
“喜欢 *莱塔尼亚俚语* 唱歌?”
他将漆黑的源石塞进了莱昂的喉咙。
他唱起了莱塔尼亚风格的歌。
第一句毕,源石仿佛有了生命。
第二句毕,源石开始在莱昂的喉口疯长。
第三句……
第三句未唱,德克萨斯撞开了门。
她不顾右腿,整个人撞到了军官的身上。
莱昂图索乘机起身,叼起地上剩余的的尖锐源石,整个人往军官的头上跳去。
“噗——”扎在了军官的眼睛里。
“噗——”扎在了军官的左脸。
“噗——”扎在了军官的……
……
莱昂图索像发疯一般死命地刺着那名军官,直到他没了生气。
德克萨斯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
在她倒下的前一刻,她看见的不仅仅是地上没了生气的军官,没了生气的莱昂图索……还有背后走来的另一个军官。
他和地上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莱塔尼亚俚语*,麻烦。”
地上的“军官”化为一滩阴影,变为一段旋律,奏响在德克萨斯与莱昂图索的颅内。
在丧失感知前一秒,她看见了莱昂图索愤怒与不甘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德克萨斯睁开眼。
厂外的暴雨声强行让她恢复了清醒,右腿的阵阵刺痛则让她不至于因法术的原因再次晕厥。那个莱塔尼亚军官早就离去,估计是顺着留下的法术去追剩下的同志了吧。德克萨斯艰难地蹭到倒下的莱昂图索身边。这个昔日活跃的年轻人此时只是倒在这里,没有一丝声音。
“咳——(嘶哑的咳嗽声)”
莱昂图索猛地睁开眼,吐出了一块尖锐的源石以及数块慢慢凝固变黑的血块。
“谢天谢地……我……还能……说话……”莱昂图索挤出细小的声音。“没有……堵死……以及……没有别人……只有……只有我们……队伍……暂时安……安全。”
这个昔日声音嘹亮的年轻人,此刻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德克萨斯赶忙用身体支撑着他,想着帮他起身,却被他拒绝了。
莱昂图索脸色苍白,碧绿的眸子显得更为冷酷。看着德克萨斯复杂的神情,他强行挤出一点笑容,但并没有改变德克萨斯的神情。
“咳——我们不能……让他们……被……发现……”莱昂图索费力地憋出话来。
“来……帮我一下……能帮我,到大门口吗?”
德克萨斯默默地用身子推着他,莱昂则慢慢地滚动着,最后停在了门口。
莱昂借着门口突出的源石,蹭断了反捆住手的绳子。他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
“谢谢……”他笑着对德克萨斯说“我们要,快一点……告诉拉维妮娅姐……”
德克萨斯正想问方法,却被眼前升起的深蓝色烟雾打断了。
烟雾在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帮助下迅速成型,出现了三只一模一样的狼。与莱昂图索之前的狼不同,每只狼都有着与莱昂图索相同的绿色眼睛,体型也大了一倍不止。
这简直就像……莱昂图索的生命延续。
德克萨斯想到。
“两只……大概可以……盖过源石技艺留下的痕迹……还有一只……我会告诉他们……”莱昂图索瘫坐在门口,看着门外的大雨和队伍的方向,任凭雨打在身上。
德克萨斯正欲开口,却被莱昂虚弱的声音打断了。
“放心……这次,这 *叙拉古俚语* 三狼没那么脆弱。我有……把握……”
莱昂再次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塞了些东西放在最后的,回队的那只狼身上。随后看着那三只狼消失在叙拉古的雨中。
他向门外挪了挪,整个人淋在雨中。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二人静静地听着雨声。
在不知多久的沉默后,莱昂图索开了口。
“德克……萨斯……你觉得……最后一句……该写什么呢?”
“……我不知道,莱昂。这种事……你要亲自想。”
“啊……真是遗憾啊……我还指望能……把最后一句……写出……写出……来。”
莱昂图索看向德克萨斯,眼前的鲁珀似乎有着随时把自己强行拉回厂里的可能。
“德克萨斯…… *叙拉古建筑* *叙拉古音乐* ……这些,你一定得看……”
莱昂图索微微眯起眼睛。
“我只是个半吊子叙拉古人,要参观,还是……还是……你亲自带队比较好吧……”
我果然不擅长说话。
“我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们似乎说过以后要去……”
我在说什么啊。
“莱昂,你还没教我……教我叙拉古人的事情……”
“莱昂,我一直想搞懂,‘叙拉古人的浪漫’是什么……你知道的,我只是半吊子……”
“你要教我……你要教我啊……”
*叙拉古俚语* 我在干嘛?
作为战士,这是正常的事。
他会以战士身份被记住。
我们会记得他。
……
……
……
莱昂图索先是一愣,随后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些……我希望我有时间……但是……”
“我应该……只能麻烦……拉维妮娅姐和……拉普兰德了吧……”
“她们……会是……好向导……”
莱昂图索向下倒去。
莱昂……莱昂图索!!!!”
没有回应,只有厂外的雨声寂寞地响着。
大概是因为身体内的源石被法术催化的原因,莱昂的尸体比普通感染者的尸体炸的更快。
爆炸声被雨声所掩盖,大量的源石粉尘涌入屋子。
德克萨斯还没来得及见莱昂图索尸体最后一面,便被源石粉尘拥簇。
……
……
……
……
……
……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
有声音在呼唤她。
十分熟悉……
“你居然没死!”
啊,是拉普兰德。
这么说……莱昂的狼回到了队伍……
德克萨斯想起身,却感觉浑身使不上劲。不仅如此,这具身体似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她想睁开眼,却感觉到眼皮出奇的沉重。她想发出声音,却有声带的撕裂感。她想深呼吸,却发现肺部的异物感……
“走,我们回去。”
等德克萨斯差不多清醒过来时,她感到了久违的活人的温度。
德克萨斯眼睛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芒让她又闭上了眼睛。
“难受吧?你正在发高烧,这是紧急感染矿石病的正常症状,不用担心。”
拉普兰德似乎察觉到了背上人的苏醒,帮她解释了一番。
似乎是感受到了德克萨斯的沉默,她又补了一句。
“别紧张,我会在你被乌萨斯人关在仓库里活活饿死前帮你解脱的。”
“……你是多喜欢黑色笑话?”
“拉普兰德,你知道莱昂图索的事了吧。”
“当然。德克萨斯,你得感谢他。”
“他让……部队……及时……离开……”
“因为他的狼留下的痕迹,我们才能找到你。”
“不仅如此,德克萨斯。如果他当时离你再近一点,你早就炸死在那里了。”
德克萨斯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坐在雨中的身影。
“他死了……”德克萨斯有些哽咽。
“嗯。”拉普兰德简短地回答。“以后你们大概只有独奏和合唱听了。”她的语气略带惆怅。
“他如同盛开的花一般,在短暂的绽放后回归了大地。”
“你……不像……是会说这种……这种……话的人。”
“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写在那只狼带回来的破本子中。”
我的朋友,不必为莱昂图索悲伤,他只是像花一般,于短暂的绽放后回归了叙拉古大地。
雨打掉了许多花苞,他庆幸能够开放。
漫长的雨季过后,总会有更多的花盛开。
德克萨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拉普兰德的背上。
此时,旋律再次在她的颅内响起。
连同年轻鲁珀嘹亮的声音。
“Seppellire lassu in montagna.(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Sotto l’ombra di un bel fior.(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