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樱花
❀半灼桃花
紫姬,顾影自怜,站在白森森的菊花中间,拿起一支箫管,附在嘴唇边,轻吹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她还记得,那个人在她怀中渐渐没有气息的情景。
黑衣的男子,脸孔由发白转为发青,温度越来越冷,身体渐渐僵硬。
她将他埋葬,他的东西她只留下了一柄剑。
那是一柄玄铁铸的黑漆乌木柄长剑,剑鞘上饰着两道金色的花纹。
她只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重悬,与男人的挚友的剑是一对,由同一位宗师所铸。
金龙宗师,念苦山门的掌门人,声望显赫的武学与玄术的大宗师,于某年锻造了两柄毫无相同之处的宝剑。她只知道那位朋友的名字叫做秋庄,至于那作为一对的另一把剑的名字,她毫无心思,无从知晓。
盆里的红豆生了芽,长成一株,窗台前那盆海棠开得热烈团簇,零落了许多瓣的花瓣,山外的桃花如约在春季绽放,那绯红是如此轻盈,在风中落下几瓣,她已许久未去看那几棵梨花树了,今晨在廊下走过,几瓣夹竹桃的飞红在她脚面,她忽然已经感悟到岁月已经走过了二十年。
她早已不是少女,却依然穿着和旧时衣装风格相仿的衣裳,“紫姬”这个称号跟随了她三十年,她快不记得“何美”这个本名。
时间太久,她几乎忘记了憎恨的滋味,那个叫安姬的女人偶尔在她脑中闪过。
❀甜桂花
昭瞬,一反往常,天还没亮她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为宫主收集露水,她提着木壶秘密来到花园的一角,那里长着几株幼矮的茉莉花,宛如杂草,她小心地浇灌。直起腰,密密麻麻的大放着花苞的是宫主的奇花异草,千姿百态,不要钱一般地张扬着。
昭瞬为宫主采集露水去了。
天蒙蒙亮,昭瞬回来。院中几个比较年长的宫女已经起来了,她们三两人聚到一块儿,讨论着手头的工作:那件织锦的衣服扎染成绯红色还是海棠红色,之前收的赠礼里那支海明珠镶金步摇和牡丹花金钿要拣出来送过去……
昭瞬悄无声息地经过她们,来到宫主的寝殿——咸漱居,她将露水交给早已在此等候的侍女长常然,常然接手后,就没昭瞬什么事了。昭瞬这就退下了。
常然将桶中露水一半倒入金舆盆中,另一半倒入银桶放在自己居室的门前,等膳厨的人来取走。
常然将金舆盆端到床前的方架上,服侍着刚刚从床上坐起一脸疲倦相的宫主洗漱,然后将水撤下去,再先将宫主披散的长发挽一个结,再帮侍衣侍女将宫主睡觉穿的那一身白棉纱披衣褪下,换上一件绿绸底上身绣着金白色花绣的内裙,又穿上白丝制成的长衬中衣,此时宫主坐在梳妆桌前,面对着铜镜,有一个侍女这时从后面将金线和玉织成的腰带系在宫主腰上,而常然开始为宫主梳妆打扮。
原先系了一个结的长发再依样挽起,将两侧长发分出,单在挽起的发结下用一条紫绸刺金的丝带绑好,再扎上一个绿眼石扣固定。发结之上用细金簪穿过汉白玉弯曲状牌插在发间,再用细绿丝亮绳将两侧细发扎起,将银瓣莲花冠戴好,又插上两支飞凤形缀绿玉珠白飘带的银簪,再戴上紫笄形宝凤冠,宫主面部的妆容也已由侍妆宫女完成,宫主起身,常然和侍衣侍女将白罗长衣为宫主穿上。
杜淮修已从困倦中苏醒,此时满面粉黛,玉唇微红,两颊气色晕润的她因已梳妆完毕呈一副威严雍贵的模样,脚下一对紫罗锦绑黑锦绣鞋步出了咸漱居门外。
楚阳秀宫,素女功法,玄容原剑,威震天下,守据一方,宫主无双,盖世无敌,宫规如山,宫令从严,以我为尊,莫敢扰犯。
作为当下世上最权贵的女人,杜淮修还有何可言呢。
天下大势,南北双辰武华两派坐镇,西北无人,西南有狼蛛牙王。东方极乐仙岛楚阳秀宫,盖世豪杰,不让须眉。
杜淮修昔年少幼时本为当今武华两派掌门崔璟与郑朱墨的师妹,后来崔郑二人为振兴师传、一统武林用尽心力,杜淮修亦舍命陪同并奉上半身功力及还魂仙药,不料崔郑二人功成后毁约背信置杜淮修于危难无援中不顾,杜淮修带着半身重伤辗转两地,终为楚姝派胡婆婆及派下数女收留,楚姝众女不顾个人安危力保杜淮修,应对外来杀伐,耗数命而不惜,杜淮修感痛及恩,咬牙带领楚姝众女苦苦支撑,定居东海岛,发扬光大,虽胡婆婆已死,杜淮修已建楚阳门派,建秀宫,功力亦恢复至之前九成,广募女弟子,壮大实力,终成崔郑二派忌惮之势力。不过五年。
然杜淮修难忘昔日恩仇,居安思危,颇防范武华众人,亦时常对付。每遇武华之事,必从中以破坏之。
武华派有一义士名高勇,师承名门,武林中有盛名,其与西南狼蛛牙王之女冷霜弦有私情,并育有一女一子,遭西南及诸方追杀。
冷霜弦旧疾发作身亡,高勇亦身中奇毒,竟尔逃到极东海岛,被楚阳秀宫人发现,高勇奄奄一息,本就不治,杜淮修知其为崔郑二人金兰兄弟,更下令置之不理,且先安葬冷霜弦。
高勇在帐中快要没气,他的一双儿女不足月,嗷嗷大哭。
昭瞬听得秦犊和翠碧讨论怎么处理那对幼儿的事。
“宫主完全不关心。”
这是昭瞬意料之中的事。
“养是肯定不可能的。两方的宿怨那么久……”
昭瞬大概猜到这两个孩子活不了,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后来有一日,昭瞬听到了这件事的结果。
“宫主说,女孩扔掉,男孩养大,教他本派功夫,日后去对付武华的人……”
昭瞬明白这其中的歹毒用心,让男孩去背负仇恨,弑杀父兄友人,而女孩任其死去,不必掺和其中恩怨,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宫女们已为男孩取好了名字:洛俨。
翠碧用一条白布包着女婴要出宫去。
昭瞬看见了,拦下她,道:“翠碧姊姊,这件事交给我吧,您去歇下吧,我一定办好。”
翠碧看了看她,长舒了眉头:“好吧,那可多谢你了。”
昭瞬看着婴儿皱皱的小脸,心里有了打算。
她将婴儿交给东海岛西岸摆渡为生的乔叟夫妇,自己琢磨着申请一次出宫外出的机会。
昭瞬自动请缨追查锦茂剑谱在外已经五年了。那个女婴已七岁。
昭瞬请私塾先生为她取名“纨氿”。
纨氿扎着双髻,头戴红花,穿一件粉色直裰,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
昭瞬看着院中的木槿花树下落了一地的白色花瓣,手中的半块糖糕有一部分因为粉碎而掉落到了地上,她才回过身。
纨氿用手拉了拉她的白袖子,昭瞬将糖糕塞进嘴里,眼神柔和地看向纨氿。
小女孩嘟起粉唇:“姑姑,掉了……”
“纨氿真乖。”昭瞬说。
昭瞬走到门口。一身白色短裰搭配鹅黄色的簪花,一对圆润珠玉耳坠,腰间系一条银色腰带,手执一柄银白色秀女剑,姿态飒爽。
春风将外街的柳絮吹到了庭院内,灰青色的瓦片上被嫩绿色所覆盖,白茸茸的飞絮在空中乱跑。
昭瞬站在屋檐下,如远山的黛眉下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神光流转,细密的睫毛顾盼若飞,这是风光晴好的一个午后。
门外盛世,安宁祥和。
❀凛香梅花
金鸾,宛若翻飞的样子被能工巧匠雕刻在门沿横木上。
苏蕾仰望着,此刻她正因发热头痛而身体颤抖、意识模糊。
她七岁时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害热病死去。
而她从小从来没有害过一次热病,这是她第一次害热病,她不禁在心中想着,自己是否会像父亲那般害热病就此死去。
她已煎好药服过药,可她觉得一切没有一丝好转。
滥容这个老婊子恨她。她早知道。
她虽然也喜欢比她幼七岁的歆冉,但她并不能因此就能容忍作为母亲的滥容的一切,她恨滥容,她对一切无法忍受。
春香谷主差她和歆冉去刺杀丹王、盗取活髓膏。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次任务。
不料中间出了差错,危急之际她大胆做了决定:丢弃歆冉,自己带着丹王的戒指和活髓膏回万香谷。她知道,春香谷主会接受一切。
滥容发疯了,她不顾一切要杀死苏蕾,用尽手段,可没有一次成功。
苏蕾原本孤苦的心变得更加凄凉。在最后一次交手中,她割开了滥容的喉咙,却没有再发力,她挺住手,对眼中仍然疯狂的滥容说:“收手吧,相信此生我们不会再见了。”滥容知道这是要饶她性命的意思,眼中的疯狂之色竟也退却了些。
往后的余生,苏蕾最想的便是彻底忘掉滥容和滥容有关的一切。
可是最不想见的人又出现了。
一身紫衣,极尽张扬之态的滥容梳着飞云髻,插一支红宝珠镶铜簪子,脸上贴着花钿,原本枯瘦的手臂也变得圆润起来,滥容左腕戴着一个碧盈剔透的玉镯,一眼便可看出是上好的和田玉。
那抹着猩红口脂的嘴唇吐出最恐怖无情的话:“又见面了,苏蕾。”
滥容是天生来折磨她的,她早该知道。
有时她会想,身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滥容对她内心的霸凌胜过了一切,而当她逼迫自己的内心足够坚强,滥容对她施加的肉体上的苦难又不禁令她认为心灵上的疼痛又不算什么,身体是最怕无边的折磨的。
她忍受,可她究竟又为什么非得承受这一切不可?
也是在这时,她遇见了宗慕。
身长玉立,待人如沐春风。这样的男子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可他偏偏独对他好得紧。
起初心思敏感的她怀疑他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但这份戒心很快就在长久的温柔相待与脉脉柔情中淡去了。
不过她的那些坏预感总是能得到证实。不久,宗慕对她说:“阿蕾,你待我甚好,我也如此待你。这么久了,我想问你……你可否给我一样东西?”
苏蕾只是浅笑以回应。于是宗慕不转身地离开了。
后来,苏蕾遇见玉萝,再后来她才知道玉萝竟是宗慕的妹妹。玉萝对苏蕾说:“你是对的。宗慕那样的人尚且对我这个亲生妹妹不念恩义,且他又做过此事不下几回。苏蕾,这样的男人要不得呀。”
她又遇上钟仲桦,起初不以为意。风流则潇洒则以,不识人情。
可后来她才晓得了如斯君子的好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没有洞房花烛,没有高堂明镜,没有红撵迎送。
只是交杯清酒玉碗中,一挽诺言,半窗夜话,约定策马扬裾,相扶持而已。
至此,她的人生终于落幕。不再羡慕王侯将相,不再听戏才子佳人,不必忧虑世俗教条,一戎马,一双剑,无笔亦可吟诗,有酒且用暖情,如此而已。
白梨炖糖藕,人间烟火岁月。
偶有小别离,相守不相思。
❀冰鉴梨花
“昕瞳,昕瞳。”男子低声唤着。
“若蕊,若蕊。”女子声音轻如黄莺。
街上的恋人低声轻语,诉说情思。
“小阿卿,小阿卿……”
身穿蓝白罗衣的少女大剌剌地跑过街道,风风火火的样子,完全不顾一旁羞涩内敛的情侣。
这少女正是十三岁的纨氿。
林墨卿是私塾先生的女儿,今年与纨氿同岁。
她正在一边看书一边编织绣花。
林墨卿有一张白净的鹅蛋脸,耳边一对翠色滴水耳坠,头发挽起,散发于后,用绿带子盘起,髻上戴一对绿朵黄蕊簪花。她眉目如画,眼神清澈,心思亦如外表一般纯净无邪。她身穿一件白底缀青绿花上身并绿绮罗样裙,朴素青翠。
纨氿此刻已展现出日后如娘亲般天姿绝色的绝世美人的资质的神采与脸庞。她身轻如燕,红唇若含,蓝羽冠带飞扬,素琉璃色耳坠,蓝沁短装白裤,绣鞋只纹了银纹再无其他花样。
纨氿一边站着喘气一边对好友说:“阿卿,别在这儿看什么书做什么女红了,走,去南坊看娶新娘子去。那红衣的新娘子可好看了……”
林墨卿在心中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头,这个疯丫头,真拿她没办法。林墨卿向来知书达理,她一来不想贸贸然冲撞了人家,二来不想作为女子抛头露面,她并不想去。可该如何拒绝掉这个任性的好友呢?
林墨卿将掉落在石桌上的一片绿白色梅花拣进衣兜里,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她终于对好友说:“阿氿,我不想去了,你去把新娘子的样子回来讲给我听吧。”
“诶?怎么可以这样?”
少女大声惊叫出来。
❀云冠芍药
那新娘子始终脸上挂着一张红帕子,令人看不见她的面容。
纨氿无计可施。她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第二天这新娘子终归要见人的,到时去看不就行了。
纨氿记下了那户人家的位置,第二天就爬到墙头上,心想总有机会见到那新娘子的。
半上午过去了,来来往往的下人,却不见那似新娘的女子。
纨氿终于领悟:这该不是仆人的住院吧。
她小心从屋顶上走过,来到中间一个庭院,看见院中树上结起的红丝带及窗上的喜字,虽整个宅里张灯结彩,但这个小院里的红纸一类散落得特别多。
这应该是新人的房间,八成错不了。
不一会儿,终于让她等到了。
那是一个穿粉色边绛朱色衣的清秀女子,头发盘起,头戴一支红宝玉饰白玉金钗,脸上施了桃花红色的粉黛,清丽可人,楚楚动人。
真好看啊。
纨氿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她又趴在墙头上看了一会儿。
那女子眼神温柔。满脸荡起幸福之色,在石桌上细细地绣一块帕子。
看了一会儿,纨氿突然感到一阵无聊。她不想看了,于是翻身跳下墙头,向家中走去。
昭姑姑明天就回来了,一定又给她和小阿卿带了礼物。除此之外,她已经什么都不关心了。
杜淮修为这个刚刚捡到的孤女取名“白鬼”。因为她那惨白的脸色和发育不良的单薄的小小身躯。
“白鬼”今年才十三岁,若是好好调教,未尝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她问道:“你原先的名字叫什么呀?”
“白鬼”的声音颤抖着,怯生生的:“萧月雪。”
杜淮修听后厉声道“你以后的名字就叫‘白鬼’,不要用‘萧月雪’了。”
“是。”女孩子的声音依然是怯生生的。
白鬼淡樱,这是女孩子后来在宫中的称呼。
起因是带她学武功的师父看到她身后的一棵樱花树,洁白的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到她的肩上,于是觉得很相衬,于是说:“这淡然的樱花与你倒是相称,我再给你取个名字叫‘淡樱’吧。”
虽然只有师父这么叫她,但她亦把这作为自己的名字之一。
宫主叫她和一位叫昭瞬的前辈去执行任务。
昭瞬穿一袭浅月青色披巾长衣,手执一把银剑。她问她:“白鬼,宫主可给了你什么武器?”
她答道:“余自以前就惯用一对飞镖,毒药也是常用的。”
昭瞬微一皱眉,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把剑:“出门在外,你还是尽早学会用剑的好。这把剑就交给你了。”
她接过这把剑。这是一柄黄铜色柄镶一颗绿锆石的长剑,比起昭瞬的银剑要稍微短一点,其大小、质量对于她这种初学者再适合不过。
昭瞬继续说:“你想必已经知道任务的内容了。我们此次要刺杀的是武华派的林鸩岳,此人近几年声名鹊起,又几次破坏我宫大事。此人擅用剑,对付此人,应以正攻为上。”
白鬼耐心听着。
昭瞬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与其他宫内人不同的气质。宛如凛冽的清泉,宛如独立的白鹤……白鬼偷偷这样想着。
很快,她们二人便与林鸩岳交上了手。
她们趁着林鸩岳独自一人走在山谷中落了单,便跳将出来。
昭瞬先是义正言辞了一番,接着双方开打。
白鬼毕竟武功低微,只是时不时帮昭瞬侧击几下,只挡下林鸩岳的剑,便被闪到一边去。主要是昭瞬和林鸩岳的对招。
白鬼却也不甘落后,她在一旁令自己保持头脑冷静,积蓄力量,仔细观察,等待时机冲上去为昭瞬争取攻击的机会。
她成功了。她终于找准了机会。在最后一次她迎上林鸩岳的剑时,昭瞬一剑刺穿了林鸩岳的胸口。
林鸩岳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没说一句话就死了。
昭瞬割下了他的头,并命白鬼将其躯体烧掉。
纨氿最喜欢吃冰糖炖梨。昭姑姑用小火慢熬,砂锅中放上清水烧开,再倒入切碎的梨,放上冰糖,熬上一小会儿,锅中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用小白搪瓷碗盛上,再在冒着热气的甜品上撒上一层桂花,于是,一碗甜滋滋的桂花冰糖炖梨就能让纨氿满足。
林墨卿问起昔日纨氿去看的那个新娘长得什么样,纨氿一愣,随后说:“好还,一般般,没什么特别的。”
接着纨氿就邀请林墨卿:“阿卿,中午你去我家吃饭吧,昭姑姑明天就回来呢。”
林墨卿不想拂了挚友的好意,于是答应了。
午饭吃到一半,那个温柔漂亮的昭瞬姑姑就回来了。
三个人都很惊喜。朱先生连忙又添上一双筷子一个碗。纨氿和林墨卿忙又迎接归人,卸下包袱拍打归尘。
昭姑姑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两支银钗,一支钗头上雕刻着梨花,另一支则是牡丹,她把钗子交给纨氿和林墨卿:“这是一对儿,你们一人一支。”她又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散发着清甜香味的绿豆糕,又拿出一个纸包,纸包里面是油乎乎的酥饼。
包袱中又拿出几包蜜饯,又拿出一件淡绿色的衣服,是给纨氿的,另一件淡蓝色的是给林墨卿的,几件'桃花粉的小裙子是给学堂里的孩子的。最后,昭姑姑拿出一个外面涂成蟹壳黄色刻一朵花形的小木盒子,她打开:里面是绯红色的细粉。
她说:“这是胭脂。你们也慢慢长大了,从没接触过女子的红妆,且先学着怎么用胭脂吧。一次不要用太多,否则你的脸就像猴子的屁股一样红了。”
纨氿和林墨卿点了点头。
❀淡色樱花
“白鬼。”宫主依然是这么叫她。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请问宫主,是什么事?”她问。
杜淮修少见地有一刻晃神,远目道:“去帮我偷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纯金的簪头上镶着白玉槿花的簪子,就藏在避云山庄后园的藏书阁三层西耳室的珍宝架的最顶上一个雕花盒子里。
任务只有她一个人。
她顺利地潜入了避云山庄。略施小计引开了山庄的看守,如入无人之境地潜入藏书阁,阁内一个人也没有。她登上第三层,轻推开右边那扇门,闪了进去。眼前是左右各一排斗柜,正前方摆着一个乌檀木的珍宝架。
最上层果然是一个雕花刨花纹黄藤木色盒子。
轻手轻脚打开,里面红色绒绸缎子包裹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簪,簪头上是一颗清秀轶丽的白玉槿花。
她将绸子包着簪子塞入怀中。
跳出阁外,却见早已有人在此守候。
一个白玉冠白丝袍黑滚金边云纹的贵公子。只有他一个人。
他笑道:“这里没有别人,我叫他们下去了。我是避云山庄的三公子燕玖,你也许听过我罢。”
她用一条白丝巾蒙着半张脸点了点头。
他又说:“你可是楚阳秀宫人?真是抱歉,这花簪你可不能带走,暂且将这木槿花带回去留个纪念吧。”说着,他从一旁的木槿花树上折下一枝花枝。
白鬼知道这次交手无可避免。
燕三公子的速度实在太快,未等她反应,肩上一痛,对方已从她怀中掏出物什,飞身离去。
“那么……后会有期。”对方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轻功逃走,却也知这是对方手下留情,刻意放她逃走。
在山庄外她松下一口气,一摸怀中,竟是一枝顶上结着白色木槿花大花苞的枝子。
她将花枝带给了宫主。
“属下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她说。
杜淮修只是看着洁白的木槿花那料峭的花瓣,在白鬼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说:“罢了,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就当这事从来没有过吧。”
“是。”白鬼的身影悄悄退出了殿中。
❀木槿花乱
纨氿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许人家。
一个叫怀纥的青年喜欢她,托了人来说亲。纨氿一口回绝。
纨氿向密友抱怨:“阿卿,难道我们女人长大后都要嫁人吗?嫁给个不相识的男的,从此足不出户,摆弄针线,还要生一个孩子,非要这样不可吗?”
林墨卿微一踟蹰后道:“女大当婚,女人一生不做官不主事,大致如此。”
纨氿撇撇嘴:“我可绝不要这样,阿卿,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不懂。虽然我也没有喜欢的人,但我也绝不要这样。”
纨氿跑到荷塘边,用草枝逗弄蜻蜓和趴在荷叶上的小青蛙。炎炎夏日下,这样还算快活。
扬州城正是五月草长莺飞的时节。街边绿柳如荫,行人穿着单衣在阳光下行走正觉得不冷不热,周身舒泰,微风拂过肌肤,留下温润的凉意。东西市、南北坊尽是摊派,各种买卖应有尽有。
梁凭将白马系到客栈后面的马棚里,独自一人到扬州的街市上闲逛。
在人群中,他看到一个朱紫衣裳的少女,有几分异族人打扮,她的脸像新鲜的梨子的瓤儿,五官眉眼就好像是画上的人。
她的声音也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他听见她在和摊主讨价还价:“这个匕首再便宜些吧。”
“不行。姑娘你看好,这刀刃是上好的西北精钢打造,柄是胡杨木,上面这雕花是精铜和乌金。十两银子。再便宜了就不行了。”摊主说道。
“九两。”姑娘咬了咬牙。
“九两九钱,让你一钱,再多了不行了。”摊主说。
“九两半。”姑娘说。
摊主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作拒绝。
“九两七钱。”姑娘下了很大的决心。
“九两八钱,不赚你钱。”摊主无奈地说。
姑娘眼中流露出失望,在摊前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见姑娘离开,越走越远后,梁凭一下子冲到摊前,从囊中掏出一把碎银子:“九两八钱,这把匕首。”
他拿上匕首,连忙追上那姑娘,他将手背往姑娘肩上一敲:“姑娘,九两七钱,那摊主让我追上您跟您说。”
姑娘惊讶地看着他,看了看他手中的匕首,很快反应过来,于是从兜中掏出九两七钱,道了一声:“多谢。”
梁凭终于又追上两步:“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的名字?”
那姑娘眼中犹豫之色闪过了一瞬:“我叫籽璐。”
“在下梁凭。”梁凭说道。
他又说:“告辞。”于是姑娘抽身离去。
梁凭此行是为了执行师命行传达应会之责。
他要去的是名扬客栈,在地字号房,丐帮长老袁拾在此等候,他只消把师命传达给袁拾并交付手中信物即可。
梁凭的师父是青城派掌门人萧牧贤,梁凭父亲是萧牧贤的师兄、上一任青城派掌门的弟子梁晔文。
梁晔文建立了梁家山庄,梁凭作为梁家山庄少爷亦在武林中享有武林世家子弟的地位,称得上是一位青年俊彦。
原本是年青快意的时刻,却也知当今武林大势,武华豪杰侠肝义胆,怎奈东海仙岛秀宫楚阳宫主剑指龙首崔郑二盟主,一时恩怨与畅快心情不能两全。
扬州城的少女纨氿遇上梁凭是在西市的辔头坊。
纨氿想要一条马鞭,梁凭识破了摊主的以次充好,令其将一条牦牛牛皮筋鞭卖给了纨氿。
纨氿请教了梁凭的名字并与之结为好友。
梁凭心念一动,问纨氿可曾认识一个胡人打扮的姑娘。纨氿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梁凭遇上楚阳秀宫的宫人正在攻击武华派的宋靖萌师兄,于是出手相救,再次遇上了那个姑娘。这次,他知道了姑娘的名字是美茜。
在名扬客栈中,美茜被楚阳秀宫人放出的一条毒蛇咬伤,性命垂危,客栈中的神医苏蕾为其诊治,证明七星盘尾蛇之毒,无药可解。
梁凭只得用白玉断续草维持美茜的生命,在最后的两个月带着美茜从扬州走到美茜的故乡星海湖。美茜在故乡的天地之间闭上了双眼。
❀格桑花
纨氿遇上了侥幸捡得一条性命但双目失明的歆冉。
更拜青药谷阮育璧剑士为师。
几年后她遇见了娶了季优双为妻的梁凭,认识了青药谷三剑:豫柔晖、季优双、霍籽璐,亦认识了“旧三剑”:涂春香、各滥容、谷衷华。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渐渐知道昭姑姑的身份,亦目送林墨卿嫁入侯府。
少女的江湖才刚刚开始。
后记:霍籽璐与凌美茜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梁凭亦说不清自己爱的究竟是谁,好在,他有了此生唯一挚爱之妻季优双。
苏蕾此生大幸为再也未曾见过滥容。而杜淮修和豫柔晖、纨氿、梁凭、昭瞬等人能否找到传说中已经神隐的握有长生诀的谷衷华仍然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