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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绯云锦(十五)

2021-08-11 16:40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新朋友可自行戳目录直达第一章~

原本预计本章就要放出核心高甜场景,结果愣是篇幅不够了。。。看到结尾你们就知道下一章如何甜了,这波啊这波叫做《论发糖的延宕》(手动狗头)

那就

下 章 高 甜

(逃)

玉京这场雨一落下来便没了停歇。天上像给撕了个口子,九霄银汉的天河水都一气倾泻而下,要将这玉京城生生淹没一般。天色阴沉得怕人,月牙儿点起了油灯,为云堇和重云沏上茶来。先热腾腾的倒了一盏端给云堇,又倒出一盏来晾了半晌,摸得温凉之后方要敬给重云。重云却不要,只冲她轻轻摇手,仍在行秋肩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月牙儿见他不要茶,遂会意一点头,自个儿捧着茶盏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开去。重云仍像全不觉累一般轻轻拍着。眼见行秋气息渐渐平稳,眉头也舒开了,他手上便拍的愈来愈轻,愈来愈缓,终于歇住手不拍了。行秋原本将他衣襟一角捏得死死的,此时终于睡安稳了,也就松了手。重云最后为他掖一回毛毯,慢慢起了身,转到屏风后来,放轻声向云堇道:“好了。让他睡着罢。”

月牙儿忙将那盏茶又捧上来给他,也压低着声道:“还是重云公子有法子。今儿多亏你来了,不然我跟姑娘两个还不知要怎么才好呢。”

重云轻轻摇头道:“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从前我年幼时,功夫还远没修炼到家,纯阳之体压制不住,每回发作起来,又是高烧不退,又是胡言乱语,夜间也睡不安稳。每逢这时候,家师便如此哄我入睡,后来几位师兄也这般照料我。我想这法子对秋郎大约也奏效,这才试了一试。果真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

云堇听说原来如此,抿嘴微微一笑,又望着窗前出神。外边雷声终于渐渐消歇了,雨势却是只增不减,一刻不歇瓢泼下来,风也撼得窗扇不时闷声作响。一阵默然无话,而后云堇轻声道:“重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成了,午间就在咱们这里用饭可好?”

重云一想也在理,更何况行秋尚未醒转,如何能够放心得下,遂点头应道:“如此又要劳烦堇姑娘和月牙儿了。”月牙儿忙道:“如今还同咱们客气什么!重云公子今日这一来,不知道给我和姑娘省了多少心呢。”说着估摸时候也不早了,又向云堇道:“姑娘跟重云公子且安心坐着,我这就去备饭罢。今儿得亏是老何也在,干脆都不要外人帮忙了,我一会下去同他说一声,叫他帮着抬热水上来,把浴桶也一道搬好就是了。姑娘说呢?”

云堇颔首道:“这也是。只是今日着实劳累他了。你去底下厨房里看看,若觉着不好,要自个儿在小厨房里另做呢,就给老何也备一份,叫他别在底下吃了。再给秋郎熬点粥,弄几样口味清淡的小菜,看他醒了以后能不能吃的进一点。”说罢略想了一想,便问月牙儿道:“你看可还有什么?”

月牙儿应道:“我看也就这些了。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再就是这雨也实在太猛了些,万一积了水起来,咱们底下园子里那个棚儿恐怕未见得靠得住。我也招呼老何再去看看,是不是趁着这会儿还来得及,把车子赶到前边高坡上给客人用的马棚里边拴着妥当些。这种时候想也无人说什么。”

云堇听了便点头道:“是了,险些忘了这茬儿。不过老何一贯最稳妥的,他大约早想着了。好了,便是这些,快去罢。”

月牙儿答应着去了。重云此前鲜少见过这样大阵仗的雨,还道是玉京地处东南,又适逢梅雨时节,西北岷林一带不常见的,在此处许是寻常。谁承想听云堇和月牙儿的话音,这般阵势在玉京亦是少有,他便向云堇问道:“玉京也不常有这样的雨么?我看绯云坡一带地势还算高,屋舍又都高台长阶的垫着,瞧着像是不怕什么水患。旁的那些地势低洼、屋舍也简陋些的地方,逢上这样的天,可要怎么好?”

云堇面上也似略有忧色,徐徐道:“倒不至于全无防备。咱们这一带到了梅雨时节本就多雨,房屋街巷之布设对此早有考虑,家家户户也都熟惯了此种气候,每年一到此时,自然有所准备,寻常雨季向来无碍。只是今日这雨着实罕见,说不好真要稍许闹一次水患了,也未可知。若到午后雨势还不歇,重云恐怕晚间也走不成了。”

重云原本还不曾想到这一节,听云堇如此说,一时倒怔住了,便没再应声。云堇仍转脸去望着那窗前,眼帘稍稍垂下些许,似有些出神,自顾自轻轻道:“有两年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雨了罢。”

 

行秋在榻上直躺到未初三刻,才终于能起身,一手扶着额角,慢慢转过屏风到了屋这头来。定睛一看,只见云堇借了他书案,正伏案提笔不知写画些何物;月牙儿在这边圆桌上沏茶,那头递一杯,这头送一盏。而这头坐在茶桌旁接着茶盏的,他看的再清楚不过,不是重云却又是谁?

他分明记得许多日以前,是他自个儿狠心跟重云闹了起来,亲口说了绝情的话撵要重云走。他更记得那日重云临走前看他的眼神,早知要给这眼神活生生的折磨这许多天都忘不掉,当初真该再狠心些,干脆闭上眼不看。可今日这又是怎生一回事?重云正在瞧着他,那神情便好似前回之事浑不曾发生过一般,除此之外,眼中尚有许多种他全未料到、更不敢细察的重重思绪。怎……怎会?

他恍惚间一阵头痛,便不觉稍稍眯眼一蹙眉。这厢重云见他起来了,忽的一下立起身,待要伸手去扶他,看他神色,明白他酒已醒了,遂又迟疑不敢。两个正无措对望间,云堇听见响动,忙搁下笔起身唤道:“秋郎醒了?”

行秋仍一手扶着额角,疼得半眯着眼,蹙眉缓缓道:“堇……堇姑娘怎的还在我这里待着?今日不是要下去排戏么?”

云堇听他此言,一行是笑,一行是叹气,就上前来隔袖稍稍托着他一边手肘,扶了他坐下,一面道:“我还去排什么戏?早推了。你一大清早醉的这样回来,我跟月牙儿两个还能有闲心顾着旁的?不过眼下这样的天,他们十有八九已散场了,没什么要紧。——我叫月牙儿熬了粥,看是这会儿或是再过一阵,给你盛了来喝点儿?”

行秋皱着眉,叹了口气道:“过一阵罢。”便又将手肘支在桌上,以手掌撑着额前。不过相隔一张茶桌对面而坐,也不向重云看一眼。重云见他如此神情,竟似浑不记得醉中都经过了些什么,一时无从开口,只有呆望着他那只垂在半空里轻轻晃荡的琉璃珠耳坠发怔。

还是月牙儿眼见气氛不对,忙插话道:“秋郎既是这会儿还吃不下东西,趁着时候还早,赶紧洗了澡把衣裳换了罢。今儿本来天不好,当心晚了更容易着凉。正好老何在这里,我下去叫他帮着提水上来。秋郎自个儿找身干净衣裳出来准备着换。”说完一看他还支着额角坐着,没动弹也没应声,她与云堇对了个眼色,于是故作不满,又气又笑的直问到他跟前来:“哎,可听见了没有?你这会儿不肯洗,到时候可别等酒醒彻底了,又嫌你自个儿到处都给弄脏了,丢这个扔那个的,反闹的我跟姑娘两个不得清静!”

行秋疲倦不堪叹了口气,只得轻轻应道:“好了,我听见了。”便勉力支起身子来,去他柜子里翻找更换衣物。月牙儿待要出门下楼去,云堇向她唤了一声道:“月牙儿,叫老何先不忙拿水,先上来把浴桶搬放好了,水提上来立刻倒进去,省得放凉了。今儿千万不敢叫秋郎再着凉了,水多热一分也是好的。”

月牙儿尚不及应声,重云便在此时忽而插话道:“我去搬了浴桶来就是,叫何老伯抓紧送水罢。是放在何处,月牙儿且先领我去?”说着便起身要跟着月牙儿出门。行秋原本正背对着几人在翻找衣物,听闻此言,手上一僵,不觉已猛然转过身来惊望向重云,待要说些什么,却又张口结舌半句说不出。见他们几人也倶望着他,噎了半晌,只得讪讪的说了一句:“怎么好叫重云做这些……”

重云见行秋终于向他开了口,却是说的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直是生分的比从前二人初见之时还不如了,到了此时,终究按不住心头微微一股无名火起,正眼望定了他,硬生生反问道:“为何不好叫我做这些?”

此言一出,连同他自个儿在内,一屋里四人全愣住了。还是云堇最先回过神来,含笑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儿事出意外,重云既情愿帮忙,就且有劳重云了。晚上再叫月牙儿做一桌好菜,权当致谢。”又向月牙儿轻喝一声道:“月牙儿傻愣着做什么?人家好心要帮忙,还不快领着人去?”

此后重云又是搬浴桶,又是帮着提水倒水,只再不曾向行秋说过半个字。行秋将一套素色的干净衣裳叠的整整齐齐摆在浴桶旁的小凳儿上,便无事可做,只有半倚着墙边一只矮柜立着,垂头望着地下出神,间或抬眼看一眼重云在那厢一桶接一桶向浴桶中倾下烧热的水,雾气氤氲的一片迷蒙。像过了许久,终于水声停歇,一时间又只余窗外疾风吹雨声。行秋再抬头看时,重云已在门边同云堇和月牙儿说些什么。雨声喧繁中听不分明,仅听得重云末后道了一句:“堇姑娘放心,我自然好生照看他。”

云堇和月牙儿遂离去,仔细带上了房门。重云回转来,走到屋中央,正见行秋立在屋那头抬眼来望他,眼中说不分明是何神情,只没来由的叫人觉着似有些愧色,似有些委屈,又似有些倔强意味。这如何还是他与人闹别扭,倒像是人先欺负了他一般,真叫人说不出的又气又怜。二人隔着大半个屋子对望了一眼,重云叹息一声,自去移过那屏风来挡在浴桶跟前。他在屏风这边背过身,微含无奈意道:“若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秋郎到时再叫我。”

他这副语调一出,隐约已有先退一步之意。然屏风那侧并未应声。便在此时,窗外雨声终于渐渐收敛了几分,一时更衬得屋中一片寂然。重云静立了半晌,不知行秋究竟何意,不觉隔着屏风回头望了一眼。自然除开那幅画屏山水,什么亦不曾望见,但闻屏风那侧依稀传来织物相摩的窸窣微响,应是行秋在解衣;再寂然片刻,跟着轻轻一阵水声。往后又半点声息都不闻了。

行秋既不肯应声,重云却也不甚在意,一心只念在他此时尚昏昏沉沉的,只莫要滑着摔着,也就放心了。正欲回茶桌边去坐着,却听行秋隔着屏风轻轻唤了一声:“重云。”

重云便站住了,挨在屏风跟前应道:“嗯,何事?”

那边又静了半晌,终于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重云了。”

他说是道谢,分明一副小心翼翼声气。重云一怔之下,明白他这便是服软了,一时倒不知作何应对,只心头忽而一阵松快,又觉着行秋此番醉后真有些孩子气得紧,不觉失笑了一声。行秋在那边不见重云是何神情,却不由得着慌了,哗的一下从水中半支起身子,倒把重云也惊得一愣。但听他迟疑一阵,终于低声道:“从前那些实在全是我的不是,重云何必还为我做今日这些?我并不值得重云这般待我。”

重云一听他又是这话,回想今日种种,到底摸透他的脾性了,不过嘴硬得厉害而已,便越性故意顺他此言道:“秋郎既执意如此说,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正好外边雨也小些了,秋郎不高兴见我在这里,我可就告辞了?”

话音方落,分明听得行秋在那边颤声轻轻抽了口气,又是哗的一阵水声,这一回当真站起身来了,只说不出话。重云一见这下闹的过了,记起白术先生所言“不可令他思虑过重”云云,又后悔不迭,急切之下什么也不顾了,就提高嗓音道:“秋郎不准起来!当心着凉了!”稍稍叹一口气,再缓和些声气道:“怨我不该玩笑得太过,这回算我的不是。秋郎也不自个儿看看,外边这样大的雨,街上几寸深的水,我走什么?上哪儿去?早先你还笑话过我一句‘听风就是雨的’,如今是谁听风就是雨来着?”

屏风那边又没了声儿。重云真从不曾这般向人软硬兼施,怎料一时情急,竟学出了几分行秋平素对人连哄带劝的声气来。他瞧不见行秋是何反应,自个儿又拿不准个轻重,只不知行秋是低头了呢,又或是动气了,待要再说一句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终于听见隔着屏风传来一阵水声,行秋在水声中间轻声道:“也是。外边这样大的雨,重云也走不成。”

重云听他语气,留客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只偏偏不肯直说。真不知他从前那样落落大方的人,今日醉了一回酒,怎的就这般转弯抹角起来,干脆摆明了一副迁就语气笑道:“是!我走不成!趁着水还没凉,秋郎赶紧洗完了起来吃些东西才是正经。这一桩我和堇姑娘还没跟你算账呢,是谁教的你一晚上什么都不吃,就光喝酒的?”

行秋一听此言,又噎了一下,半晌好生委屈应了一句:“我这回知道了。”之后便再不闻话声,只有水声了。重云听他话音儿,这回才是真服软了,无可奈何轻轻笑叹了一声,仍回茶桌边坐了。

他今日里里外外一刻不停奔忙了大半天,此时一颗心才总算落定了。耳听屏风后一阵一阵的拨水声细细碎碎传来,暖乎乎的白气冉冉上浮,他自个儿虽是纯阳之体,从不敢稍须沾一星半点儿热水的,此刻竟也觉着一阵安心,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望着屏风上边那一团团的白气出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拨水声少歇,换作了一下一下拧干澡巾的流水声响,再往后又是一阵摩挲衣物的窸窣。

寂然少时,行秋松松系着一身白衫,半垂着眼缓步从屏风后出来,头发拧的半干,已在脑后结作了好生严整一个发髻,只将半干的刘海儿揉散了垂在额前。重云见了他早上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尚觉疼惜,此时一见这副清爽干净的形容,但觉他愈发清俊出尘且纤弱堪怜了,目光便不自觉的闪躲一下,倒像看久了即是对他冒犯失礼一般。行秋却也低眉垂眼,似不大敢看他。两个好容易抬眼一望,不意刚巧对望个正着,又都一霎儿转眼躲开。终于是重云先回过神来,这般躲躲闪闪的是什么意思,连忙起身,迎面上前去道:“头发绾得这么严实做什么?放下来容易干些,今儿又不会出门了。”

他说着,又惦记那浴桶、脏衣等物还须有人收拾,遂微微一侧身走去了屏风后。只见行秋已将换下的一身衣裳折的平平整整,叠放在那小凳儿上了,上边压着他那只从不离身的琉璃珠耳坠。重云见那暗金的穗子曳着一道微弧,看着倒并不曾污损分毫,也不知行秋可是用什么法子擦过洗过了。那翠蓝琉璃珠儿细看原来是中空的,珠心里尚隐约嵌着一层。怪不得太阳底下那般光彩夺目,想来便是此处内有文章了。

重云对着那做工甚精美的坠子稍稍发了一回怔,终于双手将那叠衣物捧起。待要出去将坠子交还与行秋时,一抬头却见行秋立在屏风边,正无言望着他。重云一时无措,心中含愧,暗叫这一回才是当真失礼。这般对着人贴身佩戴之物看得出神,说出来成什么话?眼见行秋只默然不语望着他,大约确已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连忙双手托着那叠衣裳,将耳坠递了行秋跟前去:“这穗子看着并不曾弄脏了,不必跟衣裳一道送去清洗。秋郎好生收着罢。”

行秋并未多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拈起那坠子来,抬手往右耳下一对,也不要临镜细看,摸索间便已好端端的簪上了,指尖触着那流苏往下一划。重云这回再不敢多看,抱起那叠衣物,又伸手捞上竹榻上给行秋盖过的毯子,转过身便走。出了房门,在廊上正撞见月牙儿从隔壁云堇房中出来,一见了重云,忙抢着接过他手上毛毯衣物道:“哎,怎么敢叫重云公子做这些活儿呢!姑娘才在同我说,估摸着这边快好了,叫我来看看。我下去送了这衣裳,就叫老何一块儿来帮忙收拾,重云公子安心歇着罢。”说着抬脚要走,一想又回头道:“若实在闲不下,重云公子只将秋郎照看好了,也就帮了我和姑娘的大忙了。”

这厢话音刚落,月牙儿才去了没几步,忽而房门开处,行秋追出来唤道:“慢着!月牙儿且等会!”又将人叫住了。重云转头一看,只见行秋臂弯里搭着件衣裳,分明是他早先去不卜庐取药时,路上给淋湿了、回来又随手脱在椅背上的那身外衣。正愕然间,听得行秋只当此事再寻常不过一般,先向他随口问道:“重云这衣裳也淋湿了,不如就在咱们这里一道送去洗了可好?”

重云心中隐约觉着此事像不大对头,却又说不出怎生个不对法,稀里糊涂的便点了头。及至月牙儿抱着一叠衣裳下楼去了,他犹未咂摸过味儿来,只是眼见行秋还绾着那一头半干的头发,便顾不得旁的了,一连声催他进屋:“秋郎跑出来做什么,当心着凉了!回屋去将头发放下来,我给你慢慢的多擦几回就干了。”

行秋果真依言回屋,取了条干净巾帕来,乖乖坐着任由重云一寸一寸在他发丝间细细揉擦。重云分明生怕稍有扯疼了他,手劲儿轻的不能再轻。擦了一阵,忽而想起行秋打从昨夜直到此时尚粒米未沾,方才还惦记着要为他盛些粥来,险些给这许多事搅和忘了,忙稍稍弯下腰来向他温言道:“秋郎也该吃些东西了。堇姑娘一早吩咐月牙儿熬了米粥,备了些小菜,可要我去小厨房里端了来?”

行秋并没即刻应声。重云稍等了一阵,才听他低声道:“再过一阵罢。这会儿我还不饿。”

重云微微一怔,想他从醒来直到这时候,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也没见那心悸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岂不就是饿得没力气?再转念细想,见他似乎总有意无意一手搭在胸腹间,恐怕终究是昨夜那样喝酒伤了胃。也不知难受的可厉害,真亏他始终闷着不作声。想通了此节,顿时又心疼起来,见他有意不肯叫人发觉,也不好直说,只得仍加倍轻柔仔细为他擦拭头发。见他一声不响靠在椅背上,蔫蔫的垂着头,有好几回真恨不能将他从背后一把紧紧抱住,末后到底忍住了。此后便一直无话。

 

这一日来,窗外雨声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只没个停歇。云堇终究惦记着行秋饿了快一整日,重云午间也没甚心思好生吃饭。兼之阴云密布,天色暗的似较之平日早上许多,这日遂早早的就招呼月牙儿端菜来行秋屋中,张罗开饭。行秋只勉强喝了一小碗米粥,略吃了几口素菜,便搁下碗筷淡淡的说饱了。月牙儿如何能依,当即大张旗鼓的向云堇告状道:“姑娘你看他!一天水米不沾了,晚上还跟个猫儿似的只吃这一点!”又向行秋一再劝道:“知道你身上不舒服,光喝清粥又不顶事,我还特意去跟底下厨房要的今儿一早刚送来的新鲜牛乳熬在粥里,糖也没少给你放。小少爷?小祖宗?您好歹给我个面子成不成?”

行秋听她急的这般作好作歹,虽则实在精神不济,也止不住笑起来,轻轻应道:“好了。我明白月牙儿费心了,只是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胃口。你们好生吃着,不必操心我,我明儿一早起来大约就吃的进了。”

月牙儿如何瞧不出他精神不大好,也不敢再劝,此时只得转脸向云堇看了一眼。云堇向她飘个眼色,稍一点头。月牙儿便故作轻快道:“哼,得亏我今儿有先见之明,没给你熬太多。这可是你说了啊,明儿一早我再去底下问问,看他们可有存下些牛乳在冷窖里,我再去要了来做点心。桂花乳酪千层糕,可听见了?这总得赏脸了罢?”

行秋便又抿嘴淡淡的笑,微微拖长声道:“好,听见了。——你这般存心来馋我,我今晚可要睡不着了。”说罢又倚靠在那椅子背上蔫蔫的半垂着眼帘。云堇看重云也已三下五除二将他碗里饭菜扒拉干净了,遂又向月牙儿递眼色。月牙儿起身收捡碗筷的当口,云堇便道:“今日都累了,早些散了,洗漱歇息罢。外边雨是小些了,可街上水积的有三五寸深,重云恐怕不便走了。今日就在秋郎屋里歇一晚如何?”

她说着看看重云,又瞧瞧行秋。重云低头道:“只要不怕搅扰了秋郎歇息,我都不打紧。若不便留客,我自个儿也走得成;再或者容我借了那张竹榻,搬去廊上过一晚也无妨。”

云堇闻言,忙摇头道:“这是什么话!重云怎么说也算咱们这里的客,岂敢这般怠慢你?”便又去望行秋。行秋这时方轻轻笑了一声道:“走不走得成且不说,重云那件衣裳还在底下洗了晾不出去呢,这般衣衫不整的蹚水回去?何至于狼狈的这样。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地方。”

重云一怔,记起来当真有这回事,也不知行秋当初可是存心打的这个算盘,只得无奈一笑,算是默许了。细想今日种种,迫不得已留宿一晚,又似再顺理成章不过。云堇见此事终于安顿妥当了,便松了口气起身来向重云道:“如此正好。重云就寝前要打水洗漱,只管叫月牙儿领了你去。若短了巾帕、香皂、牙刷牙粉之类的,也只管问月牙儿在柜子里寻了新的与你。再就是寝衣……你与秋郎两个身量差不多,叫他借一身与你便是。”

行秋听至此处,淡淡笑道:“是了,怎忘了这一茬。”便起身去他床头那矮柜里翻拣了一阵,取出一套剪裁宽松的素色衣裤来,左右看了一回,仍叠的方方正正递与重云。重云忙接在手里,鼻端已嗅到一股洁净清爽的淡淡草木香气,险些就此发了怔。

那厢月牙儿匆匆收捡了碗筷回来,便要领他去打水洗漱。行秋亦跟着起身道:“我今日可省事了,只去刷一回牙就成。我领他去罢,月牙儿给他寻了那些要用的来就是了。”几人遂一道出门去。

 

待重云好生洗濯一番,更换了寝衣,再回房中时,行秋亦换过了一身素色寝衣,正坐在床边脱去鞋袜。重云一眼见他屈起双膝,不经意微微绷着脚腕,将一双白净纤细的赤足一先一后收过床沿上边去,一时不由得看呆了,心中只没来由的浮出从前行秋给的不知哪一册话本戏文中写过的“纤纤玉足”四字来。只见行秋上了床,背倚床头坐着,便将一床棉纱被直拉到胸口,拥着被子埋下脸去,双足一面在垫褥上一寸一寸轻轻挨蹭过去缩进被底。

重云见他此刻较之平素在人前时大为不同,到底不过是个天真稚弱的小少年罢了,这副形容真真娇憨可爱得紧,便愈发看得怔了。行秋不经意一抬脸见了重云立在门边,将借与他的一套寝衣穿的妥妥帖帖,也愣了一回,旋即微微笑道:“重云可回来了?果然我这身衣裳教你穿着也甚合身。这一套是才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干净枕头被褥,重云今晚且用着。若有何处招待不周,还望多担待了。”

重云向那床上看时,果然行秋将他自个儿那套枕头被子都挪在了一边,身旁另置了一套枕被。亏得他那床榻还甚宽,不挨不挤全摆得下。按说他两个少年郎,一时权宜,就同榻而眠一晚,也无须避什么嫌。重云却着了慌,心知即或旁人无话可说,他自个儿却问心有愧,遂上前去将枕头被盖统统抱起,转身便要往窗前那张竹榻跟前去。口中只道:“这般挤在一块儿,倘如我睡相不安分,岂不要搅扰秋郎歇息?还是就在那榻上安顿一晚罢了。我原也不计较这些。”

却听行秋忙不迭在他身后唤道:“那怎么成?竹榻又不曾铺着垫褥,当心着凉了!”

重云只不敢回头,自顾自将枕头摆下,被子铺开了,一面就说:“秋郎可是忘了,我有纯阳之体呢,冻不着我。若非今日下雨,天也凉些,我恐怕还要嫌这被子厚了。”说话间手上已安顿妥当了,仍不敢向行秋多看一眼,便低头走去桌前道:“秋郎今日也累了,早些睡罢。我吹灯了?”

行秋倒没再多说什么,拥着被子睡下了。重云心中暗松一口气,便吹了油灯,自个儿回窗边矮榻躺下。似并不曾躺下多久,窗外雨声又起,不时有电光疾闪,夜里尤其晃眼。好在这一回雷声只是隐隐的。

过了不多时,风声也起来了。重云此时是半点睡意也无,在榻上侧身而卧,睁眼悄悄的去看行秋。只见行秋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没半刻安稳,一阵抱着被子侧身蜷作一团,一阵又仰面睡着,却将右手紧紧按在心口。重云这一下惊慌不小,如何还能安寝,当即翻身坐起,掀过被子便下了床。

行秋早已难受得浑身作颤,又怕惊动重云,只装的没事一般闭着眼,一声不出咬牙强忍着。正煎熬的天旋地转之中,忽而给人轻轻拿起了左手腕,跟着便按揉他腕上不知什么穴道,运劲甚稳,捏着他腕间的力道又甚轻柔。睁眼看时,竟是重云不知何时已跪坐在他身旁,也不作声,只一下一下按揉着。行秋只当默许了,将手交在重云手里任由他按去,仍阖眼躺着。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外边雨声中隐约传来更鼓声,已打了二更了。重云见行秋气息渐渐的平了,心知此法奏效,仍不停手按揉下去。却是行秋挣了下手,不叫他再按了。重云便仍轻轻的放下他手,为他掖一回被角。正要起身下床去,衣角却给行秋牵住,转头只见他睁着眼,眼中亦无半点睡意。一面在枕上微微仰脸望着重云,一面轻声道:“我这会儿还睡不着。重云若不困,来陪我说说话儿可好?”

屋内一时静了片刻。而后重云轻轻叹息一声,温言道:“好。秋郎稍等我一阵。”

他起身下床去,重又点上油灯。再将他枕头被子卷作一团抱起,回了床边,仍一一放上床去。脱鞋上了床,先扶着行秋坐起身来,竖起枕头给他靠在背后,末后挨着他身旁坐了,拉过自个儿那床被子来盖至腰间。仍拿起行秋手腕来,顺了心包经几处要穴由腕至臂一处一处按揉上去,一面道:“我也尚不困。秋郎既睡不着,那便说说话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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