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恐怖
根据我2020年末的计划,我本来是打算搜集一些负面案例,写一本类似官场现形记一样的小短篇故事集。不过这个过程中,伴随着学习各种各样的创作理论,我这个想法也在变来变去。
最近在看到有关RL。斯坦的大师课的时候,我才一度又想起来我去年一开始定的故事题材到底是啥来着。不过我在这并不是想要讨论我一开始计划写的吐槽故事是啥。而是想要结合这个家伙的课程,讨论一下有关恐怖这个话题。这家伙是一个写儿童探险故事的。准确的讲是童话恐怖故事。
大多数人对于恐怖故事的印象往往是紧张刺激。我这个人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恐怖故事,主要是因为我日常生活中的糟心事太多了,我又往往对事情很较真。看了虚构的恐怖故事,总是会好几天满脑子想着如何应对类似问题,亦或者证伪这事不会在现实中发生。即便是最后想明白了,比起刺激感,疲劳感更多一些。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是这位恐怖大师跟我有共识的地方。那就是有关恐怖刺激对人的教育意义。
当然,就我个人而言, 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已经是工作多年之后了。这主要是因为我生活里充满了各种糟心事。所以我本身就习惯了克服各种各样的问题。习惯上讲,我会把麻烦事直观的理解为麻烦事。像很多普通人一样,我也是希望生活中的麻烦事少一点,这日子才舒心。
不过,在我经历了教育过程中一个重要发现---与熊孩子和熊大人斗智斗勇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之所以有熊孩子和熊大人。就是因为有的人生活过得实在是太舒心了,缺少对生活的畏惧和敬畏。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恐怖故事其实是一种比较廉价的,让人体验困难,犯错之后的失败,变的理性的手段。毕竟,看到小说里主人公作死去拉电门,比熊孩子自己去拉电门,或者熊大人自己去按核按钮代价要小得多了。
虽然我从生理上是反感恐怖故事给我带来的不悦的。但是从教育的实用主义角度来讲,我确实承认恐怖故事乃至恐怖文化确实有它独特的正面意义。为此,我甚至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分析和研究有关冒险文学和恐怖文学的内在原理。
这也是我为啥要写这篇文章做个创作心得记录的原因。
最近这一段时间,因为B站的《无职转生~到了异世界就拿出真本事》这个剧被下架,引发了一连串的有关舆论和文化产品管制机制的讨论。跟过去很多次浑水摸鱼不同的是,因为这部番剧本身制作精良,也算得上是爆款。所以引发的问题不是某些道德婊自以为的用道德恐怖主义要挟制作方,杀鸡儆猴的故事。而是对过去几年广泛的舆论审查,文化管制的全面反弹。
舆论很快从名义上的女权举报,排查背后华尔街操盘手恶意打压B站股价。进化到对于整个文化产品审查的标准和机制设计的讨论。这些由华尔街幕后操盘的女权极端主义者举报的逻辑和方式,就是通过截屏动画的几帧画面,靠着扣大帽子的方式,到各个平台举报。除了对政府部门以外,还对于B站拜年祭的所有广告品牌赞助商的客服,展开了类似网络机器人的批量举报。直接导致B站的广告赞助商从十几家就剩下1家。
这些搞道德恐怖主义的家伙,再通过这种批量操作,循环论证说社会舆论完全支持他们的正义行为,所以才有这么多商家自觉与B站展开切割。这出闹剧最后以,B站早有准备,股票从微跌3%到暴涨11%才算告终。因为空头被打爆了,所以也就没人继续出钱搞这一出了。
当然,我们在这里想要讨论的文学上的恐怖,跟这种恐怖主义并不是一回事。
从政治学的角度讲,恐怖主义的本质是一种极端非对称博弈。简单的理解,就是我虽然跟你刚正面不行,但是我可以通过破坏社会秩序,跟你打非对称战争。因为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你最后会屈服于我。它的目的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进行敲诈勒索。
而我们讲的文学意义上的恐怖,它的主要作用是以极小的现实代价,揭示一种思想与行为所引发的后果。通过这种方式,警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谨言慎行。跟传统的教条主义最大的不同在于。教条主义设定了一个人为的价值观念和道德标准来提示和引导人的注意力。然后再用额外的惩戒,惩罚那些触犯标准的人形成厌恶情绪。这里最大的问题在于,教条主义从来不是由人们的直接行为而触发的,甚至可能是由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出于某种别有用心的目的设计的。往往会出现,以最美好的理想为出发点,却创造出最可怕的人间地狱的问题。因为很多教条的合法性是制定者想象出来的,而不是实证主义被证明有效的。
而恐怖跟教条主义最大的不同,并不是来自于它的真实性。而是来自于它的直观性。也就是说,不是因为你做了某件事,被某个正义使者知道了,所以才要千里追凶来惩戒你。而是因为你在蒙昧和迷茫中,愚蠢的做了错事,这件错事的后果本身就很恐怖。只不过受限于人的经验感官,只有在做了以后我们才直观的体验到后果。简而言之,人不作死,就总是不知道自己在作死。
从教育的逻辑来看,教条主义最大的问题在于,因为它不是简单的自洽逻辑。其效果总是要看执行者的能力和态度。假如正义的使者可以被欺骗,愚弄,贿赂,控制。那么作恶其实就变成了完全可行的生意,因为它的利益极大,而且天然具有垄断性。对于坏人来说,最好的情况不是没有秩序。而是只有自己可以不遵守秩序。而恐怖是直感的,是因果的直接反馈。摸了电门就会被电,不会有个人夹在中间跟你打商量。
从这个意义上讲,教条主义是孵化罪恶最初的温床。它不仅无益于社会,反而滋生出很多自作聪明的蠢货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力而前仆后继的作恶。而恐怖,反而是仅次于父母的老师。它虽然不会给你答案,但是它却可以最直观的把问题抛给你,让你去集中注意力思考和解决。它虽然不够柔情,但确实足够智慧。
这个RL。斯坦在讨论恐怖的时候有一个创造怪物的理论。他说让怪物感到吓人,最核心的秘密就是它不可控。我觉得说的非常好。一切可控的东西,都会使人傲慢,自以为能成为别人的上帝。只有失控的东西,才会让人在战栗中认清现实。而且这个过程最好要慢,因为慢可以让你集中注意力,看清楚确实是不可控的。否则过快发生的事情,总会让一些大聪明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当然,假如从一个宽容友善的老师的角度讲,我总觉得预设好一个妥善的答案是对于一个故事必要结构性设计。但我最近伴随着经历更多的事情,我觉得其实比起答案,设计一个更有意思的恐怖本身就足以算得上是一种成就。换句话说,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其实有不同的解法。你用一个答案限定了人的思维,有些时候反而扼杀了读者的想象力与潜能。有的恐怖是肤浅而乏味的,有的恐怖则深邃而灵活。一个好的恐怖,其实是可以刺激人们一起聚在一起讨论,激发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就好像古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狩猎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时那样。
有的时候,未必一定要作者给出一个答案。作者其实可以在创作过程中给出一个克服恐怖的逻辑和标准。只要读者想象出的答案符合标准,那它就是正确的答案。即便是有些人太笨,想不出答案。跟其他人商量,论证,求教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我觉得这种开源框架的恐怖故事,远比现存的那些强行正能量,强行大团圆,可是逻辑上十足愚蠢的故事要更有合理性。读者阅读的过程不是追求一个固定答案的过程,而是研究解决问题的标准的过程。当读者终于得出了解决问题的标准之后。他还是可以在故事结束后,找人讨论那个属于自己的终极答案。
我觉得有的时候,比起为了追求真实,控诉人性恶。不如把人性恶作为一种要素,用来描述一种复合型的恐怖。比起骂恶棍和小人是蠢货,不如把他们搞出的烂摊子呈现出来让人们战栗更有可读性。光是让人们去关注这种恐怖,就足以刺激人们面对现实,起到教化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