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时代之后的末日【八】
八
，信
“致所有已经忘记我的朋友们。”他眉眼温润，手上的笔在纸上飞舞，一百四十层的大厦顶部，向下看是一片火焰的海洋。
诸神黄昏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世界变成这个鬼样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好好吃饭睡觉了，不过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看了看钟，修长的手指把房间的吊灯关掉，只留下一盏小小的节能灯把他温和的笑容衬得越发低落。
他把笔轻轻地放下，起身脱下了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到身后的床边。
床上的少女没心没肺地横躺着，肚子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毛毯，四肢都露在外面，眼睛似乎想睁开但是抵挡不住困意只能撑开一条缝。
这丫头……安暮夕笑了，伸手把被子抓起来盖到女孩身上，把她的胳膊塞进去，然后确认女孩已经睡去后，才走回了节能灯旁边打开了没写完的那张纸。
凌晨四点多的上海市原本应该灯光流转，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城市就像是被火焰燃烧殆尽了生命，苟延残喘着维持着城市的样子。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消失了，你们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也不会记得世界末日这回事，你们睡了一觉，然后醒过来，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还在纠结吧，到底我这么做是否有意义，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他用自己的【存在】换回了世界。”
“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不是么，或许不是我安暮夕，也不是Nothosaur的任何人，但总会有人明白这世界其实就像一个无解的选择题。”
“就连我这样笨的人都明白，一和一万哪一个更加重要……”写到这里，他抬起头望向后面那个说好要陪自己度过最后一晚的女孩，她睡的那么香甜，就像是没有任何的愿望一样。
他看着她笑了，眼睛里有着晶莹的东西闪烁。
“在那之后，汐会取代我，虽然我知道让她独自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太过残忍，但是请相信我，不会很久的，只要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我还能活着，我就带你们去看我家乡的桃树，每一个春天我们家乡的桃树就会开花，花像是女孩头上的发饰一样漂亮。”
“我没办法和你们一个一个告别了，因为我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张晓鸣，我没办法帮你戒烟了，你要注意每天只能抽两根，洛一你还有两个生日礼物我没来得及准备，等我回来再给你补上，顾悠悠你还欠我二十块，要不就别还了……”
“啪！”铅笔的笔头在他的大力之下断裂，泪水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打湿了他手里的纸片。
夜很深，外面的世界突然离他远去。
明明自己根本不想离开，而且哭得稀里哗啦，但是还是要做这些，为什么啊?
安暮夕抹了一把眼泪，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把纸叠成方块塞到了口袋里，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回了坚毅的样子。
他可不能把自己这个样子给别的人看到，他是Nothosaur的领袖，虽然私下里跟大家都像是没心没肺的朋友一样。
他打开门，门后守了一夜的张晓鸣用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真的准备抛下她?”张晓鸣突然伸手抓住了安暮夕的肩膀，手指死死地掐进了后者的骨肉里，眼神里有着愤怒和不甘。
“不然……谁去呢?”安暮夕被掐的龇牙咧嘴，作为无能力者，他其实连一个强壮一点的普通人类都打不过。
“不能再等等吗?再等等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啊只有你不行你是那丫头最后的东西了啊……”张晓鸣不放手，相反，他抓着安暮夕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东西。
“不能再等了，我怕自己会反悔。”安暮夕“嘶”了一声把肩膀挣脱出来，伸手把那封写了一个晚上的信交给张晓鸣——虽然前半夜都在陪着汐聊天。
“潘多拉魔盒再次开启的时候，就是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说着，伸手拍了拍张晓鸣的肩膀，后者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队长！”他拉着安暮夕的手腕，硬是拽住了将要离开的安暮夕。
“放心，我已经【否定】了汐脑海中我的存在，她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的，至于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怎么唤醒汐的记忆……我已经把解除否定的【命令】交给AID的队长了。”安暮夕叹了口气，把最后的话转达给了张晓鸣。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手腕挣脱了张晓鸣的拉扯，他走的那么骄傲，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席。
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当你想起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的时候，你就该这样义无反顾，哪怕前面真的有九九八十一难，自己却连一匹像样的马都没有，也要往前走。
为了无可替代的人们。
安暮夕控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背后传来张晓鸣跪倒在地的声音。他不是不想回头，他害怕一回头真的就没有再往前走到勇气了，九九八十一层台阶通往巴别塔的顶层，登天之路也不过如此艰难。
他站到了天台旁边，红日东升。
“哐！”天台的门被撞开，安暮夕惊讶地转过头，他应该把门锁好了才对啊。
但是当他看到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门的时候，他忽然沉默了。
汐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她撑着膝盖，嘴里喃喃着什么。
她是想起来什么了么?安暮夕有点紧张，自己【否定】的能力虽然对所有的无罪者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作用在世遗人和界外人身上的时候还是能保证效果的。
【否定】即消失，在物理和精神层面上的完全消失，无论是记忆还是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系数抹杀。
所以他可以把汐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部消除，留下一个开关等到自己回来再归还这部分记忆。
但是现在这情况，难不成是失败了?汐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强大到可以抵抗否定了么?
“别怕，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他决定试一试，如果汐真的没有忘掉自己，说不定他还可以借助汐的力量用别的方法破坏掉世界树。
安暮夕在还没有升起的黎明边上站着，他伸出手，背后一整个世界的光照射过来，照的男孩脸边缘的绒毛微微发暖。
“我认识你么?”汐直起腰来，头发在风中甩动，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困惑。
明明自己刚刚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这里解决，但是看到这个男孩之后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自己完全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可为什么……看到他就像看到故人一样想要拥抱他?
安暮夕站在原地，眼神恍惚，原来刚刚说的都只是一场谎言，自己想的都不过是一场幻梦。他突然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脸上那些阳光逐渐变冷。
汐有些心软想伸出手去够他的手，毕竟一个大男孩被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说实话还是有于心不忍。
但安暮夕抬头看她，他在笑，泪水和笑脸在她眼里像魔鬼一样狰狞莫测。
汐被吓到了，完全忘记自己还站在天台上，就这么直挺挺地跌坐了下去，泪水毫无征兆地冲了出来。
就好像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里遇到那个公爵一样，明明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但两个人却像是已经走过了大半生，现在你看着他站在天台边上，你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离你而去了，你感受到痛彻心扉的悲伤，但是你还傻傻的站在原地问“你是谁”。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捂着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仿佛要把记忆里那个不存在的人找出来。
安暮夕把自己伸出去的手收回放到心口，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把手指当成开瓶器一样狠狠用力！
否定自己，否定安暮夕这个人的存在！
血飞溅出来，但他还在笑，开心得像个刚刚吃到糖的小孩，他的背后有着东升的光晖。
“好好活下去。”他说着，周遭有这光点闪烁，就像是夏日夜晚的萤火虫，在黎明中逐渐消散，最后化为虚无。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