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三尺青光蛰方寸,半生逍遥无故人”|护法跳跳十年志

2023-07-03 00:35 作者:白慕珂  | 我要投稿

青衫揽得清风笑


良药苦口,旧梦陷人。

烟云袅袅,劲松飒飒,苍山为骨,碧水作脉,青龙一门,屹立百年。廊下跟父亲练完剑的小童正应着母亲的轻唤,一家三口前去用膳,欢声笑语隐隐从松云间逸出,有如仙家福地的世外洞天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光影斑驳间,画面一转。桃花潋滟,翼然亭中,两位女子并肩讨论时兴的秀样,另有二人对坐继续上次的残局,亭下乱红飞舞,两个总角小童在漫天落花间追逐玩闹,衣衫翻飞交错难分……

忽然间又是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不绝于耳的喊杀尖叫,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再一晃是寒食天色清寂,举杯倾洒苍松前,孤魂召不得,鸡鸣昼起又散。

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煎人寿。

天地覆散,又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会儿是阿谀奉承、左右逢源、勾心斗角,一会儿是闷热蝉躁的天气、反复划破皮肤的利器、亲手剜掉的腐肉,一会儿刺客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自己眼中按耐不住的仇恨杀意、电光火石间发现事情不对转而挡下的致命一击……那些情形交织着,嘶吼着,如同扯着嗓子的庞然凶兽,要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想要逃离,一直跑一直跑,梯云纵使得炉火纯青,终于好像将那些都抛到脑后时,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为虎作伥,实在该死,敢说自己手上没有沾过一点无辜之人的鲜血吗?以为自己拿了把青光剑参加了七剑合璧就能洗干净双手吗?可怜那些无辜之人,成了攀附高位的垫脚石!对得起七剑传人之名,对得起手中的青光剑吗!在魔教身居护法却背叛教主是为不忠,被魔教灭门却投入魔教门下是为不孝,杀害无辜之人是为不仁,覆灭同泽教友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如何能配得上青光剑?你这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不,不是……”他口中溢出破碎的呢喃。


“阿跳,醒醒,该用膳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睁开眼,失神一瞬。

想起归队前也是这个声音,在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挡在自己身前,带着一命换一命的决绝,断冰切雪般喝道“带他走”,自此将他从黑暗中带入光明。

想起不久前也是这个声音,在那个来者不善的午后,挡在自己身前,带着一宫之主威严的冷肃,掷地有声地开口。

“青光剑主背负灭门之仇,忍辱负重卧底十年之久,若非他从中斡旋,七剑不可能大败魔教老贼,只怕早已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生灵涂炭……”

“不念他先前为颠覆魔教所做的牺牲与贡献,不想他后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恩情,却只揪着那些事不放,你们惦记的究竟是所谓报仇……还是青光剑!”

“他在我玉蟾宫中,便是我的人,谁敢动我的人?谁敢在我玉蟾宫的地界上撒野?”

还有紧跟着赶到的其他几位兄弟姐妹,齐齐将他护在中间,当先一人喝道,“不错,青光剑主是七剑传人,便与七剑一体,今日七剑在此,谁敢放肆?”

他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咧着嘴笑了笑。


“你怎么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要不是我们玉蟾宫主、七剑之首还有竹林居士个个都说不要扰你,我和大奔早都喊你起来了。”穿着道袍的少年勉强踮着脚勾着身侧壮士的肩膀,看着榻上的人,指了指身旁几人,又指了指自己两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好了吗?再不快点饭菜都凉了。”门口传来催促声。

“诶,马上!莎丽和达夫人喊吃饭了,咱们快走吧。”那高大威猛的壮士转头应了一声,又对着榻上之人说道。

他环视一周,榻边坐着身着宫装的少女,榻前立着勾肩搭背的小矮个和大高个,往后是白衣少侠和白衣秀士,再往外是挤在门边抱着孩子的两位女侠,大家都在,真好。

他想起有人跟他说,“往后不是一个人了,遇事也不要一个人扛。”

他要学着习惯,那些风霜雨雪、刀光剑影不必再总是自己一个人。

嗯,其实,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


七剑传人青光剑主,不过总角之岁,满门被灭、卧底魔教,十年艰辛凄寂苦厉,一路踽踽独行,七剑合璧之时,也不过一十八岁,连弱冠都不曾的年纪啊!却在泥泞荆棘中不得已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们七剑哪一个不是与魔教有血海深仇?可细细想来,还是他最叫人心酸。谁不是被拆家毁室、刀剑加身?可至少,其余六侠在魔教卷土重来之前,还过着自在无忧的生活,而他……

对了,他倒是没有被拆家毁室——他的家在十年前便已被毁,早已经无家可拆了。

他的父母,是最早离开人世的,在那一场覆灭青龙门的大火中,父母亲友,青龙一门,自由惬意的生活,光明坦荡的未来……那个总角之岁的孩子,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被迫一瞬长大。

在那吃人的地方从最底层踩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往上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等混到有了身份脸面后,还得对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笑脸相迎。而那双本该提笔执剑的手,只能在刀光剑影勾心斗角阴暗诡谲的地狱里搅弄风云,甚至不得不违背本心伤害无辜之人……他痛苦的时候,他愧疚的时候,他迷茫的时候,他害怕的时候,可曾有人给他一丝温暖?

没有。

在那暗无天日之地,前路迷茫漆黑之时,此后没有光,他便燃烧自己为炬,成为唯一的光,逆风而行!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就连茶楼酒馆的说书人讲起故事来每每都少不了赞叹一句,可其间艰辛悲苦,又有几人真正能知?

该有多么痛苦与煎熬!而他本该是个逍遥恣意的世家公子、打马仗剑的江湖游侠啊!


或许会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青光剑主的身姿容貌何须赘述,同冰魄剑主一般,乃是仙人之姿,见之难忘。世家大族子弟清俊矜贵,又卧底十年修得坚韧心性宠辱不惊,历尽磨折仍飘逸洒脱,英豪侠客,风流名士,完美融合在一人身上,此间之美,莫不感怀!

七剑传人,个个都是侠肝义胆的剑客,而他,又多了些不一样,很复杂,很神秘,很引人欲探。

许是因为他不过垂髫之岁就满门被灭进了魔教卧底,十年来苦心经营,历尽摧折。许是因为名门正派的幼主、妖邪魔教的护法、惩恶扬善的侠客这些大相径庭的身份叠于一身。又许是因为……

可毫无疑问的是,他虽在魔教卧底十年,但一颗心清明如故,半分不曾坠落。七剑合璧路上,前期若不是他屡屡暗中相助,只怕是要出师未捷了。

玲珑心思,智计无双,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更难得的是,经历了这些之后,他依旧是个潇洒豁朗之人,寄情山水,俯仰笑谈……

若是问他魔头已除,日后作何打算?可要重建青龙门?

想来他会一笑付之:我报仇,乃是因为心含大恨,要他杀人偿命。我提剑,乃是因为胸怀大义,要尽七剑之责。至于青龙门……一门一派,一家一族,如同一国一域,兴盛衰败终有时,天道有常,周行不殆,青龙门重建与否,与我并无两样。不巧我恰好又是个懒散疏放之人,不求钱,不贪权,不沽名,重建青龙门太过麻烦,不如山水间,饮酒吃茶去。

不愧是他,当真洒脱朗阔。


相比于七侠其他几位,青光剑主不像个剑客,倒更像个翩翩公子。

青衣折扇,墨发玉冠,银鞍白马,飒沓乘风,一双含情桃花眼,一握纤韧杨柳腰,丰朗洒然,夺人心神,分花拂柳间,引得无数少男少女瞩目脸红,直与东风争得熏人醉,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端方君子,如切如磋,清癯丰隽,萧疏轩举,无外乎如此。

他是清风,是劲松,是葳葳幽兰空谷里,是潇潇白鹤天地间。


七剑聚罢,互道保重,作别四散,青光剑主翻身上马,端的是风流潇洒,马蹄声起,青衫翻动,风中悠悠传来吟唱:我本江湖一闲人,四海为家看风景。

那打马高歌的闲人,如今终于奔着自由去了。

云白山青千万里,何处不可作席搭?

踏过十年光影明灭,看尽人间纷扰凉薄,除了生死可托的剑友和篆刻于心的侠义,只道寄情山水,什么江湖恩怨是是非非,一概不愿掺和。

那他会回来吗?

当然。

这逍遥客有了牵挂,必然会回来,到时候便可叹一句:青山烟雨至,恰似故人归。

“三尺青光蛰方寸,半生逍遥无故人”|护法跳跳十年志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