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不坏。
想起了以前刚上大学时,给爷爷上坟,这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甚至那天有个好天气。坟前,我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说:“以后我和你爸不在了,你要自己来给你爷爷上坟,千万别记错位置,你爷爷旁边是你奶奶的,再旁边是你爸的,然后是我的,再是你的。”坟地附近是冒着白烟的工厂与逼仄的山,当时才十九岁,突然有一种看到自己人生终点的感觉。我觉得这地方真是充满宿命感。
工厂往后走四条街,就是我家的老屋。拐过了鸡笼桥,才看得见普通人的生活,热水器上周崩出火花,我用胶带修的;上个月水管漏了,邻居大哥帮我堵的;年前我妈载我去买菜,街后是些浓妆艳抹的站街女。这里平均工资一万九,拾荒老人处处有。这座城市有些“XX故居”,开口就是几十年历史,辉煌还是上个世纪,景点卖的都是氛围和历史。在这里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告诉你快跑,去省城生活生根,然后说这儿挺好,物价不高适合养老。
如果我老去,会在这里养老吗?我早已从老屋搬出,我爷爷是舍不得走的,就像扎了根。老屋的屋龄比我大,破旧却一如往常,我也从未想过它什么时候建起,又会什么时候倒塌。门外的野猫倒是换了几批,数不清的与我有关无关的人们从老屋前的烂路经过。老屋也一如往常,供人瞻仰、任人想象。
二伯的老婆跑了,他女儿还在想着他妈;我爸妈替我认的干爹还活在过去,现在正吃着他母亲的遗产,就像血肉;堂弟上的职高,因为打架被开除了,年夜饭也没回家;我妈的雀友,被同村的亲戚醉驾撞死了,他们的孩子还是朋友。我所见同这片土地一样荒诞。
择个良辰吉日死的习俗,我不懂;虽然每年要祭拜的人越来越多,清明节变得很麻烦,但是我不懂;姑奶的儿子披麻戴孝,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出他是否悲伤。他的儿子外出打工六年没回家,他的两个女儿待嫁,不过对于家里少了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这件事,我感到他松了一口气。这个我倒是懂。幸好,我不怎么回家。
给爷爷上坟,这不是值得悲伤的事,只不过于我而言,每年回去的理由少了罢。
昨晚,又梦见我的老家,大概是一个恶梦吧。梦醒的我仿佛丧失了些什么,还困在怅然若失的状态,喝下冷水后身体会充满现实感,在名为现实的恶梦中,昨夜将失去归处,该死的虚无感也随之而来。
或许,我的根已经断了。把我与他人维系在一起的桎梏随着时间一点点撕裂,以前视作枷锁的关联,现在也变成了我的稻草吗?或许我不需要根茎,我只是需要一点过去来确认自己的如今。
那片土地桎梏着我过去的失意,被我所铭记,以至于我的余生都是我的抗争。
如果我幸运地死在我不幸的故乡,那请把我的骨灰撒在路边的水沟,无需每年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