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今天是我重返饮马农场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去小宛农场。 我是1965年到河西走廊西端的小宛农场上山下乡的,在老四连当农工。那是1970年吧,我们的连长调至饮马农场的商店当主任,他把我也调过去了,在饮马农场的商店当售货员。 由于是最后一天的滞留,吃过晚饭之后,我特别地在场部走了又走,又一次看了知青回城之后,留下来的农工们第二次创业建立起来的啤酒花颗粒加工厂和麦芽厂。直到夜色四合,我才回到招待所。我刚推开招待所接待室的大门,有个人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喊了声梁会计。我知道他是在叫我,且口音有点熟悉,但一时间却没认出他来。我说,你是...... 我是何至真呀。 啊,我想起来了,他是农场机耕队的机务员——开拖拉机的。我说,你怎么来了?他说,我来看看你呀,听说你来了。 我很感动,拉着他上了楼进了我住宿的客房。沏好茶之后,我说,我当再也见不到你了,人们说你调到黄闸湾的变电所去了,离这儿十几里路呢。我说哎呀太......太......我连着说了几个太字,也没说出太什么来。这次来饮马农场,土地还是那么亲切,当年栽的白杨树苗都已经变成参天大树,但熟人没几个了;知青都回城了,老职工都退休了,走到哪儿都是生面孔,就是当年五大坪过来的一百多名孤儿也只剩下二三十人了,还都散布在几十平方公里的十几个生产队里,很多人都没见上面。真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我亲热地问候他:还打篮球吗?他笑了:还打什么篮球呢,都退休了。我也笑了,我的问话太可笑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农场每年都要从连队挑十几个大个子爱运动的人组成篮球队,集中训练几天之后去师部和其他农场的篮球队比赛,我和他就是在篮球队认识的。 我们聊起了篮球,聊起了朋友,家庭和儿女,我问他:这些年常回家吗?他回答:一次也没回过。 我很惊讶:怎么一次也没回过? 你知道的,我家没人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沉默片刻,我又说,亲戚总是有几个嘛。 不来往。我不愿和他们来往。前几年有个叔叔写信来,说要来看看我,问我坐哪趟车怎么走,我没回信,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