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柳】常相伴（HE完结）
【夭柳】常相伴（HE完结）
相柳死了，死在了战场上，万箭穿心。
尽管这个结局是小夭想过万遍的，但当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小夭没有料到，自己的心会如此的痛。
这般不同寻常的痛苦，让小夭确信了自己一直否认的感情。
她爱相柳。
尽管他对自己从来都是交易和利用。
一颗心里装不了两个人，是她心存侥幸，自以为骗过了心。对璟，她只有无限歉意。
和离的话，她对璟说出口。本以为会被璟拒绝，却在良久后听到头顶传来那一声温柔的“好”。
“但是，你想独自离开，玱玹不会同意。让我帮你，好吗？”
此刻，月凉如雪，想来，她也是个自私残忍的人，和相柳没有不同。
决定离开前，小夭与众人辞行。
新婚礼物变成了告别礼物。但其中，只有阿獙送的大肚娃娃让她笑了出来。
马车在白帝和阿念的注视下，缓缓驶离轩辕城。
一处岔路前，小夭和璟告别。
璟温柔笑意下，难掩的是不舍“小夭，我会在青丘等你。”
小夭释然道“我曾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遗弃的人，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
“但不知不觉间，我所遗憾的皆被补全。”
“如今，我不会惧怕孤独。也懂得了，生命的可贵。”
“璟，对你，我说不了谢谢，也说不了对不起。”
“只能道一句，前路珍重。”
此刻的她，有力自保，有处可去。
至于有人相依。
爱侣、知己、亲缘，自己都曾经或者正在得到着，又还有什么遗憾呢？
小夭看了看周边安居乐业的人们——只要有心，天下众人，何人不可相知相依？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混入来往商旅行人之中。
有驻颜花的小夭，将如水入海，鸟入林，隐入人烟。
小夭走了很久，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慢慢地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相柳为她做的那些事。
她才懂他的爱是沉默，是成全。
她走遍大荒，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清水镇。
她住在了回春堂旁边的院子，防风邶抢亲后带她来的地方。
有一天，回春堂来了一对夫妻，求子。
因为脉象诡异，麻子串子的后人三七不敢下方，索性喊了乔装的小夭来看。
被三七唤作宝柱哥的小夭见了这对夫妻，开了方子。
离开时，那对百黎装束的夫妻给了小夭一个山核桃，又絮叨了许久养蛊方法。
海外某处荒远小岛，有着海图的小夭其实可以轻易的来到这里。
但她却一直不敢。
并不是因为相柳黑血让这座海岛生机断绝，而是因为这里是他死去之地。
小夭靠近小岛海域的那一瞬，似有海风从后方而来，吹拂起她的长发。
她拿出山核桃，念起蛊咒。思绪却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引情人蛊给相柳的那天。
“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在内心里欢迎着蛊虫的到来。”
这个核桃里，没有蛊虫，只有当时种蛊时相柳抹在上面的那一片本命精血。
那抹血汇聚而起，滴入在海岛黑土。
世间再没有相柳，所以，尽管小夭催动了很久，仍旧没有反应。
小岛还是没有生机的样子。
等了太久，小夭准备离开。但转身一瞬，袖里的大肚娃娃却掉了出来，落入了海里。
小夭追寻，最后却被海底逆流给隔绝开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肚娃娃被海流冲走。
希望湮灭，小夭在海里放声哭泣。引来了一群小鱼，围绕着安慰她。
五颜六色的它们，身上闪耀着阳光折射进入海底的光芒。
海底的景色，很美。但景是死的，只有人才能赋予景色意义。
她真心想要相守一生的人，留在了这座岛上，再没有回来的可能。
她的心瞬间如同刀割一般，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但她的生活还在继续，她的心还在跳动，她还在思念着相柳。
小夭没有离开大海，既然大荒已经走遍，她开始探索海底的世界。
她看过夜游的水母群将深海底点亮，如同炫亮星空。
也看过鲸鲨捕猎的惊心动魄。
也曾走过色彩缤纷，高耸如陆上雨林一般的珊瑚树丛。
直到很久后的一日，她升起海贝，对着初生的圆月，一边梳头一边唱起了那首歌谣。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唱到一半，思及当年与相柳初遇，她已泪流满面，手中梳子也脱力落入海底。
海底深邃，红珊瑚做的梳子渐沉渐远。
小夭只是苦笑地看着远处的圆月，一抹云被海风吹动，挡住了月色。
茫茫大海上，失了月光，竟然变得黑漆一片。
水面开始翻滚不安，浪打着小夭的海贝。
小夭紧张地看着海底，浪涌之处。她的箭矢已经搭好，这样的灵力翻动，来者显然是个大妖。
她要自保的话，必需一击即中。
小夭忽然感觉吹来的海风里带着雪，落到了她眉间桃花胎记处，就像是那个人冰凉的亲吻。
浪涌之处，忽现一人身影。一个白发白衣的小男孩破浪而出。他对小夭道“你要是再在海里乱扔东西，砸到我的头，我就。。。”
“相柳？”
小夭讶异地看着眉眼轮廓和相柳如出一辙，只是体型变小了的小男孩。
“我叫相繇。”小男孩别扭地转过脸，不去看小夭泪流满面的脸。“不是你说的相柳。”
小夭踏水而来，她蹲下平视相繇道“你好，相繇。我叫小夭。你和我一起走吧？”
“为什么？”
小夭指了指天上已经破云而出的月“海上明月虽然好看，但你想不想看看其他地方的月亮？”
相繇只是看着小夭哭笑的样子，歪头答应道“如果和你一起看的话，我想可以。”
小夭和相繇结伴去了很多地方，就像从前防风邶带自己一起玩乐那样。
只是这次换做小夭带着相繇去游戏人间。两个自由随性的灵魂因为失去了姓氏，立场等束缚，更加契合。
为了方便出游，也为了避开颛顼对自己的寻找，他们假扮了很多身份。
等相繇长成少年的样子后，他就常常会消失几天，然后又会再某一天的任何一个时段，回到小夭身边。
每次都带着钱，但有时也会带着伤。
小夭懂他，所以只是会默默地为他包扎好伤口，收好他给的钱物。
然后带着他去赴下一个让人欢欣之处，品佳肴美酒，或街头饮食。
只要身边有他，似乎就连一滴水的落下，都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随着相繇渐渐长大，他们扮演了很多不一样的关系。
父子、母女、姐弟、兄妹。
但两人却默契地没有扮演过夫妻，也从来没有亲密的接触。
又一年，他们来到了百黎，在集市路上见到了给小夭山核桃的夫妇。
他们已经得了一儿一女，正相携游玩。
两人一见到小夭和相繇就颇为激动，男子激动道“相柳大人回来了？”
小夭回想当年和这两位夫妇回春堂初遇。
“当年相柳大人解情人蛊，以己身两命，给了雌雄蛊虫各一命。”
“我们夫妻两人就是当年的雌雄蛊虫，也因由相柳大人的成全，得以修得人身。”
“在你和相柳大人身体里的百年间，我们能清楚地知晓你们每一次对对方的悸动。”
“情人蛊本就是期欲情人白首不相离的蛊虫。因此才会让受蛊双方，同命连心。”
“我们也不知道相柳大人能否回归，但主人您不妨拿走这个有着相柳大人精血的核桃。说不定，会有奇遇。”
思绪回到纷闹的市集上，小夭和相繇相视一笑，小夭对男子摇头回复道“他是相繇。不再是相柳了。”
当晚，百黎小楼旁，桃花已开。
相繇倚躺在桃花树下平床上喝着酒，一派恣意风流的样子。
小夭从他身后走来，对他说“相柳，你还想要装多久？”
相柳沉默一瞬后才道“小夭，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了。”
小夭淡淡说“现在的时光很好。我们一起吃喝玩乐，游戏人间。我也以为自己不会问的。”
“但是，我开始贪恋起来。伪装在防风邶、相繇身份下的相柳能说爱我。”
“不是防风邶、不是相繇，而是相柳。”
相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做不到。”
小夭也没有逼迫，她直接伸手探向相柳的胸口“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心？你有九条命，却只有一颗心。”
“万箭穿心而死。”小夭终于能用平静地语气，去描述他的结局“就算蛊虫夫妻，愿意让出一命，让我有机会把你唤醒。但你的心，确实没了。”
“你现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对不对？”
重逢后的这些年，小夭不止一次地想要靠近相柳，但是他总是避开她的触摸。明明他们初识时，就因为吸血有过多么亲密的接触。
但如今，相柳却从不随意靠近她。
“水火不侵，刀剑不伤。”小夭说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你现在的身体是用扶桑木笑娃娃重塑的对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次在海上露出了死意，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小夭的质问，以相柳的才智，明明有很多能诡辩的。但是他只是沉默饮酒，半晌才说“不是，我只是想要长大了再找你。”
“然后呢？”小夭问。
“陪着你。”
“自从我们重遇已经过去了37年，没有心的你，还有多久能活？”小夭又哭又笑地对相柳道“你还能陪我多久？”
话既然已经说开，那么相柳也不必隐藏。
他抬手，擦去小夭的眼泪，他的手很冰，就像是逝者一般。或者说，没有心的他，现在就是依附在笑娃娃身上的一缕孤魂。
相柳低声叹息“我不知道。”
“相柳，你离开的那些年，我去了很多的地方。看了很多美景，吃了很多美食，练习着你教我的箭法，和很多人打交道，建立关系。充实着去过每一天。”
“我知道你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和我有瓜葛。”小夭握住相柳为她擦泪的手“但你那夜没有听到的答案，我现在想告诉你。”
相柳想起防风邶抢亲后，两人在清水镇度过的那一个月。离别前夜，自己用烈酒和妖力都没能逼问出来小夭对于第四个问题的回答。“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
“我想和你相伴一生。”
相柳无心，此刻却也觉心如擂鼓，他喃喃道“小夭。”
桃花树下，相柳只觉口中方才饮下的桃花酒，香气回甘，惹人沉醉。
“你给我下毒了？”
小夭笑得笃定。她靠近相柳耳边轻声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让我喊你相柳吧。”
相柳再醒来，只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百黎小楼里自己床榻上，但身边空无一人。他想起小夭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下惊骇，猛地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百骸竟然有热流涌动。
心脏亦在胸腔里蓬勃跳动。
这颗心？
相柳急切地推开门，他要找到这颗心的主人。却不料刚开门，就被人迎面撞倒在地。他从未有如此狼狈过，即便是在最后的战场上，他的脊背依然挺直不屈。
君子死而冠不免，这是战士的气节。
但此刻相柳丝毫不顾及形象，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
刚刚相撞的人扶起了他，左耳对他笑道“相柳大人，别来无恙。”
“小夭呢？”
“她。。。”左耳看向小夭的房间，欲言又止。
他看相柳红色妖瞳浮现，竟是因为担忧小夭而本心崩坏的前兆，忙又说“还好，这次换心，时机刚好。”
“当时，笑娃娃里的水晶球替补了你的心脏，可时间流逝，水晶球已然出现裂纹。”
“若非主人她用华胥秘术，把自己的半颗心换给了你。又用本命精血浇灌了你现如今的扶桑木真身。只怕，相柳大人你也就只有再半年好活了。”
相柳扯住左耳前襟，怒道“不要废话，她怎么了？”
“主人她。”左耳指着小夭房间，懊恼道“你自己去看吧。”
房间里，床帷之后，小夭宛如毫无生机的死木一样，平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左前胸隐血。
看着小夭如此模样，相柳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顾身体刚刚苏醒，强力调用灵力，却发现对小夭的灵力如滴水入海，不起任何作用。
小夭有他的半身本命精血，已经是半神半妖之体。所以，他的血肯定对小夭有用。
相柳咬破舌尖，吻上小夭，度化着给她疗伤。
甫一吻上，原本沉睡着小夭脸上就隐隐浮现出笑意。亲吻半晌，她才狠狠地咬了相柳嘴唇一下。
“你醒了？”相柳脸上是无限欢欣，他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爱意和担心，看得小夭都有些脸色绯红。
“嗯。”小夭故意道“相柳，你为什么亲我？”
“我想要你活着。”
“我们会活下去的。”小夭牵住相柳的手，按上他的心脏位置“我的心，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呢。”
“你这么做，余生寿限与我均分。同命连心，再无可解之法。”相柳心疼地看着小夭胸前渗血的位置“为何执着生死？对自己那么狠？”
小夭反问“你给我那么多条命，却不想要让我那这半颗心还么？”
“你明明早就知道换心续命这个方法，却不愿意告诉我。”
“你是不是对自己更狠？”
“看来，我离开的那几年，你的确学了不少东西。这次的毒，我的确没有意识到。”相柳欣慰小夭的成长，手拂过小夭头顶。
小夭得意一笑“当然了。我的桃花笑，只会给你下。”
相柳在桃花笑的催动下，说着真心话“重活一世，我有很多东西要学。”
“你能陪我一起学吗？”
“学什么？”
“当一个好丈夫。”相柳声音有些颤抖，他缓了一下后补充“当你的好丈夫。照顾你一世安乐无忧。”
小夭眉间桃花胎记越发艳红，她像相柳一样，红着眼眶，点着头答道“好。”
窗外，桃花随风起舞，摆动着花枝。温柔的春雨一来，又余落红一地。
花落非悲辛，桃果并蒂结。
春日桃花，冬夜落雪。
几度春秋，眷恋人间烟火。
如此千百载，长相知，亦常相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