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水仙】《与夫书》冲染
吾夫阿峣：
阿峣，昨夜我梦回旧日时光，醒来时细细一算，我与你分别已是第十个年头，现今我的年岁比你还要大，若你出现在我面前，怕是再也不能得意地抬起下巴让我叫哥哥了。
还记得那时我总不肯喊你哥哥，越不喊你越想让我开口，还把我丢到树上吓唬我，最终你也没能如愿，倒是被你父亲狠狠抽了一顿。
后来我们成婚了，我反而松了口，但凡用这招求你，只消一句峣哥哥，你无不眼眉带笑一口答应，你好奇我松口的原因，缠着我追问，这时我总是假装身体不适，你焦急得恨不得立刻抱我去看大夫，其他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从没告诉过你那点隐晦的少年心事，只是一点倔强和坚持。你怕是不知道我当初并非那么良善，我厌恶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个女子，即便她们身世可怜楚楚动人，我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只觉得她们碍眼。
我于你而言并不特殊，只能三天两头装病吸引你的注意力，导致婚后你总是对我的身子紧张过头，现在一想我心眼可真坏，总是闹出各种动静让你着急上火，只有看到你担忧的神情，满心满眼都装着我的模样，我才能真切地感觉到安心。
渐渐地我变得越来越贪心，不能再忍受你对别人投去的目光，于是我跑去央求父亲要与你成亲。
你一定不知道那日我躲在屏风后，屏住呼吸听父亲向你提起成婚一事，你沉默了许久，屋内静得可怕，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僵了，最终你说回去考虑后再给答复。
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父亲黑着脸让我回房休息，我看出他的不满和恨铁不成钢，可我当时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那日回去后我便病了，我一直不肯吃药，觉得我病得这般重你总要来看我一眼，后来你果然来了，哄我吃了药还告诉我明年开春便成婚。
我当时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不去想你当时的沉默，也不去想你为何答应，就这么怀揣着幸福与你成婚了。
我那时把手攥得紧紧的，不敢松开分毫，怕一松手这个梦就碎了，现在想来，我当初应该找你问清楚，否则也不至于婚后第一年都将时光虚度在不安和怀疑中。
十年前那晚也是同样的秋雨，淅淅沥沥让人难以入眠，你知道我一向浅眠听不得动静，便伸手捂住我的耳朵揽在怀中哄我入睡，过了许久你轻声问我睡了吗，我赌气地箍住你的腰不出声，我知道你下半夜就要离京去战场，不想我伤心，想哄我睡后再离开。
那三年我被你宠得实在任性，有时奕儿都没大没小地打趣我成婚后比他还幼稚，其实我只在你面前这般骄纵，因喜欢看你一脸无奈的笑意。
但国事上我没法任性，只能借此来表达我的委屈，你在我耳边无奈地叹气，吻了吻我的头顶，我鼻子一酸把头埋进你的怀里蹭了蹭，松开手翻身说我睡了。
我闭着眼听你换上战袍铠甲，轻微的金石撞击声，明知我没睡还要配合我，那三年真是辛苦你了。
离开时你蹲在床头轻声说三个月后你便回来了，让我注意身体别着凉，否则谁哄我吃药。我将头埋在被子里，沁湿了一角，心想你不在身边时我喝药可痛快了。
那一晚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忆犹新，因为在收到你的死讯后，我的后悔便与日俱增，一遍遍地回想那一晚，我为什么没有亲手给你穿上铠甲，为什么没有看着你离开，为什么没有好好抱着你告诉你我会听话。
如果我好好告别了，是不是三个月后你就会好好地回家。
最后我在灵堂上跪了一夜后晕倒了，醒来时奕儿怒骂了我一顿，奕儿虽然年纪尚小，但当上皇帝后越发有上位者的威仪了。
我当时愣愣地望着门口半天没回神，分明每次生病你总会陪在我身边，但那天我等到天色渐晚，也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撑不住时，我回到朝中开始辅佐奕儿，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兑现你临走时的话。
你离开后，我好像渐渐失去了脆弱的能力。
如果你还在的话，看到奕儿如今的模样应当会十分欣慰，这十年他成长了许多，我也无需再整日操劳。
近日秋风渐凉，又快到了去见你的日子，但不知是否操劳惯了，陡然闲下来后我反而病了。
这次病了许久也未好，奕儿前几日来看望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了宫。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并非有意为之，吃了药身体却越发差了，大夫说我这是心病，府上的人都苦着脸，我却觉得轻松，心情一日比一日好。
想着快要见到你了我便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我已经很多年未曾梦见过你了，上天仿佛是在惩罚我当年的任性，我知你不会舍得不见我，可昨夜我又见到你了。
梦中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回家的路上碰见同僚炫耀自家夫人亲手做的香囊，眼馋得不行，回家撒娇央求我也做一个，我瞪了你一眼说做梦，背地里却偷偷请教绣娘如何绣香囊。
才绣到一半便被你发现了，你眉开眼笑，怕我恼羞成怒又使劲憋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让你想笑就笑好了。
你拿着未绣完的香囊当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瞧，我知晓自己绣得多难看，心中害羞抢回香囊，你笑着扑上来抱着我，很快发现了我指尖被扎伤的红点，又心疼得不得了，嚷嚷着不要香囊了，我却坚持要绣完。
你抓耳挠腮半天后灵光一闪提议剩下的你自己来绣，我绣一半你绣一半，这寓意多好。
最终还是拧不过你，这个奇丑无比的香囊几日后便挂在了你身上，据说你还大摇大摆地去向其他大臣炫耀了一番，那段时日我都无颜出门见人。
后来这个香囊跟着你去了战场，收殓衣冠时不知掉哪去了，我找了许久也未找到。
我其实很久没跟身边人提起过你了，他们都以为我走了出来，待时日长了便会忘了你，只有老管家与我一样，每次他去打扫书房时碰到我捧着你最爱看的兵书，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彼此在思念什么人。
所以当我梦见你时，我便知道时日到了。
当初成婚后，我总忧心你并不欢喜我，与我成婚只是因你心肠好怜惜我，为此让你操了不少心。
半年前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老管家，当年父亲向你提议成婚，为何你没有立即答应。
说来也是可笑，即便后来琴瑟和鸣，可我还是记着这件事放不下，不敢去问你，怕答案并非我所愿，直到你离开数年才想着求解。
老管家年岁大了，回忆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告诉我，当年你立志要当将军保家卫国，本没有成婚的打算，怕耽误别人，但没曾想碰上了我这一劫，思量了一夜，又得知我生病的消息，便不再犹豫了。
老管家说你当时反复询问他，问这样做是否太自私。
我得知真相后转过身去落了泪，与你成婚的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因为这三年，此后的十年里我也从未有过一刻后悔，何谈耽误。
我倒希望你更自私一些，在战场苟且偷生也未尝不可，只是我知你有多骄傲。
想到不久后便可与你重逢，我心中既忐忑又期待，这几日在房中仔细对着镜子照看容貌，拔掉了新生的几根白发，希望你见到我时不会嫌弃我年老色衰。
不知不觉又写了那么多，除了你离去第一年我不敢去见你外，往后每年都积攒了一堆的信件给你，年岁越大越发啰嗦了，府中换了你喜欢的菜肴我都想提笔写封信告诉你。
虽然你从未回复，但我每次都猜得到你会回什么，当年你在战场上寄给我的信件我都仔细收在屉柜中，假装那是你给我的回信，按在胸前闭眼畅想一番，就当我收到回复了。
但最后这封信便不必如此了。
今年是我们分别的第十个年头，也是我们团聚的第一个年头，希望能赶在雪落时与夫君重逢，以往每年初雪时，你都会让府上备好羊肉，下人们也能分得不少，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赏雪吃羊肉锅。现在一个人赏雪总归有些冷清。
今夜的秋雨还是分外恼人，幸而雨势渐弱，没有阿峣替我捂耳朵，我还是不甚习惯，得趁着安静早些入睡。
夜色已深，明日我便启程将这最后一封信寄与你，剩余的话便等见面时再与夫君细说。
北堂墨染
黄道十年仲冬辛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