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小说》 -episode II- 12 “我没上过学”
我是白之乡灰………此外，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我正在新的班级里介绍自己。订正一下，是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下介绍自己……其中还有一个人，见过我的真身，而且现在明显认出了我………
白灰：
“………～………”
明明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介绍自己……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法说出口——因为，能识破我真身的人，正坐在教室里，吃惊地看着我…………
白灰：
“…………”
我的额头在冒冷汗………生怕我多说一句，下面的她就会站上来拆穿我。我该怎么办……大使馆救不了我……杰克救不了我…………
因为这个新来的留学生一句自我介绍的话都说不出来，教室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下面不时有人小声议论……
白灰：
“…………”
我用求助的眼光看向班主任。他说过他会帮我打圆场的……
班主任：
“………………”
他怎么不说话啊。
白灰：
“老师，你说过，会帮我打圆场的，对吗？”
班主任：
“……………”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白灰：
“转学来的同学自我介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会怎么打圆场呢。”
班主任：
“……………”
我意识到了这一切后，我突然就不尴尬了。
白灰：
“帮他介绍自己，告诉大家，他来自猫猫星，今天转学来地球十七区，想和大家做朋友？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对大家说，不好意思他很害羞，请大家多多照顾？”
我转头对班主任说，他却像傻了一样呆呆地。
班主任：
“这个………这些，你还是亲自和大家说吧。”
白灰：
“我很害羞，浑身颤抖，不敢抬头面对大家，请老师帮我转述一下吧——对了，请问老师您怎么称呼？”
～～～～～～
白灰：
“…………”
刚才那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唯一切实发生的，是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这件事。
思绪像坐火箭一样乱飞，想象中的那个我，已经反客为主。然而我实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因为下面有一个我见过的人。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你能不能转学啊！
白灰：
“我……叫白灰………来自猫猫星………现在住在白之……不对，猫猫星大使馆……希望……希望………”
突然，我感觉吸不上气，使不上劲……
白灰：
“希…………希望…………唔………”
我感觉好像突然掉进水中，快要窒息了………双眼朦胧，四肢发软，我就这么无助地看着身体的平衡即将崩溃…………
紧急时刻，一个面罩忽然紧紧地扣在我的脸上……一股充满怀念的味道，带着或许是臆想出来的甘甜感，冲入我的鼻腔………
白灰：
“呼啊……呼啊………呼啊……………”
瞬间，我变得清醒，就连呼吸都变得像在白之乡一样轻松自在。
回过神来，我已经半倒在地上。班主任扶着我，为我支撑着氧气面罩。我不是已经习惯了吗，为什么我又………
班主任：
“大家请不要担心，白灰他生活在白之乡，还不是很适应地球的低氧大气环境。”
白灰：
“～…………”
我扯开氧气面罩……地球那有些苦的空气，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难道，一紧张就吸不上气吗？
班主任：
“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务室………”
说完，他就这样把我抱起来……坏了，如果被他摸到我叠在上衣后面的尾巴…………
白灰：
“我没事。”
我从他怀里跳下去——就像我从灰宫大殿飞屋檐上跳下来那样，稳稳落地。这就是这些猴子们学不来的，猫才做得到的事情。
班主任：
“额……那，你现在最后一排选个座位吧，只有那里是空的。白灰，你的眼睛看得清楚黑板吗？”
眼前，全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带着眼镜。这在我们那里是匪夷所思的………
白灰：
“我的眼睛还好………”
毕竟，比起在夜晚什么也看不见的猴子们，我们的眼睛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老师：
“……～…………”
我最后在除秋分外全班的注视下，选择坐在了她的正后方……
第一节课，我怎么也没听进去。看来她也是一样，有意识地回头偷瞄我…………我装作一个人类进入她的班级，而不是同我的那些同族一起，我骗了她…………她会跟她的朋友们，说出我的真身吗？她对现在的我又是怎么想的………
老师：
“￥€£¢№µ⁇………………”
心神不宁，我已经没法听清讲台上，老师所讲的每一个字………明明，这对我来说，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课。
白灰：
“………………”
我又要说什么好……我该苦苦地下跪哀求吗……还是出点钱收买，对这种年纪的孩子应该不管用吧……如果她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全校都知道我的真身，全十七区都知道，我会被怎么样？我要离开地球吗？还是在这之前被抓起来解剖…………
老师：
“……！……”
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咚咚咚！”
白灰：
“啊！？”
我的桌子，被老师的棍子敲得很响，我才终于回过神——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讲台，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老师：
“同学，你没事吧？”
她在用担心的眼神看我。不是来责骂我走神的吗？
白灰：
“没事………”
老师：
“你的呼吸机氧气还够吗？需要老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吗？”
白灰：
“不用……我没事…………”
输氧管我依旧戴着。似乎只要我陷入紧张，我就会开始缺氧。很可惜，我发现学校里不存在“同桌”这种东西，所以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是没有人第一时间帮助我的。
老师：
“还是去看看吧…………你可千万不要在期初考试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啊。”
在大家眼里，我是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因“高原”反应晕倒的瘦弱小孩。
聪明：
“别太紧张……教室里人很多，空气比较浑浊，您不要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看了一眼前方的秋分………
白灰：
“……………不用了，谢谢。”
这节下课，我一定要跟她私下谈谈……不能让秋分离开我的视线。
老师：
“真的没事吗？”
……………………
那节课，我完全就没有在听，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科目，脑袋中除了秋分的针织帽，便只有我愈演愈烈的真身暴露下场，我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再去思考别的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白灰：
“……………”
我攥紧了输氧管。
“滴滴滴………～…………”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似乎也正好讲到结束的部分。
老师：
“大家一定要仔细审题，做完记得检查——今天下午的期初测试，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啊。”
老师刚准备收拾东西，学生们便站起来伸展腰腿……其中，大部分的同学，是冲着我来的。他们，都抱着好奇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是在看什么新鲜的小动物一样……我帽子掉了吗？我耳朵没藏起来吗？
女同学：
“你………你好…………白灰同学。”
男生们离得远远的，但却一直盯着这边。女生们，朝我靠近，朝我吞吞吐吐地问好……秋分，她却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走。
女同学：
“那个………那个名字，我是…………”
我不得不选择避开她们的目光………
白灰：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我扔下想来问好的女同学们，急忙追出教室外……我控制自己的脚步，尽量表现得不是在奔跑。我的目光，追击着人群中转瞬即逝的秋分，我穿插进走廊的人流中，加快步伐跟上……
但…………
“！！！”
“！！？”
走廊拥挤的人流，在我的身边，就好像静止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甚至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忘记了继续与朋友交谈，忘记了自己要去何处………如此庞大的视线量将我射得千疮百孔。我，成为了人群的焦点。为什么？
白灰：
“！！…………”
我拨开静止的人群，追随着她的脚步……人群的目光，刺得我发痛，我也不再迎着任何一道目光对视回去，而是搜寻着人群中唯一与我背道而驰的她……我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这反倒让她的身影无处可逃。我想呼喊她的名字，但我没说出口，我没法叫住她，我只能一直追着，一直追着……顶着无数条视线，从教学楼，到楼下的花园，到一旁幽静的人造森林……
然后，我看见她，掏出学生卡刷开一扇门，钻进一座石塔中。
白灰：
“…………！”
有在灰宫里到处爬的经验，我很轻松就抓住了二层窗户的护栏……
“欢迎您，白灰。”
不过因为有太多视线盯着我，我只好翻找出那张哥哥替我拍的，照片眯眼笑得像个少女一样的学生证，贴在门上，从正门进入…………
“哒～………哒～………哒～………”
她放缓了脚步，踏上木旋转楼梯。
白灰：
“呼啊……呼啊……呼啊…………”
而一路追击的我，怎么吸气也没发缓解全身的疲惫……我只好抓着输氧管，贴在嘴上一阵猛吸………高浓度的氧气，瞬间令我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白灰：
“呼啊………呼啊……………”
漫长的旋转楼梯，将我的体力消耗殆尽。我依靠着输氧管，才勉强维持力气爬上来。然后，我头顶的脚步声，终于停下。
她站在塔顶的边缘……学园的碧绿景色，在她的身前铺陈开来。她背对着我，双手紧握在背后。长久的跋涉，已经令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连她背影间隙，远处的厚重雾霾，都好似云雾。
秋分：
“………是你吗？………还是说，不是你…………还是说，这个才是你………”
她摘下针织帽，盘起的深灰色长发失去了拘束，在高海拔的塔顶上随风散开，像波浪一样飘荡………
秋分：
“…………有话想对我说，对吗？”
她没有转过身来…………
白灰：
“我…………我……………”
我该说什么………
白灰：
“………我骗了你……对不起……明明不是你们的同族，却还要硬装作是这样，跟你们一起学习。明明……学校里有我的同族该去的地方，我却还是进了你们的班。”
秋分：
“…………唉？”
白灰：
“我在这里用了假名，假身份，甚至学生证照片上的人也是假的……我甚至不敢在教室，不敢在别人面前告诉你这些，我只敢在这种地方说……………”
我全部说出来了。自顾自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灰：
“非常对不起……跟踪你，只为了说这种莫明其妙的话…………”
我低下头，哪怕从始至终我都没能与她对视。
白灰：
“但我还要厚颜无耻地………最后向你提出一个请求。请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我跪在地上，哀求道………
………………
是没搞清楚状况吗？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秋分：
“…………为什么，要道歉呢？”
白灰：
“……………”
我终于抬头看她。可那张针织帽下的脸上，却不是我预想中的愠怒………反倒充满了好奇与不解，正如我第一天见到她那样。
秋分：
“嗯？…………”
她一脸不解地歪着自己的脑袋。原本在脑袋上就稍有倾斜，摇摇欲坠的针织帽，与她此刻的俏皮动作，达成了微妙的平衡……难道说，她其实并不在乎我隐瞒自己的猫耳吗？
白灰：
“？…………因为………我跟踪了秋分。”
秋分：
“………唉？”
明明我已经改口，她却还是表示疑惑……我甚至怀疑，到底能不能跟她好好对话。
秋分：
“同………同学，那个……你为什么会知道秋分的名字呢？”
白灰：
“……………”
……………………
白灰：
“原来你没认出我吗！？”
想想我之前跪在地上道歉的样子，我就要发狂……原来这个人不认得我，我能找个洞钻进去吗？
白灰：
“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太尴尬了…………果然是自我意识过剩了，我以为她一定会记住我来着。但这是不可能的啊，我跟她只有过一次见面，也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她怎么可能记得我………而我，现在则成了尾随女性，无缘无故自曝秘密的大傻逼。
她忽然捂着嘴笑…………
秋分：
“…………骗你的，白灰。”
白灰：
“…………！！！！”
虽然这次没被她捏耳朵，但我还是一瞬间有些气冲脑门………
白灰：
“你……………”
忽然感觉很累………
秋分：
“白灰不需要道歉……你没有跟踪我哦，是我主动把你引诱过来的，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搞什么啊………原来都是假的，紧张、惊讶、失落，全都是假的。我一开始就被耍了。
白灰：
“………………”
秋分：
“话说………那种事都说出来，不要紧吗？”
是啊，不要紧吗？我全都说出来干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怎么回事了。
白灰：
“很要紧……反正我都已经说出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但她好像并不需要接受道歉的样子。
白灰：
“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
秋分：
“嗯。”
很简单地同意了，并不是很轻浮的样子，可以相信她吗？
白灰：
“……………”
简单的答应之后，高我们所在的塔上，产生了一股一股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氛围。
秋分：
“～………话说。”
见我不说话，她歪歪脑袋，打开了话题。
秋分：
“明明有猫猫的班级，为什么白灰要勉强自己来人类的班里呢？那样不就不需要担心暴露了吗？”
人类………她也把自己当作人类，把我们看作低一级的猫吗………我真的能跟她好好交流吗？
白灰：
“………据我所知，我们族裔，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如果要到那种班里上学，我只能去当女孩。”
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已经捂着嘴偷偷在笑……
白灰：
“不要笑啊！你不要笑………”
虽然弄得很麻烦，很认真很严肃，但事实上原因就是这么简单………总不能让我穿裙子吧。
白灰：
“如果哪一天你成了世界上最后一个女孩，你也会困扰的！”
虽然，情况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至少不会第一天就暴露身份。
秋分：
“那，白灰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猫猫男孩吗？”
白灰：
“……………”
是吗？我有见过，除了家人之外的男性同族吗？
白灰：
“……不对。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秋分：
“唉～………那白灰的哥哥，也要转学过来吗？”
白灰：
“不，我没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很多年没见他了………”
秋分：
“那，哥哥和白灰很像吗？”
白灰：
“……………”
沉默了一会，我决定拿出我的学生证………
白灰：
“我学生证上的照片，就是我的哥哥。”
秋分：
“你的照片怎么是哥哥替你拍的？”
她接过学生证……………话说，和她交流好像都没什么隔阂，我们有这么熟络吗？
秋分：
“哇………”
她接过学生证，目光在我和学生证上反复弹跳……这种比较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秋分：
“这………不是双胞胎姐姐吗？”
那个灿烂微笑的少女……竟然是我的哥哥。而且还作为我的照片上了学生证，真的是不知该怎么评价。
白灰：
“唉……我的哥哥，他就是那种样子，像个女孩一样……真的很奇怪。我都不想跟他说话。如果是姐姐，那倒还没那么奇怪。”
如果我的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可爱，那么他就是那种被称为“娘炮”，要遭人排挤的角色。我可不想靠近，不然连着我也要被误会。
秋分：
“也不奇怪。”
她放下学生证。
白灰：
“不奇怪吗？”
秋分：
“毕竟，白灰，比起某人的弟弟，看上去更像某人的妹妹呢。”
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白灰：
“别说那种话！！”
本以为重逢还算感人来着……话说我跟这家伙很熟吗，居然说了那么多话。
“~~~……”
不知道怎么回事，塔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萨克斯旋律。
秋分：
“哎，都已经到上课时间了吗。”
白灰：
“…………不想回去啊。”
好像是有上课这么回事，学校会打两遍铃，第二遍铃之后的算迟到。不想回去啊。回去的话，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没有能与唯一认识的她搭话的自信……
秋分：
“我要回教室了，白灰不回去吗？”
白灰：
“我还是这辈子第一次上学，不知道上课铃也情有可原。”
有好用的借口，那就不用回去了。
秋分：
“哇，你这不是知道吗…………”
说完，她拿出学生卡，向还靠在楼梯边喘息的我走来。
秋分：
“那，我先回教室了。拜拜~”
她挥手告别。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期待落空的感觉。期待她和我一起翘课吗？我在想什么。
秋分：
“对了！今天上午要期初考试的，白灰你最好还是回教室吧。”
白灰：
“……我知道。”
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我的特殊身份……
秋分：
“还有………能再次见到你，很高兴。”
她笑了笑，转身便轻快地离去…………我呆呆盯着已经没有了人的楼道，就好像我的眼睛出现了劣质VA屏的拖影那样。
聪明：
“果然，异乡的女孩，见了一面就忘不了您……应该说，真不愧是白灰大人吗？”
白灰：
“别用这么恶心的说法……你刚才怎么没跳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内，哪怕我有意识的想要求助，AI也没回应我。
聪明：
“就算是AI，也知道该看气氛，我难道要在您和女孩独处的时间来打扰吗。”
白灰：
“好恶心……我不需要这种多余的关心。”
这不是荒诞小说吗……这种话好像跟小说基调有点不太适合的样子。原本基调应该是比较灰暗的，现在反倒越来越奇怪，帮我发布、审稿的yy888u2估计看了也很难接受。要不干脆算了，直接写成爱情喜剧轻小说好了……那样yy会把我杀掉吧。
聪明：
“很抱歉，结局已经定下了，动画本篇也拍成黑白片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法转写成那种喜剧了。”
动画本篇？大概是BV1nP4y1b72Y吧。
白灰：
“大可不必，我的人生为什么要变成那种悲剧。”
如果孩子一生下来，母亲就告诉他，很抱歉生下你，你是悲剧故事的主人公哦，你让他该怎么接受这种事——知道自己注定有个悲剧结局，那活着也是一种折磨…………但谁活着又不是走向死亡？虽然我更喜欢现实主义，带真实色彩的悲剧故事，但那也仅仅是在文学欣赏角度上而已。如果我是小说的主角，我只想成为喜剧大团圆小说的主人公。
白灰：
“你难道希望我的未来是一本荒诞的小说吗？”
聪明：
“不。”
AI的语气，像个真人一样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聪明：
“………我希望，您能健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您也不需要为自己接触了那些黑暗面而困扰，远离黑暗面和烦扰。我希望，您能完成学业，找到自己想要投身其中的事业，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一片天地，找到今生所爱的人，和她平淡地度过一生。只要这样就好。”
白灰：
“什么所爱的人……跟一个小学生说这种是不是太早了。”
塔外传来的上课铃变奏声，打断我脑袋里的对话。
这应该是二遍铃吧，迟到了。还要回去吗？还是装作不知道，开学第一天就当个问题学生？不对……隐瞒真实身份入学，这不是更大的问题吗。
聪明：
“等会要考试，第一天还是先当个乖孩子吧。”
白灰：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上课铃。”
在老师面前，我尽量显得卑躬屈膝。真是大言不惭啊。
某科老师：
“不知道上课铃？……你难道没上过学吗？”
这个明显比较凶的老师，看了我几眼之后，居然语气缓和下来了。
白灰：
“我没上过学………”
“哇噢～………”
不知道为什么，全班传来惊呼声。
某科老师：
“你没上过学？”
白灰：
“在……猫猫星，我只在私塾里学过一点。我没上过学。”
差点又说错了。不得不把母星称作“猫猫星”，我还真是没法习惯。
某科老师：
“你没上过学？那你是怎么进………算了，你先回去吧。”
他表示不想深究，摆摆手，将我放回自己的座位上…………一路上吸了太多氧气，回到教室一时没适应，我病怏怏地走回去。可能是我的状态太差了，大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秋分：
“～喂…………你真的没上过学吗？”
她悄悄对我说。
白灰：
“………没有………”
我在灰宫里接受的教育，不能称作上学……不仅老师是机器不是人，我在那还根本就没有同学。
那我等会的考试该怎么办？
聪明～
“放心吧，听我指挥，您每次都能考一百分。”
白灰～
“这也太过分了吧。”
驱赶睡意，我尝试着听听老师讲课的内容。
某科老师：
“!@#$%@##$$”
白灰：
“啊～…………”
睡意袭来，我听不清在他说什么。只知道，在讲题，讲一辆汽车在公路上跑，走了多少距离……数学课吗这是？果然，一天只有24个小时还是太少了。
白灰：
“～～～……………”
已经和秋分把话说开，已经没有需要担心的事，睡意便趁机插足我的意志。我一稍微闭上眼，便有一股助力驱使我锁死眼皮，倒伏在课桌上……预想中的学校生活，原来就是这种趴在桌子上睡觉吗？
白灰：
“…………”
我与这股助力搏斗着，但却始终没法恢复精神。眼前的课桌不断模糊，梦中的场景已经跨越现实，叠加在眼前模糊的课桌上，不断随着我的抵抗而闪烁………我还醒着，却已经在做梦了。
话说，桌子上是空的，我好像连课本也没掏出来………唉，我有课本吗？
……………而我一旦完全进入梦中，便又被那画外音一样的老师讲课声给惊醒。惊醒没多久，沉重的睡意便又拖着我向下沉。不想臣服于睡意，我第一次翻书包，拿出课本。
白灰：
“……………”
初识代数、一元一次方程、多边形面积计算……都是我很久以前就学过的东西。
白灰：
“～～～～”
因为没有新鲜的东西，我立马就倒下了…………
下课时间，教室外，老师一对一谈话。
某科老师：
“第一天上学就睡觉，你怎么回事………”
白灰：
“对不起。”
我现在头还是晕乎乎的。
某科老师：
“我听说，你在猫猫星是按48小时作息的。你昨天几点睡的觉。”
白灰：
“…………不知道。”
虽然特地把我叫出去，但他没对我生气，反倒有点无奈。如果能理解我的难处，那就太好了，省得我解释了。
某科老师：
“你来地球有两个月了吗？”
白灰：
“地球一个月是20天还是30天……总之没有。”
某科老师：
“尽快适应24小时生活制……你这样下去不行的，期末考试绝对过不了。”
白灰：
“嗯～……嗯～……嗯～…………”
唯唯诺诺，我想赶紧摆脱他。
某科老师：
“你没上过学，那你下节课的期初考试该怎么办？知道考试是什么吗？”
白灰：
“不知道。”
某科老师：
“……你去找你的班主任吧，知道在哪里吗？”
恩、对不起、不知道，这三个回答足够让人失去耐心。我这样回答，老师显得十分无奈。
白灰：
“知道。”
与前往其他班级的老师反向，我走向办公室……然后，确定他看不到我后，我在楼道上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的样子，又绕了个圈子回去。当然，期间我一直在承受他人的视线……不就是新生吗？为什么一直要盯着我看？
门口，学生们排着长队。教室里清空了书桌，只留下每个桌子上一支笔。笔的末端写着考试专用，考试甚至不允许学生带入自己的笔，为了防止作弊。
学生：
“等一下，你不能进来。”
我将要从后面进去，却被人拦住去路。他好像是跟我同班的同学。
白灰：
“为什么？”
我把目光转向他。
学生：
“因为……因为……”
他忽然语塞，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变得呆呆的。
学生：
“……因为，我们班今天要考试……要先把东西……清理出去。……在外面排队。”
他不敢看我，盯着地板，总算支支吾吾地解释清楚了。
白灰：
“…………”
好像有点尴尬，这是什么情况……我赶紧转头离开。
教室的前门，则有老师站在那，拿着探测器盯着时钟，准备检查违规物件，他前方的走廊上，排着队的学生们热火朝天地在聊天，终于没有人再注意我。但让我插足于那股气氛中，我还是有点无所适从。结果我迟迟不能排入队伍的末端，只能像个无关人士一样，挑选了个不显眼的角度，站在一旁。
排着队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与我一样，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人。
秋分：
“………~！”
某人的眼睛，忽然注意到了我。
她微微笑了笑，悄悄地离开队伍，来到队伍的末端，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排了上去。
白灰：
“……”
别这样，弄得好像是在等我一样……我只能靠了上去。
白灰：
“真是的，为什么排队尾，你没有朋友吗……”
秋分：
“这可不是没有朋友的你该说的话哦。准备好考倒数第一的准备了吗？”
白灰：
“……什么倒数第一，别说这种话。”
虽然很丢脸，不过大概率是这样了吧。
秋分：
“白灰不想当倒数第一吗？”
白灰：
“…………我无所谓。”
秋分：
“如果你厚着脸皮来求我——所有科目都交白卷，我把倒数第二让给你也不是不行哦。”
白灰：
“……不需要这种过分的关心。”
队伍正有序的往前进，考试即将开始。
秋分：
“身上的东西都要掏出来放外面的桌子上，如果你想作弊，记得多花点功夫。”
白灰：
“我不干那种事啦……”
最后，队伍只剩我一个人。拿着探测器的是班主任。
班主任：
“白灰，放轻松……你是转学来的，考得差一点没关系的。”
白灰：
“我没关系。”
大家都把考试成绩看得很重，好像一旦考不好自己就要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似的……
聪明~
~只有您是这么想的。大家如果考试没考好，会被家长打屁股的。~
对哦……我的家长，来地球以来一次也没和父王联系过，他好像根本就不管我。我唯一所需要做的事，就是在地球“留学”。
聪明~
~放心啦，哪怕您不学无术，我也会帮您作弊每次都考一百分的。~
白灰~
~别这样行不行……我不想作弊。~
班主任对着我一阵挥舞手中的探测器。
班主任：
“进考场不能带东西，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聪明~：
~噢……作弊被发现咯。~
那是被我折叠成手帕状的聪明平板……
白灰~
~你说什么……我没作弊！~
聪明~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白灰同学作弊。~
考场里，卷子刚被老师启封。光是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并不能阻止我和聪明平板的精神交流。何况，这还是木墙。
白灰~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作弊啊，你别说了！~
玩游戏的时候，我被太多作弊者恶心过了……实在太过低能，实在太过龌龊，实在对正常人太不公平，我不想变成那种人。而且学校考试这种无所谓的东西，不值得我这么干。
老师隔行发卷，卷子刚到我的手中，脑子里便响起了我不想听的声音。
聪明~
~试卷总共一百分，选择题3分一题，大题10分。第一张是语文，所有科目的第一题都选A…………~
白灰~
~你有病啊！我都说了我不要作弊了！~
第一题，我才刚扫上一眼，答案便说出口了……明明，这一题看起来，我完全是能做的。
白灰：
“…………”
完全没办法……为了我那点无所谓的荣誉感，我只能忍痛在第一题的答案框写了个歪歪扭扭的“B”上去。
而且，我忽然发现，这一题我原本是能够写对的……明明洋溢香味充满营养的食物，却要被扔进腐臭的垃圾；喝起来清冽爽口的瓶装泉水，却不慎摔落而与地面肮脏的尘土混为一滩脏水；我是脆弱的人，见不得美好的事物被糟蹋。
聪明~
~是吗……我明白了。不打扰您了。~
难得没上过学，居然遇到了自己会写的题，却不得不填上一个错误的答案……实在太过痛苦，我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班主任：
“你还好吗，白灰？氧气还够吗？”
我的脸色有这么差吗？
白灰：
“我……我没事。”
聪明~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天，白灰同学，所有科目都考了97分，总分位列全班第一名。~
2022.4.22 初稿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