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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二)

2020-10-17 23:18 作者:八米天空  | 我要投稿

原作者rorrErD,基于SCP基金会世界观下【生】设定  

前文  


第二部

  我走向了员工办公区,看来今晚是不用工作了。我试图将我躁动的心平静下来,至少不会过于冲动行事。我立即穿过了走廊,回到了由我处置的员工办公区。当我一用权限卡打开门时,一位员工就冲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无法回答上来。

  “异常已经消失,就这样,我具体也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对他说道。

  “所以到底怎么了啊,我们不用工作了,就……就这样吗?”他满脸不解地对我说话。他叫Karl,留着一头短发,他的面貌也很普通,在我的印象里他是最卖力工作的那一位。

  我让他们全部人都先坐下,我也同样让大家冷静,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处理方法。我自己有些失措,我回到了座位上,沉思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看样子,异常的确消失了,至少那些正在参与实验的人完全能够证明这一点。他封闭了所有通往上层的路,身处地下的我们也完全不知晓上面的情况如何。
 
  我借用了我身旁那位研究员的便携式笔记本,登录里内网的基金会账号,Aaron的三条信息赫然出现在了“通讯”上面。他将目前在该站点的所有MTF机动特遣队都移动到了站点上层,这是第一条信息内容。第二条则是叫我们这些人员管好手下的人员,而第三条像是特地对我一人而发的:

  “Noah,你听着,如果八点声响,等那一刻你叫醒大家,带领他们出去。”

  看着这些信息,我的思路有些混乱了,我退出了账号,将笔记本归还给了她。

  她小声地问我究竟怎么了,我迟钝了一下,还是用之前的话答复她。她以很关心我的样子继续问着我这些事,问我知道些什么。

  “Judith,你听好了,即便我知道什么我也不能说的。听着大家先在这里等待着,你们可以看书,你们可以听音乐,不要随便乱走,我去其他地方,待会就会回来。”我看向Judith说道,然后双手扶着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他们说道。

  我打算先去找一下Luke,我想问问他在这期间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我刷了门卡,出去了。他的员工办公区离我这里不远,我却感觉走廊很长,汗水划过脸颊流了下来,我很着急又渴望找到他。我的脑内逐渐想起了一些事,它们与照片和那封信件有关,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我的脑袋感到一阵剧痛,这里的灯光越来越昏暗,好像有什么过去的事情浮现在了我的脑内。

  一些零碎的记忆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内,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晚安,该睡觉了,我关灯了。”

  灯光暗了下来,我看不清她的脸,她帮我弄好了杯子,她走了,我看着她离开了我的房间。我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周围是一片的漆黑,我想起来去找她,我却动不了。

  ……

  我听到了一位女人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我睁开了眼。

  “Noah主管,你怎么倒在这里了,没事吧?本来Karl不让我过来找你,但你这一小会儿可足足有接近一个小时了,我扶你起来,真的没什么事情吗?”是Judith。

  “没什么事,我自己起来吧,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你告诉他们别太担心。”我右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我回去告诉他们,那主管您呢?”

  “我还有事,反正你们不用工作,你就当作基金会放了一个小短假吧!”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感觉脚轻微地扭伤了,我要找到他,我必须要先去找到他。

  刚才那些浮现的记忆是我的过往吗?我搞不清楚。那位女人是谁,是那张照片上的人吗?我搞不清楚。可是种种事项却在向我表明着一件事:基金会的记忆消除似乎失效了。我隐约能记起一些事来,我回想起Luke之前对我的提问,这下我更想要马上找到他本人问个清楚了,我想知道他的想法,对这一切的看法。

  我回忆起过去我们俩闲谈时的情景,我回忆起更久前我们一伙人坐在食堂角落边一起“聚会”的日子,我回忆起最开始我认识他时候,我与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你好,我的名字……”他打断了我的话语。

  “名字什么的以后再说吧,别这么正式嘛,你以后还能与我见面的,今日就在这个站点工作了!”他很兴致冲冲地对我说话。

  “嗯!感谢站点终于建立,前三个月真的太忙活。”我也笑着对他说。

  “哈哈哈,总觉得你说话总是很内向,这么喜庆的时刻不应该把心放松来玩吗?你不要太在意前三个月了。”

  我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不由的也开心了起来。他们大多喝的都是酒水,而我倒了一杯果汁。

  我走到了属于他的员工办公区的大门前,他的研究员问我的身份,我如实说了出来。我见过他们几次,同样的他们也见过我,我说出了我来这的原因。

  “Luke主管不在这儿,他去上厕所了,但是好像有二十分钟没回来了,他说他肚子不舒服。”他们如出一口。

  “他之前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我紧皱眉头地问道。

  “说什么……”他走了过来,思考了良久接着说,“他有重复广播里的内容,就是让我们不要太慌张了,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慌张,他告诉我们,一会儿可能会发生什么,但那很正常,所以不要太担心。”

  他礼貌地让我先在这坐下,我委婉地拒绝了。我赶忙,有些害怕的情绪问道:“Luke去了哪个厕所。”

  “他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语气很平缓,在我听来觉得异常,这种平缓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开始变得惶恐不安、急不择言,我想出于礼貌先跟他们道别再去找他,我却在我脑海里找不到一句词语:拜拜、再见、以后见面……我选不出来一句来说,我急迫地要见到他,我吞吞吐吐地了说了一句“再见”,我打开了门,我撒腿冲了出去。我打算先去离属于他管理的办公区的附近最近的一个公共厕所处看看。

  走廊中只有我的喘气声与脚步声,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废旧的铁路,一样是我在奔跑,前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背对我,他在走,夕阳照射在了我与他隔开的距离上,我停下了脚步。

  我走进了一个公共厕所,里面有一扇门被锁着,我敲了十几下门,里面却仍然没有人应声。我忐忑地强行打开了这道门,接下来的一幕令我瞠目结舌,我没有会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之上。我的全身都在颤抖,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他自杀了。

  我瘫倒在地,眼神充满了恐慌。

  “他自杀了,他自杀了……”我的嘴中一直喃喃低语着。霎时,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又在我脑中回忆起来了:

  急促、响亮的敲门声把我唤醒了,我倒在地上,周围是一片朦胧。敲门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还夹杂着说话声,似乎在叫我打开房门。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桌上有着一把沾了点血液的手工刀,地上也有一摊殷红的鲜血,这时我的目光移向了左手,上面有一道割口。我明白,我割腕自杀失败了。

  我身子摇晃着,漫步上前把锁解开,打开了门。我依然看不清我眼前这个人,她有一头白发,他低着头像在看我的手,然后扶着我到了一个有些许破旧的沙发上。她去找了一卷纱布,为我包扎了起来,我看着她粗糙的手,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指甲发黄,整只手臂非常消瘦。

 “你又割腕了?”她坐了下来,平静的语气中隐约能透露出一丝来自她心中的关怀。

  “没成功……失败了,唉。”我长叹了一口气。

  “你听好,我不反对你这样做,但我也不会去支持的。”她也叹了一口长气,“如果你真的想自尽的话,我希望你能在我死去后。”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一定要等你死去呢?”我的语气更重了。

  “对不起,我回答不上了,对不起,无论如何你也得存有停留在此处的想法。”

  “我……”

  我睁开了眼,我站了起来,门半掩着,我拉开了它。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小刀,喉咙上渗出血迹,看样子,他割喉自杀了。我神情忧伤地看着该处发生的一切,心中不断向自己发出提问,他自杀了吗?又不断在肯定这疑问,很显然,从我第一眼看时,他就没有生命迹象了。身体虽然没有僵硬,从流出的血液来看,他的的确确是死了。

  我在想,我该如何与人解释这事的发生?跟他的下属说这些事情,他们的主管死了,就这样了吗?或者这件事会引起什么?因为平日里这么乐观的人竟然自杀了,这简直无法令人置信,即便我怎么解释,我都在作为一个站点高层人员,而他们也会认为站点高层人员是知道内幕的,毕竟大多数人对我们的影像是这样,然后他们说SCP项目没有消失。不对,异常究竟消失了吗?

  我看到了他口袋中的一本笔记,是他在电梯中给我了展示的那本“日记”。我去旁边的洗手处仔细地洗了一遍手,我又再次看到了我左手上深浅不一的伤疤。我看向镜子中的我,我流不出任何的眼泪,在我的脸上只有那深沉的悲忧。我又返回到刚刚,拿走了他的口袋里的笔记本。

  上面只有前三页记有字,我瞬间明白了,他不是写日记,而是在写遗言。我从字迹的潦草上断定他写时应是他自杀的前几分钟,我打开了笔记本,翻开了他的第一页,仔细地看了起来:

Sorry, everyone. Sorry, my God.
这将是我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的话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我回忆到了人生的往事,这不应该,在我加入SCP基金会之后就已经进行了记忆消除了,这种记忆消除本会彻底消除使用对象的记忆,基本没有个例会在记忆删除后会在回复,且这种回复是如此的彻底,但直到我今下午突然间回忆起了一些事情。我最开始为那疑惑,因为可能会是别人的记忆,且是非常模糊不清的,但之后我清晰地回忆到我被记忆消除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加入到基金会的事情。

那一刹那我在想,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恢复了记忆。在我问过我的朋友Noah时,我确定了我的想法,的确只有我一人的记忆消除失效了。随后我又推翻我这一观点,那是在我进行晚上工作时,我问了我身旁的研究员们。又当我在想为什么会触发记忆删除?这一时,我听到广播,所有的异常消失了,我确信我自己没有听错。这时,我终于明白了缘由。

死前的困惑终于解开一个了,我生来就有一种挫败感在心中挥之不去,我想用快乐来掩盖自己的悲伤,不理解我的人却逐日增多。我厌恶了这种感觉,因为它会让我非常难受,我只得又用快乐来消去难受,在我记忆中总有一个人影挥之不去,我能记起他的声音,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记起他的样貌,我甚至连见过他的记忆都忘在了记忆的深海处。

我脑海中总是闪过我踩着石堆子的画面,后面总有着声音在呼喊着我,求救的语气,我以为是幻听,因为我听不清。等待我终于回头了,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秋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一张张放在桌上的照片与一个去往四川的地方,以及一个写上了“遂宁”两字的便利贴,一座大桥,他们也连续地在我脑内闪回。

我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无论你是何人,我真的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我却无法弄清我究竟做了什么,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的!

我想现实中已经没人会记得我了,他们都会以为我埋在了一片废墟里。在我写下这一句话时,我突然想到,那个人应该是理解我心境的人吧,可我却不能去理解他,我们之间似乎差了好远好远。

上帝,我诚恳地向您道歉,我知道犯下了应被谴入地狱的杀人罪,我希望您能够宽恕我。他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信仰,我深知我的错误。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他赋予给我生命的意义,而我此刻却连他的名字与样貌也记不清。

我的自杀是赎罪,我的死亡是救赎。

And, I’m so Sorry, Mother.

愿主可以宽恕我。

Luke

  我收下了他的笔记,我记起了他以前给我展示过他的十字架,我果然在他的另一个衣包里拿出了他的那把木质十字架。我打算告诉他们主管自杀这一件事,我走了回去,我的眼神显得空洞无比,灯光照射在我的身上,我好似一个犯下了死罪的犯人,在走向处刑台。与其说我现在想要得到死亡,更不如说是我对死已经毫不在乎了。我在基金会中很少帮助过他,常常是他反过来拉我一把。我不怕他们会不会指责我,哪怕他们听后只有冷漠,我也不会在现在痛骂他们一顿。

  我打开了他们的门,说道:

  “我很抱歉,你们的主管自杀了。”

  他们先是愣了一会,一声不响。随后一个人跑过来,神情愤怒地对着我吼道:“他自杀了,为什么你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告诉我们这件事?他自杀了!如果割腕的话,你为什么没有帮助他,救他!”

  “他……他不是割腕自杀,而是割喉,就是自刎。不是我杀的,我很抱歉没能力救他。真的,我对你们很抱歉。”他听到我这样说,放下了揪着衣领的那只手,我听见了水瓶碎的声音。我恍过神来,我发觉我还站在门口,我又刷了卡,打开了门,他们的眼睛盯着我。我想刚才应该是幻觉,我重复地说了一遍那些话,他们仍无人吭声了好一阵子。

  “真的吗,他自杀了?”

  “是的,很抱歉,我没有能力去救他。”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疚。”

  “Noah主管,你先回去吧,我们会去处理他的尸体的。”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没有自疚,我只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是他记录遗言的笔记本,你们可以看一下。”我把放在我衣包里的笔记本给了他们。

  那位最开始向我提问的研究员接过了本子,他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面念了起来,我们每个人都听着,包括我。他潸然落泪,其他人也黯然落泪,而我沉默着。我想要跟他们一起去抬尸体,但他们始终拒绝了,我只能坐在这儿。只有一张屏风办公桌和一套扫把与拖把,在我面对的墙壁上写着一段话:

  “不要走在我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此语出自一位作家,他的名字是阿尔贝·加缪,是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希望与这里的人成为朋友,而非上下属,或者因为什么利益关系。这句话是我以前跟他说的,他并不了解加缪,但他认为有道理的,他就放了上去。我拿出了他那个木质十字架,上面被人用手工刀划过,不像是刻意的,他不知道这个十字架是谁送的,他觉得是他重要的人,所以保留至今。

  总是保持乐观的人不愿诉说的哀伤,因为这样,这种乐观更加难得与有价值。我感觉他还在我的身旁与我对话,周围的门似乎慢慢打开了,我重新审视了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他。

  “赶快,赶快!”他们其中一个先进了门,开着门,他们抬着Luke,进来后将他的尸体轻轻放在了地上。

  我上前去,无法为他入殓,我们尽量擦干他身上的血液,为他弄正衣冠,此刻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每当他们想要落泪时,就转过头去,不愿看着他。最后在他的脸上盖上了一层白布,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的笔记本和十字架也一同放进去。他们闭上了眼,两只手交叉合拢,我也双手合拢,为他做祷告:

上帝,我向您祈求。
上帝,请至高无上的您原谅他,
上帝,请至仁至慈的您宽恕他。
他不应堕入地狱。
他有着一颗仁慈、善良、乐观的心灵,
他也同样有着不堪的过去。
那些难以忍受的,
击溃了他美好但脆弱的心。
他应得到的是原谅,
他应得到的是救赎,
仁慈的您啊,
请您饶恕他吧;
仁慈的您啊,
请您拯救他吧。
万福玛利亚,我感谢您对他的恩赐,
愿您也能够包容他。
Luke,
愿主永远与你同在,
阿门。


  我睁开了眼睛,他们也睁开了眼。他们去拿了一个花瓶,里面种着白菊花,我们献上了花。

  “你们为他守灵吧,毕竟明早我们就可能就要走了,我们走了,这个站点也就不复存在了,一切都会掩埋,包括他的尸体。”我向众人说,准备离开了。

  他们对我道别,我准备回去了。我得到了一个信息,一个可以肯定的信息,记忆消除失效了,异常也就失效了,无论他消失与否,异常也便不存在了。而异常不存在了,SCP基金会解散是一个必定的结果。我也失去了,失去了一个朋友,如今我还是独自一人。

  我也始终有一段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记,现在它清晰了。

  我走在废旧的铁路上,再过几个月,这里就要被拆除了。锈迹斑斑的路标,不远的水塔顶上坐落着几只乌鸦,两旁损坏的栏杆,正值秋季,草木萧疏,天色黯淡,在铁路旁是一片荒地。阴风吹过,树干掉落,我正踩着一片石子,看向后方的远处,那里有着微弱的生命,再看向我的前方,黑暗无比的隧道,什么也看不见。穿过隧道,两边是破烂的篱笆,还有鸡叫声与泼水声。

  我回到了我的员工办公室之中,Karl放下了他手中的书,过来告诉我,在我离开期间没有人糟乱。我回应一声,我坐了下来,跟他们说道:“那个……”我的话语被Judith打断了,她说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找到了Luke主管吗?”

  “我的确找到了,不过已是尸体了,Luke主管他自杀了。”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其余人则只是沉默着。

  “让我们为他默哀五分钟吧。”Karl建议道。

  在我们众人向Luke博士心中致哀了5分钟后,我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本书籍,开始打发时间。真的是打发时间吗?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理由,我无法明白事到如今我到底在躲藏着什么,我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他的名字,这本书是Luke在很久以前送给我的!Judith凑过身来,好奇的她问我发生的过程。我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她总是想要离我很近,对我情感可以说是仰慕之情与尊敬之情,这至少是我的看法。我对我自己的评价是没有什么魅力的人,我在基金会里的日子可以说很少与他人结交,一般都是有人主动且热烈地请求我成为他的朋友,可这一成却极为容易的成为好友,也正因为好友,我的一生才感到了一丝美好。

  我很不明白Judith为什么要这般在意我,可以说是“爱”吗?这不现实,这显然只是作为他女性的感性一面,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就让死者安息,好吗?”我对她这样小声地说。

  她点了点头。我看向了手中的表,已经九点左右了,久拿书本的手也有了汗,我去往每个员工办公区都会有的洗手池,我看向镜子中的我,又再次浮现了过去的画面。

  我在洗手间里洗着手,眼睛看着镜子,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开始只是呜呜咽咽,之后变成了痛哭流涕。外面传出了争吵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哭泣声,我抑制住我的声音,我像是在躲避谁。最后,外面传出了关门声,我想要打开被锁住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道木门。我的手越来越抖动,我却打不开这道门。

  我打开了门,我恐慌地走到客厅,我看向窗外,本该是黑夜却变成了蓝天。一个长发的女人地说话使我转了头,她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

  “你刷好牙了吗,你来吃苹果吧。”她用很温柔地话语对我说道。

  “好……好吧。”我回复道。

  我看她转回头,迅速地低着头,我再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了。我抬起头,走在街上的我又环顾周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意识到是我家楼下的街道上。周围的人没有表情,我却感受到他们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今年又是深秋,此刻的我感到了不安,但望着头顶上枯黄的树叶一片接着一片落在我的身旁,乌鸦又在黯淡的天空上飞翔,寒冷的风刮过整片街区。此刻,街道上只剩了我一人。

  街上的争吵声,汽车的鸣笛声,还有敲打声,那些我再也听不见了。今年的秋季,所有人都走了。我旁边的小卖部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地震的新闻。

  我走进了那家小卖部,是家在货架上全部摆满甜品的食品店,我握着一只粗糙的手,她比我高很多,我的左手指着一个又一个的放在橱窗中的食品。硬币落地的声音将我带到了一个都市,我眼前走过西装革履的人群,他们也都是一个模样。一枚枚的硬币在我眼前落下,我往下看,又是一片废墟景象。

  看见河流,它倒影出的天空像被血液染红般。我无意识地跳了下去,坠入了碧蓝的海洋中,我感到了窒息,心灵上却很宁静。

  “抓住我的手,孩子!”我隐约听到了叫喊声。

  有人用一股力量把我拽出了水面。

  “你没事吧?”我眼睛进了水,视线模糊,看不清说话的人。

  “Noah主管,你没事吧?”Juidith走了过来。

  “头有点疼,你让我休息会。”我回到了我的座位上,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在我的脑内出现。我把我的手放在桌上,手心朝我,我看着它,心中很是不能平静,头疼感愈加愈烈。我把我的书收好,放回柜子中。我看了前方挂在墙上的时钟,快要十点了,我本该在站点上层住宿,现在只能跟着他们睡地铺了。

  几幅画现在印刻在了我的脑中,它们的笔迹从简单到杂乱:

  第一张是一幅蜡笔画。画面中用蜡笔画出的简单图形,像是一个房屋,看起来,他用的是棕色蜡笔,房屋只画了一个框架,里面本是用橙色的蜡笔填涂,大概之后这幅图的作者又添加上了一抹浓浓的红色。旁边是一颗古老的大树,挂在上面的叶子已经寥寥无几,在古木顽强的树干上,甚至有人做了生锈铁索绑着的秋千。一个没有五官的小孩正在秋千上荡着,天空依旧是湛蓝的颜色,远方却升起了一个残缺的月亮。

  第二张是一幅水彩画。在这幅画中同样有一个没有五官的人,他流出了红色的眼泪。画中人物的后面像是太阳融化成的色彩,凉凉的泪水从脸上流下,他的脸的轮廓成了一个类似“凸”字的性质,只是它的边角圆润了点。

  第三张是一幅铅笔画。是一个苹果,上面有密密麻麻地眼球,每个眼睛异常般的深邃。

 第四张同样是一幅油画。风格有点类似于梵高,是一片深红的银杏叶。

  我咳嗽着,不停地咳嗽着,直到表示着十点已到的钟声响起。

  “走吧,去员工宿舍吧,我看你们还要打一层地铺。”说话间,咳嗽声不断。

  我走到了镜子前,梳理我的头发,又一次看见了我数不清的白发,它们尚不显眼,但看起来蔓延得非常快。Judith走了过来,她问候我一下,我想起我没有把记忆消除失效的事情告诉他们。

  “明天,你们将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可能再也不会与你们相见了。”

  “名字?”

  “是的,你们会记起你们原来的名字。”

  “那明天如果八点广播响起了呢,或者没有响起呢?”

  “你觉得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吗?”

  她思绪了稍久,没有说话。

  “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像是‘西西弗斯 ’。我们走在一个漫长的道路上,它也不是没有终点的。我们本无任何负担的走在这世上,正确来说应该是平平淡淡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往往给人施难的是人自己,这世上没有悲与喜的,没有幸福和苦难,也正因为悲与苦难的产生,也才有了喜与幸福。可那些也只不过是悲和苦难的附带品,人的一生终究走在一条绝望的道路上。绝望是那般地真实,希望却是如此的虚伪,我们无奈地用着快乐与幸福缓解着,用希望来期待着心中的明日,这样希望就有了价值。希望会使人们渡过苦难,如果想要渡过苦难,人们就会承认苦难的存在。事实上,人类无法承受过多的苦难,最后也酿成了一个悲剧的循环。”

  “苦难真的有价值吗?我们不能妄下断语,苦难带给了人们不幸。我们走在这条名为‘人生’的道路上,我们越期待着明天的自我,期待着他人,我们只能陷入一片旋涡之中无法脱身,我们渴望的不过是安宁,自我心中的祥和。”我接着说,“人,永远无法学会如何自救,我们真的只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才算作是活着吗?摆脱它关住你的牢笼吧,生活只是活着一部分。”

  空荡的办公区只剩下了我和她,她的眼神中透着忧伤。她站在我的背后,眼前的镜子出现了她要张口说话的情景,突然,镜子碎了,我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空荡的房间仅剩我一人了。

  我走到他们的宿舍房间,他们已经为我铺好了地铺,我向他们道了谢。

  Karl去了熄了灯,虽然房间是片漆黑,他们的说话声却从未断过。

  “Karl,你觉得,明天我们就会离开基金会了吗?”

   “我不是很清楚,明天就会离开了吧!”

  “啊,终于不用担心异常项目了,今天算是可以放松地睡个好梦。”

  “离开之后我们会去哪呢?”

  “我想,会是政府那边派人过来把我们接回家去”

  “家,我们的家……”

  “话说回来,副主管去哪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家庭中了。”

  “Noah主管,你又会去哪里呢?”

  我假装我已入梦乡中,我没有打断他们的话,我也没有应声他们的话。在我过去残酷的记忆中,我想起了一个声音,我也真的入了梦乡中。

  “你现在要去哪里?”一位人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人与我坐在铁轨上,他用平常的语气问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看起来是那么的简单与明了——回家,可是对于我却无法说出口来。

  “回……家吧,回我的家!”我强颜欢笑地说,埋着头看向了另一边。

  “是啊,回家吧!我也是时候要回去了”他站起身,从裤包里拿出了一张小贴纸,写上了他的电话号码,“我把我家电话写给你,如果你以后有麻烦或者想我了,就来打这个电话,一定会打通的。”

  我凝视着他良久,直到他硬将纸条塞进我的手中,我坐着久久地不愿站起身,望着他踩着石子,跌跌跄跄。我把他给我的那张便利贴放在了口袋中,回家了。

我穿过了漆黑的隧道,由于总是低着头的缘故,并没有稍微发觉或注意到前方的一片亮白。等到我完全走进去时,才发现这里的不同寻常。我环顾四周,才发我来到一处奇异的场景。我缓慢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略微模糊,我睁大了我的两只眼眸,向前走去。脚下变成了宽敞的街道,只有在我的右手边种植着一排已经干枯的红杏树。为什么我会一眼会认出那是红杏树呢?我踩着的正是从它树枝上纷纷扬扬落下的深红杏叶。

这里共有五棵红杏树,我走过了在我眼中从近到远第一棵树。我不知为何地紧闭住了双眼,又睁开了,我回到了隧道口,一个熟悉且温柔的说话声在我耳旁显现出。我们走在铁轨的两旁,我在右边,他在左边。我们慢悠悠地走出了黑暗无比的隧道,迎接我们的是被太阳在黄昏时期的光芒所照射的前方。

我猛然发现他是我的同学,不单是同学如此简单,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不必加“之一”,我也毋庸否认这一观点。直到在我们已经离开隧道环境的近一分钟后,我们两人的闭口不言的状态终于被他打破了。他喋喋不休地在跟我聊关于以前我们在学校的事情,算是在谈之前上学时的回忆,我仍旧保持沉默,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你不要总是让我一个人自说自话,行吗?”他对着略微精神萎靡的我大声地说。我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了般,缓过神来。我也渐渐发现我的沉默未能保护任何人反而伤害所有人。

我知道他很关心我,并且两个人其中一方自言自语的话,这样的场面是非常尴尬的,对任何一方都很难堪。我用几句简单的话就应付了他,可对于了解我的人就很明显能发现我的随便与草率,更别说在他的眼中我是他要好的朋友。他掂量了一会儿就戳破了我刚才的虚伪,提了一个我不想听见的话题。

“你还记得你那时候上学的事情吗?你现在还能告诉我那段时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得很隐晦,我想这是他掂量的主要原因。这个“那时候”是特殊地指某一段时间,只有我与他能从中明白他说得具体是什么。我们不久前从小学毕业了,而现在他即将要转学去其他地方过他的中学生活。我一边想一边述说那一时。

我和他在这之前上得是同一所小学,还在同一个班中,有段时间是同桌。不过是否同桌这一点,没有让我们的友谊衰减,甚至说,它对我们的友谊是毫无影响的。在那时,我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相比较现在,我觉得那时的我更要不苟言笑、沉默不语。

在我上六年级时,家庭出现了状况,导致我个人在那时期一直上学迟到,有时候我一整天都没有来到过学校。先是我们的班主任注意到了,她也有来我家找我的家长说明,按理来说是这种情况应由父母双方出面,哪怕是其中一方也较为合理。她来时,只有我的奶奶在家,是从最开始我有这种迹象时,家里就只有我的奶奶了。

本就内心孤独的我,这下犹如坠入了无人的深渊中,我可以听见岸上的有人在拼命似的呼喊我。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弱,我可以很清晰地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来自我的奶奶,一个来自我那友好的朋友。班主任也不会意我是否迟到或一整日都未到教室里,一是她没有心思去在这些事上费功夫,二是她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很大程度上跟第二条有关。是的,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数学与语文也没怎么落下。

朋友称我为“天才”,我从心底里不愿意与不接受这种夸大式的称呼,对于我而言是完完全全没必要的事。至于班主任她,我是很不喜欢她的,她默认我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这样做,实际上是对我的一种侮辱。朋友曾告诉我她趁我没来上课时在班上做的事,认为我的学习态度有问题,可学习态度不好的人,又在只有奶奶常在家的情况中,怎能自发地去渴望知识,然后去学习呢?

有了我这位“负面教材”,班上那批同学的成绩也不会变好,顶多是在我去之时,嘲笑与挖苦我几句,亦或在我不去时,背后地拿我当作一个乐子。

我晚到了,他们在上课,有同学回头看了我几眼。

我又晚到了,已经是课间了,他们痛斥我没有被惩罚。

我再次地晚到了,是晚来了吗?只是去领了周末的家庭作业罢了。

……

有一次,我没有迟到,我过早地就来到了学校,他们见样嗤笑我“怪”了。今天我早到,有人却迟来了,我没有庆幸我自己,也没有去幸灾乐祸。可是他来的时候,被要求站在教室的门口处,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的眼睛也与他的眼神对上了。他像是在责怪我,我感到了深深的无奈,我很同情他,可对于我而言我完全是束手无策的。久而久之,他低下了沉重的脑袋,直至下课,也没有再抬起来了。

“你得告诉,朋友,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家庭变故!而不是那时有关学校内的事。”他打断了正在讲述的我,并要求不要再继续讲校内故事了,急迫的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我内心中深知他很关心我个人,我们即将就要分开了,我没有怪怨他的态度。

我看向了不远处干枯的红杏树,树上的枝干因强烈的风吹动而掉下,那声音非常的清晰。我又开始了回忆。

  我想起了一个片段,在深夜中入睡的我被一位女人吵醒,黑暗使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她把我抱入了狭隘的厕所中,一直告诫着我不要打开门,以及不要发出声音。我顺从了她的话,并按要求把门锁住了。

她是我的母亲,厕所不是完全封闭的,从小窗户中仍能穿出外面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那声音很纯脆。我可以听见门外我家门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得是从一些争吵声,那声音似猛兽吼叫一般,是那种我很讨厌的、会吃人的猛兽!我听不见母亲的声音,是被吼叫声盖住了,我完全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哭泣、重物碰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最终以关门声结束了这一切,从这声音我可以推断出他是摔门而去的。我不停地敲着门,疯了一般地想要解开门上这道锁。我越显得慌忙,我就越对他们不知所措,认为我被锁在里面,再也出不去了,或是我急切地想要打破这道木门,想要去见在客厅的母亲!

我独自一人在这狭窄的厕所中嚎啕大哭着。

  清晨,有一位身穿警服的人撬开了厕所的门,我被这声音所吵醒,他还在用手和语言叫醒我,而我的意识还正处在朦胧的状态中。他抱起了躺在冰凉地板上的我,抱着我走到了一个卧室中,我的眼睛半睁着,看得很清楚。那位“警察”不知道我睡醒否,但仍挨近我的耳朵旁,让我安静地待在这里。

我一人哭泣了一夜?我现在有一阵无力与失去归属感,连移动一下手臂都很难,更别提走动了。我听到了一堆人的说话声,看来到我的家不止那一位人,我还偶然听见了这样的一句话:

“真是可怜,这样一个家摊上这种事,唉……”

  “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他又打断了我的话,向我提出的问题也逐渐在接近我不愿诉说的内心。

  我也如实地回答了他:

他是我的父亲,他不过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吧了。我甚至不愿叫他“父亲”两字,只因在我心中,甚至在我整个家庭中,他不配!那一天的事情后续,我只有听我奶奶偶然提及过。他进了监狱,他现在成为了一个囚犯,还是一个无情的杀人犯。

我一直很疑惑,他为什么而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等到我学业真的有成时,找了一份工资比他高的工作吗?更不如说,所谓学业与学历是两个概念,即便学业真有成,一份薪资高的工作是在短暂的人生中那么的重要吗?人们会说,这是来自父母的“爱”,是希望你的未来美满与幸福的,我不否认这一点。

他却用着年龄方面来强行地衡量我的学识是有限的,一般情况下我并不会质疑这些,可他却处处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聪明,反驳即是叛逆,解释即是掩饰。他酗酒是常事,可是我们的家境是那么的贫困,我的母亲还竟需要定期转钱给他。

不过,这些也只是部分的后话,是我在距那时有一段时间才渐渐明白的。我总觉得认为身为小孩的自己说成熟了是一件嗤笑的事情,可事实的确如此。

这还只算作对他最早的印象,等到我长大后,我认为他的“暴力行为”就更有了合理性。父母总有对儿女的误解,这是个正常现象。但若这种误解与部分自我真实的愚昧碰撞,就越可能变成了他们炫耀的手段了。我疑惑着这一切,在遭受挫折时也一声不吭忍耐着,我想,我总有一日能摆脱。

不是那些父母绑架了儿女,而是所谓道德绑架了人性!

有一日,我特地去问过我的奶奶,也从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缘由。那年的新年,他没有回家过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手机根本也打不通,我联系过我的母亲,她也一样不清楚。直到深秋,本该失踪的他回来了,他被公司开除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也许就是他那暴脾气与说话非常让人感到不适,总之事实已是这样了。

之后就回到了刚刚的一幕上。

我长叹了一口气。他从铁轨的左边走向我这一边。我们两人坐在废旧的铁轨上,他也向我抱怨着家里事,同情我的经历。我从未幻想过这些事我能明白地讲出来,我一直那它们封藏在心中。

他与我在这半小时内一直洽谈着。他的家人希望他继承他父亲的职业,到了大学毕业后,他也可以更快地找到工作,基本不用担心这类问题。他想要成为自由职业者,双亲以及家里许多人都劝着他,至于他也很厌烦这群人的说话声。

“无声对于沉默的人来说是个在面对困难的自我麻醉剂,对于别人可不这样。”他用着双手来跟我诉说,尽情宣泄着对他们的腻烦。

他嘴上的话仍没有停止,塞给了我一个写上了他电话号码的纸条就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了,我又要重新返回隧道,再穿过那,走一段路就回到了我的家。家?我觉得那只是一栋房子而已。

我用手撑着轨道边站了起来,走得有些不稳,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脚下形状不一的石子导致,更多得是我心中的不安。在我走了一段路后,我望向夕阳,余晖显得过于耀眼,我的眼泪划过了脸颊,落下了。

我睁开了眼,回到了只有一旁有树木的小道上,这时我已走过了第二个红杏树,我继续向前走着。

  转眼间我来到了第三年的深秋,那年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甜品店买小蛋糕,我挑着这个,又指着那个。在结账时,她微微颤抖着把钱放上了收银台,不小心,几个一角的硬币落在了地上。

  我住在简陋的房屋中,坐在椅子上方,我吃着眼前的蛋糕,眼睛瞥见了那位苍白头发的老人的背影,我停住了嘴,我看见隐约看见红杏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想去拿走她肩上的叶子。可是正当走过去时,她却化作为一堆红杏叶。我拨开叶堆,在里面埋着一封信件和几张百元人民币。

  我拿着上面的钱去了一个地方,在周末那里会表演皮影戏,那位老人常会带着我去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去那里看过了,表演的地点我还知道在哪里。我一人走到了那里,这里早已不像以前那样热闹,场地空无一人。我找了一个木凳子坐了下来,安静地观赏着表演,这一次他们表演的剧目很奇怪,与之前所有我看过且有印象的剧目的氛围都大相径庭:

  一个背着书包、穿着学生服装、身高较小的人低着头慢慢地进来了,像是个学生,在沙发前有一男一女在争吵着,那个人从他们后面悄然地穿过去了。

  学生从他进去的地方又出来了,他的头审视着周围,但前一个画面中那两位在吵架的人已在这个屋子中没了踪影。

  学生又再次从门中进来,在桌旁有一位老太太。学生在桌上学习,老人一直都低着头。

  学生终于不是一个人走了进来,这次还有一位和他一样穿着的人。他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另一个人准备离开了,他快步上前去追他,他却已经离了门。

  学生再次回到家,他的头压的更低了,他和第三个画面一样,在桌上写着作业,这一次在他对面的老人的头已经完全触碰在了桌面上。

  学生这一次穿着得是一身白衣裳,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家,做着一样的事。

  这一次,画面没有任何人,他们弹奏的音乐显得非常空灵。

  我偷偷地溜到了皮影戏的幕后,没有人在操纵木偶,也没有人在演奏乐曲。

我一如往常地沿着那条废旧的铁轨看似悠闲地走回家,夕阳的光洒在我的头顶上,我停下了步子,走去了旁边生锈的铁栏上。我双手靠在上面,傍晚时刻的风没有那么冷,它吹在我的脸上时,反而我能感受到一种不知哪里而来的温暖,太阳要消失在地平线上了。

我总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耳旁说着话,声音很细。我微微张开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可是仿佛我在说话,我听见了我讲话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不要去,算我求你了,不要去!”我不想睁开眼,一个人在床上拼命地呼喊着,眼睛里涌出了咸咸的泪水,它从我的脸颊下滑到我的嘴边,我抿了抿嘴,尝到了这股咸味,才微微地睁开了眼。

我走到了客厅,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奶奶早上好。”我拿起了桌上蓝色书包,偶然瞥了一眼日历,才发现今天是假期,我坐在椅子上,渐渐地清醒了,霎时我明白奶奶已经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但我还在这个家中时,路过那个蛋糕店时,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能听见她的唠叨。

我趴在冰凉的木桌上,看着昨晚吃剩的碗,知道自己还没有收拾,不过现在我也无心去收拾它们。我不断在记忆的海洋中寻找她的唠叨,我想我听过,只是我淡忘了。

我起身前往窗子那,似乎想起了另一个人,猛然懂得我在床上时所说的那个“你”是谁。

她是我的一位同学,准确来说我也该用“朋友”这个称谓。她不同于班上任何一位学生,她也是唯一一个追问过我上学迟到的原因的人,也因为这样,她成了最明白我的人,也许是因为她身为女性的感性,也许是因为我与她常常聊到我的内心上去。相对于那位“我最要好的朋友”,她给我带来得而非陪伴多,却对我来说有着一种强烈的归宿感。

她还是我的同桌,因此学习上我们经常互相帮助。我还记得一次英语课时,我小声地问她关于她的英文名字,她写出了歪歪扭扭的一个单词——“Judith”,我问这是她的英文名字吗,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平时我很少见他说过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她会拿着家庭作业,指着上面的题,我懂她的意思,于是在草稿本上写下了过程,并附带我的讲解。

可是因为“强烈的归宿感”,我总是想避免和她有更多的交往,大多数都是在身为同学上的互帮互助,或许是我孤独得太久,这种感觉才会太过于强烈。我这样想,也不知是对她的不尊重。

一次放学后,那周内指定的组的人都要打扫卫生,由于我和她是同桌,所以我们都在这个组里。他们很排挤我,在打扫里他们认为扫地是最简单的事情,其实扫地并不是简单的活,但他们这样认为,恐怕一是因为这扫把不用洗,而这拖把还要洗,其次就是他们的惰性吧。拖地也要比倒垃圾这个位置好一点,因为倒垃圾需要上下楼,还要等他们扫完,等他们拖完。

如上,我只落得了一个“倒垃圾”的位置。

扫完地的人随便地放好扫把就互相有说有笑地走了,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写着周末作业。拖完地的人随便洗洗拖把再随性地放到该放的地方后,也相互结伴地走了,我坐在我的座位上,收拾着书包。只剩下她留在教室里,她扫得很细心,一点也不像他们粗略地扫一遍,让地面沾沾水就算扫地。

橘红色的光芒映红了教室里的一切,这种光略有些让人产生一种惋惜感,而在这其中又有一种温馨渗透到人的心里。她陪着我去倒垃圾,又陪着我上来放好垃圾桶,一起走出了校门。

正好她的家也可以沿着那一条铁路过去,于是我们就都走在上面。这一天乌鸦没有出现在水塔上,也没有我所看不见的丑陋的物在叫,风也是小风。我时而转头看看她的样子,她的脸上长着一点麻子,身子偏瘦,手显得有点粗糙,我时而又向另一边看去——我看得是夕阳,今天它没那么刺眼,我想这并不是我今天回去得太晚了,但我却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她和我分别了,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简单的两个字“再见”。而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情感却是那么丰富,同样是简单的字,却字字透露出她对我的关心,那天晚上我都没有揣摩这句话,那周周末我也没有再去思考这句真心的话。

而现在,我再想起它,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下周不要再迟到了,我要回家啦,如果有空的话周六上午有空的话可以去学校旁找我,一定能找到我!下周再见,再见……”

那时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下一周我准时去上学,却发现她没有到学校,上午没有到,下午也没有到,班主任迟迟也没给出任何人的解释。下课,人们围着她的座位,小声地讨论着什么,我离开了教室,在门口心慌意乱着。

后来的几天我才知道她跳河自尽了,她自杀的那天是星期六的下午。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几日,我一直迷茫着,像是没有了归宿般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或者是去学校的路上,听课也总听不进去。

“上帝”死了。

最终我知道了她自杀的原因,也正是从这开始,我对她有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表的愧怍之情。因为我明白我与她是同类人,我却把她当作我个人的归宿,将我负面的情感传给她。

每当我走到那一天她与我道别的地方时,我便想发自内心地呼喊出一句话来: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不要去,算我求你了,不要去!”

  第四年的深秋,我拨不通小时候那位朋友的电话,已住宿街头的我,只能依靠着一家便利店过期的食物过活。有一日的下午,我如往日去那个我常乞讨的地方——一个广场,我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处,依靠在那里,摆好了碗,兜里还有一个吃剩的馒头。说是乞讨,可我要的却不是满碗的纸币或硬币,哪怕空空无也,我也绝不悲伤,只不过若能多一张一币,我想我可以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他的电话能够拨通。

  我环顾着周围的人,不屑地笑了几声,啃食着兜中的面包,那些大人不过都长着一副模样,穿着同样服装,包括他们的小孩也都会看我一眼。夕阳又快落下了,一位乞丐向我着走了过来。

  “哎,兄弟,你这讨钱不会找地方啊,你看以后我让位置,你去我那儿,特好,多喊几声就有人给你钱了。你这碗里怎么就两个硬币,我分你一些,同为乞丐,你也不容易。”他微笑着,边说还边把自己碗里的钱分给我一点。

  “谢谢你啊,老哥。还有就是,请不要认为我是‘乞丐’。”我闻声抬起头也笑着面对他。不过他突然用鄙夷的眼光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过身子走开了。

  在那一日的深夜,我又来到我说过的那家便利店里又来寻找吃的,在拿完之后,店员叫住了要离开了的我,告诉我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是打给我的。

  “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你就是杨?以前和我一起上学的那个人?”

  “是!那你就是陈了吧,你现在还在遂宁对吧,我马上坐飞机前往遂宁了,你等着我,你先告诉我你在遂宁哪儿?”

  我痛哭着,这一天我盼到了。我把我现在活动的地区跟他说了一遍。

  “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定居?那你先约定一个地方相见吧。”

  我与他约在一个广场见面,我挂断了电话,跟那位店员道了别,小声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隔日,我赴约来到了这个广场。他在身穿西装的人群中没有看见我,我叫了他一声,他才看见了衣装褴褛的我。

  “你现在怎么回事,陈?”

  “我……”

  “为什么你穿这么破烂的衣服?难道你……”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亲人都离开了我,有些名义上的亲人不算做我心中的亲人,而我心中的亲人却因为我自己而离开……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很不明白啊。人生为何沦落到这样,就连我自己也想不清楚,失去了一切却是那么……痛苦。”

  “但是我真无法想象,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你!”

  “不说了吧,你能告诉现在做什么工作。”

  “自由职业者,业余写作是我的爱好。”

  “挺好,都好。”

  “我请你去吃中午饭吧。”

  我们吃了中午饭,走在河堤旁散步,又聊了一下午。我说不上来他的问题,我也无法解答我的变化,我没有什么值得给的,他给予了我物质上的资助与心灵中的温暖,我什么也无法回报。我拿着这两个成熟的苹果,光是看起来就能感到它们的香甜可口,它们是我用这几天攒来的钱买下的。

  “你吃不吃苹果?”在我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到了我的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接过我手中的一个苹果。我们坐在一张公园的长椅上,正对着前方悬在空中的红日。

  我们决定在夕阳下走在一座新修的大桥上,那座大桥很长很长。我们聊了很多,比如看着桥上经过的一辆辆崭新的汽车,感叹道现实中人们的繁忙,又想到人们对“买车”这一事,本是用来开的车却在人们的无意识或有意识下渐渐地成为了炫耀的工具。如果你能够沉住心,哪怕是一堆汽车轰隆隆的鸣笛声你也不会在意的,然而一个意外之灾发生了:桥突然地崩塌了。

  这就是第四个深秋,而现在是我经历的第五个深秋了,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了,逐渐地,放在我抽屉里的一张照片中那位满脸皱纹、两鬓斑白的老人我记起他是谁了,逐渐地,我记忆力那位朋友的面貌是如此地熟悉,我也记起他是谁了。

  清晨的钟响了,我早早地就起了床,他们还在熟睡,我去往厕所照了一下镜子,我一夜白头,镜子中似乎出现了Judith,她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她走上来,用她的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我,说道:

  “真的求求你了,答应我,不要去!”

  镜子又再次碎裂了,我穿过了员工宿舍的走廊,走过了通向电梯的地方,电梯已无法使用了。我又走向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口,这里的安保人员消失了,我用权限卡打开了铁门,走了上去。我越走上去,这里就越加明亮。我走到门处,门的里面渗出了鲜血,我打开了这道门,里面是一片血池,周围全是GOC与SCP人员的尸体。

  穿过这片血污,我走入自己的办公室,无暇理会我那业已倒塌的书柜。我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那张照片与那封信件。照片中穿橙色衬衫的男孩就是我,而另一位牵着我的小手的,就是我的奶奶。

  “奶奶。”我无意识地说出了这个词,像是得到了救赎般,我的心冷静与平静了下来,世界放佛回到了她带我去广场处的旋转木马玩的情景,我后来又去过那里,可惜得是有人已经正在拆除这个设施了,它非常的老旧且已经不能使用了,旁边的小孩玩弄着手中的手机,偶尔单纯地瞥它一眼。

  我又拿起另一封信件,上面的字迹虽然现在完全看不见了,我却知道它的内容:

孩子,对不起

奶奶太老,太糊涂了,我忘记了你不喜欢蛋糕了,12月11日是你的生日吧。对不起啊,我感觉死亡跟我跟得好近,在你过生日后几天就离开了,真的对不起啊。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给你的话了,没什么想说的。
祝你幸福,孩子。

你的奶奶

  我已有多年没有流下眼泪了,此刻的我泪水潸然,而它们化成了一堆枫叶。

  我拉开了窗帘,我拆开了一直摆放在我茶几上的烟,用我桌上抽屉里的打火机点燃了,我抽着它,看着远处,那里仍是荒芜的景象。

  我在这儿休息了一会,又去往了Aaron的办公室中。这次,我想要把之前的事情问个明白。我见他的门没有锁着,也没有关着,我推开了他的房门,我本以为他死了,他却还是像之前一样掩盖着自己的面貌。

  他知道我会很早来到这里,他已经有所准备,我刚想要走一步,他像是看见了我一般,叫我停住。

  “我知道你会想什么,你现在想要知道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吗?我请你能够冷静,我希望仔细的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外面走廊的人已经足矣告诉你,异常已经消失了。我派遣了大量的机动特遣队去对抗GOC组织派来的军队,然而全球超自然联盟能够明目张胆地进攻SCP基金会,就已经说明了异常的消失,我们已经没有了超自然的手段来对付他们。换一句话说,SCP基金会处在群龙无首的阶段,且手无对策,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基金会正在没落。”

  “现在可以说GOC要除掉所有有关异常项目的组织。外面死亡的人便是在我们站点内的GOC组织间谍,他们也听从组织命令,幸好我有所戒备。你知道的,就像D级人员一样,我们必须需要牺牲,有了他们的牺牲才能拯救你们。”

  “不知何时开始,我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它像是上帝给我的指示,让我去拯救一些人。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贿赂给了政府,现在九点点钟会有十几辆救护车来假装运送伤人,让他们坐上那些车,放心,我得到了具体的消息,他们不会检查车内的人的,告诉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很抱歉这样突然告诉你这么多,Noah博士,你是总是和我有些相同之处,我存有每个人之前的档案。我想,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那就是,你心中的太阳落下了吗?”

  “没有,它还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我看到了窗外那朝阳渗透出的光芒照射在了Aaron主管的位置上,我的语气变得无比的坚定。

  “那就好。”

  “那主管你呢?”

  “我?我在站点内安置了定时炸弹,它会在十二点钟引爆,我知道那群家伙们想要见到我的遗体。而我,连遗体也不会让他们见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渐渐地停止了,我走上前去。他的嘴角边流出了颜色很不寻常的鲜血,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离世又再次地震憾了我,手上还握着一张白纸,里面有着一些白色粉末状物。我看到他桌子上的那封信,信上写着“致亲人”三字,我把它放在了Aaron主管的衣包中。在桌上还有一架相框,相片中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Aaron主管,站在他旁边的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妻子与他的女儿:他的妻子穿着一身茉莉花色的裙子,女儿穿着与她妻子一样颜色的小裙子,手中抱着一个玩偶,而他的衣服染上了很多不同色的颜料,手中还握着一枝画笔。在相框前还有一朵鲜艳的红玫瑰花。

  我拉开了窗帘,打开了他那间“秘密的门”,床那头的墙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的名字,我看见了几个我较为熟悉的人的名字,他们都是机动特遣队队员和安保人员,在床的对面是一个用洁白的大理石制成的壁炉,里面还在燃烧着木炭,不时地做出噼啪声。在壁炉上挂着一张画着正十字架的图片,画的边框的材料看起来是真黄金。在壁炉两旁一边是古典风的橱柜,另一边是用紫檀木做成的衣柜。除去那些墙上杂乱的字迹,整个房间都很整洁,井然有序。

在床头边的床柜上放置着一只玩偶,这不像是从专业制造玩偶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而像一个完全不懂如何制作的人制成的。尽管不是那么精美,触感也很糟糕,却依旧能感觉出制作它的人的细心与透入的情感。

床是标准的两人床,我刚开始看见它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主管它要独自一人睡能容下两人的床。这一刻我恍然大悟了,我心中默默地想:在这张床的中间也能容下一位正常发育5、6岁的小孩吧!

另一个床柜上写着一封信,这封信上的字使我明白它是送给我的。我拆开了信封,里面装有两张标准的A4纸,每一张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几乎不留间隙。字有些潦草,但不至于到看不清楚的程度。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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