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中篇3—11—伊扎诺娃的身份
“说好的,我要吃半只。”
圣诞节终于还是到了,多米茨决定兑现自己不慎给小克拉拉许下的承诺。他从隔壁的小吃街买了两盒烤火鸡,在正式出门前端到了小克拉拉的面前。
“好好好,你先吃,我们不和你抢。”
一圈人围着小克拉拉,大多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史达林这样说道。
小克拉拉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美食当前,放开肚子吃才是正道——不过她还是使用着刀叉,没有直接用手抓取,虽然她确实想这样做。
克拉拉拍了拍多米茨的肩膀,径直走向正在整理文件的伊扎诺娃:“行程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
“大概说说看?”
“我们坐的是纵贯中欧南北的'P'号列车,经过瑞士总督区边境往南直接前进,今天半夜可以到达。”
“半夜?这么久!”克拉拉不禁感叹道。
“不怕,我带了最新的卡牌游戏,你们保证喜欢。”
“哦?让我看看?”
伊扎诺娃神秘地笑了笑:“秘密。”
正说着话,一个不小心,一顶圆柱形的棉帽就掉在了地毯上,伊扎诺娃的脸突然红了,连忙捡起来。克拉拉并没在意,只是把它当作伊扎诺娃的私人物品来看待,这令伊扎诺娃长舒了一口气。
闲聊了十来分钟,库兹涅佐夫,多米茨、史达林和克拉拉四人从意大利聊到法国,又从法国聊到了不知还是否存在的英国,最后从英国聊到挪威,当聊到沉没的布吕歇尔号时,克拉拉只感觉一股愤怒与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她随后便终止了聊天。
“好了姐姐,我吃完了,咱走吧。”
小克拉拉舔了舔发亮的嘴唇,克拉拉则是仔细地用抽纸帮她擦拭干净:“那好,我们走吧。”
一行人拎着箱子就上了卡车——这是一辆来自二战时期的CW-33卡车,或许是经过了引擎改装,它很明显用的是前后两台汽油机,小克拉拉的行李被交给保卢斯背着,保卢斯虽然想要抱怨两句,可大家现在都很高兴,他说不出口。
“我们先在市郊的新林业区上火车,然后会经过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区,车会在那里停一个小时,那里是我们这次路途中少有的休息站,一定要好好利用。”伊扎诺娃扶着车上的栏杆,翘腿坐着。身旁并排坐着小克拉拉和克拉拉,史达林等人则坐在另一侧。
卡车在路上缓缓行驶着,有着八条单车道的市中心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四处都有着被漆成灰色的双层大型公交车,它们承担了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交通压力。
卡车慢慢地出了城,出城后便加速行驶。任何在市区行驶的车辆都必须遵守交通纪律,即在市区内保持一个较低的速度,出城后便将上限提高了许多。
过了四十来分钟,卡车快速地从整齐划一的桦树林中驶出。一出树林,绕过防涝土丘,一条离地四五米的火车用钢架桥便出现在眼前。钢架用沙石等就地取材的材料支撑固定,与桥梁本身的结构完美配合,增强了桥梁的美观性与稳固性。
这座桥并不高,仅比其下的三条公路高出五米。它从不远处的平原地带延伸至此,看得出来,克拉拉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海拔略低。
就在不远处,一座方形建筑——带着拱形透明屋顶的特殊火车站平静地站着。
“就是那里吧?”库兹涅佐夫问。
“没错。”伊扎诺娃回答道。
众人排队进了站,工作人员便来帮他们逐个检票。
“现在要逐个检查了?”伊扎诺娃说。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们接到了来自帝国铁路交通部的通知,说有一名连环杀人犯从丹麦逃脱,现在正在潜入南方,安检是必须的。”
“嗯。”她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往前走。
既然这次有六个人,那么一个包厢肯定装不下。伊扎诺娃特意订了两个四人厢房。虽说已经放假了,但选择坐这趟长程火车的人还是很少。
看了许久的小说,克拉拉把小说扔到一边:“唉,都写得差不太多嘛,没意思。”
伊扎诺娃知道,她是想玩桌游了。也罢,反正迟早要拿出来的,现在玩也不是不行。
“来,玩游戏?”伊扎诺娃掏出塑料箱。
“唔……让我看看。”
把桌子上的汤碗收拾干净,伊扎诺娃将一张刻着世界地图的板子搭在桌上,还拿出三个棋子盒:“诺,最近新出的兵棋,因为原版棋子不够,所以我特意买了三副棋——挺贵的,一百来马克呢。”
“哇哦……怎么玩?”小克拉拉嘴里还叼着一个泛着油光的大饼,凑了过来:“这是啥呀?”
克拉拉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般是总参谋部才会出现的东西,怎么可能下发到民间?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是有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呢?
“来,我意大利开局。”伊扎诺娃说。
“看规则…有两个裁判吧?一个记输赢一个算分?”
“应该是,我算分。”小克拉拉说。
“那我算输赢?”
“好,保卢斯,就你来吧,这里也没有会算的。”克拉拉拿走了德国卡包——当然是发源地开局有意思。
“那我就苏联吧。”史达林瞟了一眼克拉拉,却见她没什么反应:“库兹涅佐夫?”
“我……唉!我英国。”
多米茨看了半天:“我…那我就葡萄牙吧。”
“那开始吧。我们的车凌晨一点到站,现在恰好是下午一点,我们能玩十个小时——总要小睡和吃饭。”
轮流看了几遍规则,游戏总算是开始了。
伊扎诺娃的技术和策略还算中规中矩,前期的表现也非常老实,克拉拉的打法比较激进——吞并波兰的时间甚至比历史时间早了六个月。多米茨先是跑去帮西班牙练兵,然后再全速造船,扩充武备,一副要对外扩张的架势,弄得伊扎诺娃有些担心。
“你不会要抢我北非吧?”伊扎诺娃悄悄问他。
听到这话,多米茨只是回了一个微笑,他随即甩出一张牌:组成联盟。“我的机会来了。”
“我去?”库兹涅佐夫本来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欧洲的总体战况,多米茨的一句话便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和谁联盟?”
“西班牙。”
“嗯……根据现有数据判定,多米茨的决策生效。”小克拉拉将两个漆有国旗图案的棋子放进了代表联盟关系的位置,这表示多米茨现在可以操作两国。
“一起打法国吗?”多米茨向克拉拉伸出手。
克拉拉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握住了他的手。
战况还是老样子,几乎是摧枯拉朽地,二人的棋子就放进了代表巴黎的方形格。多米茨占据了以阿基坦大区和阿尔卑斯大区为首的南部地区,而克拉拉则是拿走了其余的北部地区,至于非洲嘛,以后再说。
库兹涅佐夫还是没有动静,史达林不禁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你在干什么?”
“我?”“嗯。”
“我知道法国打不过。我们都是过来人,这点倒还是很清楚的。”他两手一摊。
除了小克拉拉以外的人都点头赞同,包括正仔细研究着卡片的伊扎诺娃——她为什么要点头?或许是赞同第一句话吧。克拉拉发现了她的不合理动作,就做出了一个有关她身份的假设,但她立即否定了这个直觉性的假设,因为实在没有相像的地方。
“好了,第一阶段结束了,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伊扎诺娃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她便叫停了游戏。库兹涅佐夫和史达林先是回铺喝水,然后就帮小克拉拉算数去了。
“喂喂,多米茨,把南直布罗陀给我嘛。”见其他几人都在忙着记录数据,伊扎诺娃便撒娇式地向多米茨要地盘——游戏里的地盘。
“你要那一块干什么?”
“我不想让库兹涅佐夫把船开进来炸我……”
“呃……那恐怕是不行。”
克拉拉也凑过来了,她想听听这两个人的对话。
“为什么?”伊扎诺娃向前走了几步。
“那毕竟是我的地,怎么能……”多米茨见克拉拉就坐在他身边,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战。
“你…凑过来一点?”伊扎诺娃以为是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够诚恳,于是心里一横——或许是对某些事情执念太深了吧,她甚至在认真对待这件事,即使赢了这一次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多米茨把脸凑了过去。
伊扎诺娃一步便走到他面前,出人意料地,用她柔软的唇吻了他的脸颊。她的脸本就已经全红了,经过了这么一出之后,就连动作也拘谨了起来。她先是退了几步,然后保持着双手紧握垂在身前的动作,低下了自己的头:“这、这是我第一次亲别人……呜……现在能给我了吗?”
很明显,大家都是奔着玩游戏来的,只有伊扎诺娃是认真的,仿佛自己正在经历着真实的事情,没有重来的机会一样。“你……”多米茨看呆了,没想到她对待游戏竟如此认真。他不知如何是好,便斜着眼观察克拉拉的意思,却发现她的脸上带着怒色。
伊扎诺娃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不给恐怕是不行了。
“好的,当然可以给你。”
“嗯…嗯,谢谢。”
伊扎诺娃好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她都在调整情绪。在之后的游戏里,她也没能好好发挥前期积攒的优势,只是拥兵固守。
就这样,五人玩的不亦乐乎地度过了这段路途。
车停在一处码头,码头上显然没有军舰的痕迹,硬要说的话,只有两艘装备着三联装重机枪的海岸快艇和若干武装运输船——还要走一段路。
六人见街上十分拥挤,便选择进入僻静的小巷。小巷四通八达,且足有两个人伸开双臂并排站立那么宽。说是小巷,其实比单向车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稍微窄了一些,过不了大中型车罢了。
穿过小巷,依照路牌的指引通过了十字路口,地中海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海面上漂浮着一艘近乎巨大的超级军舰,按照地图来说,那就是罗斯托夫号了。
“看起来有八万吨。”多米茨评价道。
伊扎诺娃看着他笑了笑:“其实是十万吨,它的吃水深度比沙恩霍斯特还深。凑过去看看吧。”
罗斯托夫号载机巡洋舰原本是苏联北大西洋舰队的一部分,北大西洋舰队解散后,它便被派遣到黑海进行修理和改造。但在改造工程完成后,它在巡逻期间被三颗二战时留下的超大型水雷炸伤,最终沉没,西班牙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它修好。
登上船,伊扎诺娃向门警出示了他们的证件,门警检查过后,叫来他的同事,让同事带他们进去参观。
“怎么这么安静呢?”
“唉,不瞒您说,你们还是第一批选择住在这里的参观旅客。你们应该也知道,这里的所谓特色居所,就是原来的水兵宿舍,不仅舱室空间较小,而且铺位又窄又硬,绝大部分奔着船上居住体验的游客都会选择去隔壁的里奥罗号战列舰展区。”
“哦?为什么?”
那门警——或是导游摆了摆手:“里奥罗号是一九六七年下水的,总体很新,而且由于是轻型战舰,在拆除武器和弹药区后增加了不少内部娱乐设施。”
克拉拉对着号码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掏出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门,随之发出一声惊叹:“很好啊,比柏林地下室的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
“柏林地下室?”门警很疑惑。
伊扎诺娃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连忙帮她打掩护:“我们此行是来体验真实感受的,这里正好。”
“哦哦…”他也没追问:“喜欢真实体验的话,那来这里就对了——我们可是要来了原版设计图,一点一点修好的,比隔壁乱改造的强多了。”
他说这些话时似乎很骄傲,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好了,你回去站岗吧,我们自己来。”
“嗯,那好。一日三餐和上、下午茶都有提供,自己去生活区领取就行。”“好的。”
众人把东西放进自己的房间,约好二十分钟后到刚刚散开的点集合。这些房间不大,也就二十五平方米左右的大小,原本要塞下五个船员,现在只住两个。
“喂喂,我说,怎么又是你?”克拉拉先是试了试床垫的软硬,一转身,便发现史达林正检查着房间的卫生状况,她顿时大感不爽:“太倒霉了。”
史达林原本想说她两句,但仔细一想,这明摆着有个更好的方法可用:“怎么,跟你男朋友住不满意?”
“男朋友?什么时候……哦!”克拉拉恍然大悟:“那个时候是我大意了…不算不算!”
“你还把我准备的可乐喝完了呢…”他装成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克拉拉看他做出这副奇怪的样子,感觉更不爽了:“不就一瓶可乐嘛!”
感觉自己说不过他,克拉拉扭头就走。
“去哪?”
“上厕所。”
“我也要去,等一下。”史达林脑子一抽,如此说道。
“你…你变态!”
史达林突然记起眼前的人是个女孩子:“呃……”
“唉,没事,我等等你。”克拉拉往床上一坐,有点局促不安地整理着自己的超短裙。
眼见没话说了,史达林便先去厕所,打算与伊扎诺娃他们汇合。罗斯托夫号毕竟是一艘军舰,建造时并没有考虑过女兵,因此只有男厕所,至于克拉拉,就只能等史达林上完厕所再进去。
过了十来分钟,早早在走廊里等待的伊扎诺娃终于等来了整装待发的社员们——还有完全没有变化的小克拉拉。克拉拉换上了一身粉色的衣裙,这使她看起来简直和小克拉拉没有区别,都很可爱。
“虽然现在是半夜,但街上可是开了门的。在我那个时候,街上还有宵禁,现在已经没有了。”伊扎诺娃带着一行人上了甲板,指了指远处的灯火。
克拉拉心中的疑问又一次被伊扎诺娃激了起来:宵禁是战时采用的手段,而依据她本人对这部分历史的了解来看,伊扎诺娃不仅未能亲历战争,而且从未来过意大利。再加上她之前的言行——“难道她是……”
“史达林?过来一下。”
“什么事?”他立刻就过来了。
“你觉不觉得,伊扎诺娃,有点像……”
对着耳朵,克拉拉说出了那个名字,史达林则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他。”
“可是,不对啊,他和伊扎诺娃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史达林仔细地想了想:“会不会,是年轻时的状态?”
“诶,真有可能。”
克拉拉和史达林对视了一眼,静悄悄地走到伊扎诺娃的身边,慢慢地将手伸进她的帆布包里——果然,早上看到的那顶圆柱形帽子就躺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扣好磁力扣,然后挪回史达林身旁。
果不其然,这顶帽子就是那人的帽子。这顶帽子的总体为灰色,正面绣着两个徽章,是二次大战时的意大利标配徽章——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正当两人仔细观察这顶帽子时,一只白白净净的小手就摁在了帽子上。二人立即抬头看去,发现伊扎诺娃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
“没错,我就是贝尼托·阿米尔卡雷·安德烈亚…最后的姓我就不再说了。你们的身份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史达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看来,我是藏得最好的那一个。”伊扎诺娃说:“居然共事了这么久才发现,我很有藏匿的天赋嘛。”
克拉拉和史达林对视了一眼,随后开始交头接耳。
伊扎诺娃,不,应该是贝尼托·阿米尔卡雷·安德烈亚刚刚进入状态,打算居高临下地演讲一番,却发现听众们都在小声交谈,气恼和好奇之情顿时升起,好不容易找回的感觉又没了,又变回了“纯”的伊扎诺娃。
“喂喂!讲什么呢?不带上我?”她说。
“我们在讨论您的藏匿技能。”
“哦?你们觉得如何?”伊扎诺娃稍微叉了叉腰。
“恕我直言,您的技术可谓是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不说,连本体都丢了——藏匿之大成就是这样吧。”
“本、本体?”她被弄糊涂了:“什么意思?”
突然,伊扎诺娃房里的电话响了,伊扎诺娃下意识地跑回房间望了一眼。
“看吧,看她那着急的样子。”
二人的手中就差一杯饮料了,这股看戏的架势让远处观望的保卢斯他们感到十分奇怪。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伊扎诺娃涨红了脸,好似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大苹果。
克拉拉与史达林一前一后地将她围了起来。
“干、干嘛?”
二人将手放在她头上,不顾她微薄的抵抗,抚弄着她的头顶。没过几分钟,伊扎诺娃的气便莫名其妙地全消了,只是红着脸,不敢直视他们。
“看吧,社长大人已经变成小孩子了。”克拉拉看出了伊扎诺娃的情绪,戏谑地说。
“嘿,别这样说,好歹我还做过你队友呢。”见克拉拉把头偏了过来,伊扎诺娃连忙看向别处,“已、已经很晚了,我们赶紧出发吧,逛夜市去。”
他们也不多刁难她,点头便走。
或许,伊扎诺娃的身份,永远不会被外人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