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金色王朝[六]取代
那是凯撒王的末路。 暴君的暴政终于引发了反抗，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的巨门砸进尘土之中，无数简陋的石斧击碎王城卫队锋利的冷剑。反叛者源源不断地涌现，军队很快也将不再听从他的命令。那些曾经跪在王脚下畏惧沉默的大臣，如今正大声痛陈他的罪孽。 持续一整天的鏖战之后，鲜血早已浸润凯撒王的面孔。厮杀声正隐隐逼近，他从唯一还未被占领的小路奋力杀出，朝王宫的深处奔去。恢弘的王庭逐寸陷落，踏上末路的王已无暇顾及。此刻凯撒心中唯一的念头，只是确认他的王后安然无恙。 他终于在寝宫中见到了他的爱人。 赫丽特静静地坐在床帐之中，乳香塔刚刚点燃，白色的烟香与连绵的纱幔编织细密而朦胧的影子，时隐若现地遮住了她的目光。欣喜的神色浮现在凯撒浴血的脸上，他擦净手上的血迹，撩开重重纱帷将赫丽特拥入怀中，身上的血腥气与王后的发香融为一体。 我的赫丽特，还好你在这里。你没受伤吧？ 赫丽特摇摇头，轻柔地回应他的拥抱。她的指尖抚摸过凯撒的额角，与过去曾发生在这座寝殿中的日日夜夜都没有任何差别。 别担心，即使我要流尽鲜血，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安全地离开。 只有赫丽特是绝不会背叛他的，想到这一点他胸中涌起了无限的勇气。他曾经历过无数危险与失利，但他总会回到爱人的身边。 只要是为了赫丽特…… 温柔的笑意突然凝固在脸上，巨大的疼痛自胸口传来。凯撒不可置信地垂下目光，看向胸前鲜血沿着蛇形匕首锐利的锋刃流淌，在如美玉的指尖蜿蜒，滴落成一汪秾丽的艳泉，倒映着怀中赫丽特的眼眸。 一双如猫般神秘灵巧的眼眸。 很多年前，当凯撒王捣毁巴斯特神的神殿，他也曾在废墟中见过一双一样的眼眸。 "凯撒王，我是巴斯特神的从属，是神灵派来惩戒你的神使。”你夺走了神灵的信徒，强迫他们改为尊崇你。巴斯特神派我来毁灭你的统治，对神灵的信仰终将重回这片大地。 赫丽特的宣判在耳畔回响，可那平静的言语却比胸前的匕首更加锋利，一点点将他脸上的震惊与错愕削去，雕刻出灰暗的失望与哀伤。 原来，他的爱人是为了惩戒他，才来到这里的吗？ 凯撒回想起王后笼络人心的政令，那些被替换掉的心腹，那些歌颂王后而非王的诗歌……他本该能注意到的，是什么让雄狮的意志出现了破绽？凯撒想要在那双眼眸中寻求什么，可赫丽特避开了他的瞩目，他的视线只落在她发间垂落的玛瑙珠串上。 "我对你的爱，也是惩戒的一部分吗？” " 是时候道别了，暴君。你残暴的统治无可饶恕，你不配再为图美尼斯的王。"赫丽特的声音平静依旧，凯撒却感到刀刃在身体深处轻微的颤抖。像是微风吹进了王后无波的心灵，吹皱了清澈如镜的水面。 而后他不禁露出了微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失去了一切的暴君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本能般地张开双臂，用最后的力气将爱人拥进怀里。 回应他的，是赫丽特将匕首向深处推了一分的动作。飘摇的灯火无法点亮灰败的生命，鲜血从他的身体涌出，如瑰丽的画卷染在奢靡的地毯上。 一如神的指示，凯撒王最终死在了王后的怀中。直到最后的血液也不再温热，他的双眼也仍旧凝望着赫丽特。赫丽特沾血的手合拢他不曾瞑目的眼。那无数次降临在民众身上的死亡，最终也降临在这座宫殿，降临在他们之间。 凯撒的权杖静静地靠在一旁，暗淡的宝石无法照亮寝宫，也无法照亮王后的神色。 "安心睡吧，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赫丽特沉默地注视凯撒许久，她的话语静静飘散，温柔又缥缈，像是拂过莲花的风。当乳香塔最后一次燃尽，赫丽特推开凯撒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高举滴血的匕首与走出了宫殿。 曾经凯撒推倒了巴斯特神的神殿，将破碎的神像装饰在宫门的两侧，宣扬着王的叛逆之心。神像的双眼倒映着赫丽特的身影，似乎在等待着神使将它重塑，重新迎来信徒的朝拜。可赫丽特没有为它们停留，只是一路向前行进。 长长的阶梯之下，反叛的人群望向他们所拥戴的王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厮杀。她立于太阳所在的地方，沉静有力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宫殿。图美尼斯的人民，我为你们除掉了暴君，你们应当臣服于我。我会成为你们新的君主，从此你们不必再畏惧神灵和暴君，我们的时代即将到来。赫丽特的声音落入这片大地，人群即将发出热烈的欢呼。可就在这时，正午的阳光与地上的灯火刹那熄灭，无边的黑暗笼罩了这片大地！ 黑暗之海翻涌澎湃，巴斯特神巨大的虚影浮现在了遥远的天边。神灵愤怒的威压令众生颤抖，人们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凝视。 赫丽特，你为何背弃了誓言，窃取了属于神灵的国土！ “创造了图美尼斯的是人类，它从来就不是你的国土。” 唯有赫丽特仍然站在王宫之前，毫无畏惧地注视着她曾经的主人。狂风将她的衣裙烈烈吹动，黑暗在她的身侧盘旋窥伺，巨大的黑暗仿佛下个瞬间就会吞没掉那纤细的身影。 当人类的王带领他们脱离了神灵的掌控，他们就绝不该再回到黑暗与蒙昧之中。图拉河在她脚下奔腾，它早已不再是喜怒无常的巨兽，也不再需要血腥的献祭才能安定。人类用足以与天灾对抗的伟业，证明了自己独自前行的力量。 荒谬！巴斯特神气急反笑。 狡辩的黑猫，看来你已忘却了你真实的模样。回到尘土中，为你所犯下的欺瞒与背叛赎罪吧。汹涌的怒意投下更为深重的阴影。那是人们供奉神灵的力量，能让黑猫变作美艳的少女，也能将背叛的使者变回原本的模样。 然而，那足以在瞬间倾覆沙丘与绿洲的力量，却在赫丽特面前遭逢了抗衡。黑暗喧嚣着张牙舞爪，却无法触及她飞扬的裙摆。巴斯特神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有和我对抗的力量？ 赫丽特从容不迫的站在那，因为人类选择了我。 微弱的光芒从伏地叩拜的人群中升起，惩戒的永夜中，人们艰难地抬起头，直视曾经畏惧的巴斯特神，和与之对峙的纤细身影。他们曾是神灵的祭品，是暴君的奴隶。在王后的政令中，他们最终成为图美尼斯的人民。而他们将信仰的力量奉献给爱戴的君主。 赫丽特无惧地直视着神灵滔天的怒意，信仰的烁烁光辉落在她身上，最恢宏的正午下巴斯特神殿的日光也无法媲美其光彩。 巴斯特神，人类已经不再需要你了，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新的王。 愚昧又自大的人类，现在就是你们灭亡的时刻！巴斯特神将更多的神力用于攻击赫丽特。试图将那些保护赫丽特的力量消耗瓦解掉。 但注定是失败的，赫丽特的力量来源于民众的信仰，那是过去和未来人类共同的意志。汹涌的黑暗中，暖暖一行人正注视着神灵与赫丽特的对抗。 滔天的怒火化作神力倾泻而下，黑暗降下雷霆，烈焰席卷大地，这片土地正面临最恐怖的惩罚与灾难。众生的祝福与意志加诸于赫丽特的身躯，整片荒原都在呼唤她的名字，让她的存在越发不可撼动。 终于，一道光芒划破了浓重的黑暗，凝结为赫丽特手中光辉璀璨的权杖。 席卷而来的灾难倏然被驱散，黑暗亦被撕裂出不可复原的裂口。巴斯特神不可置信地望着赫丽特，神灵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经历了失败。 那是光明神杖！ 赫丽特高举起光明神杖，神圣的羽翼在她身后展开。她的目光坚毅勇敢，那强大的力量令神灵的身形都震颤。 巴斯特神不甘又无可奈何的望向赫丽特。阴翳的在上空徘徊着，在漫长如纪元的沉默后，祂宣判了这场对峙的结果。 “愚蠢又自大的人类，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力量，我将不再于生的世界干扰你们。但忤逆神灵的罪孽不可饶恕，赫丽特，我对你的王朝降下惩罚”——巴斯特神诅咒道 "凡属图美尼斯的子民，都将无法获得死后的宁静。罪孽的灵魂会徘徊在冥河之中，永世无法前往轮回的彼岸。”天边神灵的虚影缓缓消失，笼罩在图美尼斯上空的阴翳如潮水般退去。 当赫丽特举起光明神杖，第一缕晨曦刺破了稀薄的夜幕。朝阳的光芒洒落在赫丽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图美尼斯的民众抬头望去，赫丽特沐浴着瑰丽如燃的日辉，手中的光明神仗光辉万丈，如第二轮朝阳般璀璨夺目。赫丽特！我们的王赫丽特！ 人们高呼赫丽特的名字，庆贺着属于人类的胜利，旧世界的恐惧与阴影在光芒的照耀下飞快地消散。 当赫丽特转过身，对身后的子民露出微笑，属于人类的太阳正式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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