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24

“布洛尼娅，返回甲板！”巨型涡流之上，即使是休伯利安也只有一叶扁舟般的大小，旋转的洪流宛若巨龙的喉舌，要将孤零零的小船吞噬殆尽。
“不！舰长，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布洛尼娅顶住风浪，站在漩涡之外，如果不是重装小兔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躯，说不定她早已被卷入深渊之中了。
“快回来！你会被撕碎的！”
“我知道，但我必须这样做，希儿还在等我。”布洛妮娅已经抬起了重装小兔的手臂，听着越来越靠近旋转的涡流边壁的甲板正在发出被撕扯的哀鸣，布洛妮娅就知道她的行动有多么愚蠢。
“我不能帮你布洛尼娅！”男人的头上已经挂满了汗水，他的手指几近僵硬，但按住操作台的力道却丝毫不敢懈怠，如果操作出现失误，他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布洛尼娅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操控重装小兔的机械臂，按在了漩涡与休伯利安接触的边界上，原本像是水面一般的壁垒并没有因为接触而穿透，而是像钢铁一样和重装小兔擦出爆炸般的火花。
“呃！”布洛尼娅几乎快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全身失衡，但她还是紧咬牙关，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稳住重装小兔的力量。
加油……重装小兔……布洛尼娅的头上渗出汗水，机械臂的高负荷运转将重装小兔发出咔咔蹦蹦的响动，但耳边的轰鸣声盖过了它惨烈的悲鸣。随着重装小兔的发力，休伯利安和漩涡的接触越来越远，但与此同时，机械臂上的零件甚至开始脱落……
……
男人在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他本不想在布洛尼娅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但他的内心实在过于焦躁。
他们遇到了不可预料的麻烦。
硕大的“海洋”被不稳定的扰动侵蚀着，卷起巨型的漩涡，直径有好几百千米，占据了他们目所能及的整个视野。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海洋，这是量子之海——每一片漩涡的侧面，都是一片不同的世界，一旦他们走错一步，有一点点闪失，就可能被卷入一个根本毫无所知的世界之中，有可能他们当场就会坠机而亡，客死他乡。
“舰长，这到底……”布洛妮娅看着眼前几乎快将视野的尽头都占满的巨型漩涡，不由得一阵背脊发凉，现在她也只能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了。
“真够操蛋的……”男人的嘴不自觉地蠕动着，他最近几天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再加上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失控，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
“警告，即将接触不明扰动漩涡，距离接触还有5分钟！”爱酱冰冷的警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像是在催促他下定决心一样。
“布洛妮娅，我们得从这里面穿过去。”男人低下头来看着布洛妮娅，那双凹陷的双眼已经有些疲惫了，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穿过去？从这里？！”布洛妮娅看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即使她不了解量子之海的危险，她也知道如果她们失败会有什么下场。
“我们没有办法……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到，希儿就会独自面对下一个世界泡。”男人严肃地看着布洛妮娅，“涡流旋转的速度大概是每分钟60圈，布洛妮娅，留在这里，不要前往甲板，明白吗？”
布洛妮娅感觉有些无力，但此刻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将拯救希儿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你见过大漩涡吧，布洛妮娅？”男人尝试着聊天来降低自己的精神疲劳。
“以前在西西伯利亚看过。”其实布洛妮娅也就看过一次，而且也比较小，这种超大规模的，恐怕这辈子都只能看一次。
“这片漩涡……就是所有已经死亡的世界，”男人无视布洛妮娅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所有已经被宣判失败的世界，全部汇集在这里，在这片漩涡之中被碾碎，重组，最后再成为新的世界。”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我们跳进去，就不可能出来了，”男人平静地说道，布洛妮娅也知道，这种漩涡的引力能不在一瞬间把休伯利安撕成碎片就已经可以感恩戴德了，“但也不用担心，这片漩涡的最底部不是‘海’，而是通往下一个世界泡的入口。”
他想用这种方式阻止凯文离开的脚步，但没想到我们先踏进这片生死之地。
“20英尺，还有30秒接触——布洛妮娅，抓稳了！”男人大声提醒道，布洛妮娅坐在副驾驶上，紧紧抓住扶手：
“主引擎关闭，反向推进器启动，稳定流速，确保不会自转，右侧推进器启动，将接触面控制在10公分以外。”
舰船颠簸着，真的像是一艘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急滩上的扁舟，男人大气都不敢呼一口，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在摇摆不定的操作台上也晓得如此乏力，那张沉着稳重的脸憋的通红，表情不停阴晴变幻着，只有灼热的视线依旧凝视着前方，像是两盏明亮的灯塔，照亮渔船们回家的路。
“舰长……”布洛妮娅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上下颠簸几乎将她甩了出去，男人拼命地稳住舰船的方向，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就在要撞上涡流的时候，休伯利安紧急调转船头，险险地避过了致命的一击。
“右舷的推进器坏了，应该是材料的原因……该死，得想个办法把我们推回轨道……布洛妮娅，留在这……”就在男人焦头烂额之时，布洛妮娅却抢先一步站上了甲板，于是便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
“幽兰黛尔……”德丽莎几乎是以应敌的姿势面对着眼前的来者，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心思和她们战斗，一人高的长枪被少女顺插在地，那独属于她的英气凛然的姿态让人感到一阵居高临下寒意。
“我不是来与你们作战的，主教大人并没有向我下达对你们的追捕令。”幽兰黛尔摇了摇头，拒绝了开战的节奏。
“那你为什么攻击我们？”德丽莎反问道。
“我攻击的不是你们，而是休伯利安。”幽兰黛尔像是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样，“我和那个人有过约定，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实战演练，以‘不计后果，拼尽全力’为目标。主教大人也对这件事表示支持，不过他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为了测试反女武神系统的灵活性，以便在未来与你们的战斗中少一点错误数据。不过目标是绑定在那个男人身上罢了”
“以天命最强女武神为测试目标而做出来的系统……”德丽莎不由得一阵恶寒，爷爷究竟对她的背叛怀有多大的恶意？
“好了，我的解释结束了，该你们给我答案了——他在哪？”幽兰黛尔摆了摆手，随意地问道。
“这……”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是不清楚幽兰黛尔和他是什么关系，说出情况以后，她是会暴怒到砸烂整个海渊之城，还是幸灾乐祸地嘲笑，如果是后者可能还好一些，不过这也不像是她的风格，所以大概率是前者了……
以她的性格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吧！
“呃……幽兰黛尔小姐，那个……我说了以后，你……能不要激动吗？”最后还是德丽莎站了出来，虽然她也很没底，毕竟他们都进去那么久了，还没有一点消息。
“说吧，即使是他掉进了量子之海里面，我都一点不会惊讶的。”幽兰黛尔顺了顺波浪形的金色长发，看着众人全都默默低下的视线，她就猜到发生什么了。
“唉……”少女叹了口气，并没有像她们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而是露出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虽然眉宇间充斥着担忧，但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就好像自己的感情已经麻木了一样。
“算了，我就顺便帮你们一把吧，毕竟，清除崩坏也是我的义务。”幽兰黛尔一脚踢起长枪，回首一戳，永寂的枪尖穿透一只朝她冲来的骑士级崩坏兽的胸膛，最强的女武神斜眼横扫着一众重新聚集起来的怪物，随着她的枪尖微动，死神的镰刀也随之落下……
……
这里是……哪儿……
好冷……
少女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灼烧般刺眼的亮光，所见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寒冷的雪风吹打着她的脸颊，明明太阳只散发出一丝丝微弱到尴尬的温暖，但这里却比夏威夷的仲夏午后还要敞亮。
“这里是……西伯利亚……”希儿揉了揉被射的焦痛的双眼，凭借模糊的记忆勉强辨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我刚才……是在和布洛妮娅姐姐在一起……然后……希儿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猛地从冰凉的雪地里爬起身来——
“对，布洛妮娅姐姐……”希儿环顾四周，并没有布洛妮娅的身影，只有一片茫茫的白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记忆逐渐明了起来，白发男人的袭击，与布洛妮娅的分离，男人的呼喊……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那个白发男人，凯文，他把自己丢在了这里，而他却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说，这里是又一个世界泡……希儿喘着粗气，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他显然是在利用自己让布洛妮娅和男人自投罗网，只要解开这一道封印，他就可以重见天日，还可以顺便把她们一网打尽。
怎么办……怎么办！希儿焦虑地捂着头，她不想再害布洛妮娅受伤了，如果现在的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需要别人的保护，那她参加圣痕实验又有什么意义……
对，冷静下来，希儿……少女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着气：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个柔弱的，需要姐姐保护的女孩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如果我提前解开封印，说不定布洛妮娅姐姐就不会被他……希儿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种危险的想法抛之脑后，但现在……
而她也很清楚，如果她成功了，也就意味着，布洛妮娅可能也来不及接她了……
没关系。
没关系的，这样就好。
曾经，是你来保护我，那么这一次，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没事的，希儿会当个乖孩子，会听布洛妮娅姐姐的话，希儿会等着你来接我回家，不管多久，希儿都会等下去的。
希儿抬起头来，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哭，尽管她的鼻子抽噎地厉害，内心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这位少女依旧没有选择哭泣……
……
这里是……孤儿院外的小镇。希儿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这里虽然不算宽敞，但却是希儿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地方之一。小时候，妈妈会带着她们几个孩子，在圣诞节来到镇子上，这一天妈妈会让她们几个女孩儿随便玩，而她则背着她们，回家偷偷看她们的圣诞袜子上想要的礼物，然后趁着她们玩的时间，再去商场给她们买。
晚上，希儿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和其他所有好奇的孩子一样，想暗中等待圣诞老人的降临。可毕竟是小孩子，经受不住困意的打扰，最终还是让可可利亚得以在午夜之前把所有人的礼物送到位。
好怀念啊……
不知不觉，希儿就已经顺其自然地回到了孤儿院的门口，以前在外面都能听到阿琳姐妹的打闹声，而现在却一片寂静。大概是可可利亚带她们出去玩了吧。
希儿从门口的地毯下拿出备用钥匙，这是可可利亚专门为每天调皮捣蛋到很晚的阿琳姐妹准备的，没想到她有一天也能用的上。
咔吧！
孤儿院的大厅空无一人，这应该是希儿第一次一个人在孤儿院里。以前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独自留在孤儿院的，她害怕，尤其是听了可可利亚说外面有幽灵的故事以后。不过布洛妮娅一直很照顾她，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陪着希儿一起守家。
希儿坐在沙发上，好像孤儿院的欢声笑语依旧在耳边回荡……
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希儿习惯性地打开电视，不过现在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崩坏紧急消息——
“警告，请西伯利亚郊外北纬5X°，东经6X°的居民尽快疏散，帝王级崩坏兽将于25分钟后抵达该区域。再次提醒，请西伯利亚郊外……”
这里……不就是孤儿院吗？希儿的眼瞳因为惊恐而逐渐扩大，为什么她完全没有这一段记忆？孤儿院遭受过帝王级崩坏兽的袭击？希儿慌慌张张地关掉了电视，独自坐在沙发上，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不行，不行……希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论如何，不能让它毁了孤儿院……希儿振作起来，她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能让其他人再为自己操心，她要保护其他人。
北边，北边……希儿紧紧攥着镰刀，翻过孤儿院后面的小山丘，眼前就是西伯利亚独有的一片低平的白金色的草原。那是随风飘荡而来的金黄的银杏叶，还有深埋在地毯似的白雪里蜡黄的枯草共同组成的，让她最流连忘返的故乡的景色。
但现在不是欣赏的时间了，老远的，就望见了那一小块不规律地移动的红白色的生物，好像书写的白纸上乱爬的蚂蚁一般扎眼。
“哈……哈……”希儿还没有与帝王级崩坏兽作战的经历，虽然有些紧张，但她并没有很害怕。
在这个地方，她已经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了。所以……
希儿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像内心深处扎去，一股红色的血脉在她的体内逐渐觉醒，一点点地开始掌控她的身躯——
“还不到时候。”
“呀！”希儿被吓了一跳，正当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用力捏住她的肩膀，下意识地，希儿猛地向后方出拳，但却被对方接了下来。
“反应不错，不过还要练练。”对方轻轻甩开了希儿的拳头，不过还是把手按在希儿的背上，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舰……舰长？”
“你认识我？”男人眯了眯眼，转过头来看着眼前一脸震惊的少女，不过他的眼睛中带有一丝警觉和细微的恶意。
“没有没有没有！你不要过来啊……”希儿迅速地察觉到对方的敏感，连忙晃着拨浪鼓似的小脑袋，紧张地否认道。
“你身上这是……圣痕吗……”男人盯着希儿的圣痕，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你，你别过来了！”希儿缩了好几步远，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用一种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没有在意她的眼神，站起身来问她。
“啊？呃……希儿……”
“放心，我不会对孩子出手。”男人摆了摆手，示意让她放松下来，“不要乱动，再等一会儿。”
希儿疑惑地看着他，虽然自己很想冲过去和崩坏兽决斗，但既然他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半信半疑地趴在原地。
“唔！”一双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希儿正想抬头看他，突然，一阵长空被撕裂的巨响猛地穿破厚棉花般地云层，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地面瞬间爆炸的壮丽景象，以及被冲击掀起的一阵阵白茫茫的雪花。
“啊……”希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被炸凹进一块湖泊大小的深坑，一旁的河流像是侧漏的河堤一样向弹坑中渗透。
男人从怀中摸出一根细烟，正翻来覆去地摸索着打火机的时候，视线无意间瞟到了还在发呆的希儿。
唉，还是算了吧。烟从嘴里被重新放回了口袋。他感觉有些郁闷，但也没有办法——这也算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的原因。
“舰长是……幽灵？”
“什么？”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丫头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舰长就是幽灵？！”希儿转过身来，猛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激动地摇来摇去，和她之前怯生生的模样倒是截然不同。
“好了别晃了，我可不是什么幽灵，我活得好好的呢。”男人抓住希儿的手，但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脸黑线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希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副激动的模样，脸上不禁划过一道绯红，“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嗯……可可利亚孤儿院。”
“什么？”男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郁闷，“怎么是那个老狐狸……”
“嗯？”希儿没听清他后半句说了什么。
“没什么，走吧，这里不宜久……”男人正准备去牵希儿的手，希儿却猛地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甚至差点把他推下山坡，还好他及时扒住雪下松软的泥土和杂乱的野草，阻止自己被摔得过于狼狈。
“希儿！”男人大喊着，因为希儿现在正用镰刀死死架住从身后偷袭而来的那只帝王级崩坏兽——硕大无比的两只双拳宛若两块金字塔上的石柱一般，即使上面可以清晰地看见被弹片轰击碎裂的痕迹，但还是在希儿颀长的镰刀上擦出激烈的火花，昭示着它强大的蛮力。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希儿闭上双眼，重新让自己的意识走进内心深处那一抹血红色的另一个自己——
“拜托了，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