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漫话少年事(五)
“然后……你就晕过去了?”香菱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就晕过去了。”行秋轻描淡写地说,语调中微带一丝无奈,“也没有那么吓人啦,倒是听阿旭说,重云当时给吓得要命。”说到这里他笑起来,重云和香菱异口同声地喊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行秋放软语气表示接受抗议,然后正色道:“谢谢你来看我,香菱,我真的没事。重云,嗯……重云就不用谢了吧。”
重云这些天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越是不想让人担心他,越是正经话超不过三句,因此只是笑了笑,并不回嘴。行秋好像对他这反应微感意外,但很快也笑了,再次正色道:“大恩不言谢。重云这些天做过的一切,我都会记得的。”
这么一来,最后还是重云甘拜下风。他是万万没想到,行秋认认真真道谢,他反倒不好意思接话了。香菱似乎感觉到气氛稍微有些不对,马上插嘴:“好啦好啦,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了,今天肯定是要给你们做好吃的啦!”看了看那二人的表情,又赶紧双掌一合:“我保证!今天绝对不尝试奇奇怪怪的新菜式,只做万民堂的招牌菜!可以了吧!”重云松了口气心想,这还可以,眼见行秋刚刚真给吓到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这一刻他感觉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仿佛又回来了。
事实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岁月可能真的再难回来了,因为那不知名邪物的阴影仍然笼罩着他们。那天行秋忽然伤口剧痛昏过去之后,不光是不卜庐的人来了,往生堂的人也来了。一边是白术带着七七,一边是年轻的堂主胡桃带着往生堂的客卿钟离……不,那副景象不如说是钟离先生带着胡桃比较恰当,重云自然还记得魈大人提起钟离先生时,那副敬重的神情。重云从前对这两边都接触得少,但七七经过半个月前一同守着行秋的那一夜,已经比较信赖重云了。刚巧白术在房内给行秋做诊断,不在近前,小小的女孩一见到胡桃,就吓得哧溜一下躲到重云背后,抓紧他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肯放手。重云全懵了,待行秋的父母兄长和钟离、胡桃互相致礼寒暄过后,他也准备上前见过钟离先生,结果胡桃已经三两步蹦到他跟前:“你好!你是重云吧,我听说过你的事,我叫胡桃,往生堂堂主!”重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忽然换了一副略有些低沉阴森的语调,在重云看来颇有些故意吓唬小孩子的意味:“哎呀……这不是七七吗?”
钟离先生在后面适时地轻咳了一声:“堂主,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的,七七也还要给小少爷治疗。”于是胡桃吐了吐舌头,走开了,七七抓着重云衣摆的手这才稍稍松开一点。重云赶紧上前见礼:“见过钟离先生。”钟离先生点了点头,说:“一会儿白术出来了,你也一起来会客厅吧。”
于是,那天重云听到了对他而言不啻晴天霹雳的消息:行秋身上的邪气并没有完全驱除,目前也不可能完全驱除。重伤行秋的那只古怪妖邪大有来历,乃是靖世九柱镇压数千年的至凶之物,远古魔神战争时期世间纷战杀伐之气凝结成的邪厉精魄,原本绝不该重现于世,不知究竟是如何阴差阳错,竟被人解开了靖世九柱的封印,重开了遗迹大门。重云震惊之中本能地拒绝接受这个事实,绝望地挣扎道:“可是行秋不会有事的,因为‘那位大人’……魈大人已经去追捕那只邪魔了。”钟离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样,带着一点同情和惋惜的神情温言对他说:“那位少年仙人的确正在追捕邪魔,但他还没有成功将之除去。这只邪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只要它一日未被斩杀,小少爷就一日不能完全摆脱它的凶厉之气,他身上的旧伤随时会有复发的可能。而魈要将这只邪魔斩杀,也必定是千难万险,绝非一日之功。”于是厅中所有人都沉默了,重云死死咬着嘴唇,而他的表情并不比行秋的父母兄长更悲切。
这就是重云早已得知,而行秋和香菱都还毫不知情的事。他不能告诉他们。行秋在翠玦坡出事那天,香菱并不在璃月港,她在外游历,直到一个月后的今天才刚刚回来。这期间行秋养了半个月的伤,才有好转,便旧伤复发了一次,惊动了不卜庐和往生堂,便是白术、七七、钟离和胡桃全都来了的那次。那之后又养了半个月,现今算是敢背着父母兄长偷偷跑一跑跳一跳了,偶尔还在院子里练练剑。重云知道他还是很虚弱,但是从出事到现在整整在家闷了一个月,按照行秋的性子,还要继续闷下去也实在太为难人了。
今天香菱一回到璃月港,自然立刻听说了行秋的事,于是一刻没歇着,又赶到飞云商会来探望行秋。大概在她看来,在行秋自己看来,那要命的伤真的好得差不多了。重云什么也没说,就像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什么都没说漏嘴一样。香菱一面埋怨自己怎么偏偏就那时候跑出去了没在璃月港,一面快快活活地说:“总之,伤已经养好了就好!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去跟阿旭说一声,今天借用一下厨房,我保证做一桌好吃的!”
于是她跑出去了。重云和行秋相视一笑,知道香菱就是这性子。重云想了想,问行秋:“今天还要不要偷偷去院子里练剑?”这些天他也算是摸透了,行秋就只有看书和练剑的时候最开心。行秋笑着朝他眨眨眼,正要取下墙上挂着的剑往外溜,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是个女声。但见行秋又是如临大敌——好像比上次私藏武侠小说差点被发现时还要如临大敌,脱掉鞋袜和外套就翻身上床,呼地一声盖好被子,在重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拼命对他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快,配合我,装病!”
于是北斗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重云神色凝重地坐在小板凳上看一本看起来就不像能看得懂的先贤哲思语录;而行秋端端正正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得端端正正,手也摆得端端正正,来不及挂回墙上而匆忙塞进床底的剑……呃,露出来的部分,不是那么端端正正。
于是在北斗客客气气地说了“行秋小少爷,我来看望你一下”之后,在行秋不得不假装刚刚醒来、揉着眼睛坐起身之后,他的头发还是迎来了北斗的一通乱揉:“好啊,你这小子,听到我来了就装睡是吧?本来还准备偷偷出去练剑?”行秋手足无措连连求饶尝试护住头发,而北斗终于放过他,转向了重云:“这位……方士小朋友,也准备陪着他去练剑?”
重云知道彻底穿帮了,无可奈何放下书,正式行礼道:“重云见过北斗大人。”他自然听说过南十字船队大名鼎鼎的北斗,只是从未这样近距离见过面,更没想到她竟是……能用揉头发这一招把行秋吓到装病的人。一时间有点意外,也有点好笑。北斗说:“唔,我从前也听香菱说起过你。这次的事可是更了不得,璃月现在的小家伙们一个个的,都挺不错啊!”听语气是已经知道行秋出事之后的一切来龙去脉了。
行秋仍旧护着头发道:“北斗阁下……”却不料北斗正色道:“好了,别那么紧张,不揉你头发了。言归正传,这次我真是来道谢的。”
行秋放下了手。北斗抱起双臂,靠在桌子边,说:“你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可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行秋摇摇头,如实说:“当时只是路过渌华池东边的那家小旅店,不经意听到旁人闲聊,说不久前有个人说得煞有介事的,要去翠玦坡那片遗迹探险,看样子并不是盗宝团,也没见他有神之眼,只是个普通人。我惦记着这件事,就去看了看,没想到真的看见那处遗迹大门打开了,有个人走进去,看穿着像是璃月港的船厂工人。我也没多想,就想着那里面肯定有危险,所以……”
他说到这里微微打了个寒战。重云忽然意识到,他是害怕的,哪怕只是回想起那段经历,行秋还是害怕的,而在他的印象里,以前还从没见过行秋害怕什么东西。他默不作声地拿起行秋刚刚脱掉的外套走到床边,把外套给他披上。行秋很轻很轻地说:“谢谢。”
北斗见状愣了一下,似乎因为引起了让行秋不舒服的回忆而有些愧疚。她略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强行转过话头:“咳,别说你了,我都想不到,那人是我船上一个兄弟的小弟!亲弟弟!他后来给他哥写信了,说自己听信了人家的话去翠玦坡寻宝,差点没把小命交代在那儿,幸好给人救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后来一问不卜庐的白术老板才知道,原来是飞云商会的二少爷——这事儿在咱们船上都传开了。我那兄弟么,自然百般求我来替他致谢,我可是刚刚下船,一刻也没歇着,就上你这儿来了。”
行秋听着,笑了:“居然还有这一层,我可想不到。”北斗自顾自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说:“可不是!我这是替我兄弟向你道谢,诚意不必说了,东西拿了一堆,哎,也就是稀罕点的深海鱼吧,还有些旁的海上淘来的物件,值不值钱,你们留着算些个玩物儿。你是我那兄弟的大恩人,这点礼物不成敬意,别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行秋连忙说。北斗是诚心致谢,他自然也就认真起来。想了一想,又道:“说起来,今天香菱也在这儿,说是要做一桌好菜,北斗阁下若是不嫌弃……”
“哟,那我还真想留在你们这儿吃饭了!”北斗大笑,“你这小子会享福,原来今天万民堂里不见香菱,是来你这儿做定制酒席啊?”行秋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说:“照理说她来我家是客人,确实没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我也叮嘱过阿旭他们,别让她忙活。可是她一去厨房,兴致上来了,只怕是要跟大厨抢锅铲……那我就没处拦着了,她乐意的话,让他们切磋厨艺吧,唉!”
正说着,门口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听声音是个穿高跟鞋的女子。行秋说:“奇怪,家母在家一向喜欢穿布鞋的?”重云一听也略感奇怪,还未及细想,虚掩的房门处传来轻轻几下敲门声,而后门被推开了。门内三人神情各异但都不无惊讶地看见,门外站着的竟是凝光。
“很抱歉,我似乎打扰到你们了。”凝光不紧不慢地说,目光依次扫过北斗和重云,最后落在行秋身上。重云明显感觉到行秋的状态变了。如果说之前和北斗还是笑笑闹闹,即使说起严肃的话题来也很自在,那么现在的行秋可以说一点都不自在了。他微微低下头叫了一声“凝光大人”,之后几乎是有些局促地侧过头去,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北斗揉乱的头发。重云忽然明白他的感受了,也不知道怎么明白的,大概就是和行秋朝夕相处久了吧。他差不多能感觉到,行秋觉得在凝光面前如此失态是丢脸的事。房间现在太乱,他的衣着和仪容也不成样子,尤其是在这种关在自己房间里说笑打闹的时候,凝光的出现感觉就像私密的空间忽然闯入了一个外人。看到行秋不自在,重云也感觉别扭起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挡在了行秋身前。
“驱邪方士重云,见过凝光大人。”他毕恭毕敬道。
“嗯,你好。”凝光似乎饶有兴致地稍稍打量了他一番,“又是一位年少有才的人物呢。多亏你照顾飞云商会的二公子了。”
“行秋是我的朋友,这是应该的。”重云回答。眼看着气氛不对,又要冷场,北斗忽然笑了:“行了,天权大人!看看你把两个孩子吓的!怎么,飞云商会的会长和夫人没招待你一番?我可是打了招呼才过来看望小少爷的。”
“见过他们了,听说难得你也在,我就过来看看。”凝光一手支颐道,“北斗船长,上次我貌似提醒过你,有些东西是禁货,沾不得的。但这次我听说,你船上还是带了些……奇特的货物,是吗?”
“嗐,这种事就别在这里说了,出去说!”北斗赶紧打断她,就往门外走去。临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句:“小子,下次等我的船靠岸了,我请香菱去船上做好吃的,也请你们俩上船吃,到时候记得来啊!”
门终于关上了。行秋长出一口气,二话不说就倒在床上。重云半是同情半是好笑,难得看到行秋露出这么一副难堪又憋屈的神情,脸都埋进枕头了,就差用被子蒙起头来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看行秋还顶着被北斗揉乱的头发,一边替行秋叹了口气一边忍不住笑着,伸手给他顺了顺头发。枕头里传出行秋闷闷的声音,明显还带着点委屈和郁闷:“重云,谢谢你。”
重云知道这是谢他当时站出来分散凝光的注意力,大概顺带也谢他现在的安慰吧。他给行秋顺好了头发,稍稍犹豫了下,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也没有那么糟糕啦,凝光大人么……丢脸就丢脸,反正我也一起丢脸了,是吧?头发乱一点怎么了,很正常好吗,是在自己家里嘛,而且是北斗大人揉的……”
行秋轻轻笑了一声,翻身转过脸来,望着重云,一脸认真地又说了一次:“谢谢你,重云。”重云被他这么看着,反倒不好意思了,匆匆应道:“小事啦。香菱应该在厨房里忙活得很热闹吧,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走!”行秋翻身坐起来穿衣穿鞋,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和神态。重云跟在他后面出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发了好一阵的愣,才跟过去。
晚饭吃得很尽兴,一大桌人其乐融融。香菱的手艺完全征服了厨房的掌勺大厨,那位看着人高马大、除了掌勺以外却还要专门负责给点心雕花的大师傅心服口服道:“卯师傅算是咱们璃月港有名的大厨了,没想到他家丫头这么点年纪,手艺也是名不虚传!”香菱在桌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今天这桌菜,除了这盘点心,其他都是万民堂的招牌菜!点心嘛,是我这次出去游历的路上想出来的新菜式,不过保证好吃!嘿嘿——”
晚饭后送走了香菱,大家想着闹腾了一天,行秋也该累了,于是纷纷提出早点洗漱歇下。重云帮行秋把剑挂回墙上,二人互道晚安,重云回到自己的房间,阿旭留下来最后收拾桌子,吹灭蜡烛,给小少爷带上房门。灯火熄灭,寂静和黑暗笼罩了房间。
重云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里他忽然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是有种无端的不安。他起身穿鞋,推开房门,来到走廊上。一片寂静,大家都睡着。重云犹豫了许久,终于推开了行秋的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回身把门带上。
夜深人静之中,行秋急促的呼吸声听得分外清晰。重云垂着头,在黑暗中慢慢走到床前。行秋面朝房门的方向侧卧着,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重云俯下身,隔着被子抚了抚他的后背,轻声唤道:“行秋。”
行秋睁开眼睛,稍稍转过头。并不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样子,他不是在做噩梦,重云知道,是那处看上去分明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在作痛了。他知道有些事是不得不说了。正在犹豫该如何开口,行秋却先说话了,声音极轻,因为努力平复呼吸而断断续续的:“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对吧?从钟离先生来的那天起……”
重云叹了口气,把一切都说了。行秋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说:“这么说来,我的伤……是很难好起来了。”
重云只恨自己不会安慰人,只有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劝慰道:“不会的,魈大人除灭那只邪魔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停了停,又说:“钟离先生还说,如果你的伤又发作,就说明魈大人还未能将邪魔除去,它残留在你体内的邪气才会躁动不息。但也有一法,就是远离邪魔本体,离它越远,它就越难影响到你。所以……钟离先生建议送你到远方去作一番旅行,也算是闲游一趟,散散心。也许等你回来,魈大人那边已经将邪魔除灭了——钟离先生是这么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行秋问:“我的父母兄长都知道吗?”
重云回答:“是,他们都知道。”
行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样啊。那……”停顿了好一会儿,“我想去蒙德看看。我想……去拜访一下白垩老师。”
重云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嗯。我陪你去。明天一早,我去跟伯父和伯母说。”
行秋像是无力地轻笑了一声:“从前他们总说我成天不着家,阿旭天天到处找我。这次应该是他们头一回不得不急着送我走吧……”
重云听着也有点难过,只有低声劝他:“钟离先生当时叮嘱过了,如果你伤势复发,还是早点离开璃月的好。伯父伯母他们……自然是早有准备的。我们常写信回来吧。”
行秋不说话了。重云感觉他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揪着的心也跟着稍稍放下来一点,想着他应该是不那么疼了。忽然行秋低低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蒙德吗?”
重云毫不犹豫道:“当然了。你一个人没人照顾怎么行呢。啊,嗯……我是说反正我也从来没去过蒙德城,还挺想去看一看呢——”
重云很确定,这次行秋是真的笑了,原本因为疼痛而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重云。”
“嗯?”
“谢谢你。”一字一句地。
黑暗中看不清行秋的表情,但在重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听过行秋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除了少见的认真以外,还有别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说不上来。是感谢吗?是感动吗?又或者……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依赖?
重云说不上来。他只是知道,从明天踏上旅途那一刻起,一切都会不同了。从前的岁月真是无忧无虑啊,那些烦恼和困惑在眼前的一切面前几乎什么都算不上,而那些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但明天的旅途也会带来全新的一切,那其中未尝没有美好的希望,尽管此刻看来,一切都还那么虚无缥缈。
他轻轻给行秋掖了掖被角:“伤口还疼吗?再睡一会儿吧,明天要赶很远的路呢。”
不管发生什么,他不会让行秋有事的。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确信的事。
重云没有参与行秋一家人的告别场面。他觉得不该打扰他们。但他没想到,过了一阵阿旭却来寻他,说是老爷和夫人请他进去。重云刚走到虚掩的门边,就听见行秋的声音,语调罕见的凝重,几乎微微带着哭音了:“父亲,母亲,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实在让你们担心了……”
重云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看看阿旭,两人都不敢在这时进去了。只听行秋的父亲长叹了一声:“不,好孩子,我跟你母亲都很为你骄傲。你要行侠仗义,我们都很支持……只是往后还是爱惜自己一些,我们就放心了……”
重云鼻子一酸,正拿手背擦眼睛,房内传来行秋父亲的声音:“重云啊,进来吧。”重云推门进去,只见行秋和他的兄长都红着眼眶,行秋的母亲含泪冲他勉强笑笑:“好孩子,这些天来,我们行秋也是麻烦你了……”
“不不,没有,不麻烦的!”重云连声道,生怕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怎么能不哭呢?为人父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重伤难愈,又要离家千里去远行,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如何放心得下?他一时也哽住了,微微哑了嗓子说:“我一定会照顾好行秋的,一定!”
终于还是到了告别的时候。行秋的父母雇了最好的车马,送行秋和重云去蒙德。他们自是百般不放心,准备了许多行李要给行秋带上。但行秋耐心地一再告诉他们,出远门带这么多东西反而累赘。他们终于还是依了行秋,于是二人只带了重云打包的一个小包袱上车了。马车停在绯云坡通往码头的长台阶下面,行秋和重云上车启程好一段路之后,还看到行秋的父母兄长以及包括阿旭在内的几位家丁站在长阶下目送他们。行秋最后一次冲他们挥手,然后放下了小窗的帘子,轻轻叹了口气。
马车刚刚行至木桥边,却听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车也停住了。重云看了行秋一眼,说:“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刚掀起帘子,只见几个船厂工人模样的人疾步奔到车前,其中有一人尤其激动,就差声泪俱下地跪下了:“少爷!二少爷!谢谢您救我一命,小人我万死不足以报答您的大恩呀……”
是那个在翠玦坡被行秋救下的年轻船厂工人。行秋显然也认出他来了,叹息一声,语调平和地说:“不必行此大礼,我那天只不过是行侠仗义,当仁不让罢了。你日后小心些,不要再去那些凶险之地了,在璃月港好好工作吧。”
“是!是!小人我会一辈子记着您的救命之恩!”那人用力点头,一迭声答应。行秋淡淡道:“走吧。”于是重云放下帘子,马车驶过木桥,上了通往归离原的山路。
车马辚辚,身后的璃月港渐渐远去了。